七五、棋逢对手 裴琰转身抢过,替她披上,低头看着她有些憔悴消瘦的面容,以及眉梢眼角的那份淡漠,迟疑片刻,轻声道:“你在这等我。” 夜风忽盛,檐外的铜铃叮珰而响。裴琰望着梯口处的江慈,呵呵一笑:“既是如此,你就问吧。” 裴琰双手负于身后,走至观窗下,望着窗外满天星光,淡然道:“洪州城你被杀手刺杀,我命人去查是谁买凶杀人,结果查出来是姚定邦,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再细想了以前的事情,才猜出来的。” 裴琰一笑:“我杀他,自有我的理由,你无需知道。” 裴琰转过头,与她默然对望,良久,微笑道:“我不伤,有些事情便不好办。” 江慈沉默不答,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又将身一侧,低声道:“相爷请。” 塔内极静,江慈聆听着自己的脚步声,感受着身前之人散发的一丝温热。四周,幽静的黑暗与淡蒙的光影交替,让她如踩在云端,悠悠荡荡中有着无尽的怅然。 宝璃塔,第七层。 夜风自观窗吹入,白衫猎猎飘拂。他悠然回首转身,嘴角微勾,声音清润淡静:“未能相迎,怠慢少君了。” 江慈缓步上来,默默地看着二人。 眼前的这二人,一人眼波清亮、俊雅温朗,一人双眸熠灿、秀美孤傲;他们笑脸相迎,心中却在算计抗争,到头来,究竟是谁算计了谁,又是谁能将这份笑容保持到最后? 裴琰与卫昭仍微笑对望,谁都不曾移开眼神望向江慈。 卫昭负于身后的双手微微一抖,却仍望着裴琰,眸中流光微转,淡淡道:“物归原主,无需言谢。” 卫昭嘴角笑容一僵,江慈已转身走向裴琰。裴琰在卫昭笑容微僵的一瞬,移开眼神,笑意盎然,望着走近的江慈。 裴琰笑意不减,瞳孔却有些微收缩。江慈迅速转身,长长的秀髮与绯色的披风在空中轻甩,如同轻盈翩飞的粉蝶,奔下木梯。 望着昏倒在地的江慈,裴琰面沉似水,静默片刻,蹲下身,伸出右掌,缓缓按向江慈胸口。 裴琰并不回头,唇角挑起微小的弧度:“三郎有何指教?” 裴琰眼皮微跳,呵呵一笑:“如此,倒是我多事了。” 卫昭面无表情,冷冷道:“少君自便,本来就是你的人。” 卫昭正背对着他,站于观窗下,悠悠道:“今夜星像甚明,少君可有兴趣,陪卫昭一观星象?” 天幕之中,弦月如钩,繁星点点。湖面清波荡漾,空气中流动着淡淡的湖水气息和柳竹的清香。 “今夜紫薇、太薇、天市三垣闪烁不定,晦暗不明,乃荧惑入侵之象,国家将有变乱。”卫昭声音平静无波。 “帝星忽明忽暗,紫薇垣中闪烁,有臣工作乱,或主大将阵亡。” 卫昭双眸微眯,转身望向裴琰,声音不疾不缓:“我从不信星象,少君可信?” 二人同时大笑,卫昭将手一引:“既都不信,观之无益,我已备下棋局,请少君赐教。” 二人走至塔室正中的石台前落座,卫昭取过紫砂茶壶,慢悠悠地斟满茶盏,推给裴琰,眼光掠过一边墙角昏迷的江慈,忽然一笑:“少君的问题,我倒是可以代她相答。” “玉面千容苏婆子?”裴琰低头饮了口茶,借茶气掩去目光中的凌厉之色。 “多谢三郎。” “好说好说。”裴琰微微欠身,笑容温和如春风:“若非三郎妙计,我也只好窝在长风山庄养一辈子的伤。” 裴琰从未见过这 卫昭斜睨着裴琰,似嗔似怨又有些惊喜:“果然当今世上,只有少君才是卫昭的知音!” 落子声极轻,如閒花落地。 裴琰抬头看了看卫昭,落下一子,道:“三郎清减了,看来伤得不轻,你的手下不错,狠得下心。” “我这也是配合三郎行事,你谋划良久,若是坏了你的好事,我于心不忍。” 裴琰大笑,在东北角落下一子:“薄公虽是三郎逼反的,但他只怕也不是什么清白之人。三郎利用姚定邦手中的谋逆证据逼反薄公,实是高明,裴琰佩服!” 裴琰望瞭望墙角的江慈,微微一笑,棋走中路,语调轻鬆:“能为三郎尽绵薄之力,也是她的福气,至少现在就保了她一命。三郎物归原主,裴琰实是感激。” “现在见面,正是时机。”裴琰再落一子,抬头直视卫昭,神情平和,眼神却犀利无比:“三郎,咱们既把话说开了,也不必再藏着掖着,日后如何行事,还需你我坦诚相见,悉力配合。” 风随云涌,铜铃声大盛,孤鸿在塔外凄鸣,掠过湖面,惊起一圈圈涟漪。 裴琰轻“哦”一声,又饮了口茶,微笑道:“三郎,天下虽乱,月落却仍未到立国之时啊。” 裴琰也是一笑,忽地手指一弹,手中黑子激向棋盘的西北角,将西北角的棋子激得落于地面。他盯着卫昭,话语渐转冷然:“你月落想要在这乱世之中独善其身,免于战火,怕是痴人说梦吧?!” 他右手一拂,地上棋子腾空落入他手中,再扬扬一洒,落回棋盘,正是先前所下棋局。 裴琰看着棋子弹起落下,俊眉一挑,伸手按上棋盘,冷声一笑:“久闻萧教主武功高强,数次相逢都未能当面讨教,今日想请萧教主赐教一二。” 裴琰拈棋再进,卫昭右手相隔,黑白光芒在二人指点微闪,瞬间已于方寸之间过了数招。 裴琰斗得兴起,朗声笑道:“今日无剑,就和三郎比一比拳法吧。”说着反手将棋子握于手心,轰然击出。 卫昭右足急踢向裴琰肘下二寸处,裴琰右臂在空中虚晃几招,避过他这一踢之势,身形前扑,卫昭右掌击上木椅,急速翻腾,裴琰势如轰雷的这一拳将木椅击得粉碎。 裴琰并不回身,左足回踢,背后如有眼睛,一一挡过卫昭的双掌。 二人衣袂急飘,身形在塔内如疾风迴旋,劲气激盪,却又均避过墙角的江慈。 卫昭轻咳出声,寒意一点点盈满双眸,他右臂赤祼,如玉般的手臂横在胸前,神情傲然:“少君,这就是你要与我合作的诚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