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安知鱼乐 他瞄了江慈一眼，未再说话。随从们搬过籐椅，铺上软垫，又有人奉上香茶，替裴琰将香饵装上钓钩，裴琰挥手令众随从退入林中，大喇喇在椅中坐下，将钓线投入水中。 不多时，湖面水泡微冒，崔亮的钓线一沉，江慈看得清楚，连拍崔亮的肩头：“有了，有了！”崔亮微微一笑，待那钓线再沉几分，猛然起手，钓上来一尾三寸来长的小鲫鱼。 江慈瞟了一下那边的裴琰，只见他意态悠閒，靠在籐椅中，钓桿斜斜地放着，不急不燥，双眼微眯，不像钓鱼，倒似来这山野间晒太阳的，她微哼一声，坐回原处。 崔亮点头：“也好，反正现在回城也过了午饭时分，我倒是很久没有吃过烤鱼，正有些嘴馋。”他转头道：“相爷没事的话，和我们一起吧。” 江慈微恼，向崔亮道：“我去捡些柴禾来。”将钓桿一放，向林间奔去。 裴琰收回目光，微笑道：“不是我现在不想放她，实是那星月教主一日不除，她便仍有性命之忧，毒我可以替她解，也不会再让她服侍你，但人，是不能放的。” “皇上准了相爷的辞呈了？” 崔亮沉默片刻，轻声道：“相爷放心，各处奏章，我会留意的。” “天连水，水接天； 雪发曾红颜，红颜不堪老； 识人间如戏，岁月如梦； 裴琰与崔亮望着树间那个灵巧的身影，听着这如山泉水般纯净的歌声，俱各沉默。良久，裴琰笑了笑：“我明天回长风山庄，江姑娘得我和一起回去才行。” 裴琰微笑道：“一来我收到消息，星月教主可能会去武林大会，得快点让江姑娘听声认人，把这事给了结了，她才无性命之忧；二来，她所中之毒，解药得用长风山庄后的宝清泉水送服，方才有效。” 裴琰一笑：“这事，是我错在先，不该胁迫她服侍于你。子明放心，解毒认人之后，她若是想回到京城，我自会将她带回来，她若是想回邓家寨，我也会放她走的。” 裴琰望着她渐渐走近的身影，微笑道：“子明这回肯为了江姑娘回来，倒是出乎我意料。” 裴琰点了点头：“我也未想到，她竟在你面前未露丝毫风声，让我真以为子明是心狠之人，不顾她的性命而偷偷溜走。” 他收起钓桿，取下一条鲫鱼，一鬆手，眼见那鱼在草地上翻腾着跃回湖中，缓缓道：“相爷，希望你说话算话。你看，有些鱼虽上了钩，要是拚死一跃，还是能回到水中的。” 崔亮笑着接过，咬了一口，连声道：“唔，好甜！” 裴琰看了她片刻，并不伸手。江慈轻哼一声：“知道相爷身子金贵，嫌我的果子不干净，不吃拉倒。” 当夜，风云骤变，北风凛冽，下起了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雨。 江慈天未亮便被唤醒，迷迷糊糊中，崔亮撑着油伞将她送上马车。暴雨斜飞，将她的衣裙下襬淋湿，她觉得有些寒冷，钻入车厢，见裴琰轻拥狐裘，手中握着本书，依于软榻上，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车内陈设精美，还放了一个小炭炉，裴琰靠在软垫上，懒洋洋道：“子明不和我们一起。去，给我沏杯茶来。” 裴琰从书后抬眼看了看她：“不知道要先将茶盅烫热，将茶过一道，第二道再给主子奉上吗？” 江慈摇了摇头，忍不住问道：“相爷，我们这是去哪？” 江慈好奇心起，爬起来坐于他身边。裴琰猛然坐起，俯身将她被雨淋湿的裙襬撕落，江慈大惊，急忙摀住露出来的小腿，怒道：“你做什么？！” 眼见裴琰嘴角隐带捉弄的笑容，而自己的裙襬被他撕落，小腿部分裸露在外。江慈跃下软榻，将狐裘重重地掷向裴琰，转身便欲拉开车门。 裴琰唇边笑意渐渐敛去，眉头轻蹙，冷声道：“真是不知好歹的丫头！” 裴琰拉过一床锦被盖于江慈身上，又用狐裘将她围住，见她仍是满面羞恼地望着自己，冷冷一笑：“你若是病了，谁帮我去认人？！” 江慈觉身子渐渐暖和，此时方醒觉与裴琰共躺在一张软榻上，隔得极近，下意识地往后面缩了缩，靠上车壁。她本是在睡梦中被唤醒的，马车摇晃间，渐觉有些困倦，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不多时，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江慈直睡到辰时末才醒转，睁开双眼，见裴琰仍在看书，而自己身边摆着几套衣裳，明他之意，却又不好当着他的面换衫，她小腿裸露，也不便下榻，索性便闭上双眼，假装仍未睡醒。心中不停思忖着这大闸蟹究竟要带自己去哪里，他这般欺负自己，总得想个法子讨回来才是。 她刚在马车另一侧的软凳上坐定，裴琰上车，瞄了她一眼，马车重新向前行进。 江慈忙扑过来将狐裘抢到手中：“这么好的狐裘，丢掉做什么？” 江慈一噎，深吸一口气，控制住心中的气恼，经过与大闸蟹数个回合的相斗，她渐渐明白自己越是气恼他越是得意，心中想了想，面上笑意盈盈：“相爷，反正你不要了，送给我可好？” 江慈笑着坐下，轻轻抚着狐裘，嘴里念道：“这么上好的狐裘，丢掉太可惜。黄婶家中的大黑狗要下狗崽了，我将这狐裘带回去，垫在狗窝里，给小狗崽们取取暖，再好不过了。” 他愣了一瞬，冷声道：“给我倒杯茶。” “你没见这车里没别人吗？何况这次，我也没带丫鬟。” 裴琰放下手中之书，坐到江慈身边，面上似笑非笑：“你胆子倒是大了不少，那你想怎么样？” 裴琰再靠近她几分，悠悠道：“什么叫做服侍，什么叫做欺负，我倒是不懂，江姑娘可得教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