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风起云涌 裴琰见火势已收,根据火势判断,馆内已不可能再有活口,便命范义封锁火场,不要人为泼水降温,也不要急着寻找尸身,以防破坏现场,吩咐完毕,便匆匆入了宫。 皇帝面色看不出喜怒,见裴琰进殿,道:“人都齐了,现在议议,该如何调兵,如何设防?” 陶行德面带忧色:“得及早调兵,先前我朝与桓国议和,边境军队布防鬆懈,撤了近八万大军,再加上军中武林弟子皆告假备选,将领缺乏。如果桓国因使臣一事兴师问罪,边境堪忧。” 裴琰只得答道:“柴士弘、孟文举、梅略等人告假后,郓州、郁州、巩安一带没有大将统领,臣将长风骑与他三人所属兵力换防,布在这三处,将这三处的兵力回撤到了东莱与河西。” 庄王摇了摇头,插嘴道:“从京城发兵令至北线,与火灾消息传到桓国差不多时间,如果不及早发出布防令,严防桓国攻打,万一有个战事,可就有些措手不及。” 太子如此说,裴琰不好即刻反驳,正思忖间,皇帝已问太子岳丈、大学士董方:“董卿的意思呢?” 庄王好不容易说得皇帝同意调兵设防,不甘心让董方的小舅子王朗夺去西线的兵权,忙偷偷地瞄了陶行德一眼。 皇帝听他这么说,有些犹豫,裴琰趁机上前道:“皇上,臣有一言。” 裴琰少见皇帝这般和悦地望着自己,有一剎那的失神,即刻反应过来,收定心思道:“董学士说得对,兵可调,但不要大动。陶相顾虑得也有道理,王朗那处的五万人马不宜动。臣倒是建议仍将柴士弘、孟文举、梅略三部人马往西北推,这三部人马与桓军多次交手,极富经验,只需将军中原来的副手升为正将,暂时接任柴将军等人的职务便可。这样一来不用从后方调兵,引起桓国强烈反应,二来兵增西线,可对月落族和星月教加强震慑作用,以防他们生乱。臣怀疑,此次使臣馆失火,是该教所为,意在破坏和约,搅乱两国局势,他们坐收渔翁之利。” 庄王心道:你们自己挑起的话头,可不要怪我!上前道:“父皇,这使臣馆防卫森严,外围还有禁卫军的上千人马,星月教再猖獗,怎么可能在这上千人的防卫下潜入使臣馆放火呢?这里面只怕大有文章。” 皇帝寒着脸道:“范义,朕平日看你是个稳重的,怎么会出个这么大的纰漏?!” 右相陶行德一笑:“范指挥使这话,难道也要向桓国君臣去说吗?” 范义连连叩头,裴琰早知此回保他不住,桓国即使不动干戈,但问起罪来,总得有个替罪羊。如果最后结论是失火,那么仍需范义这个禁卫军指挥使来担起防务鬆懈、护卫不周的责任。 他筹划良久,才将范义推上禁卫军指挥使一职,不到半年又出了这檔子事,实是有些着恼。但当此际,却也无暇想得太多,也知此时自己不宜荐人,遂按定心思,细想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皇帝道:“奏吧。” 皇帝尚在犹豫之中,裴琰转向兵部尚书邵子和道:“邵尚书,徐铣好像是少林俗家弟子吧?” 静王在心中暗笑,知庄王一系推出的人选犯了皇帝的忌讳。华朝自立国以来,武林势力在军中盘根错节,武林人士操控军队乃至朝政一直是历朝皇帝心中的隐忧,只是谢氏以武夺权,以武立国,一直找不到好的藉口来清洗军中及朝中的武林势力。 在这当口,庄王仍要将少林俗家弟子出身的徐铣推上禁卫军指挥使这个敏感的位子,实是犯了皇帝的大忌。 董学士点了点头:“静王爷说得有理,桓国本就要找藉口闹事,若是再将斩杀过该国大将的人调任此职,只怕不妥。” 太子似是有些不耐,暗暗打了个呵欠,见皇帝责备的眼光扫来,身子一颤,慌道:“既是如此,就选个从没有上过沙场,桓国人没听过的武将好了。” 皇帝道:“何人?”法。他身世清白,又无旧累,且在兵部供职老练周到,臣以为,此人适合担任此职。” 皇帝也是此想法,遂点了点头:“肃海侯当年与朕为龙潜之交,又精忠为国。虎父定无犬子,姜远又是武状元,也在兵部历练过了,堪当此任,就依陈卿所奏。” “那由何人主持此次查案?”皇帝问道。 刑部尚书秦阳一哆嗦,知自己处在了风口浪尖,可也不能退让,便拿眼去瞅庄王。庄王自是不愿将这员‘爱将’置于火上,遂道:“刑部查案自是应当,但此事关系到桓国使臣,其副使雷渊又得逃火灾,只怕会要求全程参与查案过程。需得委派一名镇得住桓国使臣的人主持查案才行。” 众人对前年与桓国一战,裴琰于千军万马之中取敌将人头,长风骑横扫三州,败桓国右军于新郡一带记忆犹新,若非此战得胜,只怕桓国不会轻易答应与华朝进行和谈。 使臣馆失火,金右郎葬身火海,让他措手不及,他更隐隐觉得,这背后的浑水深不可测。现如今,唯有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给桓国一个交代,然后重启和谈,方是上策。 皇帝讚许地点了点头:“如此甚好,裴卿主持查案,其余各部官吏需得从旁协助,不得懈怠或推捼。” 皇帝站起身来:“就依裴卿先前所言,其余不动,将柴士弘、孟文举、梅略原属的三部人马往西北青州一带调动,军中副将升为大将,严防桓国来袭。” 庄王无奈,抬起头来,目光与太子一触,装作若无其事移了开去。 裴琰惦着一事,匆匆出了干清门。静王由后赶了上来,边行边道:“少君可是揽了个火炉子。” 说完他拱拱手:“王爷,我得去找一个人,先告辞。”说着跃身上马,一路驰回相府。 裴琰一怔,只得往蝶园行去,边走边道:“你赶快派人去西园子,跟子明说一声,让他今日不要去方书处,我找他有急事,回头就过去。你再派人替他去方书处告假三日。” 裴夫人并不抬头,用心修着那盆景,过得片刻方道:“你叔父那边来信了。” “那件事,不能再拖了,你得加紧进行才是。” 裴夫人剪去盆景上一根岔枝,道:“崔亮这个人,你也放了两年了,该是用他的时候,不要太过心软。” “那就好。”裴夫人又转到一盆秋海棠前,摇了摇头:“你看,稍不注意,这便长虫了。你看该如何是好?” 她直起身来,裴琰忙上前接过剪子,裴夫人盯着他看了片刻,淡淡道:“有些事,你不要问我,我也不会说。你就照着你自己的想法去做,我该为你做的,都已经尽力了。你只记住一点,圣上当年能在诸皇子中脱颖而出,得登大宝,又能坐稳这个皇位二十余年,自有他的道理,你谨记此点就是。” “你事多,去忙吧。”裴夫人往屋内行去。 他刚迈步,裴夫人又道:“慢着。” 裴琰低头答道:“孩儿不敢。” 裴琰默然片刻,道:“孩儿知道了。” 她本不是这般勤快之人,也并不把裴琰让她伺侯好崔亮的命令放在心中。但她心中总觉得,这黑沉沉的相府里,只有这西园,只有崔大哥,才是唯一让她感到温暖的。不管以后怎样,现在自己总得为崔大哥做点事,心里才过意得去。 江慈将小米粥熬好,昨夜扭伤的脖颈却是越来越疼,她丢下碗,跑到房中揽镜一照,才发现脖子肿得很大。 江慈歪着头道:“是啊,昨夜扭的,我还以为没多大问题,今早一起来,就成这样了。” 江慈知他医术高明,忙奔了过去,坐于竹凳上。崔亮低头看了看,摇了摇头:“这可伤了筋了,怎么会扭得这么厉害?” 崔亮失笑:“我看你胆子大得很,怎么就被一隻猫给吓着了?!” 崔亮步到房中,拿了一个瓷瓶出来,在江慈身后迟疑了片刻,终开口道:“小慈,我给你搽点草药。” “小慈,我得帮你先揉揉,再扳一下脖子才行。”疼得不行了。” 江慈只觉崔亮的手心传来一阵阵清凉之意,那搓揉的手法又十分娴熟,片刻后便觉疼痛减轻,被揉搓的地方更是酥酥麻麻,极为舒坦。 崔亮刚要开口,她‘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崔亮忙停住手中动作,俯身道:“怎么了?是不是揉得太重?” 此时崔亮俯身低头,江慈仰头,两人面容隔得极近,近得可以互相在对方瞳仁之中,看到各自清晰的面容。 江慈却未察觉什么,犹仰头笑道:“快揉啊,崔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