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祸起萧墙 裴琰转头盯了她片刻,江慈不敢看他泛着醉意的面容和渐转凌厉的眼神,揉着脖子,逐步后退。 江慈慢慢后退,将身形隐入塘边的一棵大树下,生怕这只大闸蟹醉酒后言行失控,对自己不利。 裴琰步到蝶园门口,束手而立,不再说话。江慈只得立于他身后,心中暗恨,忍不住伸出拳头,想暗暗比划一下,可举到半空,停了一瞬,又悄悄收了回去。 脚步声轻响,那紫袍人负手而出,裴琰上前躬身行礼,并不说话。紫袍人也不言语,犀利的眼神盯着裴琰看了良久,方袍袖一捲,轻声道:“走吧。” 裴琰似是明白那人心思,低声道:“您放心。” 裴琰稍稍躬腰,望着马车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面上似乎闪过一缕伤感之色,瞬息不见。 江慈听裴琰笑得奇怪,不由望向他的面容。只见他面上醉红已退,眼神也不再迷蒙,依旧是那般锐利。 江慈想了半晌方明白他的意思,心中怒极。可性命悬于他手,莫说洩露这紫袍人夜探容国夫人一事,就连他先前醉酒时的失态,她也只能烂在肚中,不能向任何人说出。 正园内,众宾客酒足饭饱,肴馔已冷,却仍不见裴相回园,不便离席而去。众人均在心中想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一贯镇定自若的裴相抛下这满园宾客,包括尊贵的太子和两位王爷,去了大半个时辰,仍未返回呢? 卫昭对週遭一切似是漠不关心,斜斜靠在椅背上,眯起眼来,似睡非睡,偶尔嘴角轻勾,魅态横生,引得旁人眼神飞来,他又猛然睁开双眼,吓得那些人慌不迭移开视线。 太子将裴琰扶起,笑呵呵站了起来:“不怪不怪,不过主家既已归来,我们这些客人也是酒足饭饱,就不再打扰了。” 卫昭大笑着站起,黑眸熠熠生辉,衬得满园秋菊黯然失色,他拂了拂身上白袍,笑道:“我也一併告辞,改日再邀少君饮酒!” 裴琰将太子送上辇驾,众人目送辇驾离去,其他王府及皇亲贵族的马驾方缓缓驶到正门前,众人与裴琰告辞,裴琰含笑一一道谢,相府门前又是一片热闹喧哗。 裴琰一边笑着与百官拱手道别,一边轻声道:“改日再与王爷细说。” 众人一惊,纷纷抬头,只见内城东北方向,火光衝天,愈来愈旺,映红了大半边夜空。不多时,传来火警的惊锣之声,想是京城禁卫军已得知火讯,赶去灭火。 卫昭俊脸也是一寒,与裴琰同时抢身而出,跃上骏马,双双向火场方向驶去。安澄忙带着数十名长风卫跟了上去,卫昭带来的司卫们也急急追上。 江慈见裴琰策马离去,这几日一直监视自己的几名长风卫向自己走来,心中烦闷,也不想去找素烟,一路回了西园。 崔亮抬眼望瞭望她,愣了一下,笑道:“怎么还是这个装扮,快去换了吧。” 崔亮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一事,道:“对了,有没有认出那人的声音?” 崔亮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坐了起来:“相爷有没有说什么?可还有宾客未曾到场?” 崔亮这才注意到那边隐有火光,看了片刻,摇了摇头:“事情不妙,明日朝中必有大乱。” 崔亮神情凝重:“起火的是使臣馆,若是桓国使臣有个不测,只怕―――” 崔亮轻嘆一声:“小慈你不知,桓国使臣若是有个不测,桓国兴师问罪,和约签订不成,两国再起战火,受苦的还是边境的黎民百姓,流血的还是千万将士。” “嗯。” “哪一句?”崔亮回过头来。 崔亮讶道:“为什么突然有这种感慨?” 崔亮目光闪烁,凝望着江慈略带惆怅的面容,忽然伸出手来。 江慈觉得有些痒,嘻嘻笑着,之前的惆怅消失不见。崔亮低头看着她无邪的笑容,心中暗嘆,低声道:“小慈。” “我想问你个问题。” 崔亮将丝巾放于凳上,凝望着江慈:“要是,要是你发觉,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样,有些人,也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你会不会伤心?” 她想了想,摇了摇头:“不会。” “伤心有什么用,这世上,很多人很多事都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我今晚见到的那两个特别的人就是这样。他们表面上过得风光,可内心比我不快活多了,我为什么要因为他们而伤心?” 使臣馆位于内城东北角,与皇城只隔开一条卫城大街,大小房屋数十座,华丽巍峨,雕饰精美,多年来用于款待来朝的各国使臣和贵宾。 禁卫军指挥使范义正在指挥手下泼水救火,不少民众也纷纷赶来,无奈火势太大,‘噼啪’声震天而响,不多时,烈火已将整个使臣馆吞没。 裴琰道:“里面的人呢?” “金右郎使臣大人,困在里面,没有逃出来。” “是。” 范义的禁卫军素来被卫昭的光明司欺压得厉害,却是敢怒不敢言。他的禁卫军只负责内城和郭城的巡防与治安,皇城安全却是光明司的职责。光明司的司卫们向来瞧不起禁军,在卫昭上任之前,双方不知打过多少架,输赢各半,当然这些都是私下进行,不敢上达天听。 卫昭嘴角噙着妖魅的笑容:“先叫人把使馆后面的那个宅子给拆了。” 范义醒悟过来,使臣馆与皇城仅隔一宅一道,如果火势向后宅蔓延,越过大道,而波及到皇城,那自己这禁卫军指挥使之职是铁定保不住的了。 裴琰微笑道:“岂敢岂敢,圣上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裴琰侧头望瞭望卫昭,烈火将他的脸映得通红,那红光中的雪白,近乎邪美,微微眯着的闪亮眼眸透着一种说不清的魔力。裴琰心中一动,转瞬想起卫昭入园时江慈并无表示,又将那一丝疑问压了下来。 京城,十月初八日夜,使臣馆后衙马槽忽起大火,大火迅速蔓延,禁卫军扑救不及,烈火吞噬了整个使臣馆,数十座房屋付之一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