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将厌难得安睡一晚,牵肠挂肚的事有了解决办法,好歹不像无头苍蝇似的时刻思虑不安,早早起来锻炼一通,又给草药施肥浇水,才去矿洞口报道。 自那天后,村民们恢复成一开始对待他们的样子,嫌恶藏于眼底,畏惧显于眼前。 整个上午,矛盾而担忧的心情笼罩着将厌。弟弟很少独自面对陌生环境,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他一方面担忧,一方面又认为不能总把璃锁在身边。 木材全都滚在了地上,将厌腿一软,差点倒下去。 他料想该是那农汉来了。有多久没干他了?不如说,那地方饥渴得他早就忍不住了。 有时候无意间展露出似在引诱的媚态,也会因为璃的触碰,引来更加深重的自我厌恶。 默许的低低弯着腰,抬高了臀部,任由男人扯下他的裤子,褪至大腿间,三根粗短的手指猛的插进湿透的穴里,又搅又抠。 不够,远远不够…… 将厌有点急切。 深处痒得难受。 “真腥……”,破锣般难听且陌生的声音。 那张平凡到甚至可以说丑陋的脸上挂着猥琐的笑,嗅着还沾有他体液的手指,鼻翼翕动个不停。 “啧啧,骚,真骚……” “嘿嘿,你下面的水又腥又骚,好吃的很,我想在吃吃你的奶子……”,男子淫笑几声,舔舔嘴唇,似在回味。 十步外的一颗树下,璃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望着他。 他听到耳边有什么轰然倒塌的声音,挥开男子摸来的手,心急如焚的向那离去的身影追去。 到底说什么…… 还是,抱我?吻我?干我? ——“对不起,我……” “我饿了。” 阴影里拒绝的背影,好像一睹灰色的墙,永远隔绝了这边,和那边。 他走到床沿边,想拉开璃挡住自己的被子,想让他看着他,一只手狠狠挥开他,然后再次紧紧抓着蒙住脸的被子不放,那只手纤长,瘦削,手背能看到青色的血管,五指用力得深深陷进被褥里,看起来格外脆弱。 “走开!”,那人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更重。 “好,我去做饭。”,动了动苍白的嘴唇,然后退出了屋子。 今日,往后的每一日……像一个恶毒的祝福。生生世世。 明明伸手就能触到,但已是天和海的距离了。 面前是破旧的墙壁,黑色的墙皮已脱落了。 睡了吗?睡得好吗?今天有没有受人欺负?为什么突然去找他? 黑暗里拖得长长的叹息声,还未平——温热的身体骤压过来,他看见他弟弟的脸,苍白得像一面纸,那么痛苦,又那么平静,而长睫下如潮水般汹涌起伏的黑色瞳孔,激烈得像要将他吞没。 两指直插进去的时候,激烈交缠的唇间溢出一人哭泣般的悲鸣。 唇齿被独属于那人的药香填满,下身贪婪的吞吃着那人的手指。 像是知道那是谁一样,无需人为,双腿已自然的打开,献媚似的承上中间那处,使那手进到更深,更深…… 抠弄。 穴口浅浅的抽送,再猛的插入。 那人轻咬着他不断喘息的唇,睫毛像是两排小扇子似的掩住瞳孔幽深,“哥很坏,很贱,尽知道如何折磨我……这样你满意了。” 将厌悲伤的闭上眼。 下一个晚上,依然如此。 安静的昏暗屋内,只有以指奸着穴肉的湿润水啧声。 将厌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 璃不逼迫他。 才一样印在身上,弟弟的占有欲比他想的还要大。 他皱着眉匆匆洗完,顺便检查了一下柴房,确认无问题后,便回了屋。 床上的人背对着他,被子滑到腰间,光裸的背脊弯出优美的弧线,露着几道红痕的瘦削肩膀颤动着,一条手臂正在身下快速动作。 将厌想取笑他几句,便放轻脚步上前,一瞧,那人闭着眼,一边脸埋在枕头里,皮肤红得像那种渗出血色的白玉,长睫毛抖个不停,咬着充血的唇,不发出声音,只是无意识的泄露出好听的鼻音。 弟弟一向纯洁,他没见过璃跟哪个女孩子来往,也没见过璃自慰,想象不到弟弟自慰该是什么样。 “你以前也做这事吗?我怎么没看见过。”,他向下探去,握住璃的昂扬,手里的火热重重跳动了一下。 “洗澡会,想哥……”,璃连脖子也红了,长发散开了一片在枕头上,眼睛里有雾气。 甜蜜时间总是过去的很快。 沙石堆积在矿洞深处,陆续有人推着装满的沙石车往洞外走。 两人在矿洞角落你一铲我一铲的,不远处的几个点位也分布着人干活。 璃微微一笑,听出来将厌意思,他没接这茬,而是压低声音凑过来,附在将厌耳边,“想亲哥,哥的嘴唇破皮了,好红。” 说完,他认真的装起货来,装的差不多了,他抬头,脸色有着一丝别扭的对旁边人小声说,“至少等回去。” 四下看看,正有两个人推着车往洞外走,他抬起沙石车,叫璃跟上他后面。 “哎,干吗,这就走,偷懒啊?”,几步过来一把扯住跟在身后的璃。 有人看过来。 “是啊,你弟有病,我他妈的还腿脚不好呢。” “哎哎,别说了,看他瞪你那眼睛,真吓人。” 一溜儿的眼睛将他们逼至舞台中央。 弟弟的瞳孔像是一面宁静而幽深的湖泊,将厌张张嘴,想再说点什么,璃打断他,唇边笑容促狭,“哥记着自己刚刚的话。” 出了矿洞,拐上右边小路,这车沙石要运到五十米外的林子里去。 弟弟那么说了,他该信任他,可他就是放心不下,璃那么柔弱,手腕纤细得好像一折就会断,怎么干得了。 右边是条三十多米长的小河,左边是个处在上坡的林子,要撞上可真避无可避,后果只能翻进水里。 他一个反肘往后击去。——大手牢牢抓住他打来的手臂,黝黑的脸凑在他颈窝拼命嗅闻。 “真香啊,欠操了吧,身上都浸出淫味儿了。”,说着,粗糙的指头毫不客气的挤进娇嫩的穴口。 混杂着体味的臭气喷在脸上直叫他胃里排江倒海的难受,他扭过腰,抬起另一侧胳膊撞在身后汉子的肩颈处。 小路上看不到人影,回头隐约可见矿洞口走动的村民。 抬起推车的双臂用力得微微颤抖,璃的步伐不太稳当。 璃叹口气,露出苦笑,车身晃了一下,不敢笑了,屏住气赶紧握好扶把。 额角渗出冷汗,璃呼出一口气,缓慢的前行,“不能再给哥找麻烦。” 什么都要哥来承担,他能做什么呢? 装个瞎子,聋子,忽略心底尖叫着想要冲破身体的欲望,告诉自己不行,不能吓到哥,可当那层窗户纸真的捅破的一天,他是得到了,可想要的也更多了,他不知道,自己原来那么不能忍受哥的身体沾染上别人的气味…… 他继续走。 璃左右看看,无一人影。 窸窸窣窣的,像有人说话。 风呼嚎着。 汉子将将厌拉进林子,殷勤的从怀里拿出一个包裹。 “好心肝儿,快给我摸摸……”,一脸急色,肩上痛也不管,下身怒涨着对准那道高挑身影,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插进那销魂的洞,好好捣个舒爽。 “快,快,给我摸摸……” 石六咧着嘴,也不管,急得魂都飞了,再度舔着脸摸上青年屁股,见得逞,隔着裤子揉搓起来,另一手也不闲着,粗大的两指插进那处,熟练无比的奸起来。 “别给脸不要脸啊,这村里可是我家说了算。”,不轻不重的威胁了几句,要他老实点。没插两下,布料湿透了,里面又滑又热。 等不及的解着裤子软下语气软硬兼施,“哎,我的乖乖……我早就没你不行了,你好好对我,我会加倍对你好的。” 一向是这么干的,所以这次他同样扯下青年裤子,折起他一条长腿,压于树干,掏出自己那热气腾腾的粗黑东西抵住湿淋淋的穴口,红嫩嫩的肉穴半翕半合的含住男人龟头,似在邀请。 简直就像一朵静静绽放在黑暗的硕大花盘,花身淌满了黏稠的透明液体,无人知晓间,浓郁得如同毒药般的香气弥散开来…… 男子简直激动坏了,他抓着青年的腰比任何一次都要激烈的耸动身体,致使他没有看到,于他头顶,阴影中正冷冷俯视他的,燃烧着绿色幽火的异瞳。 雌伏男人身下,就能换取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他原认为是这身体最后一点价值。 让那些恶心东西见鬼去吧,杀了他,带着璃走。——此刻,占据全部脑海的只有这一个念头。 “来人啊,有人落水了!”,一声嘹亮的叫喊将他拉回现实。 璃…… 水很冷,河不深,但哪怕只有半人高的水位也能淹死一个成年人。 将厌不清楚这短短的距离为何那么遥远,他拼命游过去,抱住他,艰难的把人拖上岸,那人脸色惨白,头发黏在脸上,闭着眼一动不动,已经没了知觉。 心脏跳的好快,灵魂仿佛错换了,将厌觉得成了自己躺在那。 按下,按下,按下…… 毫无反应。 毫无反应。 他不哭,也不说话,抿紧嘴角,只是一次又一次贴上地面那人冰冷的唇,做着无力又唯一能做的事。 发生的那么快,刚刚还跟他笑的人,此刻躺在地上冰冷得像具死尸。他昏昏沉沉,浑浑噩噩,有种在梦里的麻木感,神经好像包裹着厚重的黏液,与这个世界区分开,感知不到任何情绪。 天空的云散了,正午的光线比往常亮一点,河水闪耀着细碎的光芒至缓至静。 他抬起头,看见他弟弟黯淡而虚弱的瞳孔,看见那双瞳孔里,狼狈到无所掩藏的自己。 “混蛋……” 那天之后,他便不再去任何地方,只全心守在璃身边,好在也没人这时候来触他霉头。 “不想喝,比以前的药还难喝。”,靠在床上的人偏过头,不理递到唇边的瓷碗。深棕色的液体荡漾其中。 “喝了啊。”,他干巴巴的说。说不来软话。 “乖,听话啊,不喝药好不了,会一直难受。”,他不擅长的哄着,有些僵硬,他发誓这可能是他这辈子最软的语气了。 将厌有点恼火,他握着药碗的手微微用力,很想不多废话的把那双唇撬开来,把手里的药灌进去,简单高效! 他深深呼吸了两下,克制住冲动,不断提醒自己那是个病人,然后青着脸再次尝试,“那……我喂你?” 有那么半秒,将厌怀疑自己误会了什么,只有那么半秒。 最终,璃抿了抿嘴,只是幽怨十足的说了一句“哥记性真差”,然后缓慢的,好像有万分委屈的喝掉了那碗早就凉掉的药。 将厌知道他正难受着,拿来湿的温毛巾给他擦拭。 床上人挣着雾气朦胧的眼,满脸通红,不停的喊“哥”,半天,又像在梦呓般说,“不要哥给别人欺负……” “掉进水里的时候很害 擦拭的手顿住。 “结果,好像也搞砸了,让哥这么担心,没有我就好了,就不必忍受这些了……” “噗通”一声,毛巾砸进水盆里,溅出来水湿沉被单,晕开一片深色痕迹,将厌端上盆起身便走。 璃只能看到将厌被黑暗吞没的模糊背影。 声音彻骨的冷,又像嘶嘶沸腾的熔浆。 璃抿紧红得要滴血的唇,睫毛半掩的弧度那么柔软,瞳孔里的幽光像一汪深潭。 “砰——” 将厌转过身,几步过来揪住他的衣领,他看到他哥在笑,赤红着眼,眼底蓄满不肯滚落的光亮。 堵住那张不断吐出伤人话语的可恨嘴唇。 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仿若妖异的藤蔓互相纠缠,攀附,生长…… 好痛。 野兽般撕扯,怒吼,贯穿…… 结合的一刻,一切都戛然而止,寂静中诞生出来的双生花,是那么的邪恶而糜艳。 “呼……呼……”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那灵魂也因之完整的契合。 “……都怪你……都怪你……因为你快死了,因为我他妈太弱了,所以那时候,我连个婊子都不如的用这具畸形的身体跟女人一样敞开腿,我被改变了,变成了怪物,变成我自己都恶心的样子……” 谁会更痛? 他低下头轻柔至极的吻去他的眼泪,吻得他必须睁开眼睛面对他,那双湿润的眼睛,闪烁着珍珠般令人心碎的光芒。 像是发下誓言一样郑重得不行。像个老头。又好像在赌咒。 都这样了,还在一本正经的说着这些话。又觉得有点好笑。就真的笑了。笑得睫毛濡湿的簇拥起眼睛,眼睛淹没在睫毛里。 “白痴。” 这个夜晚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床上的人痛苦的拧着眉,眼睫因梦境不安的颤动着,嘴里含糊的说着呓语,睡的并不安稳。 天光蒙昧,早上的风带着丝丝凉意。 将地里的草药摘下来晾晒,晒到叶片完全干燥,发黄,再研磨成粉收进盒里,要做的只有这些。 将厌一愣,通行印章,他了吗?”,他说着,往城墙上方瞟了一眼,隐约可以看到几名士兵站在城墙边来回走动,而他没看到的地方,显然还有更多。 “乌石城全城戒严,没有通行印章不得进入。”,士兵语气坚决。 士兵罩在钢制头盔底下的视线似乎打量了他一眼,将厌几乎能闻到染了自己一身的血腥味,一个杀人者!这该死的味道还没散尽! 将厌握紧匕首的手松了下来,他冲包裹在钢盔铁甲里的男人挤出一个笑,牵着马进了城。 街巷两边的店铺紧闭,从窗户看进去黑漆漆的一片,街边摆着一些简陋搭建的摊子,没摆商品,空荡荡的杵在昏暗的光线里。 将厌牵着马缓慢的前行,他对这城不熟悉,所以只是漫无目的的走着,在距离城门口200米外的路边,他看到了唯一一家亮着火的旅馆,旅馆内燃着明亮的火把,窗户透出来的光把门口写着旅店的木头牌子照的一清二楚。 旅馆看着狭小,但设施齐全,分了两层,一层摆着五张桌子,四个男人正坐在最里面一桌喝酒打牌,他瞟了一眼,那种牌面印着花卉植物的纸牌游戏,经常用作民间赌博。 柜台右边还有一间似乎是后厨的地方,用白色帘布遮挡着,能听到里面的锅碗瓢盆声。老板是个偏胖的中年女人,在前台噼里啪啦的拨动着算盘,在记账。 “当然……”,忙着记账的女人放下了算盘,挤出一脸热情笑容的迎客,柜台亮着的蓝色灯火摇晃在那张略胖的脸上,她过于满溢的笑容在捕捉到这名来客领口那点异样时……铺了出来。 她的声音低下来,用那一脸紧绷而不自然的笑容,继续未完成的话,“但不巧的是,我们这里刚刚客满了,先生。”人的笑容抖动着。 他扯了扯嘴角,“真是太不凑巧了,我是个猎手,打猎弄脏了衣服,正想好好洗个澡呢。” 老板娘白面团似的脸上,皱起两道描得很细的眉,她不想惹到事,可是,一枚金币……这时候,柜台后面的楼梯下来两名相伴的男子。 将厌看着她。老板娘维持着脸上僵硬的笑。 将厌攥着手里钥匙,庆幸还为自己留了一些金币,不过剩下的也足够那女孩活个痛快,前提是,她足够聪明不叫人发现那一大袋任何人都会为之心动的财富。 推开门,扫了一圈,情况比他想的要好,房间小得迈不开几步,但出乎意料的干净,一张躺一个人便再难伸展腿脚的窄床,一张桌子,一扇窗,角落竖着一个柜子。 天已经彻底黑了,外面看不到一点事物,只有从黑暗徐徐吹进来的微风,吹得房间的蓝光晃来晃去。 “砰砰。” 他回过头,看向房门,“进来。” “对不起,客人,我很快为您送水来。”,年轻人不好意思的冲他笑笑,便转身为他准备热水去了。 他身上已看不出伤来,洗去脏污的皮肤光滑而紧致。 他解开布料,替他清洗。那人睁着一对漆黑的眼睛,瞳孔像被雨水打湿的灰堆,苍白的脸沾上了血迹,一头漂亮的长发黏连在一起。 那嘴唇依然柔软,失去血色的泛着干燥的细纹,像一片即将枯萎的花瓣,他轻揉着它,感受着和从前一样的柔软还有指间传递过去的温度,往常他们应该就会这样吻在一起吧。 他倾过身,真的开始吻他,吮含着不会动的唇瓣,挑逗着冰冷的舌头,他和以前别无二致的做着,一遍遍耐心而执着的尝试,舔弄的冰冷肉块似乎终于变得温热起来,鲜活而真实的给予他回应,像湿滑的鳗鱼一样缠上来索求,又用牙齿惩罚似的咬他下唇,他的呼吸重了些,红晕爬上脸颊,头脑被热气蒸腾的发晕,空气似乎掺杂了某种甜腻而黏稠的物质,心跳如擂鼓作响,他感觉到一只手顺着腰线往下滑,抵着他那难堪的部位轻轻的揉弄,他的喘息更乱了,也许他还无意识的摆动了腰肢,有手指进去了,熟悉而恶劣的动作着,他撑着浴桶边缘,双腿发颤,喉间微弱而压抑的呻吟,那手加快了动作,不间断的刺激,一阵电流贯穿脊髓般的快感,他绷紧了背脊,“不——” “对不起,我忘了给您肥皂。”,是那年轻伙计的声音。 “真糟糕啊……”,他呼出一口气,锤了两下太阳穴,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妄想症。 将厌深呼吸了两下,使自己声音正常一点,“不用了。” 那种事被打断,身体像是欲求不满一样空虚的酸胀着,刚刚的感觉太真实了,真实的他害怕。 …… 而在床铺旁边的桌上,那颗头颅依然维持着清俊的面貌,他黑亮如同丝绸的长发散开在木桌上,微微低垂的眼睑倒跳跃着蓝色幽火,随着燃烧的蓝色油灯时而晃动,仿佛正专注而温柔的凝视床上睡去的青年。 唯有黑暗,将一切都收进了视野。 将厌是在一阵朦胧的光亮里醒来,这个世界的光很少有刺眼的时候,永远像是现在这样,从窗外望出去,像是某个画家笔下暗淡而灰白的天空。 他揉着眼坐起身,屋里放了一夜的浴桶摆在原处,地板湿掉的地方已经干了,看光亮还在早上,醒的正好,他还有许多事要做。 在白天楼道也亮着火把照明,因为没有窗,地板似乎刚刚清洁过,有些潮湿。 “客人!”,伙计发现了他,猛地站起了身,椅子划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客人,是有事要吩咐吗?”,年轻人试探的问。 正赶上早市,街巷两边四处都能看见散布的摊贩,街上行人大多是拎着篮子赶早买菜的妇人。将厌漫无目的沿街走了一会儿,两道眉紧锁,发现自己这些天忽略了一个多么重要的问题。 这要怎么找?他抱着怀里人,放慢了步子,让迎面来的一辆马车先驶过去。 那男人当时说的什么,“来找我,我先走了?”,好像是这样说的没错。如果他真在这里…… “怪物。”,他闷着的头下面发出这两个字,然后他霎地抬起头,黑色瞳孔反射出光芒。 “会在哪里呢……”,将厌无意识的呢喃着,忽然感觉胳膊被人拽住。 “哥哥,买朵花吧,都是新鲜刚摘的。”,女孩把篮子往前一推,让他看。篮子里粉的,蓝的,白的,认不出品种的花簇拥着。 正要走,将厌叫住她。 其实只是不抱希望的问一问。 “啊,银色头发吗?”,女孩歪着头作出思考状,眉毛皱得像两个小钩子。 将厌睁大了眼,猛的箍住女孩纤细的胳膊,女孩吓了一跳,发出吃痛声。 女孩有点怕,她被将厌的反应吓到了,她的语气比先前要虚弱,“如果是银色头发,挡住了脸,一身黑衣,很高大,然后气势有点吓人的话……那应该是没有看错的……对不起先生,我可以走了吗?” 驻足原地的青年啃着自己的食指关节,眉毛皱成一团。 那男人总不至于是去卖,难道……嫖? 在东街布坊的隔壁,一家装修别致的茶馆,看着是茶馆,不过是层风雅的遮羞布。 将厌找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刚坐下没多久,有人过来询问,他要了壶茶,便独自品着茶,不再行动。 旁边一桌男人女人开始玩划拳游戏,没一会儿,女人输得只剩底衣,娇笑着扑进身边男人怀里,说什么都不肯撒手,耍赖蒙混了过去。她的姐妹就没那么幸运了,输得一对白花花的大奶子乱晃,吸引了屋内男人们的目光。 料想是一个人来妓院喝茶太奇怪了。旋律停下后,他招手,叫弹琴的女人过来。 将厌扔了一枚金币给她,示意她坐下。 “要来点酒吗,客人,光喝茶可没意思。”,女人脸上维持着那种柔媚的笑容,向将厌靠过去。 “不喝酒,那客人想,怎么玩?”,女人继续用好像要酥到骨子里的声音说。 女人略带娇羞的抿了一口,“是梵与之诗,浪子遗忘了痴情女子的故事。” “是啊,故事讲来讲去,还是人之间这些说厌的爱恨纠葛。”,女人笑起来。 女人润湿的嘴唇发着亮。 “丽尼,好名字。你们这里有没有来过一个银发男人,我听说他最近经常来这儿玩。” 女人愣了愣,缓缓收拢起脸上媚意,来她们这打探消息的人不少,妓院鱼龙混杂,几杯酒下肚小道消息走漏的最多。 “哦……是,一说银发我们这里的都知道是谁,虽然是最近才来的新客人,但让姐妹们都很喜欢呢。他有双看一眼就令人心跳加速的眼睛,多金,而且……还很厉害。” “每天都有姑娘期盼他来,但那位客人已经有两天没来了。”,丽尼答。 那桌输掉上衣的倒霉姑娘,正被两个男人压住了揉弄胸脯,几个人打闹的声音吵的不行。 将厌笑了笑。 然后他站起身。 “别担心,我只是想跟他坐下客气的聊聊……我得走了,丽尼,这支花送你,很衬你的肤色。” 如此美丽的花朵…… 出了门,将厌顺着大路缓慢的走,事实上他想找个人了解一下这座城的基本信息,例如各条主路小路,城市结构,贵族,每天侍卫的巡逻时间等。 他看着这个即使到了正午,路上行人仍称不上多的小城,再一次感受到那种熟悉的,心脏都要冻结成冰的感觉。 人来人往的街上,陆续有人越过他。 小路逼仄而落不进光线 踏过小山丘似的垃圾堆。 “呃——” 将厌看清是妓院里一直盯着他的两个男人。来得正好。 两人对视一眼,并不害怕,他们可是二对一。 “把你身上钱交出来,当然还有你怀里藏的宝贝,我们就放你走。”,另一人补充。 “你们恐怕拿不走。” 红砖叠砌的墙上爬满旺盛生长的常春藤,在植物叶片抹干净刀刃的血,将厌收回匕首,踏出巷子,融进了大路人流。 “来了来了……请稍,稍微等一下……” 不出预料的——踩空了。 在一众惊呼声中,年轻人跌下台阶,两桶满满当当的浆果酒浇透了他全身,他像个落汤鸡那样无措的跌坐在门口地上,羊毛般柔软的栗色卷发滴着红色酒液,顺着额头直往下流。 “老板娘!!!你在哪找的这么个笨手笨脚的伙计?!” 几个路过的行人停下来驻足,场面有些混乱。 他感觉到那些浆果酒完全浸湿了衣服,湿哒哒的黏在身上,他的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水果发酵后的酸味,那味道让他难以忍受,他吸了口鼻子,胸口有些发闷。 那双脚很白,脚型瘦的很漂亮,穿着一双粽皮凉鞋,深棕色的皮质细带交叉着勒在脚背还有脚踝上,两条松垮的裤腿卷到小腿肚,露出一截有力的腿部。 “你挡到我的路了。”,那个高高的人影俯视着他,声音又沉又冷,周身好像散发着强烈的黑色低压。 男人越过他跨上台阶,个子比他还高一点,他听到他忽然停下侧过身对他说,“等会儿来我房间,想问你点事,会支付你酬劳。” 将厌嗯了一声,收回视线转身走了,老板娘和他交错而过,他往里走去,听到身后传来女人不轻不重的训斥。 窗户打开着在透气,有风吹进来。 将厌关上窗,巷子里的死人应该不久就会被发现,他做的很干净,没留下能辨别身份的信息。 桌上的白色包裹顶出里面鼻尖的轮廓,他平躺着,歪着头看桌上的人,不该带璃出门的,他懊恼的想。 将厌无声无息的睡着了…… 门口的年轻人不安的看着他。 “算了,进来吧。”,将厌抹了把脸坐起身,打断了他的话。 他看了眼桌上的璃,担心叫这伙计发现什么,于是他速战速决开门见山的问道,“城里有出现过怪事吗?就例如尸体活过来之类的,可能是中毒啊或者其他什么。” 衣服款式简单,布料却能看出并不廉价,在这坐以纺织为主要经济发展的城市,就这身面料来说也是昂贵的。 将厌沉默了,从冷下来的声音他听出这个岁数不大的小伙计有点生气,可能还不止。 “我没这个意思,我是说可能是中毒……好吧,我们跳过这个问题。那么这里的贵族是?”,他干巴巴的补充,“我刚来不久,对城里全无了解。” “哦,我看城里已经禁止出行了。”,将厌试探的问。 “以前也这样吗?” “这段时间是这样的。您要出去吗?哦,您能进得来,那应该有通行证吧?” “您还有问题吗,没有我要去工作了。” 不欢而散…… 接下来两天,城里巡逻变得频繁,每天早中晚三次巡逻,那两具尸体肯定被发现了。他没冒险去巷子确认,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旅馆等待女人来信,有时候,他会找旅馆伙计再试探几句,似乎因为那场不算愉悦的对话,年轻人极少提供什么有用信息,大概已经把他划进了不来往名单。 “先生,你在吗?是我。”,女人的声音。 走廊,女人提着一盏蓝色油灯,整个人包裹在黑色斗篷里,蓝光把她兜帽下的鲜红嘴唇照的分 “您要找的人来了。” 一阵提提踏踏的下楼声从楼上传来,年轻人抬头看去,两道风一样的身影急步下楼,快速穿过大堂没进了外面黑暗。 “那男人来了有多久?”,将厌问。 主干路直走一会儿,往右拐上通往妓馆的落石街,这条路上没有光线,两人靠着手里微弱的蓝光向前,直到视野落入不远处浓黑里的一点光亮。 此刻的妓院完全揭开了白日那层羞怯的面纱,一楼张张客桌上男人女人嬉闹一团,通明的火光映照在每张衣衫不整的躯体上,有些已经滚在地上赤裸的纠缠一处,这里的空气似乎也带上了扑面热气。 将厌跟着丽尼往里走,跨过横在地上的某个女人丰盈的大腿。 楼梯狭窄,两人错身间,将厌被撞到一边,男子没有停留的低声说了句抱歉,便飞快的越过他走远。 丽尼在旁边扯他衣角。 他紧皱眉,发出一句咒骂,追出门,妓馆外街道昏暗,看不到一个人影。 他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声音不远,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一咬牙便提步追了过去。 深夜的街道为他行了方便,没有来往的人阻挡他,也没有报以诧异眼神的注目,他得以顺利跟着那马蹄声穿过小路,一路并未跟丢,可是这时候,指引他的声音突兀的消失了。 他调整着呼吸,缓慢的往城门踱去,那两扇沉重的铁门打开着,火把的光亮里能看到有士兵值守。 从城门口缓缓朝他的方向驶来,刚进城,武夫打扮的男子驾驶着马,两名男子跟在车后。 继续驻足片刻,视线在城门口和马车消失的方向来回巡视了一番,像是终于敲定主意般转身离开。 他推门进去,楼梯的火光带进了大堂,桌子椅子在黑暗里显出一圈灰色的轮廓,柜台记录账目的本子打开着,纸笔散乱在桌上。 ——有些奇怪的响声。 从楼上?——不。 杂物间狭小的门半敞着,里面是间改造后的卧室,要说这间卧室连转身都困难,一个柜子,一张床就占满了全部空间,这么一览无余的一间房,他无需刻意窥视,就能看见床上交叠的两道身影,那年轻伙计正压在胖女人身上动作着。 “……夫人,您会继续让我留在这里的对吗?” 将厌移开目光,放轻脚步退回楼梯边,他对此没太多想法,只是这伙计总让他觉得古怪,可能因为不太像个伙计,但要像个伙计恐怕也不需要用这种方式留下。 脚步略显急切的回到房间,璃仍然像离去前一样躺在木桌上,门缝透进来走廊的光,屋内的轮廓隐约可见,他没点灯,直直倒回床上,视线落在漆黑的天花板。 将厌眨了眨眼,翻了个身对着旅馆老旧的墙壁,走到现在,他觉得自己成了一滴掉进海里的水珠,动不动,怎么动,由不得自己,起起伏伏间连身份都忘了。 倾泻出这样仿若梦游者般的呢喃,将厌一夜未眠。 早晨的旅馆大堂洋溢着晨曦的朝气,光线从敞开的大门外洒进来,将空气照的十分暖和,大堂分散着几个吃面的客人,不时能听到吸溜面条的声音。 他吃了几口放下筷子,不远处的柜台,一个蔬菜送货商靠着柜台和满面红光的老板娘攀谈。 “哦呵呵呵呵呵。”,柜台里的女人颤着丰满的胸脯从胸腔发出一连串笑声,“你那些烂掉的西红柿如果不放在送来我这的货桶里,我会更显年轻。” “那真是谢谢了。”,女人配合的回,拿起笔在本子上记下一笔账。 女人抬起头,对家的事她自然关心。 “那怪病治不好吧,真是可怜城主大人连着两个儿子都出了事。”,女人叹出一口气。 两人正攀谈着,忽然听到一声尖锐的椅子摩擦地板声,抬头看去,那门口吃面的客人走出了大门。 三庄旅馆在后街最显眼的位置,这条街人不多,周围开着些典当行,售卖画卷之类的商铺,旅馆单独占着一片很大的地,金字楼牌明晃晃的一眼就能瞧见。 将厌驻足一会儿,拐进了对街一家布匹店,店老板是个戴着单眼铜边眼镜的中年男子,将厌进门的时候,他正在招呼两个结伴来的女人。 “老板,有推荐的吗?” 将厌摩挲着手里的棕皮披风,似乎是在感受披风的材质,“是个好料子。” 将厌拿起披风,披在肩上试了一下,老板直夸好,转身去柜台拿系扣。 老板堆着满脸的笑,拿着银扣走过来。 “贵客?” 将厌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任老板给他固定好披风,“听说是来给白硫家儿子治病的,到底生的什么病要请这等人物?” “这么严重?看来是该谨言慎行。”,将厌挑了挑眉,不再追问。 他对这伙医师感兴趣。将厌脑海闪出这个猜测。 “您还没付钱呢!”,老板紧抓着他的手臂,周围路过的人纷纷侧头看乐子。 “穿在身上离了店,抹完嘴了说不好吃,哪有这么便宜的道理!”,老板不放。 “多少钱?”,将厌声音冷下来,他作弊进城,行事低调为好。 野鹿常见且易捕捉,这鹿皮色泽不纯,表皮还有割伤划痕,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哪用得着两枚金币。 收了钱,老板喜笑颜开自然放人。将厌急忙拨开人群冲了出去,这时候,人来人往的街道早已不见男人踪影。 他收起桌上最后一个空盘子,余光注意到门口有人进来,抬眼一看,是那眼罩男人。 一阵提提踏踏的下楼声从楼上传来,年轻人抬头看去,两道风一样的身影急步下楼,快速穿过大堂没进了外面黑暗。 “那男人来了有多久?”,将厌问。 主干路直走一会儿,往右拐上通往妓馆的落石街,这条路上没有光线,两人靠着手里微弱的蓝光向前,直到视野落入不远处浓黑里的一点光亮。 此刻的妓院完全揭开了白日那层羞怯的面纱,一楼张张客桌上男人女人嬉闹一团,通明的火光映照在每张衣衫不整的躯体上,有些已经滚在地上赤裸的纠缠一处,这里的空气似乎也带上了扑面热气。 将厌跟着丽尼往里走,跨过横在地上的某个女人丰盈的大腿。 楼梯狭窄,两人错身间,将厌被撞到一边,男子没有停留的低声说了句抱歉,便飞快的越过他走远。 丽尼在旁边扯他衣角。 他紧皱眉,发出一句咒骂,追出门,妓馆外街道昏暗,看不到一个人影。 他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声音不远,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一咬牙便提步追了过去。 深夜的街道为他行了方便,没有来往的人阻挡他,也没有报以诧异眼神的注目,他得以顺利跟着那马蹄声穿过小路,一路并未跟丢,可是这时候,指引他的声音突兀的消失了。 他调整着呼吸,缓慢的往城门踱去,那两扇沉重的铁门打开着,火把的光亮里能看到有士兵值守。 从城门口缓缓朝他的方向驶来,刚进城,武夫打扮的男子驾驶着马,两名男子跟在车后。 继续驻足片刻,视线在城门口和马车消失的方向来回巡视了一番,像是终于敲定主意般转身离开。缝隙,没锁。 他提步往楼梯走去,黑暗里的呼吸声似乎这不大的空间只他一人存在,踏上楼梯时,忽然顿住了。 断断续续的,泄露在漆黑的旅馆大堂内。 他收回刚踏上楼梯的脚,往后退了两步,这个位置使他一偏头就能看见柜台右边的玄关,平常人来人去的没有注意,现下一看玄关里处似乎是个杂物间,一些箱子杂物堆积在门口,他向里走近几步,响动更大了。 “……啊……啊……用力……” “哦,哦啊,阿结,我当然舍不得你,我的孩子,你顶的太……啊……” 问题在脑海转了一圈,便不再想了,他要烦心的事情还多着。 那男人于城门消失,虽没亲眼看见,但要已经出城,再找到他的希望渺茫。 “从很早就开始了啊……” …… 将厌坐在靠近大门的位置,挑起一筷子面塞进嘴里,他吃得难看,不是因为东西多难吃,而是他实在没胃口。 “夫人气色真是好啊,比十八岁的少女还要红润有光泽!” 送货商笑笑,用好像很惊讶的语气说,“哎呀,挑拣蔬菜的小伙肯定是眼睛长屁股上,偷懒了!下次我多帮你注意。” 送货商倚着柜台看着女人的动作继续说,“我送你们这的货可比别家优惠的多,后街的三庄旅馆都只给了八折。”,他挠了挠下巴粗糙的胡渣,话锋一转,“对了,他家你听说了吗?今早送货都不让进了。” “说是昨晚来了几个圣城的客人,包场了……几个药师,嗤,估计又是来治白硫家儿子的怪病。”,送货商压低了声音。 送货商一咂嘴,“哎呀,这些贵族哪用得着你我可怜呢,夫人该可怜可怜我才是,不如让我们来谈一笔鱼罐头生意吧,我最近新摸到的门路,我跟你说,这鱼罐头可美味了,是用南海新鲜的……” 大街上熙来攘往,早上人们开始了一天的活动,将厌走在人流中,他得去那名叫三庄旅馆的地方看看,男人口中的怪病让他不自觉联想到怪物,如果城里存在怪物,那家伙会轻易离开吗? 此刻,三庄旅馆那扇深棕色的橡木大门敞开着,里面并无人影,只有一个伙计擦着桌椅的身影。 将厌自顾在店里转悠着,停在一排制作精良的披风前,对老板问。 他挑拣着手中的布料,老板见状忙走过来介绍,“哎哟,您真有眼光,这件鹿皮半肩披风是我们店里最好的一款。” “可不是,您穿上看看,这料子白天凉快,晚上还保暖,配上您的身段肯定气势非凡!”,老板紧接着说。 “对街那家旅店怎的是不让人住?我去住店哪有小二赶客的道理。”,将厌似不经意的说。 “哟,换家吧,客人,他家现在接了贵客,自然不让别人住。” “是啊,圣城数一数二的名医,来我们这乡下地方自然尊贵。” “哟,这不兴议论,城主最忌讳这个了,要让听到了是要抓过去砍头的。”,老板呵呵一笑,“您别不信,前段时间有个酒馆子几个醉汉不知天高地厚的说些醉话,被人举报给抓走了。” 披风别好银扣,老板把他领到镜子前,大赞着溢美之词,那镜子刚好照出对街,将厌忽然不动了,一个男人倚着路边木杆静静驻足着,视线似乎落在那家旅馆内。——可不正是那身黑色风衣! 他想也不想提步追了出去,刚出店门手臂却遭人抓住。 “我不要了。”,他说着,就单手把那件鹿皮披风拽下来,要走。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 “不多收您的,两个金币!”,老板一竖两个指头。 知道被当成冤大头,可将厌看了眼逐渐围拢起来的人群,还是从口袋掏了两枚金币扔给老板,选择息事宁人。人往的街道早已不见男人踪影。 他收起桌上最后一个空盘子,余光注意到门口有人进来,抬眼一看,是那眼罩男人。 年轻人垂下眼不再看,他尽力忽视掉门口进来的那存在感极强的人。神明为我们带来光明和食物,让我们免于黑暗的侵袭,能以花草树木的汁液果实饱腹,我们得以生存应当感激天神。 他抱着胸前撂高的盘子往后厨走,感到似乎有道黑漆漆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抬头确认,视野里是男人上楼的背影。 本想问那伙计一些事,后来想想还是算了,知道男人没有离开,目标是那群医师就足够了。 他打了个哈欠,外面的天正亮,随意的躺上床,因为一晚没睡,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白硫家的主厅。 “长夜漫漫,如今这夜晚叫人难以心安……” “陛下的意思难以猜测,我心里总有些不安,只盼此事早日有个了结吧,最近可还要加强戒备。” “普一老先生呢?算算时日,已过去三日。” “不。再等等,先叫那兔崽子回来。” 将厌中途醒了一回。 窗户外面的街道行人寥寥,灰暗的色调,一个推着车快步赶回家的摊贩,落叶飘了满街。 天光愈渐黯淡,青年透过窗户笼罩在阴影下的脸庞有种古怪的妖异之感。 男人第二次出现是在再平常不过的一天早上。 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撑了一天一夜,他打了又一个哈欠,揉揉眼睛打算先回去睡觉,总不能在这等到死。 将厌张大的嘴还没来得及合上,他刚刚还眯缝似的眼睛瞬间睁大了。男人竟然一直呆在旅馆里。那刻,他的脑海快速闪过一个疑问,男人难道跟旅馆里的那伙人认识? 容不得再多思考。男人出了旅馆一路快走,他连忙起身,差点因为血液不畅的腿摔了一跤,趔趔趄趄的跟上前者离去的步伐,双腿渐渐恢复些知觉,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尾随其后。前方的人步伐稳健。他要去哪里?将厌紧紧的跟在后面。他没有注意到前者不知不觉间慢下来的速度。 男人买了一个手工千纸鹤。他不像是会对这种小东西感兴趣的人。虽然觉得奇怪,将厌没有想太多,继续跟着他。 将厌皱紧眉,他的跟踪距离已经太近了,这地方嘈杂的人群使他顾不上那么多,男人穿梭在人群,一个不注意便失去了身影。 而在街口拐角处的角落,遗落着一个手工折叠的白色千纸鹤,街道的灰烬清理工提着扫帚走过来,轻轻带进簸箕里。 两天来,不管守在那家旅店外多久,他都没在看到男人身影,奇怪的是,一并从未出现过的还有那伙刚刚住进来的药师,他们不下楼,不吃饭,连门都不出,从始至终旅店内只有一个看店的伙计。 将厌背抵着冷硬的墙壁,他从街的对面远远望着旅店那头的动向,天色暗了,街上行人不多,那独自守店的伙计看看四周,关上了旅店大门。 入夜后,他做好准备再次来到这儿,然而这次,恰好看见从旅店里推门出来的男人。 望着眨眼间没进黑暗的身影,将厌怔了片刻立即拔脚去追。 将厌追到这里便失去了男人踪影,他一家家店看过去,顺着街边缓慢的走,那匹马儿总不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街边,一家妓馆的门被从里推开,几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嬉笑着出来,他们勾肩搭背的走在街上,远远就能听到几人夸耀自己刚刚雄伟战绩的声音。 “切,毛都没长齐吧,我可对这种小孩不感兴趣,哪有两个大奶子好摸。” “什么啊?你他妈的倒是说下去啊……” ——将厌侧头看向拉住自己胳膊的手,那是一个男人干瘦的手。 那视线肆无忌惮的舔舐着他的脸。 男人冲他伸出手比了一个数,咧着嘴笑了两声,似乎势在必得。 将厌摇了摇头,面上露出一丝微笑。“不够。”,他轻轻吐出这两个字,加深了笑意。 “臭婊子,别给脸不要脸。” 在这条街发生此等事实在见怪不怪。谈不拢的价格,随处可见的交易,醉汉的争吵是这条花街每日必有的表演节目。 没料到青年会这么说,男子僵住的面孔逐渐变得狰狞,“我看你是找死,贱货,爷今天就用三枚铜板玩烂你。” 衣服上赫然印着清晰的脚印。 将厌停在那面色蜡黄,因为疼痛五官扭曲一起,更显丑陋的男子身边,弯下腰,从男子口袋摸出三枚铜板。 夜更深,花街越是热闹非凡,形形色色的人穿着简陋或昂贵的服饰,汇集在这条不知疲倦的欲望长流。 将厌停下前行的步伐。那男人在这里。 他尝到胃里泛到舌尖的酸,更难受的是,他的脑袋也被这味道弄得胀痛起来。 看着这些女人张合的鲜红嘴唇,将厌拨开一双双拉扯着自己的手,往更里处的楼梯走去。 一个嗓门发尖的女声制止了他。 “上面都是客人歇息的地方。”,女人陪着笑,一张嘴涂的如血。 “让她跟我上来。” 女孩看着约莫十四五岁,脸颊的两团“猴屁股”像小孩偷拿了妈妈的脂粉。 “就是你。傻愣着干嘛,去啊!”,上了年纪的女人两道描细的眉一竖,瞪向女孩。 跟在身后的脚步声保持着一段较远的距离。将厌没管跟上来的是谁,谁都可以,只要别碍他的事。 “你先去房间,我等会来。”,他停下步子,对身后的女孩说。 将厌点点头,等女孩进了房间,便朝着传出声音的那间房走去,他听到了女人嬉笑的声音。 两具女性躯体赤裸着交叠一起,她们以手抚慰对方,以嘴唇渴求对方,旁若无物的沉浸在欢爱里。 第三间是个干枯的老头,老头体力不再,只得以道具摆弄床上女人,稍解憋苦。 他看了看到头仅剩的两间卧房,走到第五间,里头传出些细微的响声,将厌下意识放轻了呼吸,他握住门把的手有了轻微汗意,有点紧张,那男人就在这儿,他莫名确信。 那施与她快乐的源头时快时慢,极富技巧性的动作使女人不得自己的昂起脖颈,凌乱着头发下的脸庞潮红,表情像是经过极度愉悦后的疲累,又像是身处巅峰的迷乱。 然而,还远远没有停止,趴在桌上无力动弹的赤裸身体依然在随着身后动作前后摇晃。 他看到了那个男人。 风衣的下摆在空中来回晃荡,勉强遮掩下的性器随着愈渐大的幅度显露出狰狞的身姿。 ——真像受刑。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已往楼上来。 “啊……,外面,外面发生了什么?”,房间里,女人喘息着。不会有人打扰我们。” “就让他们来吧,又能怎样呢?”,男人说着,缓慢的挺动起腰身,“这些官老爷们偶尔从女人床上醒来的时候,也会想要慰问一下他们可爱的民众呢,兴许又到了缺钱的时候,相信你的妈妈能够处理好,小姐。” 帽檐下碧绿色眼眸好笑的眯了起来,像那种古老且价值不菲的猫眼宝石。男人盯着空无一物的卧房门口处,嘴里发出哧的一声讥笑,手上仍没有停止爱抚女人的动作,女人的呻吟愈渐大声。 “我怎么觉得,你这只红色小猫喜欢这样呢。” 桑卓玛带着一脸讨好笑容的跟在士兵们后面。 这群士兵进来就嚷着检查,推推搡搡,万分无礼不说,还吓走了她一伙客人,也不知要检查什么,前段时间刚收了一笔营业费,是的,营业费,城里的每家妓馆都必须交取的费用,从原来的固定日期,到现在的她短短一个月已经上交五次!五次!! “塞缪丝”——那些邪恶的白色晶体,无论在任何城市都是绝对禁止的。话是这么说,可黑白的世界,必然存在灰色,如果你有心寻找—— 桑卓玛很少告诉别人这个秘密,她底下的女孩绝不允许染上这可怕的东西,如果有万一,如果有万一……她在一年前赶走了这样一个。 桑卓玛看到他们摇了摇头,继续向下一间房走去。 女人维持着僵硬的笑容,连连安抚房间里两个明显吓呆的女人,然后体贴的带上房门,裹得紧紧的胸脯颤动着,跑向正要推开第二间门的士兵们。她沉重的金子耳环像要撕裂耳垂般晃动。 桑卓玛转了圈眼珠子环视四周,没有发现刚才上来的男人身影。随即她瞪了女孩一眼。女孩显得更加害怕的扣紧了床单。 当然不是大发好心。 士兵没有起疑,转身走向下一间房。 打开门的士兵发现这确实是间空屋。屋里黑漆漆的,走廊的光照进去,勉强能看清堆叠的家具轮廓。 没任何发现。他朝后面的同伴摆摆手,转身离开。 将厌在一片漆黑中摸着墙壁缓慢的前行。 摸黑到墙壁尽头,不远处的主路灯火通明,人声喧腾。镇定的融进人流,那家挂着红灯笼的旅馆门口依然留守着两名士兵,他们的身影在将厌身后越来越缩小,直至看不见,他逆着不断涌进来的人潮,离开了这里。 见将厌这么晚回来,老板娘没有多嘴,打了一个招呼便继续收拾柜台。一旁的伙计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专注在故事书上。 “帮我弄桶水来,谢谢。” 十分钟后,将厌泡在了浴桶里。 热水流过肌肤,他的心情有些复杂。找到了男人,可是竟然错过这么好的机会,看来还是不得不进一趟三庄旅店。 似乎一切都太顺利了,你知道,命运总喜欢在最后跟你开个大玩笑…… 房间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视线,他后仰着头靠在浴桶边缘,视线上方是旅店的深色木质天花板,天花板布着几块黑色霉斑,那是长期潮湿导致。 ——将厌打了个激灵,猛的直起脖子。 他的嘴角扯出一丝讥讽的弧度,比起男性的欲望,他更想得到的……是对那畸形之处的抚慰。 他自嘲的想着,摸索到自己下身,对那地方进行熟练的抚弄。 刺激。 再熟悉不过的事了,可是这次,无论再怎么粗暴的对待自己,弄到手臂酸麻,他也无法得到满足—— 汹涌到好像化身为欲望本身的自己。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不大不小的一声敲门,接着是那年轻伙计的声音。吩咐我送来厨房当天没有售完的酒酿,是赠送给客人们免费品尝的。” 沉默在狭长的走廊缓缓扩散,在他几乎要认为房间里没人,准备离去时,面前深色的木门忽然向内拉开。 ——那男人竟然没穿衣服。天呐! 他的某个部位甚至还精神抖擞的冲他昂扬着脑袋。虽然同为男性,结还是撇开了眼睛。 “客,咳,客人,您的餐。”,他的声音像是缺了油的滑链一样生硬且干涩,至于眼睛,只是像沾了胶水似的牢牢固定在男人脸上。 年轻的伙计仍在发愣,他直直盯在男人脸上的眼珠像两颗无处安放的玻璃珠子。男人的脸比平常要柔和,那双纤细的眉放松的舒展开来,嘴角不再又臭又硬的,似乎永远拒人千里之外的紧紧抿着,平常颜色淡薄的唇此时像是蔷薇花瓣一样泛着湿润的粉色,肌肤由内到外的透着一抹薄红,他似乎难以平复呼吸,微张的唇喘着气,光洁的胸膛并不平静的起伏着。 也许是嫌他干杵太久,男人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 经过的时候,男人身上残留着那种潮湿的,余热未散的气息。 一声很轻的响,门在他的身后关上。 “你跟那女人只是简单的床上关系吗?”,背后的声音问。 “我说,你跟楼下的胖女人只是发生关系还是真的有感情?”,对方再一次重复。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请让开,先生……你让我感觉很不好。”,他皱起眉头,表情显得愠怒。 对方说着忽然更靠近了一步,此刻的姿势,就像贴在他脸颊边,以要接吻的距离说话一般。他感觉呼在脸上的热气,还有隔着衣服传来的属于另一人的体温。 男人没有说话,而像是听不懂他的拒绝一样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身下探去,结意识过来开始挣扎,他拼命甩动手臂,然而下一秒,在触到那地方时,他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推拒的手臂猛地使力,后者猝不及防的撞上角落的衣柜,狭小的房间响起一声伴随男人痛哼的异响。 漂亮的蓝眼珠在眼眶里剧烈颤动,结看着那个被自己推开的赤裸身体的人,眼里汹涌的情绪像是暴雨中涨潮的海面。 将厌不说话,他揉着撞疼的肩膀倒抽冷气,疼痛真是个好东西,他找到了更好的平息欲火的法子。 “出去。” 年轻的小伙儿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他仍沉浸在震惊中。 语无伦次的年轻人没察觉到后者越来越黑的脸色,他再多说一个字,将厌都能把他扔出去。 事已至此,他没了好脸色,鬼知道他刚刚脑子坏掉在干什么!他差点成了这具身体的奴隶! “……为什么那么做?” 比起身体的赤裸,有种里外都被看得一干二净的羞耻感,这种羞耻和惊慌让他的态度更加恶劣。 扯起一抹讥讽的笑,“你还想做啊,不是能好好硬起来吗?呵呵,我大概吓到你了,如果你需要补偿——” “够了。” 呆在这间狭小的屋子和那个男人共处一室,让他憋闷得难以呼吸。 被当成一个笑话般的耍了,而对自己身体意外的反应,更加让他无所适从。 一切发生的很快,结愣了一瞬,再反应过来,脖颈已横过一把小刀。 从视野的余光中,贴在身后的男人的侧脸已完全不带刚刚的情绪,而是全然戒备的严肃表情。 房门轰隆一声被从外踹开。 狭小的旅馆房间里燃着一盏蓝色油灯,房间地板被浴桶的水溅得到处都是,而在浴桶边,两个赤裸的男人正以令人脸红的姿势紧贴在一起。 他不着痕迹的瞪了眼埋在自己颈侧的头颅,这不大的小子额间已经布满一层细密的汗珠,低着脖子全身僵硬得像块木板,根本没注意到他的警告,而抵在他大腿内侧的玩意儿倒是非常不客气的迅速涨大。 士兵一步踏进房里,扫视一圈,然后将目光放在房间中央两个赤裸的男人身上。“两个垃圾,穿好衣服立刻出来。”,他一向厌恶这些行悖逆之事的渣 将厌歪过头,越过结的肩膀对着门口的士兵露出那种痴傻的,好像脑子不太正常的傻笑。 他控制着脸上的表情,尽力模仿印象里那些吸大的瘾君子。就算来的是上帝,也无法从这些脑子不清醒的人身上问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那男人的话并没有完整的说出口,士兵只看到那下贱的男妓喉头骤然迸出一声短促呻吟,然后便像是哑然一般空张着嘴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啊,啊,宝贝,你真的,呵呵呵让我意想不到……”,没有人听出最后几字的咬牙切齿。 “该死的臭瘤。”,士兵啐了口痰,他希望这些吸坏了脑子,屁眼尽是脓水的家伙有一天能全部抓起来烧死。 房间里的呻吟小了许多,黑发的青年高高的昂着下巴,他露出来的喉结在另一人的嘴唇下敏感的上下颤动,他的呻吟不再夸张而做作,而像是隔着一层纱似的挠着人的心脏。 “啊,啊,啊哈……” 他的手抵着年轻人的胸膛,那是个推拒的动作,他的嘴唇颤抖着不断吐出又急又热的夹杂呻吟的喘息,他的身体已经没有了再拿刀或者握紧拳头的力气。 然而,这样毫无说服的拒绝,理所当然得到的是更加激烈的回应,不得不怀疑,年轻人把刚才所受的侮辱回报在了此刻。 说是斗争,其实意志也没有那么坚定。青年修长的双腿被分开到最大,年轻人再度欺压上来,勃发的散发着雄性气息的性器再次寻到那处湿润而火热的入口—— 房间响起一声喟叹似的叫人面红耳赤的声音,紧接着从未停息的,便是不成声调,连空气也为之黏稠的呻吟。 在第二天终于等到深夜时分,将厌带上从隔壁杂货店买来的绳索,铁丝便动身前往三庄旅店。 于楼梯口,他遇到刚巧上楼的蓝眼睛伙计。在经历昨晚那桩事后,伙计的身影消失了一天。 年轻人那对透彻的宝石似的眼睛落着跃动的火焰,它们正闪着奇异光芒的看着他。 对于昨晚,将厌不觉得有必须对话的必要,现在他还得去做更重要的事。 街边的商铺紧闭门,熄了灯,成排黑漆漆的建筑静立在黑暗中。 街上寂静无声,他停在那扇锁上的旅馆木门前。 比他想的要顺利。他原本预计行不通只能从旅馆侧面的窗户爬上去。 就着微弱的光亮,将厌摸到楼梯边,放轻脚步上了楼。 走过一间间房,一扇扇门接连打开,这家旅店谢客已久,总有间有他要找的人,停在最后一间门口,他抬起手,轻轻推动门,没有半分阻碍—— 窗边的黑影,动也不动。 老人脸部皮肤皱如老树,眼皮耷拉着,不知是睁还是闭,手脚皆被绑在椅子上。他好像已经认命似的,头也未抬,丝毫不关心来者何人。 老人缓慢的摇头,叹出一口气。 “他绑你在这里做什么?”,他转过头看向老人。 尽管这是个极细微的表情,还是叫将厌注意了去。 “年轻人,把窗关上吧,吹得老头子我发抖……”,老人话还没完,一把匕首架上苍老的脖子。 “哎哎哎,莫冲动,千万莫冲动……”,老人向后缩着脖子躲避匕首,恐惧的连连摇着唯一能动的脑袋。 这时,哪里忽然浮现出一点声响,他的目光在黑暗中四处寻索,直至停在房间的一面墙壁—— 将厌立即拔脚追了出去,刚踏出门,拳头带着气流擦过脸颊,那男人全身包裹在黑衣里,拉低的帽檐下脸色苍白,嘴角向下拉成一个极不愉悦的弧度。 男人高大的黑色身影像一头危险的凶兽那样笼罩住将厌,他头顶的红色灯笼摇晃个不停,而帽檐下石像般苍白的下半张脸染着一层阴郁的红光。厌的眉头因为后背砸上墙壁的疼痛瞬间皱在一起。 “啊,我知道了。看来对那天的戏是不满意呢,你想亲身试试吗?”,他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忽然压低声音凑近将厌耳边,“我啊,会用拳头干进你的屁眼,把你的肠子一点一点扯出来,让你像垃圾堆边被流浪汉干死的母狗那样挂着半截漂亮的肠子到处晃荡……”,男人嘴角的笑容慢慢恢复成冷硬的绷直,他的声音充满厌恶,几乎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 “原来是这样。” ——似乎分不清状况而神游体外。 “我搞错人了。” 迷幻的光影摇曳着。 将厌叹了口气。那个男人,那个陌生男人……诚然是有一头银色头发,不过那头银丝般的头发全部随意且凌乱的别在耳后,似乎只是略微抓理了几下,漂亮的光泽也因纠结杂乱显得失色几分。男人同样有着深邃且英俊的五官,开阔的额头,挺直的鼻梁,皮肤像那种久居城堡中的贵族的苍白,眉骨阴影下的瞳孔却是幽深的碧绿色,犹如月光下古老的水晶,闪着神秘的瑰丽光芒。 两人间无形绷紧的线在男人颤抖着舔了一下干燥起皮的嘴唇时,终于像是朝火山里投下一颗原子弹般轰轰烈烈的炸开了。 “你这该死的变态男!!!” …… 睡到一半被扰醒的伙计不满的揉着眼,随手抄起床边的油灯骂骂咧咧的下了床。走出房间,一阵冷风迎面吹了个清醒,伙计打了个激灵,定睛一看,大堂那扇门不知道怎么敞着一道缝隙。 楼上又传来一声巨响。 到了楼上,他看那门还是严严实实关着,便站在门口放轻了声音问,“老先生,您可是有事吩咐?我怎么听到很大的声音。” “没事,没事,年纪大了,起床绊了一跤。” 将厌放开了横在男人脖间的匕首。老人依然坐在窗边垂着苍老的眼皮,当没看到。 将厌没搭理,他拉了张椅子反着坐下,对门口僵站的男人说,“说说你的事吧。”,他的双臂搁在椅背上,手中的刀悠闲的摇晃着。 “绑他的事。想做什么?这老头可是白硫家大老远请来的医生。” 回应的是房间里短暂的沉默。 “没价值的东西,我一向遵从及时处理的原则。” 男人像是哽住一样,“去他妈的神啊,看来我确实太久没去圣堂礼拜了。”,他又自言自语的低声骂了句,将厌没听清楚,之后他离开了那扇紧贴的门,开始叉着腰不断粗鲁的抓弄自己的头发,顺便在不大的房间里来回踱步。 他不想杀人,如果错误还有机会修正,就在现在。城里出现的混乱,拥有这片土地的贵族将会是第一知情人,何况死人复活,此等重大的事民间没有一点流传,那代表信息掌控在权利手里。 将厌意外的在这时候注意到一点不合时宜的细节——男人那顶宽帽子的帽檐绣着一圈暗色金边。他移开目光,落在琼阴影下的脸。 十分轻慢的语气,好像男人刚刚的话语只是放了个屁,然而这竟没惹恼他。琼耸耸肩,“你瞧,你不信,我说什么一点也不重要。” 男人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那两个脑子里都是狗尿的家伙在酒馆连喝了三天,他们平时就这样,你知道喝多的人嘴巴就像没拉绳的马……这些该死的贵族难道还想堵住人们嘴巴?!嘴巴不说,脑子里更会想,思想是蒲公英,风一吹就满世界飞,他们没这个本事!” “哦哦,是的,就像我说的,他们抓了我两个伙伴,我要救出他们,但是你,会坏了我的事。”,说完,他瞪了将厌一眼,帽子下的瞳孔像两块光线深沉的祖母绿宝石。 “哈,你帮我?这么说我们还可以站在同一战线咯?”,男人调侃似的说。 “你绑这个老头打的什么主意?”,他问。 “所以你想利用他进白硫家。”,将厌不假思索的说,“离开了这里,谁能保证他会对那位尊贵的大人说出什么呢?” “当然,所以他会留在这里,直到救出我那两个傻子兄弟。”,琼笑了笑,他有一颗尖尖的虎牙,笑起来的时候很像那种一肚子坏水的反面人物。 他不容置疑的要求,似乎没让琼有太多意外和不快。 已至白昼交接之际,世界在幽暗而混杂的光线底下显出一层灰暗轮廓,灰色的大地,灰色的建筑,树木,河水……天空覆盖着层层叠叠仿佛要塌下来的云,染透成绛紫色的云层翻卷成飓风的形态,像是骤雨狂风即将到来的一天。 好像时刻在提醒他,这世界的不正常。 “什么?” “你还真是信任我啊,一点都不怀疑吗?你的计划泄露了,我是来抓你的,要把你一个人扔进牢里,没男人更没女人。” “我害怕得很,坐立不安,眼皮直跳,心脏就像急着逃脱的兔子一样蹬动个不停,简直就要立刻死去了……”,琼耸耸肩,用轻松的语气陈述自己的害怕,他表现的兴致不高,有点无精打采的样子,接着,他像是感到无聊了,正色道,“好吧,如果真像你说的,我早已被冲进旅店的士兵五花大绑关进白硫家的地牢了。” “我讲述的都是真话,只要别妨碍我的事,我很乐意多带一个帮手,虽然不想承认,但你确实比我身手好上一些,就一些,朋友,即使你不带任何武器。”,琼补充道。 不管怎么说,他都表现出了自己的毫无威胁,并且聪明的没有太多多余的疑问,这省了很多事,而他也确实威胁不了他。 “我是非常识时务的人。当有人要强奸你,既然反抗不了,那不如配合的享受。”,琼微笑,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 窗外一阵鸡鸣划破晨曦,众多连绵的屋顶,有家的烟筒已经升起缕缕轻烟。 说完,他便在男人的微笑中径直离开了房间。 少了一个人的屋里显得空旷冷清了不少,透明的玻璃窗倒映出男人脸庞。 “倒霉透了啊。” “您一晚没回来?”,年轻人上下扫视了他一眼,一对瞳孔色泽淡薄的像头顶的天空。 恰好对上视线的年轻人点了一下头,“……我等会拿来。” 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快睡去了,敲门声咚咚咚的响了。比往常没有礼貌的敲门声,好像要把门拍坏一样,将厌皱着眉睁开眼,起身开门。 “时间太早了,萨多先生还没过来,所以现在只有番茄汤,如果您不介意,可以先将就一下。”,年轻人抱歉的扯出一个微笑。 “没事,放下吧。”,将厌往旁边移了一步,好让年轻人放在桌子。 “客人,乌石的妓馆虽然足够多,但是有些污秽的疾病却长久的由这些场地传播。而且您的身体,我想也不便叫人看见。” 愣愣的盯着合上的门,将厌呼出一大口气倒回床上,他现在没一丝精力向年轻人解释误会,也不觉得有解释的必要。 睡觉…… 一晃又过去了好多天,这些天来,他一点也不担心男人是否会言而无信,两人已捆在了一条船上,等待的时间总是煎熬,街上的士兵巡查越来越频繁,几乎每家旅店或是商铺都会遭到盘查,他们在找什么,也许那个男人的计划已经暴露?将厌不得不如此担心。 “你确定……你这个真的靠谱?” 琼扯着脸上快垂到胸口的长胡子,比起老人,他脸上皮肤显得过于年轻,银发更是流淌着光泽。 将厌别过头去,看向窗外。 “好了,我的朋友,没有人见过这老头,他们只知道是个老头,老头都长得差不多,而我的演技很好,姑娘们从未怀疑过我是个流浪歌手。”,说着,琼拿起一件白色兜帽斗篷。 他讲完一通,琼只是把兜帽拉上,静静看了他几秒说,“你需要换身衣服,你这身不行。” “我怎么穿是我的自由。”,半晌,他语调生硬的说。 琼显得烦躁的举起手想抓头发,摸到头上的兜帽,他发出一声不耐烦的咂舌,改成猛揉眉心,“哪个名动四方的名医身边会有这样一个助手?你更像刚从某个村子逃出来的逃犯。好吧,我想起来了,妓馆 将厌僵住身体,他的心脏紧缩了一瞬,男人竟能一下子说穿他的来历,只凭这点信息……他的手不由自主的伸向背后的刀,然而中途,那只手只是转变方向搭在了窗台上。 “你的玩笑不好笑。”,他的声音隐隐泛着冷意,目光则是表现的不在意的从男人脸上移开转到窗户外面的街道。 出门前,他最后说,“我不管那么多,也无意打探你的信息,总之就一个,跟着我就得按我的要求来。” 那个人完全换了个形象,不仅是服装,还包括整个气息,他的背不再那么挺直,步伐也不再稳健,他杵着拐杖,行走的姿态就像一个真正的老人。 “我会给你挑身好衣服的,朋友。”,前方传来的声音是老人的嘶哑,像是那种漏风的牛皮纸袋,连声音都模仿的无懈可击。 回去那会儿,旅馆大堂只有老板娘的身影,老板娘倚着柜台,满面春风的正和不断往厨房搬运货物的送货商聊天。 房间地板刚刚拖过,看起来还是湿漉漉的,被褥换成了新的,桌子也擦的发光。出门前他让伙计打扫了一下,蓝眼睛的年轻人每次都做的很仔细。 箱子里什么也没有,除了一个人还有一把琴。 她的状态不错,和她的宝贝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她觉得自己回到了18岁,那个最青春靓丽的时候。 “夫人,您无需做任何修饰已经漂亮的让人睁不开眼了……有个词怎么说,简直光彩夺目。”厨房里传出送货商的声音。 送货商掀开白色帘布出来,继续往里搬运下一桶,夫人的视线一直追随他。 “哦?你又找到什么新门路,看起来上次的鱼罐头进展的十分顺利。” 他的身影没入白帘后面。 开了十六年旅店的嘉拉夫人今年43岁,在她近20年的人生都是孤生一人,她的生命里也是有人填补过丈夫这个空缺的,那个成为她丈夫的男人与她结婚不久就欠了一屁股债,她们的婚姻生活称不上美好,不断的威胁还有无时无刻的追债,直到一年后,也许那男人再也撑不住啦,他失去踪影,再没了一点消息,比起死亡,嘉拉夫人更愿意相信她的丈夫是逃跑了。 在某个美妙的深夜,在她吹熄灯火正要关店打烊的时候,一张脸出现在将要合上的门缝外,嘉拉夫人提起油灯照着深夜的来客,那年轻人有着一双发亮的蓝眼睛,在灯火下的脸沾着灰尘也不能掩盖令人着迷的独特气质,夫人说不明白是哪种气质,不过她很确定,跟她看过的来来往往的各种人都不同,他还穿着一身看起来颇为考究的衣服,尽管嘉拉夫人甚少有此善心,但这个晚上,她还是心情微妙的留下了这名身无分文的年轻人。 楼梯下来一名身材颀长,打扮体面的年轻男人,夫人辨别了好久,才从男人背影认出原来是那位抛下一枚金币的客人。 “9天……”,夫人收回视线,拿起手边的笔开始在纸上计算那枚金币还剩多少结余。 土豆,菠菜,西红柿……她拣出几个发了芽的土豆和黄了叶子的菠菜放在桌上,好让厨师优先消耗它们。 “萨尔先生,我只买到一部分,有些缺货了。”,他将那袋香料放在桌子上。 “谢谢你,结,足够了。”,然后便继续自己手上工作。 “亲爱的,去把楼上最里面那间房打扫出来。”,有人在场,夫人保持理性的姿态。 “那个客人,我想应该是走了,我看他提着行李走了。”,夫人兀自说着,“说起来真奇怪,他今天换了身衣服我差点没认出来,派头十足的,像个出身良好的富人家的孩子……结?阿结?你在听吗?” 他形状漂亮而丰润的嘴唇张了张,“好的,我会去打扫。” 10 路过的下人们埋着头快步掠过这可怜的女孩身边,谁也不敢稍作停留,怕慢了脚步祸就挨到自己身上。 “府里好吃好喝养着你们这帮下贱东西,如今连主子东西都敢偷了!”……赵管家您饶了我吧……” 府里近来一直丢失财物,夫人说是这丫头手脚不干净,那就肯定是。赵管家虽然不清楚她偷了什么,何时偷的,但夫人既然吩咐下来,他少些话只管做就肯定不会出错。 正踌躇着,院门小跑进来一个侍从,他径直跑到管家身边,小声的耳语几句。赵管家听完神色微动,鞭子一扔,也没看女孩,立即跟着侍从一同出了门。 沿着主道进来的是一名老者和一名年轻人。老者看不见长相,穿着件衣摆绣有白鸽的织锦长袍,头上宽大的兜帽遮住大半脸,下巴垂挂的白胡子随着走动荡来荡去。 他一边提着箱子,一边挎着药箱,长得倒不错,就是眼睛似乎有些问题,用一个眼罩遮挡。 “两位请随我在前厅稍等片刻,老爷正在书房处理事务。”,赵管家偏头说着,伸出手向前方的石灰色建筑示意。 半路,那女仆仍伏在路上犹自哭着,嘤嘤的哭声吸引了两人注意。 赵管家颇感尴尬,恼火这女孩太不识眼色。几步过去,一脚揣在女孩身上,对着路边站立的护卫吩咐,“把她带下去!要哭,就让她哭个够。”,一顿完,回头歉意的朝老者微笑,“手脚不干净的下人,打了一通就哭哭啼啼,真是扰了客人心情。” “我看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饶她一回吧。”,老者意外的开口求情。 “普一先生不仅医术闻名,心地也是这般善良。”,他恭维道,领着二人进了前院大厅。 将厌跟在琼身后,琼安然的端坐在一把宽大的铁椅子,管家吩咐下人端来酒水点心招待,然后便欠了欠身,消失在大厅的玄关处通报白硫家主去了。 琼拿起盘子盛放的坚果放进胡子遮掩的嘴里。将厌听到咔嚓咔嚓的咀嚼声。 “有用……”,男人没回头,从那兜帽底下传出维持着老人的声音。门口的两个奴仆低着头。 他身穿暗绿色的贵族长袍,束身的皮革腰带镶有闪亮碎钻。 “老先生不必客气。” “圣城距离这里路途遥远,先生这趟可还顺利?”,白硫重宸问道。 “辛苦老先生了,叫我实在过意不去,先生尽管在我府中多留几日,好好修养。” 白硫重宸叹了口气,一脸愁苦。 “行动还自如?” 琼露出思索的表情,“大人,我虽然对这病症多有研究,可这病古怪万分,当下也只能做到减缓症状……还做不到治愈,望大人理解。” “大人带我去看看令公子吧。” 白硫重宸站起身,琼随之起身。三人走进玄关。 “公子近来吃些什么?” …… 绑了本该来到白硫家的药师,自己伪装前来,不论他的理由,一般人也不会有此等胆量,这座守卫森严的贵族府邸,足以吓退任何心怀不轨之徒。 入眼的建筑均是平层结构,石造的灰白建筑,因为年代久远墙壁泛着些许黄,不好排水的平底屋顶爬着一层厚厚的青苔。 乌石城地界偏僻,周围资源较少,贸易往来自然不算发达,白硫氏在各大贵族里面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姓,但即便如此,比起各种富庶家族,贵族与普通人区分开的绝对一点就是手里握有兵力和土地。 将厌收回望向远处的视线,默默环视四周。长廊边驻守着一排士兵。 有股奇怪的味道。 前方交谈的两人停住话头,白硫重宸转过脸。 这位一直默默跟在后方的青年神态无拘谨之意,衣着虽简便,但料子尚好,他猜想不是随身侍从。 “好啊好啊,青年才俊。”,白硫重宸客气的夸奖。 唐突的问话也没惹得家主不快,白硫重宸笑道,“味道?我倒是没有闻见,府里西边有片花田,可能是那里飘来的味吧。” 将厌喃喃,再次轻轻嗅了两下。 顺着廊道右拐,行走一段路穿过拱门便来到一片开阔的院子。将厌心里剩的那点疑惑也被暂时抛在脑后。屋,泛黄的墙壁爬着青苔,屋檐边垂下长长的藤蔓。 即使白天,房里也燃着油灯,三人走进房里,在房间中央的床上看见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将厌跟随琼走近几步,看清床上的是个年轻男子,面若白纸,一对眼睛睁大着布满血丝,两个无光的黑眼珠直愣愣的盯着天花板,煽动的火光倒映在眼珠里,像两个玻璃珠子。 白硫重宸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将厌让开位置,让男人上前,把床上人的眼睛合上。 将厌拿来床头的油灯。琼接过灯,照着男子面容,又打开男子闭上的嘴巴,依次检查牙齿,舌头,口腔。 将厌的手指轻微的弹动了两下,没人注意到这个小动作。 “那要怎么做才好?”,白硫重宸急忙问。 “请随我来。” 四周无人修剪打理的植物长到了小腿高度,树木歪斜扭曲着伸出长长的枝干。 几人走了一段路,停在一座孤零零的房屋前。屋前不见守卫和仆从。 将厌注意到这位家主神色实在颇为奇怪,他上前推开门,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屋里似乎许久没通过风,混杂着臭味的空气浑浊的令人恶心。 那个人从头到脚掩在毛毯底下,将厌不说话的走过去,一把掀开毯子,闷在里面的恶臭像是终于找到出口泄洪似的爆发开来。 这个人,已经开始腐烂了—— 但说到底,他还没有死亡—— 他枯黑的嘴张成一个o形的黑洞,似乎要拼命张大才能让空气进入身体,因为这个脸部动作,他的脸像被拉得很长的鬼影,怎么看都没有人的模样。 将人丢在这间废弃屋子,抱的就是等他自行断气的目的。 “这人还没死。”,他收回视线,让开身,示意身后的琼可以上前表演了。 琼走近看了一眼便转开视线,他的声音有些异样,似乎也无意对这具半人半鬼的躯体进行任何触碰。将厌有些好笑的猜测房里这幕应该是给他恶心坏了。 白硫重宸走过来,“先生费心。不知我两个儿子情况如何?” “无能为力。您家另一位公子我可以试试。” “有劳先生,这孩子病了之后情况越发严重,后来已经到了浑身恶臭的地步,实在没办法才将他安置这里……” 刚刚那种恶心的场面大抵还在他心里盘踞着,将厌察觉到男人的心不在焉。 “大人见笑,我钻研至今,见过的病人不计其数,此病古怪无比,暂没有发现任何规律共通。”,琼顿了一下,话锋一转,“但若您想问是否传染,大人尽管放心。” 为这个回答明显松了口气,白硫重宸的声音轻松几分。 “请大人给我几天准备草药。” 二人就此在白硫府歇息下来。本来安排两人住到东边的客房,不知琼打的什么心思,借着方便治病的由头,硬是在那位生病公子的院里住下。 送走白硫重宸后,琼随着将厌进屋,然后便立即锁紧门,取下脸上胡子,推开后墙的窗大吐起来。 “憋了一路吗,你忍耐力真好。”,他坐到椅子上,拿起桌上红彤彤的苹果啃了一口。 “看到那种……你都不觉得恶心的吗?” “死人?死人遍地都是!但那家伙还在喘着气,左胸到手臂却已经完全腐烂了!”,琼瞪大眼睛挥舞着双手,用夸张的肢体动作表达自己的心情,“我他妈还看到了蛆,哦老天!” 将厌没理会他这个问题,牙齿咀嚼着果肉,汁水在嘴里四溅。 “听过,但我不知道会这么的,呃……”,琼说着,淡色的唇抖动了一下似乎又要吐。 “哈,我其实,不太喜欢别人跟我开玩笑。”,琼讪讪的扯了下嘴角。么……魔药?放两根不知道哪里扯来的青草叶子煮一锅成分不明的冒泡的绿色浓汤,一碗喝下去就能起死回生?” “亲爱的,张嘴让我看看,你嘴巴里是不是有两颗毒牙,专门对着身边的人喷射毒液。”,对面的人没反应,还在嚼着那该死的苹果,他现在看见任何人把任何一样东西送进嘴里都想吐。 “听起来你经验丰富。”,将厌啃苹果的间隙抬眼看他。 将厌放下咬了一半的苹果,红红的苹果留着一个齿痕,他的眼里清晰的写着几个字“不相信”。 “对不起。你教什么?” “哇哦,你还会这个,你专门学过吗?” 将厌沉默了几秒,“据我所知,贵族家庭的管家都是传承制的吧?” 多么微妙的笑容啊。将厌想,男人同他说这些干嘛?他倒不是怀疑真假,因为这种闲话根本没必要扯谎。 “那后来干嘛走了,做贵族的管家,油水能捞不少吧?”,他揣测着开口。 代表着谈话结束——琼拿起桌上的胡子重新戴上,从椅子起身去开门。 他起身走到门口,探头往外看,渐暗的日光下,那道身影刚好进了旁边的屋。想起来,还没有问他为什么非要住这里。 这会儿约莫傍晚,越过廊道边檐,看不见太阳却依旧存在微弱光线的天空,没有晚霞,也没有一丝云彩,一整片发暗的蓝色天幕沉甸甸的压下来。 这间他暂时的休憩地大约20多平,陈设齐全,统一的石灰石墙壁和地板,房间东西两角矗立两根连接天花板的希腊式圆柱,柱身雕刻精美的浮雕。 将厌过去关上窗,这窗开在后墙,可他还是把窗帘也给拉上了。 妥帖安置在箱中的人看起来没有一点变化,柔软而纤细的睫毛,好像悲悯似的低垂的目光,摊开在身后的黑发犹如拥有生命般乌黑发亮。 白色的窗帘隐隐透进外面的光……光线很快的消失了。 ……深夜,同样沉没在黑暗的白硫府,弥漫着一丝不安定的气息。 目标模糊,道路充斥迷雾,他觉得自己正在探索这条充满未知和迷茫的路,就像现在,睡了一觉,他便立即开始行动,时间不等人,更别说他全无准备,不清楚这座府邸的情况,也不确定怪物究竟会被放在哪里…… 可白硫家的牢房在哪儿? 路边摆放着用来照明的金属火盆,火光在他苍白的脸上跳舞。 就在这么决定后,他抬起陷在沉思的眼,打算原路返回,忽然注意到不远处有间很小的房屋,隐在黑暗里,让他停下脚步的是,这么小一间房子,周围却包围着层层士兵。 他犹豫着,犹豫着……还是提步踏上那条分岔出来的小径,缓缓的靠近,越来越近……不知虫蛇还是风,路边的树丛一阵窸窣声响,他偏过头看—— 看守的士兵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空荡的树丛小径在夜晚的光线下幽暗而死寂。 男人脸色黑得可怕,话语从牙缝里挤出来,他握紧了交叉在胸前的手臂的拳头。将厌毫不怀疑,如果不是交叉在胸前拼命控制,那对拳头现在已经挥上他的脸颊了。 他偏过头,透过交叉的枝叶间隙,看到小屋周围的士兵朝这个方向看过来。 “哦,什么也没做。”,那双绿色的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将厌觉得那目光快把自己射穿无数个洞了,“你只是走过去,或许还想让门口那几个傻帽放你进去。” 两个士兵正缓缓向这里走来,无论琼此刻有多想破口大骂,这时候也不得不拉着罪魁祸首赶紧跑路。 “听着,你如果仍像今晚这样行动,明天白硫重宸就会对我进行质问,别忘了,你是我带过来的弟子。”,他的语气仍蕴含怒意,不过明显比刚才消退不少。 空气沉默了几秒。 “圣堂?要那么多人把守。”,他诧异。 这次男人的话,将厌心里挺赞同。他偏头问他,“你知道牢房在哪吗?我要去牢房——”,他顿了几秒,那玩意儿该称作人吗?早就死去的……人?准确说,他去牢房其实是为了确认怪物存在,然后等待男人到来,不过这些他不准备全然坦白。他动了动嘴唇,说完接下来的话,“找个东西。” “你早该告诉我,你那些没必要的防备心让我头大。”,他继续说,“但今晚你就好好睡一觉吧,万一有人看 “没有,我一路到这里都没有——”,将厌不以为然,他很确定没人看见自己,但说到一半他就意识到不对劲儿的停住了,“你怎么在这?” “我刚好看见你鬼鬼祟祟,实在不能放心。” “嘿,话别说那么难听。” “哈,我们要脱衣服说话是吗?脱得一干二净,连裤裆几根毛都数得清。”,琼保持着跟他一致的步伐。 “好好,是我错了,我们应该坦诚。事实上我对你十分坦诚,我从没有跟你撒过谎,但你显而易见不那么认为……” “你有没有听到哭声?”,他巡视远处的黑暗。 寂静的夜里,女人细小而压抑的啜泣声忽隐忽现。 ——从那方向传来。 那是处低矮的长形建筑,一间间外表看起来同样的房紧挨一起,有些房间门口的廊道底下堆叠着杂物,在院里透过来的灯火下看,一团灰影,可能是些箱子盆之类的东西。 这里是仆人居住的杂役间。 将厌认出是白日受罚的女仆。 有只手拍了拍他的手臂,他稍稍偏头,琼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他。 是个药瓶,药味隔着瓶塞传出来。 “我这身打扮,不合适,而且你长着张容易让女人开口的脸,快去吧。” 不过,不管男人怎么想,他同样认为有必要跟这个女人接触,有些信息,恐怕只有长时间生活在这府里的人才会知道。 芙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背后的鞭痕还没来得及处理,胃里更是空空如也,夫人让她在房里站到了现在,以折磨她取乐,苦熬着,一步步到如今,她不知道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大半夜哭会吓死人的。” 她愣了一下,怀里扔进来一个东西,她低头一看,是个白色小瓶子。 她瞪着噙着眼泪的眼睛,小心打量男人。 “对。”,将厌点头。 芙拉用衣袖擦干净眼睛。 将厌蹲下身,以一个好说话的姿势面对女孩,“你偷了什么东西挨的罚?” “没偷就说明白啊,干嘛要挨一顿打。” “没用的,是夫人在拿我撒气……”,过了会儿,从那低垂的头底下发出声音。 “日子看起来不好过啊。”,他说。 “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帮你。” 她捏紧了膝盖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