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舀起一捧水,浇在丝绸般的黑发,水波荡漾开。 “好啊,跟哥剪成一样的。”,摇椅上的人睁眼看他一眼,又闭上。 将厌牵起嘴角,想起刚来这个世界,他剪掉了大半头发,顶着一头扎得跟刺猬似的参差不齐的短发挨嘲了好久。 正垂着头,有只手落在头上,手指陷进他的发丝,将厌由那只捣乱的手摸着。 将厌向上吹了吹垂在眼前的刘海,吹得它飞起来,“看来要一起剪了。” 那只手开始一一摸过他的头发,耳廓,下颌,又缓缓停在嘴唇…… 璃的手滑到他的下巴,他注视着那垂着眼不看自己的人,几秒后,像是什么事也没有的放下胳膊,望着天说,“哥之前讲过,天上有那个……大阳?” “太阳。”,像在品味这个词,璃重复了一遍,又问,“它在那片蓝色的后面?” 璃沉默了会儿,“哥老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但我相信哥说的。” 他在心里回答,然后抬起头。 天空像笼罩着一层雾,一种经过层层屏障后的黯淡光芒。 太阳…… 也有可能他的想法完全是错的,不在地球,也不在平行世界,不能用固有认知去理解。 罢了,想这些有什么用。 他低下头,将那人纳入视野中,摇椅上的人安静躺着,衣服又没有好好穿上,露出来的皮肤白得有股湿冷之意,骨架并不似少年般纤弱,个子高挑,身材匀称,就是肩背单薄得过分,脸上掐不出来多少肉。 收回视线,沾湿的手顺着纤瘦的后颈向上停在一样印在身上,弟弟的占有欲比他想的还要大。 他皱着眉匆匆洗完,顺便检查了一下柴房,确认无问题后,便回了屋。 床上的人背对着他,被子滑到腰间,光裸的背脊弯出优美的弧线,露着几道红痕的瘦削肩膀颤动着,一条手臂正在身下快速动作。 将厌想取笑他几句,便放轻脚步上前,一瞧,那人闭着眼,一边脸埋在枕头里,皮肤红得像那种渗出血色的白玉,长睫毛抖个不停,咬着充血的唇,不发出声音,只是无意识的泄露出好听的鼻音。 弟弟一向纯洁,他没见过璃跟哪个女孩子来往,也没见过璃自慰,想象不到弟弟自慰该是什么样。 “你以前也做这事吗?我怎么没看见过。”,他向下探去,握住璃的昂扬,手里的火热重重跳动了一下。 “洗澡会,想哥……”,璃连脖子也红了,长发散开了一片在枕头上,眼睛里有雾气。 甜蜜时间总是过去的很快。 沙石堆积在矿洞深处,陆续有人推着装满的沙石车往洞外走。 两人在矿洞角落你一铲我一铲的,不远处的几个点位也分布着人干活。 璃微微一笑,听出来将厌意思,他没接这茬,而是压低声音凑过来,附在将厌耳边,“想亲哥,哥的嘴唇破皮了,好红。” 说完,他认真的装起货来,装的差不多了,他抬头,脸色有着一丝别扭的对旁边人小声说,“至少等回去。” 四下看看,正有两个人推着车往洞外走,他抬起沙石车,叫璃跟上他后面。 “哎,干吗,这就走,偷懒啊?”,几步过来一把扯住跟在身后的璃。 有人看过来。 “是啊,你弟有病,我他妈的还腿脚不好呢。” “哎哎,别说了,看他瞪你那眼睛,真吓人。” 一溜儿的眼睛将他们逼至舞台中央。 弟弟的瞳孔像是一面宁静而幽深的湖泊,将厌张张嘴,想再说点什么,璃打断他,唇边笑容促狭,“哥记着自己刚刚的话。” 出了矿洞,拐上右边小路,这车沙石要运到五十米外的林子里去。 弟弟那么说了,他该信任他,可他就是放心不下,璃那么柔弱,手腕纤细得好像一折就会断,怎么干得了。 右边是条三十多米长的小河,左边是个处在上坡的林子,要撞上可真避无可避,后果只能翻进水里。 他一个反肘往后击去。——大手牢牢抓住他打来的手臂,黝黑的脸凑在他颈窝拼命嗅闻。 “真香啊,欠操了吧,身上都浸出淫味儿了。”,说着,粗糙的指头毫不客气的挤进娇嫩的穴口。 混杂着体味的臭气喷在脸上直叫他胃里排江倒海的难受,他扭过腰,抬起另一侧胳膊撞在身后汉子的肩颈处。 小路上看不到人影,回头隐约可见矿洞口走动的村民。 抬起推车的双臂用力得微微颤抖,璃的步伐不太稳当。 璃叹口气,露出苦笑,车身晃了一下,不敢笑了,屏住气赶紧握好扶把。 额角渗出冷汗,璃呼出一口气,缓慢的前行,“不能再给哥找麻烦。” 什么都要哥来承担,他能做什么呢? 装个瞎子,聋子,忽略心底尖叫着想要冲破身体的欲望,告诉自己不行,不能吓到哥,可当那层窗户纸真的捅破的一天,他是得到了,可想要的也更多了,他不知道,自己原来那么不能忍受哥的身体沾染上别人的气味…… 他继续走。 璃左右看看,无一人影。 窸窸窣窣的,像有人说话。 风呼嚎着。 汉子将将厌拉进林子,殷勤的从怀里拿出一个包裹。 “好心肝儿,快给我摸摸……”,一脸急色,肩上痛也不管,下身怒涨着对准那道高挑身影,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插进那销魂的洞,好好捣个舒爽。 “快,快,给我摸摸……” 石六咧着嘴,也不管,急得魂都飞了,再度舔着脸摸上青年屁股,见得逞,隔着裤子揉搓起来,另一手也不闲着,粗大的两指插进那处,熟练无比的奸起来。 “别给脸不要脸啊,这村里可是我家说了算。”,不轻不重的威胁了几句,要他老实点。没插两下,布料湿透了,里面又滑又热。 等不及的解着裤子软下语气软硬兼施,“哎,我的乖乖……我早就没你不行了,你好好对我,我会加倍对你好的。” 一向是这么干的,所以这次他同样扯下青年裤子,折起他一条长腿,压于树干,掏出自己那热气腾腾的粗黑东西抵住湿淋淋的穴口,红嫩嫩的肉穴半翕半合的含住男人龟头,似在邀请。 简直就像一朵静静绽放在黑暗的硕大花盘,花身淌满了黏稠的透明液体,无人知晓间,浓郁得如同毒药般的香气弥散开来…… 男子简直激动坏了,他抓着青年的腰比任何一次都要激烈的耸动身体,致使他没有看到,于他头顶,阴影中正冷冷俯视他的,燃烧着绿色幽火的异瞳。 雌伏男人身下,就能换取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他原认为是这身体最后一点价值。 让那些恶心东西见鬼去吧,杀了他,带着璃走。——此刻,占据全部脑海的只有这一个念头。 “来人啊,有人落水了!”,一声嘹亮的叫喊将他拉回现实。 璃…… 水很冷,河不深,但哪怕只有半人高的水位也能淹死一个成年人。 将厌不清楚这短短的距离为何那么遥远,他拼命游过去,抱住他,艰难的把人拖上岸,那人脸色惨白,头发黏在脸上,闭着眼一动不动,已经没了知觉。 心脏跳的好快,灵魂仿佛错换了,将厌觉得成了自己躺在那。 按下,按下,按下…… 毫无反应。 毫无反应。 他不哭,也不说话,抿紧嘴角,只是一次又一次贴上地面那人冰冷的唇,做着无力又唯一能做的事。 发生的那么快,刚刚还跟他笑的人,此刻躺在地上冰冷得像具死尸。他昏昏沉沉,浑浑噩噩,有种在梦里的麻木感,神经好像包裹着厚重的黏液,与这个世界区分开,感知不到任何情绪。 天空的云散了,正午的光线比往常亮一点,河水闪耀着细碎的光芒至缓至静。 他抬起头,看见他弟弟黯淡而虚弱的瞳孔,看见那双瞳孔里,狼狈到无所掩藏的自己。 “混蛋……” 那天之后,他便不再去任何地方,只全心守在璃身边,好在也没人这时候来触他霉头。 “不想喝,比以前的药还难喝。”,靠在床上的人偏过头,不理递到唇边的瓷碗。深棕色的液体荡漾其中。 “喝了啊。”,他干巴巴的说。说不来软话。 “乖,听话啊,不喝药好不了,会一直难受。”,他不擅长的哄着,有些僵硬,他发誓这可能是他这辈子最软的语气了。 将厌有点恼火,他握着药碗的手微微用力,很想不多废话的把那双唇撬开来,把手里的药灌进去,简单高效! 他深深呼吸了两下,克制住冲动,不断提醒自己那是个病人,然后青着脸再次尝试,“那……我喂你?” 有那么半秒,将厌怀疑自己误会了什么,只有那么半秒。 最终,璃抿了抿嘴,只是幽怨十足的说了一句“哥记性真差”,然后缓慢的,好像有万分委屈的喝掉了那碗早就凉掉的药。 将厌知道他正难受着,拿来湿的温毛巾给他擦拭。 床上人挣着雾气朦胧的眼,满脸通红,不停的喊“哥”,半天,又像在梦呓般说,“不要哥给别人欺负……” “掉进水里的时候很害怕,但是我想,是不是死掉比较好……” “带着一个麻烦,做什么都被束缚住手脚,顾虑很多,我,我只会拖累哥。那天,是想帮你,我看到那个男人……所以,必须搞出点大动静,哥才能脱身吧?” 一根尖刺扎进了心脏。 没走两步,又僵硬的停下,他站在阴影里,没有回头。 “是。”,他透过背影,“没错,去死,去死,去死,你去死吧,你快点去死……去啊!” 桌上的蓝色油灯发出黯淡的光,火苗摇曳着,被气流吹得飞溅出一丝火芯,似对比了空气里凝固的沉默,沉默更显冷酷。 紧绷着,空气好重,呼吸不了,璃想。 水盆摔在地上,水花四溅。 “听好了,你死了,我会找其他男人干我,三个四个五个都行,一起上也没问题,我会像个最下贱的婊子一样大声叫,啊啊啊,怎么骚怎么——” “我恨哥。” 好痛。 好恨你。 ——想杀了你,一起死。 床上乱成一团,被子滑到地上,被单皱在一起,枕头落在角落,屋内烛光摇晃,床上的两人维持那个抵死缠绵的姿势谁都没有动,死了一样。 璃很虚弱,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他趴在他哥身上不住喘着气,动不了,只是让性器嵌进另一人的最深处。 被压在下方的人在哭,偏着头抽噎,覆住大半张脸的手背下,有晶莹的泪珠不断滚落脸颊。 颤抖着唇,哽咽着声音,原来话语也能令心脏血流不止。 “哥,哥。”,璃拿开那只遮挡着自己的手,将那张哭泣不止的脸收进眼底,哥哭得像个被妈妈丢弃在街上的小孩。 “上我吧。”,他认真看着他,“哥来上我,我要哥的全部,身体,灵魂,所有的,我都要。” 模糊的视野里,他的弟弟通红着一张热气滚滚的脸,热度高到将厌觉得或许能煎熟个鸡蛋。 心脏酸酸的泛出一丝甜。 他伸出手搂住那傻乎乎的人,吻上那双早就想亲的红红的唇。 之后几天,璃的烧终于开始退了,额头还是滚烫,但至少不再是整个人红得像刚从锅里捞出来。 将厌伸手替他掖好被角,用手抚平那道皱起的眉,又俯身亲了亲那人颤抖的眼睫,才转身离去。 他得为离开提前做点准备。 他先晒了大半草药,这个过程长短不一也需要好几天,晚上罩上一层厚布防潮保温,吗?”,士兵的脸掩在黑暗里。边来回走动,而他没看到的地方,显然还有更多。 “乌石城全城戒严,没有通行印章不得进入。”,士兵语气坚决。 士兵罩在钢制头盔底下的视线似乎打量了他一眼,将厌几乎能闻到染了自己一身的血腥味,一个杀人者!这该死的味道还没散尽! 将厌握紧匕首的手松了下来,他冲包裹在钢盔铁甲里的男人挤出一个笑,牵着马进了城。 街巷两边的店铺紧闭,从窗户看进去黑漆漆的一片,街边摆着一些简陋搭建的摊子,没摆商品,空荡荡的杵在昏暗的光线里。 将厌牵着马缓慢的前行,他对这城不熟悉,所以只是漫无目的的走着,在距离城门口200米外的路边,他看到了唯一一家亮着火的旅馆,旅馆内燃着明亮的火把,窗户透出来的光把门口写着旅店的木头牌子照的一清二楚。 旅馆看着狭小,但设施齐全,分了两层,一层摆着五张桌子,四个男人正坐在最里面一桌喝酒打牌,他瞟了一眼,那种牌面印着花卉植物的纸牌游戏,经常用作民间赌博。 柜台右边还有一间似乎是后厨的地方,用白色帘布遮挡着,能听到里面的锅碗瓢盆声。老板是个偏胖的中年女人,在前台噼里啪啦的拨动着算盘,在记账。 “当然……”,忙着记账的女人放下了算盘,挤出一脸热情笑容的迎客,柜台亮着的蓝色灯火摇晃在那张略胖的脸上,她过于满溢的笑容在捕捉到这名来客领口那点异样时……铺了出来。 她的声音低下来,用那一脸紧绷而不自然的笑容,继续未完成的话,“但不巧的是,我们这里刚刚客满了,先生。” 将厌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血迹,不止领口,还有胸前,袖子,染沉了灰色的衣服,细心点还能闻到空气里隐约的血腥气。 他扔下一枚金币,足够了。比缺乏诚意的谎言要够。 “夫人,退房。”,男子放下一把房间钥匙。 最终,她的笑容松懈下来,“好吧,先生,楼上倒数第二间,您要洗澡是吗?等会我会叫人送上去。” 上了楼,楼道燃着火把照明,一排七个紧闭的房间,没有窗户不怎么通风,深色的木板墙壁看起来湿沉沉的,空气有股潮湿的木头独有的气味,他顺着楼道往里,停在倒数第二间门口。 将璃放在床上,行李箱搁在桌子,将厌点亮桌上油灯后,打开了房间的窗。 “黑夜,以血肉为食……”,他想起这句祷文。这世界的夜晚很危险。 突然的敲门声让他眼皮一跳。 话音落下,房门便被推开了,一个年轻伙计搬着半人高的木桶进来,年轻人有一头半长不长的栗色卷发,亮晶晶的蓝眼睛,脸颊几颗细小而浅淡的雀斑,手脚笨拙的样子,途中还差点摔了一跤,将厌看着他,思忖那颇为精明的老板娘怎愿意做这出不合算的买卖。 片刻后,热水装满了浴桶,房间被氤氲的热气覆盖,窗户也早已严实的关上,层层包裹的白气中将厌把全身沉进热水,这才感觉那时刻萦绕鼻间的血腥淡去不少。 睡了多久,过去多少天,他心里没数,但应该也不会很久,他的视线投向床上的白色包裹,伸手捧来,白色的布料底部渗出丝丝红迹,扎眼的很。 他用热水拂过他的头发,使那头长发恢复原本的柔顺,又用润湿的布轻柔的帮他擦拭脸庞,拭过那对似乎还在因为痛苦微微皱着的眉,那徒劳挣开的眼睛,高挺的鼻尖,微张着好像有满腹话要说的嘴唇…… “璃……” ——门外响起轻轻的叩击。 将厌眨了一下眼,灵魂有种被抽离过身体的异样感。水仍热,但他觉得房间很冷,他看了看四周,自己还在浴桶里,璃依然垂着眼睫,万分忧伤的样子,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 “客人,您在吗?”,门外继续问。 直到噔噔噔的脚步声彻底听不见,他把自己从热水 那种事被打断,身体像是欲求不满一样空虚的酸胀着,刚刚的感觉太真实了,真实的他害怕。 …… 而在床铺旁边的桌上,那颗头颅依然维持着清俊的面貌,他黑亮如同丝绸的长发散开在木桌上,微微低垂的眼睑倒跳跃着蓝色幽火,随着燃烧的蓝色油灯时而晃动,仿佛正专注而温柔的凝视床上睡去的青年。 唯有黑暗,将一切都收进了视野。 将厌是在一阵朦胧的光亮里醒来,这个世界的光很少有刺眼的时候,永远像是现在这样,从窗外望出去,像是某个画家笔下暗淡而灰白的天空。 他揉着眼坐起身,屋里放了一夜的浴桶摆在原处,地板湿掉的地方已经干了,看光亮还在早上,醒的正好,他还有许多事要做。 在白天楼道也亮着火把照明,因为没有窗,地板似乎刚刚清洁过,有些潮湿。 “客人!”,伙计发现了他,猛地站起了身,椅子划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客人,是有事要吩咐吗?”,年轻人试探的问。 正赶上早市,街巷两边四处都能看见散布的摊贩,街上行人大多是拎着篮子赶早买菜的妇人。将厌漫无目的沿街走了一会儿,两道眉紧锁,发现自己这些天忽略了一个多么重要的问题。 这要怎么找?他抱着怀里人,放慢了步子,让迎面来的一辆马车先驶过去。 那男人当时说的什么,“来找我,我先走了?”,好像是这样说的没错。如果他真在这里…… “怪物。”,他闷着的头下面发出这两个字,然后他霎地抬起头,黑色瞳孔反射出光芒。 “会在哪里呢……”,将厌无意识的呢喃着,忽然感觉胳膊被人拽住。 “哥哥,买朵花吧,都是新鲜刚摘的。”,女孩把篮子往前一推,让他看。篮子里粉的,蓝的,白的,认不出品种的花簇拥着。 正要走,将厌叫住她。 其实只是不抱希望的问一问。 “啊,银色头发吗?”,女孩歪着头作出思考状,眉毛皱得像两个小钩子。 将厌睁大了眼,猛的箍住女孩纤细的胳膊,女孩吓了一跳,发出吃痛声。 女孩有点怕,她被将厌的反应吓到了,她的语气比先前要虚弱,“如果是银色头发,挡住了脸,一身黑衣,很高大,然后气势有点吓人的话……那应该是没有看错的……对不起先生,我可以走了吗?” 驻足原地的青年啃着自己的食指关节,眉毛皱成一团。 那男人总不至于是去卖,难道……嫖? 在东街布坊的隔壁,一家装修别致的茶馆,看着是茶馆,不过是层风雅的遮羞布。 将厌找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刚坐下没多久,有人过来询问,他要了壶茶,便独自品着茶,不再行动。 旁边一桌男人女人开始玩划拳游戏,没一会儿,女人输得只剩底衣,娇笑着扑进身边男人怀里,说什么都不肯撒手,耍赖蒙混了过去。她的姐妹就没那么幸运了,输得一对白花花的大奶子乱晃,吸引了屋内男人们的目光。 料想是一个人来妓院喝茶太奇怪了。旋律停下后,他招手,叫弹琴的女人过来。 将厌扔了一枚金币给她,示意她坐下。 “要来点酒吗,客人,光喝茶可没意思。”,女人脸上维持着那种柔媚的笑容,向将厌靠过去。 “不喝酒,那客人想,怎么玩?”,女人继续用好像要酥到骨子里的声音说。 女人略带娇羞的抿了一口,“是梵与之诗,浪子遗忘了痴情女子的故事。” “是啊,故事讲来讲去,还是人之间这些说厌的爱恨纠葛。”,女人笑起来。 女人润湿的嘴唇发着亮。她回。 将厌把弄着手里空杯,注意到那两人的目光仍若有似无的徘徊在他身上。很明显,这里不适合多呆了。 她坐直身子。 望着女人脸上暧昧无比的笑容,将厌上扬起嘴角,“这么说,那看来是真的让你印象深刻了,那男人最近每天都来吗?” “知道他是谁吗?”,将厌继续问,往旁边瞥了一眼。 “好像叫做琼,他带朋友来过,我听见他朋友这么喊过他。” “好吧,丽尼,他再来,你可以到这家旅馆找我,我会给你满意的报酬。”,他凑近女人耳边,报了一个地址。 “客人……”,女人顾虑着。 那支白色的不知名花朵被塞到丽尼手上,刚摘下来的花朵,还盛着清晨的露水,美好的能闻见芬芳香气。 望着消失在茶馆门口的男人,丽尼脸上升起一抹浅浅的红晕。 如果这城里真有那男人要找的东西,那么,非常危险,不确定有多少,一具两具还是无数具…… 用力抱了一下怀里人,隔着布料好像能触到璃的皮肤,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要提脚走,忽地顿住了。 他顿了几秒,原本向前行的脚,顺势拐进了旁边一条昏暗的小路。 踏过小山丘似的垃圾堆。 “呃——” 将厌看清是妓院里一直盯着他的两个男人。来得正好。 两人对视一眼,并不害怕,他们可是二对一。 “把你身上钱交出来,当然还有你怀里藏的宝贝,我们就放你走。”,另一人补充。 “你们恐怕拿不走。” 红砖叠砌的墙上爬满旺盛生长的常春藤,在植物叶片抹干净刀刃的血,将厌收回匕首,踏出巷子,融进了大路人流。 “来了来了……请稍,稍微等一下……” 不出预料的——踩空了。 在一众惊呼声中,年轻人跌下台阶,两桶满满当当的浆果酒浇透了他全身,他像个落汤鸡那样无措的跌坐在门口地上,羊毛般柔软的栗色卷发滴着红色酒液,顺着额头直往下流。 “老板娘!!!你在哪找的这么个笨手笨脚的伙计?!” 几个路过的行人停下来驻足,场面有些混乱。 他感觉到那些浆果酒完全浸湿了衣服,湿哒哒的黏在身上,他的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水果发酵后的酸味,那味道让他难以忍受,他吸了口鼻子,胸口有些发闷。 那双脚很白,脚型瘦的很漂亮,穿着一双粽皮凉鞋,深棕色的皮质细带交叉着勒在脚背还有脚踝上,两条松垮的裤腿卷到小腿肚,露出一截有力的腿部。 “你挡到我的路了。”,那个高高的人影俯视着他,声音又沉又冷,周身好像散发着强烈的黑色低压。 男人越过他跨上台阶,个子比他还高一点,他听到他忽然停下侧过身对他说,“等会儿来我房间,想问你点事,会支付你酬劳。” 将厌嗯了一声,收回视线转身走了,老板娘和他交错而过,他往里走去,听到身后传来女人不轻不重的训斥。 窗户打开着在透气,有风吹进来。 将厌关上窗,巷子里的死人应该不久就会被发现,他做的很干净,没留下能辨别身份的信息。 桌上的白色包裹顶出里面鼻尖的轮廓,他平躺着,歪着头看桌上的人,不该带璃出门的,他懊恼的想。 将厌无声无息的睡着了…… 门口的年轻人不安的看着他。 “算了,进来吧。”,将厌抹了把脸坐起身,打断了他的话。坐,房间很小,没有坐的地方。 说话期间他发现年轻人换下了那身暗沉沉的工作服,上身是一件浅色的亚麻单衣,下身棕色长裤,脚下一双黑皮单鞋。 “你在说什么?客人。尸体怎么可能复活,神明不会允许的。抱歉,我从没听过那种事,不可能发生。”,年轻人那对蓝眼睛睁大着,不如说瞪着将厌。 他认为我玷污了他的信仰?他想。 所幸年轻人不是个多疑的人。他不冷不热的答,“这里由白硫家管辖与保护。” “是的,出入需要通行证件。” 年轻人以仍不太平静的蓝眼睛盯着他,虽然他很好的控制了自己,将厌还是辨认出来愤怒之光。 对于前者不客气的反问,将厌扯了扯嘴角,“当然。” 听出语气里的拒绝,将厌起身拿钱。“不用了”,年轻人没等他,拉开门径直走了。 其实还有好多想问的,但这次只能到此为止了。 这天晚上,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他吵醒。 将厌愣了一秒,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火速下床,开门。 “您要找的人来了。” 一阵提提踏踏的下楼声从楼上传来,年轻人抬头看去,两道风一样的身影急步下楼,快速穿过大堂没进了外面黑暗。 “那男人来了有多久?”,将厌问。 主干路直走一会儿,往右拐上通往妓馆的落石街,这条路上没有光线,两人靠着手里微弱的蓝光向前,直到视野落入不远处浓黑里的一点光亮。 此刻的妓院完全揭开了白日那层羞怯的面纱,一楼张张客桌上男人女人嬉闹一团,通明的火光映照在每张衣衫不整的躯体上,有些已经滚在地上赤裸的纠缠一处,这里的空气似乎也带上了扑面热气。 将厌跟着丽尼往里走,跨过横在地上的某个女人丰盈的大腿。 楼梯狭窄,两人错身间,将厌被撞到一边,男子没有停留的低声说了句抱歉,便飞快的越过他走远。 丽尼在旁边扯他衣角。 他紧皱眉,发出一句咒骂,追出门,妓馆外街道昏暗,看不到一个人影。 他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声音不远,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一咬牙便提步追了过去。 深夜的街道为他行了方便,没有来往的人阻挡他,也没有报以诧异眼神的注目,他得以顺利跟着那马蹄声穿过小路,一路并未跟丢,可是这时候,指引他的声音突兀的消失了。 他调整着呼吸,缓慢的往城门踱去,那两扇沉重的铁门打开着,火把的光亮里能看到有士兵值守。 从城门口缓缓朝他的方向驶来,刚进城,武夫打扮的男子驾驶着马,两名男子跟在车后。 继续驻足片刻,视线在城门口和马车消失的方向来回巡视了一番,像是终于敲定主意般转身离开。 他推门进去,楼梯的火光带进了大堂,桌子椅子在黑暗里显出一圈灰色的轮廓,柜台记录账目的本子打开着,纸笔散乱在桌上。 ——有些奇怪的响声。 从楼上?——不。 杂物间狭小的门半敞着,里面是间改造后的卧室,要说这间卧室连转身都困难,一个柜子,一张床就占满了全部空间,这么一览无余的一间房,他无需刻意窥视,就能看见床上交叠的两道身影,那年轻伙计正压在胖女人身上动作着。 “……夫人,您会继续让我留在这里的对吗?” 将厌移开目光,放轻脚步退回楼梯边,他对此没太多想法, 问题在脑海转了一圈,便不再想了,他要烦心的事情还多着。 那男人于城门消失,虽没亲眼看见,但要已经出城,再找到他的希望渺茫。 “从很早就开始了啊……” …… 将厌坐在靠近大门的位置,挑起一筷子面塞进嘴里,他吃得难看,不是因为东西多难吃,而是他实在没胃口。 “夫人气色真是好啊,比十八岁的少女还要红润有光泽!” 送货商笑笑,用好像很惊讶的语气说,“哎呀,挑拣蔬菜的小伙肯定是眼睛长屁股上,偷懒了!下次我多帮你注意。” 送货商倚着柜台看着女人的动作继续说,“我送你们这的货可比别家优惠的多,后街的三庄旅馆都只给了八折。”,他挠了挠下巴粗糙的胡渣,话锋一转,“对了,他家你听说了吗?今早送货都不让进了。” “说是昨晚来了几个圣城的客人,包场了……几个药师,嗤,估计又是来治白硫家儿子的怪病。”,送货商压低了声音。 送货商一咂嘴,“哎呀,这些贵族哪用得着你我可怜呢,夫人该可怜可怜我才是,不如让我们来谈一笔鱼罐头生意吧,我最近新摸到的门路,我跟你说,这鱼罐头可美味了,是用南海新鲜的……” 大街上熙来攘往,早上人们开始了一天的活动,将厌走在人流中,他得去那名叫三庄旅馆的地方看看,男人口中的怪病让他不自觉联想到怪物,如果城里存在怪物,那家伙会轻易离开吗? 此刻,三庄旅馆那扇深棕色的橡木大门敞开着,里面并无人影,只有一个伙计擦着桌椅的身影。 将厌自顾在店里转悠着,停在一排制作精良的披风前,对老板问。 他挑拣着手中的布料,老板见状忙走过来介绍,“哎哟,您真有眼光,这件鹿皮半肩披风是我们店里最好的一款。” “可不是,您穿上看看,这料子白天凉快,晚上还保暖,配上您的身段肯定气势非凡!”,老板紧接着说。 “对街那家旅店怎的是不让人住?我去住店哪有小二赶客的道理。”,将厌似不经意的说。 “哟,换家吧,客人,他家现在接了贵客,自然不让别人住。” “是啊,圣城数一数二的名医,来我们这乡下地方自然尊贵。” “哟,这不兴议论,城主最忌讳这个了,要让听到了是要抓过去砍头的。”,老板呵呵一笑,“您别不信,前段时间有个酒馆子几个醉汉不知天高地厚的说些醉话,被人举报给抓走了。” 披风别好银扣,老板把他领到镜子前,大赞着溢美之词,那镜子刚好照出对街,将厌忽然不动了,一个男人倚着路边木杆静静驻足着,视线似乎落在那家旅馆内。——可不正是那身黑色风衣! 他想也不想提步追了出去,刚出店门手臂却遭人抓住。 “我不要了。”,他说着,就单手把那件鹿皮披风拽下来,要走。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 “不多收您的,两个金币!”,老板一竖两个指头。 知道被当成冤大头,可将厌看了眼逐渐围拢起来的人群,还是从口袋掏了两枚金币扔给老板,选择息事宁人。 下午的旅馆大堂内,年轻伙计正收着桌面空碗,他小心的收起盘子,不想在这短短几天内再打碎第六个,他不擅长做这些,也不喜欢,可是如果连这点小事都能难住他,还谈什么其他。 老板娘正在柜台清点一天账面,穿着一身棕色工作服的伙计无聊的擦着干净的能反光的桌子,这个时间,很少会有人住店。 街道两边燃着的橙红火把,为黑夜增添了些许能见度,空无一人的街道两个匆忙的身影快步前行着。 “他一出现我就过来找您了,先生。”,丽尼气喘吁吁的回答,勉强跟上男人步伐。 那座灯火通明的楼宇立在落石街尽头,男人女人的笑闹声像穿过时空的飘到这黑沉沉的街里来,夜深人静,四 此刻的妓院完全揭开了白日那层羞怯的面纱,一楼张张客桌上男人女人嬉闹一团,通明的火光映照在每张衣衫不整的躯体上,有些已经滚在地上赤裸的纠缠一处,这里的空气似乎也带上了扑面热气。 将厌跟着丽尼往里走,跨过横在地上的某个女人丰盈的大腿。 楼梯狭窄,两人错身间,将厌被撞到一边,男子没有停留的低声说了句抱歉,便飞快的越过他走远。 丽尼在旁边扯他衣角。 他紧皱眉,发出一句咒骂,追出门,妓馆外街道昏暗,看不到一个人影。 他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声音不远,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一咬牙便提步追了过去。 深夜的街道为他行了方便,没有来往的人阻挡他,也没有报以诧异眼神的注目,他得以顺利跟着那马蹄声穿过小路,一路并未跟丢,可是这时候,指引他的声音突兀的消失了。 他调整着呼吸,缓慢的往城门踱去,那两扇沉重的铁门打开着,火把的光亮里能看到有士兵值守。 从城门口缓缓朝他的方向驶来,刚进城,武夫打扮的男子驾驶着马,两名男子跟在车后。 继续驻足片刻,视线在城门口和马车消失的方向来回巡视了一番,像是终于敲定主意般转身离开。 他推门进去,楼梯的火光带进了大堂,桌子椅子在黑暗里显出一圈灰色的轮廓,柜台记录账目的本子打开着,纸笔散乱在桌上。 ——有些奇怪的响声。 从楼上?——不。 杂物间狭小的门半敞着,里面是间改造后的卧室,要说这间卧室连转身都困难,一个柜子,一张床就占满了全部空间,这么一览无余的一间房,他无需刻意窥视,就能看见床上交叠的两道身影,那年轻伙计正压在胖女人身上动作着。 “……夫人,您会继续让我留在这里的对吗?” 将厌移开目光,放轻脚步退回楼梯边,他对此没太多想法,只是这伙计总让他觉得古怪,可能因为不太像个伙计,但要像个伙计恐怕也不需要用这种方式留下。 脚步略显急切的回到房间,璃仍然像离去前一样躺在木桌上,门缝透进来走廊的光,屋内的轮廓隐约可见,他没点灯,直直倒回床上,视线落在漆黑的天花板。 将厌眨了眨眼,翻了个身对着旅馆老旧的墙壁,走到现在,他觉得自己成了一滴掉进海里的水珠,动不动,怎么动,由不得自己,起起伏伏间连身份都忘了。 倾泻出这样仿若梦游者般的呢喃,将厌一夜未眠。 早晨的旅馆大堂洋溢着晨曦的朝气,光线从敞开的大门外洒进来,将空气照的十分暖和,大堂分散着几个吃面的客人,不时能听到吸溜面条的声音。 他吃了几口放下筷子,不远处的柜台,一个蔬菜送货商靠着柜台和满面红光的老板娘攀谈。 “哦呵呵呵呵呵。”,柜台里的女人颤着丰满的胸脯从胸腔发出一连串笑声,“你那些烂掉的西红柿如果不放在送来我这的货桶里,我会更显年轻。” “那真是谢谢了。”,女人配合的回,拿起笔在本子上记下一笔账。 女人抬起头,对家的事她自然关心。 “那怪病治不好吧,真是可怜城主大人连着两个儿子都出了事。”,女人叹出一口气。 两人正攀谈着,忽然听到一声尖锐的椅子摩擦地板声,抬头看去,那门口吃面的客人走出了大门。 三庄旅馆在后街最显眼的位置,这条街人不多,周围开着些典当行,售卖画卷之类的商铺,旅馆单独占着一片很大的地,金字楼牌明晃晃的一眼就能瞧见。 将厌驻足一会儿,拐进了对街一家布匹店,店老板是个戴着单眼铜边眼镜的中年男子,将厌进门的时候,他正在招呼两个结伴来的女人。 “老板,有推荐的吗?” 将厌摩挲着手里的棕皮披风,似乎是在感受披风的材质,“是个好料子。” 将厌拿起披风,披在肩上试了一下,老板直夸好,转身去柜台拿系扣。 老板堆着满脸的笑,拿着银扣走过来。 “贵客?” 将厌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任老板给他固定好披风,“听说是来给白硫家儿子治病的,到底生的什么病要请这等人物?” “这么严重?看来是该谨言慎行。”,将厌挑了挑眉,不再追问。 他对这伙医师感兴趣。将厌脑海闪出这个猜测。 “您还没付钱呢!”,老板紧抓着他的手臂,周围路过的人纷纷侧头看乐子。 “穿在身上离了店,抹完嘴了说不好吃,哪有这么便宜的道理!”,老板不放。 “多少钱?”,将厌声音冷下来,他作弊进城,行事低调为好。 野鹿常见且易捕捉,这鹿皮色泽不纯,表皮还有割伤划痕,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哪用得着两枚金币。 收了钱,老板喜笑颜开自然放人。将厌急忙拨开人群冲了出去,这时候,人来人往的街道早已不见男人踪影。 他收起桌上最后一个空盘子,余光注意到门口有人进来,抬眼一看,是那眼罩男人。 年轻人垂下眼不再看,他尽力忽视掉门口进来的那存在感极强的人。神明为我们带来光明和食物,让我们免于黑暗的侵袭,能以花草树木的汁液果实饱腹,我们得以生存应当感激天神。 他抱着胸前撂高的盘子往后厨走,感到似乎有道黑漆漆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抬头确认,视野里是男人上楼的背影。 本想问那伙计一些事,后来想想还是算了,知道男人没有离开,目标是那群医师就足够了。 他打了个哈欠,外面的天正亮,随意的躺上床,因为一晚没睡,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白硫家的主厅。 “长夜漫漫,如今这夜晚叫人难以心安……” “陛下的意思难以猜测,我心里总有些不安,只盼此事早日有个了结吧,最近可还要加强戒备。” “普一老先生呢?算算时日,已过去三日。” “不。再等等,先叫那兔崽子回来。” 将厌中途醒了一回。 窗户外面的街道行人寥寥,灰暗的色调,一个推着车快步赶回家的摊贩,落叶飘了满街。 天光愈渐黯淡,青年透过窗户笼罩在阴影下的脸庞有种古怪的妖异之感。 男人第二次出现是在再平常不过的一天早上。 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撑了一天一夜,他打了又一个哈欠,揉揉眼睛打算先回去睡觉,总不能在这等到死。 将厌张大的嘴还没来得及合上,他刚刚还眯缝似的眼睛瞬间睁大了。男人竟然一直呆在旅馆里。那刻,他的脑海快速闪过一个疑问,男人难道跟旅馆里的那伙人认识? 容不得再多思考。男人出了旅馆一路快走,他连忙起身,差点因为血液不畅的腿摔了一跤,趔趔趄趄的跟上前者离去的步伐,双腿渐渐恢复些知觉,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尾随其后。前方的人步伐稳健。他要去哪里?将厌紧紧的跟在后面。他没有注意到前者不知不觉间慢下来的速度。 男人买了一个手工千纸鹤。他不像是会对这种小东西感兴趣的人。虽然觉得奇怪,将厌没有想太多,继续跟着他。 将厌皱紧眉,他的跟踪距离已经太近了,这地方嘈杂的人群使他顾不上那么多,男人穿梭在人群,一个不注意便失去了身影。黑色风衣。 …… 这可真是古怪。 将厌盯着那扇合紧的门,他知道不能再这样等待下去,必须,必须进去瞧上一番。 街边矗立的灯笼把男人的影子拉的很长。男人牵了路边的马,没有半点停留,上了马向南而去。 南边是一整条花街,街边挤着成排的妓院,家家妓馆门口挂着一盏盏昏暗的灯笼,灯笼发出微弱的光,一盏盏连在一起倒也显得强盛,光线像是荡起的微波似的,暧昧的摇晃在充斥欢声笑语的街巷里。 这条街人流密集,各式各样的人流连其中,揽着女人的中年男人,结伴成群略显生涩的年轻小伙,路边躺倒的不省人事的醉汉,每个人,每个不同的人都被这样昏晦而妖娆的光缠卷着,一同化成这街巷的一部分。 “嘿,嘿嘿嘿,那个小妞真不错啊!” “大奶子好,小奶子也好,还有更好更有趣的……” “——嘿,小哥。” 拉住他的男人有着一对大小不一的眼睛,蜡黄的脸,兴许是酒还没醒,那对歪斜的眼睛所射出的视线让将厌很不舒服。 “玩玩啊?”,像是蜗牛爬进耳道,留下一滩黏液般的声音。 不管这个男人的笑容还是手都让他胃里翻搅。 男子脸色顿时难看。 有人侧头注目,又快步离去。 “这点还差得远,把你的钱都拿出来吧。”,将厌大声说,不像在谈论肮脏的性交易,俨然一副义正辞严的姿态。 说完,他向身后的同伴使了个眼色,几个男人立即心领神会,逼上前围住将厌,男子狞笑一声,挥舞拳头朝将厌砸去,就在这瞬间,只听一声哀嚎,男子捂着腹部摔飞在地。 见同伴吃亏,几个男人霎时一拥而上,这群人整天酒色度日,身体早就是空架子,没有几下,几人均倒在地上哀嚎不断。 “我收下了,你这条命够了。”,说完,他便不再理会,跨过地上的身体,沿着街道继续寻找自己的目标。 一家挂着暗红灯笼的小馆子默然的立在路边,马夫打扮的男人正牵着一匹黑马往后处的马厩去。 他推开妓馆那扇虚掩的木门进去,昏暗的蓝色灯火中浓烈而甜腻的味道扑了满面,脂粉味混合着不知什么材料的廉价香精,像一团腐烂的花,叶搅拌在一起,散发出阵阵浑浊的臭气。 店里没有多少人,看起来生意一般,靠近门口的软垫坐着几个女人,在将厌进来的时候便齐齐簇拥过来,蓝光下浓妆艳抹的五官,挤着媚意十足的讨好笑容,脸上盛满欲望,无一丝生气。似人也不似人。 “诶,您可不能上去呀!” 将厌回过头,看见是个丰盈的中年女人,耳垂被一对夸张的纯金耳环扯得老长,随着她急步走来的动作来回摇晃。 他明白。 随手一指。不知道指向人群里的谁,在女孩儿们是她,还是她的细碎声音中,一个化着不和谐妆容的女孩该说幸运,还是不幸的被凸显了出来。 将厌已经上楼。 女孩吓得连忙闷头跟上楼梯的人。 二楼并排着六间卧房,每间都紧闭着门,他往前走着,忽然听到隐约的声响,那是从第二间房传出的动静。 女孩明显愣了一下,有些迟钝的点点头,在进房间前,她说,“您要快,快点,妈妈,妈妈有时候会上来检查……”,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细若蚊子,也没管将厌听没听清,说完便憋红一张脸闪进了房间。 妓馆每间房均没有配锁,也许是为了保证底下的女孩安全。他将那道没有锁上的门推开一道缝隙,女人的嬉闹声更清晰了,他将门更推开一些,以便能看清房间里面的情景,这一看让他有些惊讶,房中央的床上竟都是女人。 将厌轻轻带上门,往下一间房走去。 下一间是个空屋,屋里堆放着各种箱子旧家具,窗户光秃秃的剩个窗棂,黑洞洞的窗外吹进来阵阵冷风,看样子 他看了看到头仅剩的两间卧房,走到第五间,里头传出些细微的响声,将厌下意识放轻了呼吸,他握住门把的手有了轻微汗意,有点紧张,那男人就在这儿,他莫名确信。 那施与她快乐的源头时快时慢,极富技巧性的动作使女人不得自己的昂起脖颈,凌乱着头发下的脸庞潮红,表情像是经过极度愉悦后的疲累,又像是身处巅峰的迷乱。 然而,还远远没有停止,趴在桌上无力动弹的赤裸身体依然在随着身后动作前后摇晃。 他看到了那个男人。 风衣的下摆在空中来回晃荡,勉强遮掩下的性器随着愈渐大的幅度显露出狰狞的身姿。 ——真像受刑。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已往楼上来。 “啊……,外面,外面发生了什么?”,房间里,女人喘息着。 “不,不……有人上楼来了,我们……” “听,他们到了。”,男人倏地抬头看向门口,房门虚掩着,他并未移开视线,而是随意的摸上身下人那对饱满的乳房,引得后者再次喘息连连。 他倏然收回视线,俯身女人耳边。 房间内再次响起激烈而火热的肉体撞击声,和甜腻的呻吟。 “哎,大人,楼上都是些歇息的客人,我们本本分分做生意,不会有违禁品的……”,只是笑容多少有几分僵硬。 好吧,说回正题,她不知道这群吸血鬼这次来又要搞些什么花样,总之她桑卓玛的店可从来没有那些害人玩意儿。 ——在城东的一家杂货铺子里,对,就是门前放着一座傻兮兮的狐狸雕塑的那家,对着黑皮肤的胖老板说一句“格力安”,他便会朝你伸出一个旧得能当烧火棍的烟斗,这时候,你只需悄悄放进一枚金币,便能得到一袋比指甲还小的玩意儿。 士兵们上了楼便直接粗鲁的推开了第一间卧房的门,两个女人尖叫一声慌忙扯过被子掩住身体。几名士兵交换着视线。 “哎哟,没事,什么事也没有,真对不住了,就是照常检查,您继续玩……” 房间里,女孩独自坐在床边,不安而无措的注视着门口突然闯入的一群人。 “我叫她把房间收拾干净,你们看看,合着在这里偷懒,现在这些贱丫头真是越来越油滑了。”,她讪讪笑着。 她料想这群士兵极有可能在找那男子踪影,既然人都跑了,何必再给自己多找一桩麻烦事。让她咬牙切齿的是,这不长脑子的东西恐怕钱都没要上,待她之后跟她算账! “这是间空屋,大人。” 士兵提着油灯踏进门,因为窗户一直打开着,屋里倒没有任何发霉或者灰尘的味道。他四下转了一圈,又提着灯走到空荡荡的窗边朝下望,下面漆黑一片。 黑暗里,能听到很近的马儿不安的来回踏步的声音。这里似乎是在妓院后面的马厩。 当时听到声音,他便从房间窗户跳了下来。身份不明,只能躲为上策。 旅店似乎并未遭到士兵的突击检查,回去的时候,老板娘正准备关店,伙计坐在一旁翻阅一本时下流行的故事书。 将厌轻叩了一下桌子,伙计抬起放在书本上的视线,用一对蓝眼睛盯着他。 …… 从妓馆带回来的一身甜腻得发晕的脂粉味儿,到现在才放过嗅觉。 然而,隐隐的,有一股不对劲儿的感觉紧缠着心脏不放,从始至终一直存在……在这趟妓馆看到男人的一刻达到巅峰。 他摇摇头,希望只是个错觉。 温热的水细致的包裹着身体的每一处,热气轻抚脸颊,温暖而舒适的感觉令每一个毛孔也放松下来,他难得的感受到了安宁,他放缓呼吸,由自己的意识愈渐沉寂,他的视线充斥迷蒙的白雾,他看见那几个大小不一的黑色斑点,在半阖的视野里放大,缩小,放大,又缩小,像种能够使人忘却一切的催眠……正当他的眼帘即将彻底闭上时,视线忽然晃了一下,冷不丁闪过男人那根进出在女人体内的紫红玩意儿。 他看了眼水里半硬的分身,脸色难看的像吃了一只死老鼠,他真的有点被打击到了,已经这么饥渴了吗?有到这种程度吗?而且为什么……他很确信,使他产生冲动的并非女人肉体。 早已变成了不男不女的怪物,如果一开始还能说是违背意愿,那么现在,他喜欢,或者说需要,他需要被那种滚烫而鲜活的东西填满…… 插入。 扣弄。 只有更汹涌的…… 他自我厌恶的皱紧眉,胸膛起伏不定,吐出的气急促而滚烫,他不再继续,而是靠着浴桶不断的反复深深吐息。——他天真的以为还能掌控这具身体。 “晚上好,客人,老板娘吩咐我送来厨房当天没有售完的酒酿,是赠送给客人们免费品尝的。” 沉默在狭长的走廊缓缓扩散,在他几乎要认为房间里没人,准备离去时,面前深色的木门忽然向内拉开。 ——那男人竟然没穿衣服。天呐! 他的某个部位甚至还精神抖擞的冲他昂扬着脑袋。虽然同为男性,结还是撇开了眼睛。 “客,咳,客人,您的餐。”,他的声音像是缺了油的滑链一样生硬且干涩,至于眼睛,只是像沾了胶水似的牢牢固定在男人脸上。 年轻的伙计仍在发愣,他直直盯在男人脸上的眼珠像两颗无处安放的玻璃珠子。男人的脸比平常要柔和,那双纤细的眉放松的舒展开来,嘴角不再又臭又硬的,似乎永远拒人千里之外的紧紧抿着,平常颜色淡薄的唇此时像是蔷薇花瓣一样泛着湿润的粉色,肌肤由内到外的透着一抹薄红,他似乎难以平复呼吸,微张的唇喘着气,光洁的胸膛并不平静的起伏着。 也许是嫌他干杵太久,男人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 经过的时候,男人身上残留着那种潮湿的,余热未散的气息。 一声很轻的响,门在他的身后关上。 “你跟那女人只是简单的床上关系吗?”,背后的声音问。 “我说,你跟楼下的胖女人只是发生关系还是真的有感情?”,对方再一次重复。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请让开,先生……你让我感觉很不好。”,他皱起眉头,表情显得愠怒。 对方说着忽然更靠近了一步,此刻的姿势,就像贴在他脸颊边,以要接吻的距离说话一般。他感觉呼在脸上的热气,还有隔着衣服传来的属于另一人的体温。 男人没有说话,而像是听不懂他的拒绝一样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身下探去,结意识过来开始挣扎,他拼命甩动手臂,然而下一秒,在触到那地方时,他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推拒的手臂猛地使力,后者猝不及防的撞上角落的衣柜,狭小的房间响起一声伴随男人痛哼的异响。 漂亮的蓝眼珠在眼眶里剧烈颤动,结看着那个被自己推开的赤裸身体的人,眼里汹涌的情绪像是暴雨中涨潮的海面。 将厌不说话,他揉着撞疼的肩膀倒抽冷气,疼痛真是个好东西,他找到了更好的平息欲火的法子。 “出去。” 年轻的小伙儿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他仍沉浸在震惊中。 语无伦次的年轻人没察觉到后者越来越黑的脸色,他再多说一个字,将厌都能把他扔出去。 事已至此,他没了好脸色,鬼知道他刚刚脑子坏掉在干什么!他差点成了这具身体的奴隶!在原地,那对蓝色瞳孔射出来的视线执着而明亮,那对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他。 “为什么?刚刚我还有点兴致,现在多谢,已经没了。”,他拿过床上的衣服挡住那个愣头愣脑的小孩在自己身体的视线。 他刻意的瞥了眼结深色工作服下顶出的明显轮廓,恶意的刺激年轻人的自尊。 年轻人的脸色在将厌的话语下一点点变得难看。 感到被侮辱,所以无礼的打断了对方的话,即使再有教养的人,也无法再在此时维持任何礼仪。 “不用你的补偿,我会走。”,他捏紧了拳头,转身离开。 这时,走廊忽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同时不断有嚷着“检查”的大喊,和房门被踹开的声音。 “配合点。” 脚步愈渐逼近。 而立于门口的士兵对屋内的一幕显然没有预料。 将厌的衣服被扔在一边,裸露的身体只是勉强的被圈在结的怀里,他的背抵在浴桶边缘,这是个不怎么舒服的姿势,腰则被一双手紧紧扣着,不用看都知道绝对抓红了一片。 他微微挪动腰身,想拉开些距离,可被腰间的手死死扣着动不了半分。 将厌歪过头,越过结的肩膀对着门口的士兵露出那种痴傻的,好像脑子不太正常的傻笑。 他控制着脸上的表情,尽力模仿印象里那些吸大的瘾君子。就算来的是上帝,也无法从这些脑子不清醒的人身上问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那男人的话并没有完整的说出口,士兵只看到那下贱的男妓喉头骤然迸出一声短促呻吟,然后便像是哑然一般空张着嘴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啊,啊,宝贝,你真的,呵呵呵让我意想不到……”,没有人听出最后几字的咬牙切齿。 “该死的臭瘤。”,士兵啐了口痰,他希望这些吸坏了脑子,屁眼尽是脓水的家伙有一天能全部抓起来烧死。 房间里的呻吟小了许多,黑发的青年高高的昂着下巴,他露出来的喉结在另一人的嘴唇下敏感的上下颤动,他的呻吟不再夸张而做作,而像是隔着一层纱似的挠着人的心脏。 “啊,啊,啊哈……” 他的手抵着年轻人的胸膛,那是个推拒的动作,他的嘴唇颤抖着不断吐出又急又热的夹杂呻吟的喘息,他的身体已经没有了再拿刀或者握紧拳头的力气。 然而,这样毫无说服的拒绝,理所当然得到的是更加激烈的回应,不得不怀疑,年轻人把刚才所受的侮辱回报在了此刻。 说是斗争,其实意志也没有那么坚定。青年修长的双腿被分开到最大,年轻人再度欺压上来,勃发的散发着雄性气息的性器再次寻到那处湿润而火热的入口—— 房间响起一声喟叹似的叫人面红耳赤的声音,紧接着从未停息的,便是不成声调,连空气也为之黏稠的呻吟。 在第二天终于等到深夜时分,将厌带上从隔壁杂货店买来的绳索,铁丝便动身前往三庄旅店。 于楼梯口,他遇到刚巧上楼的蓝眼睛伙计。在经历昨晚那桩事后,伙计的身影消失了一天。 年轻人那对透彻的宝石似的眼睛落着跃动的火焰,它们正闪着奇异光芒的看着他。 对于昨晚,将厌不觉得有必须对话的必要,现在他还得去做更重要的事。 街边的商铺紧闭门,熄了灯,成排黑漆漆的建筑静立在黑暗中。 街上寂静无声,他停在那扇锁上的旅馆木门前。 比他想的要顺利。他原本预计行不通只能从旅馆侧面的窗户爬上去。 就着微弱的光亮,将厌摸到楼梯边,放轻脚步上了楼。的天花板上摇晃着,整个走廊的光显得昏暗而迷幻。 屋内没有亮灯,走廊的光投进来,勉强看个大概。 他抬脚踏进去,手中的油灯释放着微弱的火光,渐渐照出来,那是个胡须花白的老人。 将厌提着油灯四下看了一圈,没发现痕迹,便停在老人面前,“这儿的人呢?” 将厌推开旁边的窗往下望,窗外能看到火把下隐约的街道。 “我倒也想知道,一把老骨头了,把我绑在这里,坐不能坐,躺不能躺,动也不能动,哪经得起这种折腾,唉,可怜我全身老骨头都在疼哟……”,老人垂着眼,絮絮叨叨的说着,眼皮底下凸出的眼珠子明显的颤动着。 窗户持续的灌进来冷风,屋里变得有些冷了。 “为什么还留着你呢?要不我替他把你的头割下来。”,老人分明近在咫尺,可将厌却拔高了音量,他的话语清晰的传进黑暗里。 将厌没有说话,也没有进一步动作,他保持着持刀在老人脖颈的姿势。似乎在等待什么。 隔壁。 “我最讨厌这些没完没了的烦人苍蝇!”,他紧绷的嘴唇发出一句自言自语式的低声咒骂,紧接着一把掐住将厌的脖子,狠狠掼在墙壁。 将厌的眉头因为后背砸上墙壁的疼痛瞬间皱在一起。 “啊,我知道了。看来对那天的戏是不满意呢,你想亲身试试吗?”,他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忽然压低声音凑近将厌耳边,“我啊,会用拳头干进你的屁眼,把你的肠子一点一点扯出来,让你像垃圾堆边被流浪汉干死的母狗那样挂着半截漂亮的肠子到处晃荡……”,男人嘴角的笑容慢慢恢复成冷硬的绷直,他的声音充满厌恶,几乎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 “原来是这样。” ——似乎分不清状况而神游体外。 “我搞错人了。” 迷幻的光影摇曳着。 将厌叹了口气。那个男人,那个陌生男人……诚然是有一头银色头发,不过那头银丝般的头发全部随意且凌乱的别在耳后,似乎只是略微抓理了几下,漂亮的光泽也因纠结杂乱显得失色几分。男人同样有着深邃且英俊的五官,开阔的额头,挺直的鼻梁,皮肤像那种久居城堡中的贵族的苍白,眉骨阴影下的瞳孔却是幽深的碧绿色,犹如月光下古老的水晶,闪着神秘的瑰丽光芒。 两人间无形绷紧的线在男人颤抖着舔了一下干燥起皮的嘴唇时,终于像是朝火山里投下一颗原子弹般轰轰烈烈的炸开了。 “你这该死的变态男!!!” …… 睡到一半被扰醒的伙计不满的揉着眼,随手抄起床边的油灯骂骂咧咧的下了床。走出房间,一阵冷风迎面吹了个清醒,伙计打了个激灵,定睛一看,大堂那扇门不知道怎么敞着一道缝隙。 楼上又传来一声巨响。 到了楼上,他看那门还是严严实实关着,便站在门口放轻了声音问,“老先生,您可是有事吩咐?我怎么听到很大的声音。” “没事,没事,年纪大了,起床绊了一跤。” 将厌放开了横在男人脖间的匕首。老人依然坐在窗边垂着苍老的眼皮,当没看到。 将厌没搭理,他拉了张椅子反着坐下,对门口僵站的男人说,“说说你的事吧。”,他的双臂搁在椅背上,手中的刀悠闲的摇晃着。 “绑他的事。想做什么?这老头可是白硫家大老远请来的医生。” 回应的是房间里短暂的沉默。 “没价值的东西,我一向遵从及时处理的原则。” 男人像是哽住一样,“去他妈的神啊,看来我确实太久没去圣堂礼拜了。”,他又自言自语的低声骂了句,将厌没听清楚,之后他离开了那扇紧贴的门,开始叉着腰不断粗鲁的抓弄自己 将厌看着他的头发变得越来越乱。他耐心的等待他。 “他们抓了我两个同伴,而我在想办法救他们。”,半天,男人停在将厌面前,同样拉了张椅子坐下,他看起来情绪平复了很多,至少能心平气和的说话了,还把那顶被将厌弄掉的帽子戴在了头顶上。 “是吗?” “请继续。”,将厌说。 “你跑题了。”,将厌及时的提醒。 “我干嘛要坏你的事,说不定我能帮你。”,将厌挑了挑眉。 将厌听出前者的不信任,他没有理会,而是将视线转向一旁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老人。老人低着头。 “这老头就是我进入白硫家的唯一机会,我又不能跟个傻蛋一样直直闯进去,总得找个法子……”,琼换了个坐姿,他的双手随意的插在风衣口袋,两条长腿朝前面曲伸着。 两人话题中的主角,桌子另一边,动也没法动的老人闭着眼,颇像案板上的一块肉。 “希望你的办法完美无缺。到时候我们会一起去。”,沉默了片刻,将厌这么说道,他看了眼窗外的天空,天快亮了。 “哦欢迎,十分欢迎,到时候万一失败,咱们还能在牢里做个伴儿呢。尽管我希望落到那种处境下,我身旁会是个温柔可人的女孩。”,琼扬起微笑。 ——每天都是这样的天空。 “这天真吓人啊。”,将厌喃喃。无论看多少次,都让他有股不详的预感,就像是……世界毁灭的前兆。 琼没有听清,对面看着窗外的青年的侧脸在一瞬间恍惚得像个视觉幻像,他眨了一下眼,青年已经将目光转向他。 观察着青年脸上那个奇怪的黑色眼罩,或许是瞎了?琼想。 将厌回给他一个探究的眼神。 这次,他的语气显得无比真诚,他的瞳孔认真的凝视着将厌。 “你的认知正确。”,将厌动了动嘴唇,干巴巴的说。 将厌没有回应这个奇奇怪怪的比喻,他站起身。 “我走了,到时候再见。” 那种笑容一直停留到将厌走后。 天亮了,街道开始来往起行人,男人不再维持那过分好说话的样子,面无表情的脸上眉头微微拧起,阳光下的视线逐渐变得冷冽。 从三庄旅店离开后,将厌便直接回了旅馆,天刚蒙蒙亮,他走到旅馆门口正要推门,门自里面拉开,年轻的伙计换上了工作服,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由门内看着他。 将厌没有认真回答这个问题,他随意的嗯了声,然后绕过他进了门,走到楼梯口,他回过头,“你不忙的话,可以帮我准备些吃的送到房间。” 将厌回到房间,便把身上准备的那些大部分没用上的工具全部扔进衣柜,然后横躺在床上,整个人又饿又累又困。 年轻人端着餐盘进来。 餐盘上那碗橙红色的汤漂着看起来十分新鲜的番茄,番茄切成很规整的圆片。 放下食物后,年轻人正要踏出门,忽然停了下来,回过头。 说完,门便啪的关上了。 就这样误会吧,把他想成怎样的人 睡觉…… 一晃又过去了好多天,这些天来,他一点也不担心男人是否会言而无信,两人已捆在了一条船上,等待的时间总是煎熬,街上的士兵巡查越来越频繁,几乎每家旅店或是商铺都会遭到盘查,他们在找什么,也许那个男人的计划已经暴露?将厌不得不如此担心。 “你确定……你这个真的靠谱?” 琼扯着脸上快垂到胸口的长胡子,比起老人,他脸上皮肤显得过于年轻,银发更是流淌着光泽。 将厌别过头去,看向窗外。 “好了,我的朋友,没有人见过这老头,他们只知道是个老头,老头都长得差不多,而我的演技很好,姑娘们从未怀疑过我是个流浪歌手。”,说着,琼拿起一件白色兜帽斗篷。 他讲完一通,琼只是把兜帽拉上,静静看了他几秒说,“你需要换身衣服,你这身不行。” “我怎么穿是我的自由。”,半晌,他语调生硬的说。 琼显得烦躁的举起手想抓头发,摸到头上的兜帽,他发出一声不耐烦的咂舌,改成猛揉眉心,“哪个名动四方的名医身边会有这样一个助手?你更像刚从某个村子逃出来的逃犯。好吧,我想起来了,妓馆那时候匆匆跑掉也是因为突然检查的士兵吧。看来你比我想的还要见不得人啊。”,他放下手臂,把弄皱的袖子扯平,“说不定连入城信息都没有。” 窗口吹进来微风。 琼没有继续与他争辩这到底是不是个玩笑,而是拎起桌上的医药箱,对着镜子再次整理了一下形象。 早晨,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摩肩接踵,将厌走在人群中,跟着前方那人的身影。 这个人……比他一开始想的要危险的多。他恰到好处的警告了他,不至于让他有过激的危险行为,又表明自己不会威胁到他的态度,甚至还有一些小把戏傍身。 在之后,他们进了这条街的一家布匹店,换了身新行头,顺便还换掉了那只脏兮兮的眼罩,当然这一切都没让将厌付钱,等到接近中午时分,他回了趟旅店去拿他不多的行李。 他们没有注意到他。将厌上了楼,进到自己房间。 他在干净的地板踩出一个个鞋印,从衣柜拿出埋在堆叠的衣服底下的行李箱,他没有带上那些衣服,而是直接提着箱子,出了房间一路下楼。 嘉拉夫人今天心情挺好,她发觉她的甜心越来越热情了,这让她招架不住的同时又十分甜蜜,她透过柜台清晰得能反光的金属栏杆看了看自己的模样,施过粉黛的脸上红润而有光泽,连嘴唇都是红润润的吐着气。 “查多,你觉得我是不是该去做个头发,西边的白胡子店听说手艺不错?”,她对着“镜子”捋了捋自己精心打理过的卷发,它们抹了看起来充满光泽度的润油,喷了能长久维持住卷度的定型药剂,它们看起来非常旺盛而富有生命力,唯有发尾失去养分的分岔,诉说着岁月悄无声息的逝去。 “哦,哦呵呵呵呵呵,你的话真叫人开心查多,你的嘴巴抹了蜜吗?” “当然,夫人,生活的幸运多了人当然会开心,而且焕发光彩,看我现在是不是时常挂着笑容,只有那些倒霉蛋才会被生活里的不幸夺去笑脸……哦,我们真该为美好的生活干一杯。”,送货商语气轻快。 “不,不,夫人,那事儿我已经放弃啦。”,提着木桶的送货商冲她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一边说着,一边往厨房挪去,“明日起我就要给白硫家供给蔬菜,希望这些贵族老爷们没那么挑剔,要不然对我这靠卖些蔬菜讨生活的小民来说就是大事啦,不过他们给的利润足够高,又十分稳定,是件不可多得的好事……” 夫人红润的脸上漾起微笑,“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后来,她便依靠这家小旅馆独自生活了十六年,不是没有人追求,尽是些秃头油面的家伙,叫她半点心思也无。张脸出现在将要合上的门缝外,嘉拉夫人提起油灯照着深夜的来客,那年轻人有着一双发亮的蓝眼睛,在灯火下的脸沾着灰尘也不能掩盖令人着迷的独特气质,夫人说不明白是哪种气质,不过她很确定,跟她看过的来来往往的各种人都不同,他还穿着一身看起来颇为考究的衣服,尽管嘉拉夫人甚少有此善心,但这个晚上,她还是心情微妙的留下了这名身无分文的年轻人。 楼梯下来一名身材颀长,打扮体面的年轻男人,夫人辨别了好久,才从男人背影认出原来是那位抛下一枚金币的客人。 “9天……”,夫人收回视线,拿起手边的笔开始在纸上计算那枚金币还剩多少结余。 土豆,菠菜,西红柿……她拣出几个发了芽的土豆和黄了叶子的菠菜放在桌上,好让厨师优先消耗它们。 “萨尔先生,我只买到一部分,有些缺货了。”,他将那袋香料放在桌子上。 “谢谢你,结,足够了。”,然后便继续自己手上工作。 “亲爱的,去把楼上最里面那间房打扫出来。”,有人在场,夫人保持理性的姿态。 “那个客人,我想应该是走了,我看他提着行李走了。”,夫人兀自说着,“说起来真奇怪,他今天换了身衣服我差点没认出来,派头十足的,像个出身良好的富人家的孩子……结?阿结?你在听吗?” 他形状漂亮而丰润的嘴唇张了张,“好的,我会去打扫。” 10 路过的下人们埋着头快步掠过这可怜的女孩身边,谁也不敢稍作停留,怕慢了脚步祸就挨到自己身上。 “府里好吃好喝养着你们这帮下贱东西,如今连主子东西都敢偷了!” “好,好啊,嘴巴硬!”,赵管家说着,叉着腰再次挥起鞭子,带风的皮鞭抽上女孩的背,女孩惨叫一声,红色的痕迹立马浮在灰扑扑的衣服上。 他连挥几鞭,看女孩背上多出来一道道红痕,心里摸不定主意。这夫人毕竟没说要把人打死,可也没说要打到何种程度…… 不一会儿,门口领进来两人。 跟在他后面的年轻人看着二十来岁,穿着一件朴素的套头上衣和同色系的宽松裤子,衣服款式简单,用的却是品质较好的细亚麻,一套灰白色搭配,腰间以一条深色棉绳固定裤子。 奴仆们纷纷让开道路,低下头不敢多看。 “不急。”,老者微微点头。 “那是……”,老者循声看去。 护卫架起哭泣的女孩正要走,女孩还在求着饶。 赵管家眼珠转了转,同意了下来。反正是府里的人,跑不了。 这两人正是乔装打扮后的将厌和琼。 大厅留着两名下人等候吩咐,门外直通大门的主干道一路有护卫把守。 “你刚刚救那女人干嘛?”,他放低声音,用手戳了戳前方人的背。 将厌还想再问。这时,玄关走出来一名高大健壮的中年男子,男子年过四旬,一头浓密的黑色卷发,宽脸,方下巴,高高的鼻子下面蓄着两撇黑色胡须。 “大人。”,琼立即起身,稍稍弯腰行礼。 家主坐到主座,摆了摆手,示意老者就坐。 “不瞒您说,这一路把我这把老骨头都要颠散了,还是在城里住下歇了几天才好上许多。” “那就谢谢大人了。不知您家公子究竟病到何种程度?”,琼直接问道。 “唉,我请来先生前还是反应迟钝,嗜睡了些,如今已经到了不言不语,不吃不喝的地步。” “这可怎么说……走路,行动,均需要有人指引,要不然就像个……像个人偶娃娃,对我们的话语也丝毫没有反应,坐在椅子一整晚,第二天一看腿都僵直了,姿势还是一点没变。” “先生尽力就好。” “好,先生随我来。” 越过玄关是一条廊道,几人走在廊内。来吃些什么?” …… 绑了本该来到白硫家的药师,自己伪装前来,不论他的理由,一般人也不会有此等胆量,这座守卫森严的贵族府邸,足以吓退任何心怀不轨之徒。 入眼的建筑均是平层结构,石造的灰白建筑,因为年代久远墙壁泛着些许黄,不好排水的平底屋顶爬着一层厚厚的青苔。 乌石城地界偏僻,周围资源较少,贸易往来自然不算发达,白硫氏在各大贵族里面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姓,但即便如此,比起各种富庶家族,贵族与普通人区分开的绝对一点就是手里握有兵力和土地。 将厌收回望向远处的视线,默默环视四周。长廊边驻守着一排士兵。 有股奇怪的味道。 前方交谈的两人停住话头,白硫重宸转过脸。 这位一直默默跟在后方的青年神态无拘谨之意,衣着虽简便,但料子尚好,他猜想不是随身侍从。 “好啊好啊,青年才俊。”,白硫重宸客气的夸奖。 唐突的问话也没惹得家主不快,白硫重宸笑道,“味道?我倒是没有闻见,府里西边有片花田,可能是那里飘来的味吧。” 将厌喃喃,再次轻轻嗅了两下。 顺着廊道右拐,行走一段路穿过拱门便来到一片开阔的院子。将厌心里剩的那点疑惑也被暂时抛在脑后。 几人踏上主屋的台阶,门口的侍从推开两扇半镂空的橡木门。 那身影静静躺着,似乎没被忽然的闯入者打扰,一动未动。 “现在睡觉也需要人在一旁守着,不然就会像现在一直睁着眼睛……” 琼执起男子手臂,用拇指沿着男子手腕一直摸到肘弯内侧,然后撑开男子眼皮,头也没抬的说,“请把灯拿来。” “大人,令公子脉搏散乱,时快时慢,说明内在长久处于失调状态,舌苔呈绛紫色,眼球对光线没有任何反应,这是体液循环受阻,导致了严重淤积……”,检查完毕,他直起身,对着白硫重宸说。 开始他奇怪男人要怎么来治病,现在倒是明白了,不过这番半真半假的囫囵话还真把门外汉给唬住了。 “先等等,大人,劳烦您再带我去看您第一个儿子。” 三人出了屋子,由庭院东边的树丛拐上一条小道,小道杂草丛生,不见有人,越走越偏。 将厌心里纳闷,偌大的府邸,怎么也不至于让自己儿子住在如此荒僻地段。 “两位自己进去看吧……”,白硫重宸停在门口的台阶下,不再向前。 踏进屋里,房间更是十分简陋,发霉的墙壁,低矮的石床,角落有张积着灰尘的缺脚木桌。屋里所有的设施便只有这些,而在靠着最里面墙壁的床上,一个人形身影隆起在红色毛毯下面。 “我……”,跟在后面的琼没忍住的干呕了一声,但很快,他就憋了回去。 将厌垂着眼,用手指捂住鼻子。 依稀可以辨认出男子原本应该是英俊的,有着棕红的头发和一对深蓝的眼睛,不过,这对原本该是深邃的眼珠此刻深深凹陷在眼眶的阴影里,他更像一个皮贴骨的骷髅架子,圆溜的头骨卷曲着几根红棕毛发,两边耸起的颧骨撑着一层皱巴巴的皮肤。 没有几个女仆有胆量伺候这位病重的少爷,证据就是——此人身下的被褥以被排泄物弄得污秽不堪。 将厌转过头看向门外的白硫家主,男人背身立在台阶下,暗绿色的外袍爬着一层阴影。 “……病到后期,病人全身肌肉会逐渐萎缩退化,变得再也无法行动,只能躺在床上等死。这人已经没救了。” 两人前后出了房间。 老者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听了这话,白硫重宸神色并无太大变化。一行人走在返回的路上。 “理解理解……” “不过有件事一直让我愁心许久,我想先生或许知悉,以您对此病的了解,不知怎么我家两个儿子接连染上?”,白硫重宸忽然问。 “啊,哈哈,那真是十分古怪了。” 他继续问,“接下来不知先生打算如何治疗?” “好,好,这自然是应当的。” 这处宅院结构是两侧偏房夹着主屋,将厌和琼住在一侧相邻的房里。 将厌注意到他兜帽底下的侧脸无一丝血色。 正在呕吐的人无暇顾及他的风凉话,吐了好一会儿,直到胃里再没有东西可吐,才直起腰,虚脱的坐到一边的椅子。 男人那种受不了的表情让将厌无法理解,他咬了口苹果说,“死人经常能见到。” 他忽然停住,用一种相当迷惑且不敢置信的神情看向将厌,“你觉得那会是人类?” “你之前有见过这种病吗?”,他感受着口腔的酸甜问。 “呵呵,你应该见见更厉害的……例如头掉了还能走的尸体,它们把死人头放在自己脖子上,就成了它自己的。”,将厌呵呵笑着,让话语更一步恶心。 看样子男人完全不知道怪物的存在。他没继续这个话题,换个问题问,“之后呢?你要熬个什么……魔药?放两根不知道哪里扯来的青草叶子煮一锅成分不明的冒泡的绿色浓汤,一碗喝下去就能起死回生?” “亲爱的,张嘴让我看看,你嘴巴里是不是有两颗毒牙,专门对着身边的人喷射毒液。”,对面的人没反应,还在嚼着那该死的苹果,他现在看见任何人把任何一样东西送进嘴里都想吐。 “听起来你经验丰富。”,将厌啃苹果的间隙抬眼看他。 将厌放下咬了一半的苹果,红红的苹果留着一个齿痕,他的眼里清晰的写着几个字“不相信”。 “对不起。你教什么?” “哇哦,你还会这个,你专门学过吗?” 将厌沉默了几秒,“据我所知,贵族家庭的管家都是传承制的吧?” 多么微妙的笑容啊。将厌想,男人同他说这些干嘛?他倒不是怀疑真假,因为这种闲话根本没必要扯谎。 “那后来干嘛走了,做贵族的管家,油水能捞不少吧?”,他揣测着开口。 代表着谈话结束——琼拿起桌上的胡子重新戴上,从椅子起身去开门。 他起身走到门口,探头往外看,渐暗的日光下,那道身影刚好进了旁边的屋。想起来,还没有问他为什么非要住这里。 这会儿约莫傍晚,越过廊道边檐,看不见太阳却依旧存在微弱光线的天空,没有晚霞,也没有一丝云彩,一整片发暗的蓝色天幕沉甸甸的压下来。 这间他暂时的休憩地大约20多平,陈设齐全,统一的石灰石墙壁和地板,房间东西两角矗立两根连接天花板的希腊式圆柱,柱身雕刻精美的浮雕。 将厌过去关上窗,这窗开在后墙,可他还是把窗帘也给拉上了。 妥帖安置在箱中的人看起来没有一点变化,柔软而纤细的睫毛,好像悲悯似的低垂的目光,摊开在身后的黑发犹如拥有生命般乌黑发亮。 白色的窗帘隐隐透进外面的光……光线很快的消失了。 ……深夜,同样沉没在黑暗的白硫府,弥漫着一丝不安定的气息。 目标模糊,道路充斥迷雾,他觉得自己正在探索这条充满未知和迷茫的路,就像现在,睡了一觉,他便立即开始行动,时间不等人,更别说他全无准备,不清楚这座府邸的情况,也不确定怪物究竟会被放在哪里…… 可白硫家的牢房在哪儿? 路边摆放着用来照明的金属火盆,火光在他苍白的脸上跳舞。 就在这么决定后,他抬起陷在沉思的眼,打算原路返回,忽然注意到不远处有间很小的房屋,隐在黑暗里,让他停下脚步的是,这么小一间房子,周围却包围着层层士兵。 他犹豫着,犹豫着 一只苍白的手从黑暗里朝他抓来。 “我是该夸你一句活力四射吗……” ——可他不觉得这值得琼如此大动肝火。 “我什么也没做。”,他头也不回的说。 他将眼神转向他,做了个我没准备那么做的口型,男人额角跳动了一下,怒火更盛,正要发作,将厌伸出手指了指树丛外的小屋—— 转移到另一边的主道上。 将厌和他并排走着,问他,“那是哪里?”,男人没有立即回答,他又问了一遍,“那个很小的屋子。” “那间屋子是白硫家的私人圣堂。” “也许这家人格外虔诚呢——”,琼说着,想起自己没发完的火,“嘿,别转移话题!你不能再这样鲁莽了,我们必须一起行动。” 琼把脸转向他,他那对深邃的绿眼睛在火光下颜色变淡了,接近于茶色,闪烁着像猫一样的细微光泽。 “没有,我一路到这里都没有——”,将厌不以为然,他很确定没人看见自己,但说到一半他就意识到不对劲儿的停住了,“你怎么在这?” “我刚好看见你鬼鬼祟祟,实在不能放心。” “嘿,话别说那么难听。” “哈,我们要脱衣服说话是吗?脱得一干二净,连裤裆几根毛都数得清。”,琼保持着跟他一致的步伐。 “好好,是我错了,我们应该坦诚。事实上我对你十分坦诚,我从没有跟你撒过谎,但你显而易见不那么认为……” “你有没有听到哭声?”,他巡视远处的黑暗。 寂静的夜里,女人细小而压抑的啜泣声忽隐忽现。 ——从那方向传来。 那是处低矮的长形建筑,一间间外表看起来同样的房紧挨一起,有些房间门口的廊道底下堆叠着杂物,在院里透过来的灯火下看,一团灰影,可能是些箱子盆之类的东西。 这里是仆人居住的杂役间。 将厌认出是白日受罚的女仆。 有只手拍了拍他的手臂,他稍稍偏头,琼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他。 是个药瓶,药味隔着瓶塞传出来。 “我这身打扮,不合适,而且你长着张容易让女人开口的脸,快去吧。” 不过,不管男人怎么想,他同样认为有必要跟这个女人接触,有些信息,恐怕只有长时间生活在这府里的人才会知道。 芙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背后的鞭痕还没来得及处理,胃里更是空空如也,夫人让她在房里站到了现在,以折磨她取乐,苦熬着,一步步到如今,她不知道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大半夜哭会吓死人的。” 她愣了一下,怀里扔进来一个东西,她低头一看,是个白色小瓶子。 她瞪着噙着眼泪的眼睛,小心打量男人。 “对。”,将厌点头。 芙拉用衣袖擦干净眼睛。 将厌蹲下身,以一个好说话的姿势面对女孩,“你偷了什么东西挨的罚?” “没偷就说明白啊,干嘛要挨一顿打。” “没用的,是夫人在拿我撒气……”,过了会儿,从那低垂的头底下发出声音。 “日子看起来不好过啊。”,他说。 “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帮你。 女孩抬头看他。——没有人能帮我。 “事要讲出来才知道啊。”,蹲的实在腿麻,将厌一屁股坐到水井边,一条长腿悠闲地伸直,他斜着眼看着犹自挣扎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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