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只有怪人才能与怪人做朋友。 自生出自我意识的那一刻起,你就发觉了这一点。 他们总说读不懂你,说你冷得像块冰,心硬得像块石头,无情得像个机器,冷漠得像个外星人。 但你清楚地明白,自己是个人类,只是脑子比较笨,还没到智力障碍的地步,一切都很正常。 你从不觉得自己心硬,你能感觉出自己是一个敏感的小孩,有一颗敏感的内心,自己只是不明白而已,为什么不可以好好告诉你? 他们交给你一本书,一本名叫《绿野仙踪》的童话书。 你随意翻了翻,了解一下目录与大致剧情,疑惑地望向自己的亲人。 总有一天,那个时刻会到来。 但你不知道那一刻会什么时候到来,而当它来临之时,自己又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眼前的黑发男孩静静浅笑着。 你呆呆望他,在水中沉下身体,很想往回缩。 身体越来越往下沉。 不同的瞳色与外貌,却用同样的眼神抓住你,去窥探你的内心。 ——他蓝色的眼眸亮得比开了刃的剑还要锋利,它要切开你的内心,剥开你的躯壳,要去看里面到底存放些什么东西。 泪滴湿润发涩的眼眶,扒着浮板的手臂丧失了力气,肉体与灵魂都仿佛无从反抗,你渐渐沉了下去。 乔鲁诺急忙勾起你的手臂,用上力气要把你拖上浮板,而你只想逃离他,远离这个仿佛随口说一句就能直达最深处的可怕家伙。 你在那里筑建了铜墙铁壁,钢铁般的护盾层层把守,你不会再向他人诉说,你不会再去做无用的事,你不打算求助。 你很安全,可以安安生生地、过上平静无人打扰的安宁生活。 “——!” 那他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上了岸,你的身体还在抖,几乎走不动路。乔鲁诺搀扶你到沙滩躺椅上,让你在这里躺着不要动,他去找布加拉提。 你含泪吞下,缩躺椅上自闭了。 海风正刮着,湿咸的气息躲藏在热浪里,一波接一波。遮阳伞挡住天空正位的烈阳,你谈不上多么喜欢这轮太阳,因为它耀眼直接的有些过分。 乔鲁诺没有走,他还在你旁边呆着,与你一同躺在另一张躺椅上,唯一不同的是,他手里拿着一杯浅黄色的饮料。 乔鲁诺递给你让你尝尝,这杯子里有冰块,于是你只吸了一点点。 你把酒还给他,捂嘴咳嗽。 头懵懵的。 乔鲁诺过来拍拍你,你摇摇头,问他这酒是多少度。 你从没喝过超二十度的酒。 乔鲁诺见你确实没什么事,又躺了回去,他还在喝,看上去一点没醉。 你晕晕乎乎,只记得以前家长都不让未成年饮酒。 乔鲁诺的回复还是这么简短,这很方便你发呆,你就继续呆了。 “……?” 你努力回忆刚刚乔鲁诺的语气,与从前的作对比,因酒精而生锈的脑瓜子分析出来的结果是他在与你开玩笑。 你待机了几秒。 『是哦。每天我上学都有女孩子围上来,要和我一起吃饭,约会。她们还会因此吵起来。』 你手指支起下巴,望天认真思索。 所以乔鲁诺是常理上的帅哥? 从前你满眼都是他的金发甜甜圈与爱心开胸,以及别在奇怪位置上的瓢虫胸针,很难再注意到其它。 大胸肌……身上像是长了好多小面包,好夸张。 你意识模糊地托起自己的胸部揉了揉,乔鲁诺呛了一口,酒在手抖中洒了他一身,他别过脸去,捂上嘴狂咳嗽起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草莓老师从远处狂奔而来,按住你的双肩疯狂摇晃。没!不可以对别人做这种动作!』 你脑浆也要被摇匀,顺从他松开手,软绵绵的胸部就此失去禁锢,反而跟随小草莓的动作,更加剧烈地摇晃。 福葛“啪”的一下捂住自己的眼,放开你,倒退好几步。 你茫然不解。 『哪样?』你歪头,再次揉自己的胸,『这样?』 为何身穿性感丁字泳裤的骚年会反应如此之大。 大脑多年的信息储备暂时无法处理目前的事况,宕机了。 乔鲁诺又开始咳嗽,福葛赶紧拿起地上的浮板,遮住裆部,他看上去尴尬得不想活。 小草莓怎么又生气了。 小草莓又跑回来,乔鲁诺占着一边的躺椅,福葛没地方,就直接坐到沙滩上。 又过一阵,他问你,你和布加拉提到底是什么关系,是不是……是不是做了。 另一边的乔鲁诺又咳嗽起来。 你不觉得这有什么,自己又没受伤,也不需要动,单单借出手,完全没问题。 『哪个?』 福葛好像很不好意思在你面前说这种词。 草莓老师给你详细科普了一遍边缘性行为(argal?sexual?behavior),听得你直挠头。 但你觉得自己做过的事应该被划分到表达友好的范围内,与表达爱慕无关。 你喊一声布加拉提,福葛马上堵你的嘴,有点小崩溃地问你这个醉鬼要干嘛,为什么要叫布加拉提过来。 你直言问布加拉提,他昨天是不是想和你做爱。 『我说是的话,你会与我做吗?』 布加拉提哑然失笑,他似乎早已料到你会是这个反应。 你用手指戳戳躲在伞的阴影下的草莓老师。 福葛好像不想理你,拍开你的手,起身走了。 米斯达也过来,嘴巴张张合合,酒精让你听不清,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同样是黑发的青年,却没有像乔鲁诺那般被太阳漂染成金发。他的一双眼睛像是永无止境无底的黑洞,似乎一直在看你。 这份安静更让你陷于困倦,苹果汁还没喝完,你就先沉睡过去。 一觉醒来,你对喝了乔鲁诺递给你的甜酒之后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这是喝断片了。 『你这也太夸张了!』 你嘴里含着柠檬片,酸酸的味道叫醒你还沉眠着的大脑,你趴在观景台的桌子上,觉得自己想象得一点也不夸张。 米斯达抓着自己的头发,穿泳衣时他倒不戴帽子,这种黑色毛绒短发在中国很常见,以至于你现在才发觉他的形象其实在意大利不多见。 是会吸入一切光与色彩,通常这样的颜色会显得无神,进而联想到死亡。 但你的心中从来都没有这项概念。 草莓老师无视你的眼神攻击,给你划几页范围,还让你给他翻译并背诵《聊斋》。 你宁愿给他赏析翻译唐宋诗词也不愿意翻译《聊斋》,文言文可比古诗词难啃多了。 “……” 早知道就说《西游记》,这里面《西游记》是最简单的吧! 你看看书,又看看两眼放光的福葛,很想把他的草莓头拧掉。 里面都是中文注解与赏析,居然没有英文,这是一本纯粹的中文书。 这才过去几个月?——算了,你不应该用普通人的大脑去揣测天才的学习效率。 又熟悉又陌生,半懂不懂,里面的注解让你重温许多知识点,你甚至还记起当年语文老师讲的各种八卦,谁是渣男谁又被穿小鞋……这些都不重要。 若是在学校做题,你直接下笔如有神,赏析这种东西重在瞎编,套公式刷刷写上,能不能蒙对全靠运气。 先把题做了,米斯达帮助你 太长的你不想讲,短的也不好讲,诗越短,扩充的内容就越多,最好找两首中等的。 福葛布置的作业向来困难,说是古诗词赏析,实际上也考验翻译水平与口语演讲,这是三重折磨。 你简直要吐血。 但你转念一想,他们这些黑帮人士整日枪林弹雨(?),自己只是失去了废宅时间,而他们,失去的可是自由与生命啊! 你的心平静了,按照提前列的大纲一一给他们讲——先是时代背景与作者经历,接着逐字逐句翻译,运用的修辞手法、词类活用、某些字的意思与英文之间的差异,解释引用的典故,最终落脚到诗歌的情感与主旨,以及在现代场景下诗词的各类运用。 讲完后,你喝起水,其他几人就此话题聊起来。 你甚至能看到他的眼珠子在你讲述那段时不停地颤动,闪映着同样颤动的微光。 你都听愣了,这什么恋爱脑发言,虽然他大部分发言都是从你的赏析里抄的。 福葛评价你的解说进步很大,不仅条理清晰,用词表达上也更为准确、流畅,再过一段时间,你的英语就可以毕业了。 『是的,接下来就可以学习意大利语。』福葛露出颇为欣慰的笑,你的表情瞬间垮了。 遭受重大打击,你失魂落魄,眼泪啪啪掉。 前方……前方那可是地狱啊! 你问明年呢? 你撇撇嘴,这只是把今年地狱拖到明年地狱而已。 厨房师傅惋惜地摇摇头,告诉你不要气馁,你这么好的姑娘,肯定能有帅哥耍。 在主线剧情来临前,你的生活还是无波无澜,你没怎么变,周围这几位黑帮分子却变了。 原本疏远你的乔鲁诺也来找你聊天,问你能不能给他做冰激凌,他可以帮你做别的事,但你没有需要的事,有时间就能顺手给他做。 福葛莫名开始对你嘘寒问暖,每天下午都主动送你回去,担心这担心那,你走路跑神绊一脚,他都要慌张个半天。 布加拉提也时不时送你小礼物,什么路上看到的发夹觉得你戴上会好看,日常消耗品快用完也会提前替你补上,你想还他钱,他不收。 你知道他们是好意,他们一直对你很友善,但现在太过了,你有点接受无能。 在你看来,他们这些过分的好意来得莫名其妙。 天上陡然间降下来一座糖果山,乌压压的糖果雨砸了一片,你捂着脑袋,四处蹦哒,都没处躲。 比起吃那些有副作用的精神类药物,他更希望通过心理治疗来让你恢复正常,可你不会觉得这些糖果甜,只觉被挤压得喘不过气。 棕毛先生与阿帕基资助你那么多钱,你还不起;布加拉提请你的游戏机与写真,你还不起;陌生的阿帕基送给你昂贵的阿玛尼口红,你仍还不起。 你躲开糖果逃跑了。 不想写就放下发发呆,小鸟落在与窗台交错着的电线上,它的头顶是蓝汪汪的河流,倒垂于天际。 白云在地球的天罩上顺风流转,从巷子的夹角里望去,那就是一群群棉花聚成的帆。 另一侧还有卖服装的大婶、修鞋的小哥……总之都是你眼熟的人,但你们互不相识,因为你只在这里坐着,从不向他们搭话。 因此你才会选择这个地方,这里的一切都恰到好处。 扰乱你心的人都被你从内心赶跑了,你不会再因他们烦忧,静静地呆在这里,望四周的光影随太阳之轨迹愈拉愈长。 太阳也与你道别,时间向你挥挥手,终于只剩下你一个人。 空气在太阳坠落后转凉,你该回去了,但你不想回去。 这是有人打你电话,你的目光移向裤兜,持续几秒,不想接。 渐渐的,天沉了,雨下了。 渐渐的,你的视野里只余下灯泡撒下的这束光,以及在光束下辗转难眠、接连不断的雨丝。 耳畔是雨滴肆意的倾打,渐渐地,它愈下愈大。 手机又响起,它接连地响,你不想接,不想听,随它如何震动、摔在地上,它被浸泡了雨,你也不管。 衣物竭染于空气,而空气浸泡在水里。 你想起这手机很贵,手摸向地面,把它找回,用衣服给它擦干,再卷进还没湿透的衣摆里。 你喜欢淋雨,水的润泽中有它独有的沉静,任何的躁虑都会在这里消失,被净化。 那是谁?萨菲罗斯?格里菲斯?…… 雷欧·阿帕基。 好像是在打开内心的门,很模糊,它们被埋在很深的地方,你需要用自己的手去挖、去使劲挖,才能把他真正从深埋的地方挖出来。 他好像确实是一只鬼。 阿帕基的人生像是一个秘密。 他自始至终都是一块背景板,你与棕毛先生在一起的时候,与其他人在一起的时候,哪怕是你与他在一起,他也沉默得溶于这周围的背景。 他留下的只有一笔钱,烙下一段含糊不清的记忆,一句从别人口中听得的不明所以的誓言。 但他从没问过你,你想不想要。 他该死的就是一个秘密,只存在于你的世界里。 你听见有人在喊你。 巷口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米斯达的声音落在你的头顶,他用力扒住你的双肩,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即使寻死又怎么样,又跟布加拉提没有关系。 『虽然不是寻死,但离生病也不远了。』一只手摸上你的额头,接下来是乔鲁诺微冷又平静的声音,『发烧了。』 他移开身子,却没让雨水洒落,这是有人在撑伞。 回去回哪呢?那是布加拉提的家,又不是你的家。 不像爱丽丝有拼命挽留她的dee和du,不似多萝西有舍不得她的小伙伴,那些在乎你的人早就远去了,一年、两年……他们要么走远,要么死掉。 爱死不死,爱走不走,你一点也不想关心。 布加拉提什么也没说,给你拿来睡衣,让你先去洗澡。 米斯达与乔鲁诺先回去了,福葛又找上门,劈头盖脸对你一顿输出,说你有夜盲还晚上不回家,是去找死吗?!你知不知道他们有多担心! 帮你吹头发的布加拉提说了几句,福葛的气郁才掩下,给你拿来体温计,让你夹着。 头部隐隐作痛,你深感困倦,却又睡不着。你在沙发上呆着,布加拉提没有睡,福葛也没走。 第二天,烧便退了去。 强迫不爱社交的人去社交,下场也就这样。 米斯达这才敢与你搭话,一个月以来你都对他爱搭不理,现在终于能有点回应——你能敷衍地“嗯”一下。 有点低沉,剔除了童音,换了个人似的。 至于同样处在这个年龄段的小草莓,他的嗓子纯粹是喊哑的吧,再这样下去,会变成真正的鸭子的。 你说变声期最好少刺激声带,不然就会变成福葛那样。 『你再喊下去,就会从小草莓变成小公鸭。』 小草莓憋住一口气,没喊,手倒是锤了几下桌子。 熟悉的爱心开胸与瓢虫别针,这就是青春期的叛逆吗? 你对意大利中学管理的松弛程度有了进一步认识。 你无言以对,只对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他们没再近距离挤压你了,也许他们终于明白什么叫作社恐。布加拉提放你回巢,他说要是再逼你,你这个咸鱼机器人恐怕就要报 你表示他给你定义的前缀有点多。 跨年的时候,他们去参加海边的音乐会,你拉上窗帘,开着台灯,缩在被窝里打游戏。 大梦一场,林克于海面的浮木上清醒,迷茫地四处张望,却于高空中窥见那条并不存在的大鱼。 但渴望外界的玛琳终于如愿以偿,化作风鱼,在灿烂的烈阳下飞。 梦里,你回到校园里的“比奇堡”,妈咪室友们在嘻嘻闹闹地过年。 死掉无数次后,你终于成功救出公主,苏小怜说牛逼牛逼,这游戏可以封盘了。 “你舍不得什么啦?2023年荒野之息第二部就出啦,很快的!”苏小怜安慰你道。 你模糊地觉着,2023年离你还很远。 手边碰到枕边的gbc,那不是ns,ns还留在2019年的宿舍里,你也没能救出牺牲自己独自镇压boss的塞尔达公主。 还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