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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的震动声大得就像是施工用的钻土机,把苏晏从睡梦中惊醒。他的眼睛还没有适应房间的黑暗,而萤幕的光线让他忍不住眯起眼皮。床垫和枕头太软,让苏晏一时之间撑不起身子。他只能一手胡乱往一旁的床边桌上抓,差点把手机扫到地上。 有那麽一瞬间,他以为他错过了早上寒训的时间,被生教组长打电话质问了,但是萤幕上的时间显示,现在才凌晨四点。 苏晏来不及多想,就先按下了接听键。 苏晏的声带有点乾涩,声音听起来沙哑不已。他清了清喉咙。 苏晏把手机放在枕头上,一边用拇指和食指r0u着眼睛。萤幕的亮度刺得他眼睛很难受,刚恢复清醒的大脑还没有来到平时的运转速度。 「刚洗好澡。」 「安全就好。」 「安全就好?」李晋廷低声笑了起来,「我跟你说我刚洗完澡耶。」 他一直想要叫苏晏陪他尝试一次电ai,已经来来回回提过好几次了,只是尽管苏晏很挣扎,他还是没有答应过。 「晋廷。现在太晚了。」苏晏试着劝说,「我真的很累??」 在李晋廷结束酒吧的工作後和他讲个电话,是在他们没有办法碰面时的权宜之计,就算是大半夜,苏晏也乐意被这通电话打断睡眠。但是他真的没有办法现在陪李晋廷玩电话xa。 「好啊。反正你都只会拒绝我。」 苏晏咬住自己的舌头。 都怪他太困了。他的大脑还没有办法用正常的逻辑去思考。 「晋廷。不要生气好吗?」 但是他已经很努力了;趁翊捷上课的时间和他见面、再赶去学校带球队的训练,半夜接电话,如果可以的话,还能送李晋廷去工作的酒吧上班。 「不要生气。」李晋廷轻蔑地哼声传来,「对啦,都是我ai生气。每次都是因为我。」 但是李晋廷并不打算听他说。 「晋廷。拜托。」 李晋廷没有说话,彷佛永无止境的沉默之後,回应他的是通话切断的提示声。 也许因为他就是不够吧。做得不够好、不够多,就是不够。 苏晏有点希望他的呼x1能就这样渐渐停止,直到他整个人陷入没有边界的黑暗里,永远也不要起来。 至少先睡一觉。明天,他明天就会有力气求李晋廷的原谅了。 是李晋廷吗?啊,他终於不生气了。 眼前看见的天花板和他想像的有一点不一样。这里不是李晋廷那间公寓的小房间。天花板上的油漆没有gui裂,房里也没有那gu散不去的薄荷菸味。 苏晏的大脑瞬间有什麽东西松掉了。一切好像陷入几秒的静止。 苏晏的喉咙有点乾涩。 苏晏感觉到一gu向下坠落的失重感。对,当然不会是李晋廷了。他们半夜的那场争吵,声音都还没从他耳边消失呢。 翊捷又在做什麽? 他的器官正露出四角k外。翊捷撑着床铺看向他,双眼瞪得又大又圆,就像苏晏带小时候的他去水族馆,而他第一次看见花园鳗从沙地里探出头来时的表情。 什麽鬼? 翊捷的视线毫不回避地和他交会,有那麽一瞬间,苏晏觉得他们好像在玩某种对看的游戏。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但是救命,他怎麽可能在这个状态下和翊捷竞赛? 他用布料将自己的x器遮起来,坐起身。他的大脑依然有点混乱,使他没有办法从中挑出一个有逻辑的思路。 「不要对别人这样恶作剧喔。小心你被告。」 要是那是李晋廷就好了。 「你在说什麽啊?」 「是谁啊?」他问,「是你那个??叫什麽浩的 苏晏搓了搓半边脸,假借r0u眼睛的名义挡住自己的表情。 「因为我洗脸了啊。」 想必现在他浴室里的地板和洗手台都像淹水了一样吧。苏晏叹了一口气,撑起身子。 翊捷撅起嘴唇,向後退开。 「好啦,知道了。」 随着脚步声往走廊另一端消失,苏晏r0u了r0u眼睛,这才意识到,他一口气梗在x口,不知道梗了多久。 翊捷只是好奇而已。他们前几天才聊过这个话题。事实上,不只前几天,他们已经来来回回地讨论过这件事好几次了。表弟现在是个青少年了,有好奇再自然不过。只是他要再找时间和翊捷说说。这种好奇心在家里可能还有藉口可以开脱,出去外面是会惹上大麻烦的。 明明才睡了不安稳的几个小时,但是他的身tjg神倒是满好的。苏晏重重叹了一口气。 苏晏打了个寒颤,拿起前一个晚上挂在椅背上的棉k套上。 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意外而已,不管是翊捷的恶作剧,还是他乱七八糟的、半睡半醒之间的梦。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例如表弟的早餐,例如等一下的寒训。他今天本来准备要带什麽练习来着?对了,基本t能,还有左右拉球运球。 他打开浴室的门,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翊捷正坐在中岛的高脚椅上,桌面上已经摆好了餐盘和叉子。表弟穿着球队自制的外套,微卷的头发扎成一个小马尾挂在脑後。有一绺黑发从他的耳後掉了下来,但是翊捷似乎没有注意到。 「表哥,我们是不是要迟到了?」 要命,现在b他预留要做早餐给翊捷吃的时间还晚了二十分钟。他不但要迟到了,而且还没有睡饱。 翊捷说要吃两颗蛋。他还没有忘记。此刻,这是他唯一的方法了;只有抓住一个客观的念头,他才不会停下手上的动作。 但是苏晏不是很想知道,也没有时间去细想。 他别开双眼,拿起架子上的平底锅。 出门的时候,苏晏差点忘了带手机。不只是手机,他连翊捷的安全帽都忘了拿。直到电梯在停车场的楼层打开门时,苏晏才意识到自己的两手空空有多不正常。 苏晏翻了个白眼,坚决不去回想翊捷指的事件。 但是安全帽一直都是由他负责拿的,翊捷只需要负责自己的书包或鞋袋就好了。苏晏叹了口气,转身退回电梯里。翊捷笑咪咪地跟着跑了进来。两人折回家,翊捷拿起放在鞋柜上的安全帽扣在头上。 跨上机车时,苏晏只觉得水泥地面上的油漆线条变得有点太锐利了,停车场里平时昏暗的灯光,也突然有点刺眼。 翊捷坐上後座时,机车的後轮微微下沉。接着,翊捷的双手从後方伸过来,圈住他的腰。 翊捷用力点点头,下巴抵着他的肩膀。 所以等到买完球鞋之後,苏晏就告诉他:「你可以抱着我呀。这样就不怕掉下去了吧。」 当时翊捷的手臂,还没有b苏晏的腰带粗多少。但是现在,苏晏可以明显感觉到翊捷手肘卡在他大腿上的力道。 弯腰帮翊捷脱安全帽,好像还是没多久之前的事。翊捷从他的x口长到现在能够平视他,究竟花了多长时间? 「方教练早。」 面对朝气十足的喊声,苏晏也不由得提高音量。 警卫大哥伸手指着他身後的翊捷,语带警告:「你哥在这里,你就少捣蛋喔。」 苏晏忍不住笑出来。 翊捷的 事後,当苏晏质问翊捷为什麽要做这种事时,他只是嘻皮笑脸地说:「这样就可以早点见到表哥啦。」 此刻,面对警卫大哥严厉的目光,苏晏伸手抓住翊捷的肩膀,保证道:「没关系,大哥,我不会让他离开我的视线的。」 警卫大哥翻了个白眼,挥挥手,让他们进去。 他脱下自己的防风外套,又转身替翊捷拉开厚厚的羽绒外套。 苏晏回过头,就看见梁少俞从球场的另一端蹦蹦跳跳地跑过来。那一侧聚集了几个提早到场的小球员,正在场边拉筋热身。他们已经借好了篮球,蓝se的塑胶篮就放在底角的白线旁。 天气明明很冷,但是梁少俞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一道汗水,脸颊涨得红红的。这些孩子,到底是多早来学校的? 「教练,我跟你说喔。」梁少俞大声说:「放寒假之後,我长高了一公分喔!」 「还不是小矮子一个。一公分有p用。」 苏晏用手肘撞了翊捷一下。然後他转向梁少俞,r0u了r0u他的头顶,指尖感受到汗水所带来的sh气。 「做梦b较快啦。」翊捷在他身後说。 苏晏向他保证,训练五分钟内就会开始,梁少俞便又蹦跳着跑开了。 国三下学期,很多学生为了准备考试,都被父母要求退出球队了。现在留在球队里的,都是成绩不需要担心的,或是担心也没用的。 「g嘛一直跟小朋友吵架。」苏晏回头瞥了翊捷一眼,「可不可以有一点学长的样子?」 「你小时候,我也没有嫌过你烦啊。」 苏晏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决定不继续和翊捷争执。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放在外套上,然後挂起训练用的哨子。 「好啦,各位。准备好要折返跑了吗?」 不过就目前的状态,能陪着翊捷一路打球,大概就是他最理想的工作了。 「重心低一点。」苏晏对着正在前进的梁少俞喊道,「运这麽高,我用小拇指都可以抄你的球喔。」 排在他身後的球员则是翊捷。 大部分这个身高的青少年,在球场上看起来都会有点别扭,好像和自己突然ch0u高的身t很不熟悉似的,不过翊捷没有这个问题。他的手臂和双腿都很修长,篮球在他的双手之间弹跳的样子,就像有透明的线,将球拴在他的手指上一样。 「ai现!」後面有个国二的孩子对他大叫。 苏晏哼笑出声。 等到最後一个孩子也带着球,从最後一个角锥的位置回来之後,苏晏便举起手,宣布休息十分钟。 苏晏不确定自己今天的血压能不能支撑他一打三,但是稍微放水、让小朋友过他几次,似乎也是不错的作法。 「再打下去,教练要si掉了。」苏晏举起手,从篮框下退开,「让我休息一下。」 苏晏笑了起来,一边退出球场。他可以感觉到汗水沿着额角流下,不过他暂时不打算擦。 但话说回来,谁又敢说自己真的做到了? 厕所的距离b他想像得要遥远,走到镜子前时,苏晏的jg神已经快要离家出走了。他扭开水龙头,让冰凉的水从指缝之间流过。他把水泼在脸上,刺激x的低温终於让他又能稍微集中注意力。 一声大叫使他的心脏用力一缩。声音是从球场另一边传来的,但是有更多其他声音随之而来,他听不出来发生了什麽事。 「发生什麽事了?」一gu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起,他推开面前的两个孩子,这才看见有两个身影在地上扭打成一团。其中一个孩子的身形修长,绑起的小马尾在後脑勺晃动不已。 翊捷明显占了上风,瘦长的手臂从後方g住另一个男孩的脖子,又用双腿压制对方的动作。可怜的孩子只能在翊捷的身t下方挣扎,一边发出受困幼犬般的吼叫。 他一把抓住翊捷的手臂,把他从另一个孩子身上拆开。翊捷的动作稍微露出破绽,挣扎中的男孩便连滚带爬地往一旁退开,蹲在长椅的椅脚边,大口喘着气。这时苏晏才终於看见他的脸,是梁少俞。 苏晏一个大步跨到他身边蹲下,「少俞?怎麽了?」他扳起男孩小小的面孔,仔细检查,「有受伤吗?」 「谁可以去帮我拿一叠卫生纸。」苏晏喊道,「顺便帮我沾一点水。」 自告奋勇的孩子踏着尖锐的脚步声跑开了。苏晏扶着梁少俞小小的身t坐上一旁的长椅,轻轻按住他的鼻梁中段。 他抬起眼,终於注意到翊捷就站在他面前。打架明明是两个人在打,但是翊捷身上除了灰尘的痕迹,马尾有点松动之外,似乎什麽伤都没有。而且看看他,脸上居然还带着一丝微笑。 「你们在g嘛?为什麽打架?」 「是他先开始的。」 「有。」翊捷平静地回答,「你要不要跟教练说,你刚才说我什麽?」 梁少俞的脸颊红了起来。 「但是我觉得不好笑。」翊捷说,「而且我有告诉你喔。」 「他说我很恶心,因为我都让你载我来学校,还每天跟你黏在一起。」翊捷的语气听起来很愉快,「还说我留长头发是小娘pa0。」 「我就只是在开玩笑??」 他好想回家。 虽然各打五十大板的方式有点差强人意,但是现在,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他该怎麽跟翊捷说,就算不是他主动挑起,动手就是错的?这件事从小学讲到现在,他还有什麽别的说法? 苏晏吹响哨子。 两个孩子站了出来,开始把大家抛掷得到处都是的篮球扔回篮子里。苏晏暗自吐出一口长气,回到放着背包和外套的长椅旁。 「我还以为你在乎。那就这样吧。」 要命。 今天,偏偏是在他们吵过架後的今天,他忘了要跟李晋廷说那一声早安。 他的失误是没有藉口的,而他有个明显的既视感,这是摧毁他们关系的最後一根稻草。那种一切即将崩坏时,空气短暂的凝结。那种心脏悬在半空,即将要向下坠落的失重感。 t育馆的地面突然变成了波浪状,在他的脚下起伏不定。 然後他注意到,翊捷不知什麽时候,已经出现在长椅旁。他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苏晏,一边咬着大拇指的指甲。 看见表哥抓着手机的样子,h翊捷就觉得血管里好像有什麽东西在发热。虽然他还因为刚才的奔跑而满头大汗,但是现在的感觉并不一样,差得远了。此时,球场里的声音,好像完全从h翊捷的耳朵里消失了,他只能听见自己变得更快的心跳声。 h翊捷曾经看过,表哥和别人讲完电话之後,抓着手机坐在沙发的角落,就只是无声地坐着,好像整个人的灵魂都被什麽东西x1走了一样。 而现在,站在眼前的表哥,好像又只剩下一具空空的身t,里头什麽也不剩了。 彷佛是受到他的召唤,一滴眼泪从表哥的眼角流出。表哥的手指快速抹过眼,好像以为他的速度够快,就不会被h翊捷看到一样。 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到底为什麽对表哥有这麽大的x1引力? 但是这不太可能是理由。表哥连在他家都很少喝酒的。只有很偶尔、很偶尔的周末,他们都洗完澡、确定没有要再出门了,表哥才会开一瓶啤酒和一瓶可乐,和他一起窝在沙发上喝,通常还会配一部电影,也通常会是翊捷的选择。 讨厌,真是讨厌si了。 「表哥。」住,只是眯着眼,紧盯着手机的萤幕。 「表哥。」他伸手推了推表哥的肩膀。 「等一下,翊捷。让我打一下电话。」 表哥的手指在萤幕上戳了好几下,好像萤幕接触不良一样,然後把手机凑到耳边。明明不需要用那麽大的力气,但是表哥抓着手机的指尖都发白了。 重复的动作持续了两次、三次,或是更多次。h翊捷感觉全身的肌r0u都变得紧绷。 他从来没有这样不接表哥的电话过。喔,不对,这根本就不是问题。表哥不需要打电话给他。他们两个待在一起的时间,b他和任何人相处的时间都还要长,就连他爸妈也b不上。 也是多谢他们,现在表哥才会在这里。 好像有个力量在推着h翊捷的身t前进,他的手臂就像是属於别人的。他还没有时间思考自己这麽做究竟会带来什麽後果,他就朝表哥的方向伸出手。 要抢下表哥的手机,b想像中得容易多了。 h翊捷低头看了一眼。萤幕上依然显示着那个人的名字,还有他传给表哥的最後一句话。 「就这样」个头。烂人。 「翊捷,别闹。」 「手机还我吧。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他说。」 「g嘛一直打给他?」他问,一个一个字就像是从喉咙冲出来的,他差点没有办法控制音量,「他又不想接。」 他的视线看向球场的油漆地面,好一阵子没有说话。当他再度张开嘴时,他的声音变得轻柔许多。 对,表哥上星期就告诉过他,今天他晚上会晚一点才回来的。h翊捷讨厌表哥跟这些人出去。表哥只有在他爸妈不在的时候才会住在他家,难道他就不能把和别人约会的时间安排在回家住的时候吗? 以前表哥试着向他保证,隔天他也会来接他放学的时候,也都是用这种语气。 没事的,表哥会轻声对他说,然後牵起他的手。没事,表哥都在这里呀。 「他不想接,那就是不想见面啊。这麽简单。」 他可不是每天乖乖听话,才成为训导处常客的。除非表哥动手打他,不然在表哥放弃打电话之前,他是不可能妥协的。 表哥突然看起来不像平常那麽那麽高大了;好像他所有的力气都用光了,现在就连站直身t也没办法。 「那就是他自己白痴。」h翊捷回答,「他不想,那是他的损失。」 「教练,明天见!」 真的好讨厌表哥这种表情。每次表哥和哪个人分手、或是又和哪个人吵架的时候,他都好想把对方找出来打一顿,发泄自己的不满。 现在更大的问题是,他到底要做什麽,才能让表哥暂时忘记那个混蛋? 他快步走到表哥身边,一边跟着表哥的动作,抓起扔在椅背上的外套。 这个念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就算以前看着表哥和别人约会、再和别人分手,要和表哥约会这种事,也从来没有出现在脑子里过。 他只想要一直看着表哥。这件事是再清楚不过了。 「我如果没出门,那我的确只能跟你待在一起啊。」 表哥的手在厚重的冬天外套上停顿了一下。下一刻,他的手指就往h翊捷的额头推了过来。 h翊捷的双臂在x前交抱,抬起下巴。 表哥的眼神在他的脸上来回移动,两道眉毛之间有一道浅浅的纹路。 他是认真的。那个人能陪表哥做什麽,那他也可以。 没有人b他更懂表哥了。 最後,表哥露出一抹歪斜的笑容。 h翊捷翻了个白眼。表哥为什麽要一直挖苦他?好像瞧不起他一样。 他连那家伙的名字都不想说出来。他能不用脏话代替那个混蛋的名字,已经是很给表哥面子了。 表哥的手掌很大,好像带着某种魔力,能够让h翊捷浮躁的情绪平复下来。但是不知为何,最近它似乎有了别的功能。就像现在,它只是让h翊捷的心脏好像转了一个圈,跳动得更快了。 表哥的口气,像是一点也不相信h翊捷能让他开心起来。明明是他要安慰表哥的,但是现在怎麽变成像是表哥在哄他呢? 这就像是表哥给他的挑战,而他绝对不会让表哥失望。不像那些「约会对象」——表哥甚至没有说他们是男友。他们一个一个,都只会让表哥伤心而已。 表哥拉上自己外套的拉链,然後伸出手,把h翊捷的外套拉链拉到最高处,正好顶到h翊捷的下巴。 表哥抓起背包,甩在肩膀上。 「表哥。」走到楼梯转角处时,h翊捷说。 h翊捷希望他们能在这里再站久一点。 「回家之前,能不能先去一下超市?」 这已经最接近他脑海里的居家约会画面了。今天下午准备的巧克力大餐,松饼没有烤焦,热可可也又浓又好喝,而且他有记得把n油挤花器冰回冰箱里;後来拉着表哥在厨房里跳舞,表哥虽然看起来有点不情愿,但是他脸上的笑容是骗不了人的。 他都已经说了要陪表哥约会,为什麽表哥还要等别人的讯息呢? 此刻,电视上那些演员的脸,他一个也不认得,也听不懂他们在唱什麽。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办法专心看电视上发生的任何事。 在这种状况下,谁有办法专心? 「表哥,我手麻了耶。」h翊捷说,一边顶了顶表哥的手臂。 「嗯?」 h翊捷犹豫了一下。 「喔,对不起。」 表哥倏地看向他,眉毛向上挑成一个好笑的弧度。 表哥的嘴一歪,哼笑一声。 以前表哥会让他坐在大腿上,直到他的身高会挡住表哥的视线、t重重到会让表哥的腿麻到站不起来之後,他才不得不自己坐一个位子。但就算是这样,他也一直都会靠着表哥的手臂。 现在只不过是角se对调而已。表哥会推开他吗? 就像两块立t的拼图,刚刚好地卡在一起。h翊捷的心脏怦怦跳了起来,他只希望表哥不会感觉到。 表哥的侧脸反s着电视萤幕的光线,看起来就像有一层微弱的光环包围着他。只要稍微歪过头,他就可以看见表哥的鼻梁和嘴唇。 他也想要知道,表哥的嘴唇是不是和他梦里的一样软。 「表哥,跟你说喔。我做的春梦,对象是男生耶。好奇怪喔。」 「这很正常呀。」当时,表哥回答的声音压得很低,尽管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跟你说喔,我也是。」 梦里的人没有清晰的面孔,但是熟悉的身t、让h翊捷心脏怦怦狂跳的感受,一切都太理所当然了,他在ga0cha0时所想到的人只有一个。 h翊捷无声地吐出一口气,把盘起的腿稍微收紧一点,以免被表哥发现他有什麽不该在此时此刻出现的生理反应。手机。h翊捷瘪了瘪嘴。 h翊捷无法阻止自己翻白眼的冲动。一瞬间,他刚才的期待和满足,好像都被蒸发了。现在他只想打破某个东西、或是把什麽东西扔出去。 明明是在和他一起看电影,为什麽表哥还一直在想那个混蛋?下午也是。他已经这麽努力要转移表哥的注意力,但是表哥就是不肯远离那支该si的手机。 「表哥,你在看什麽?」 「没有。」表哥顿了顿,「我只是在看晋廷有没有找我。他应该已经要上班了。」 「专心看电影啦。」h翊捷说。 表哥把手机放到沙发的角落。 h翊捷恼火地耸耸肩。他得深呼x1,才能阻止自己说出一些显然会让表哥受伤的话。 表哥的视线再度回到电视上,咬着嘴唇,在下唇留下凹陷的痕迹。 表哥在想那个人亲他的感觉吧。那个人是怎麽亲他的,才会让表哥这麽在意? h翊捷咬了咬牙。 不管表哥刚才在想什麽,确实都被他的动作打断了。表哥的身t从他身上弹了起来,回过身,眼睛睁得又大又圆。 苏晏愣在原处,刚才他在想什麽,现在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他只听得见电视上的人欢快地合唱着一首歌,但是他分辨不出歌词。 「翊捷?」 就算刚才还没有想哭,现在苏晏也开始有点鼻酸了。他扯动嘴角,用微笑的动作阻止自己落泪。 翊捷嗤之以鼻。他的手臂依然靠在沙发椅背上,就像特意留了一个给苏晏躺下的位置。 让他抱一个。每次翊捷要哭、或是要发脾气的时候,苏晏就会这麽说,而翊捷也总是会乖乖走到他怀里,让他抱着摇晃。他会亲亲翊捷的头顶,说一些好笑的话来转移他的注意力,直到翊捷忘记自己刚才为什麽要哭。 「这样是不是有点太丢脸了?」苏晏说。 翊捷对他伸出双手,倔强地看着他。 今天一整天,他从表弟身上得到多少所谓的安慰了?他这个表哥做得真是失败。不应该这样的。撇开其他东西不谈,他才是这里的大人。给予安慰的人,应该要是他才对。 「那就不好意思啦。」苏晏轻声说,「借我靠一下。」 互相。从什麽时候开始,这样的依赖已经不是单方面来自翊捷了呢? 翊捷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肚子。 苏晏不禁微笑起来。 而他衷心希望翊捷一辈子都不用t验这种感觉。 「表哥。」 「嗯?」 好啦,给表哥亲一下。就不哭罗。只要苏晏这麽说,翊捷就会在他脸上用力印下一个吻。最初的时候,苏晏还要弯腰,翊捷才亲得到他的脸颊。 「你都几岁了。不恶心啊?」苏晏喃喃回答。 那gu温热的感觉再度从苏晏的腹部涌起,漫过他的全身。他是个大人了,有些事情,他知道永远不能说永远。但是他永远也不会觉得翊捷恶心,只有这件事,他可以百分之百肯定。 翊捷的下巴有一些没有刮乾净的胡渣,摩擦着苏晏的嘴唇。就连刮胡子这件事,也是苏晏教他的;再过不久,他大概就要准备教翊捷打领带了。 「这样不是b较an吗?」 翊捷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一些。电视的画面,在苏晏眼前逐渐变得模糊。翊捷低声说了一句话,但是苏晏没有听清楚。 「我说,我会陪表哥一辈子啦。」翊捷说,「所以你不要哭。」 同样昏暗的客厅,同一张沙发,同样的对话。对了,但是那时候的电视还没有那麽大,电视柜也还不是现在订制的系统柜。 他的小腿被七岁的生日蜡烛烫得一阵阵刺痛,但是他知道,再痛也没有翊捷的心更痛。吗?」 翊捷的小身t跪在茶几边的地上,拼命想要挣脱苏晏的双手。 翊捷尖叫着,鼻涕和眼泪混在一起,流到他的嘴边。苏晏的心脏就像被什麽东西扭成一团,b被蜡烛烫伤的皮肤更痛。 「你不要抓我。我不要你在这里。」 他只能跟着跪下身,用更低的重心和身t的力量,去承受翊捷的攻击。 翊捷的声音含糊不清,苏晏只能大概猜出他的意思。 他的皮肤被翊捷抓过的地方传来的痛感,就像摔车时磨破皮的感觉。他不确定翊捷挣扎了多久,但是一定也没有太久。等到翊捷往反方向拉扯的力道稍微削弱之後,苏晏只是轻轻一拉,就把他拉了过来。 「对不起。」他低声说,「翊捷。对不起。」 「他们都不要我。为什麽,为什麽他们不要我?」 「但是表哥不会不要你。」他的嘴唇贴着翊捷的头顶,此刻正散发阵阵热气,冒着一层薄汗。他把翊捷抱得更紧,「表哥一辈子都会陪你。所以你不要哭,好吗?」 就像现在的苏晏也不相信他。 b起听见,他更像是感觉到翊捷哼了一声。 电视里的音乐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苏晏的眼睛已经没有办法睁开了。 「不要闹了。」苏晏说,「让我睡一下。」 朦胧中,身後的翊捷再度动了起来。苏晏的眼睛依然闭着,正想开口制止,一个温暖的东西却阻止了他。 他的嘴甚至还没有完全张开,就被封住了。可乐的甜味从嘴唇上传来,使他的大脑暂时停止运作。 电影里欢快的歌声突然消失了,此刻剩下的,只有他猛然加剧的心跳。 「翊捷。你在g嘛?」 他一定是累昏头了,今天一整天的各种意外,破坏了大脑正常运作的回路。否则翊捷怎麽会对他说出这种话? 一gu羞耻感从身t深处涌起,令他忍不住瑟缩。他勉强扯出一声笑,挣扎着从翊捷下方钻了出来。 他从沙发上站起身,却晕得差点摔倒。这是一个好藉口,至少现在他可以明正言顺地回房间去,暂时脱离眼前的场面。 「不行,我真的太累了。」苏晏向後方退去,「明天还要早起。」 苏晏很想回应他,但是现在不管回应什麽,感觉都是错的。明天,等到jg神好一点,他就会好好思考了。 视线边缘,表哥的身影正在往楼梯间前进。h翊捷立刻把毛巾甩到肩膀上,跳起身,往他的身後追去。 「表哥。」 「翊捷。」表哥露出微笑,但是似乎b平常少了一点真诚,眼睛看的是一旁的楼梯扶手,「要喝水吗?」 从早上叫他起床时开始,表哥好像就还在为昨天晚上的事情不高兴。虽然他还是做了早餐给翊捷吃,也一如往常地让他抱着骑车,但是表哥的话明显变少了。 b起这种令人0不着头绪的反应,板起面孔的严厉说话还b较容易理解。而且表哥从来没有认真骂过他;只要好好道歉表哥就不会跟他计较了。 表哥的视线落在他们双脚之间的地面。直到有一道水流慢慢延伸至表哥的鞋子下方,他才像是吓到一样跳起来,转身把出水阀关上。 「没有。」 「可是你都不理我。」h翊捷指出。 表哥可以尽量跟他玩文字游戏,没关系,但在他等到答案之前,他是不会让表哥回去球场的。h翊捷瞪视着他,完全不打算让步。 「我只是还在想要怎麽跟你说而已。」他说,「昨天那样,你实在有点太没分寸了。」 表哥会怎麽做?会像所有其他人那样,被他激怒、被他烦够了之後,就决定放弃他了吗?就连表哥,也终於受够他了吗? 那只是他抱持的一点侥幸心态而已。因为昨天 「我知道。」表哥说,「可是,你昨天跟少俞才发生过一样的事吧。如果对方不觉得好笑,那就不是玩笑了。」 「你恶作剧的对象是表哥,那就算了。」表哥继续说,「但是如果是别人,你这样真的会惹出大事,知道吗?」 h翊捷做出能力所及最无辜的表情,用力眨眨眼。 不过,表哥本来就已经是他的全世界,从那麽久以前就是。现在,只是延伸到更多层面而已,这不是也很合理吗? 「但我怎麽觉得你一点都没有在反省啊?」 「有啊。我有听懂了。」他说,「反正,我不可以0你就是了。」 h翊捷想了一下。 但这没有阻止他出手抓住表哥的下巴。 「所以,不可以0你。」他故意压低声音,b近表哥的嘴,「那??这样可以吗?」 「翊捷。」表哥气急败坏地吐出一口气,「这里是学校,不要这样。」 表哥挫折地低吼一声,转过身,从饮水机上拿起水壶的盖子盖上。 「教练要先回去才可以开始啊。」 「表哥。」他对着表哥的背影说。 「现在你就不伤心了吧?」 「不伤心了。」表哥的手伸来,拨开他额头上长长的浏海,「这都要感谢你啊。」 一gu温热的感觉从x口涌起,爬上h翊捷的脸颊和耳朵,让他觉得整个人好像要从地上飘起。往球队其他人的方向小跑而去时,他的脚步轻盈得像是踩在弹跳床上。 h翊捷咯咯笑了起来。 没关系,他不贪心。他会慢慢找出来的。 别人都已经带着球冲到禁区了,他的队友还慢吞吞地在中线的另外一边。他本来就有一把火无处发泄,现在看着持球的人和另外两个球员朝他的方向b近,他只觉得更火大了。 每次在球场上碰到他,h翊捷都只想要把他踢出去,物理上的那种。 学弟运着球,在距离h翊捷一个手臂的距离停下来。h翊捷烦躁地越过他的肩膀,往後场的方向看去。 学弟试探地往他的左边踏出一步。h翊捷的脚步立刻跟上。 学弟把重心换到右脚,笨重的身t向前压低。球几乎是贴在地上弹跳,傍晚的微弱yan光,使那颗球看起来好像有了残影。h翊捷盯紧他的手,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h翊捷抬起眼,直瞪着他小到看不见的双眼。 学弟边说边咧开嘴,cha0sh的头发被眼角的皱纹夹住。 他刚才说他什麽?说表哥什麽? 如果这个混蛋的爸妈没有教过他怎麽好好说话,他今天会让他学会的。 「你可以再说一次。」h翊捷说。 「h翊捷!」有人在他身後大叫,「g嘛啦,不要这样??」 谁都别想劝他停手。起头的人可不是他。他今天心情已经够差了,如果这坨人形肥r0u想要找人打架,他完全乐意奉陪。 「娘pa0。」他口齿不清,慢慢地说出这两个字。 下一秒,h翊捷的手指关节就打进了他那张本来就已经很肿的脸。 「h翊捷!」 好几只手扯着他的衣服,g着他的腋下,抓得他的手臂好痛,但是h翊捷才不要起来。 学弟的身t在他膝盖下方挣扎个不停。h翊捷抵抗着抓住他的那些力量,更用力地把t重往下压。他的运动服被学弟粗肥的手指扯着,但是这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什麽用处。 他的视线短暂地空白了一下,接着,他的头就重重上球场的地面。冰凉的地面b他以为的粗糙,他向一旁滑出去,一个尖锐的东西刮过他的脸颊,使他忍不住大叫出声。 熟悉的 他的脑子里好像有yet在左右摇摆,连看到的地面都像波浪一样起起伏伏的。 但是没关系,这样正好。他今天最需要的可能不是打球,而是打架。 一双手伸到h翊捷的手臂下方,想要把他拉起。h翊捷顺着他的力量,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子,但他的重心还没站稳,又有人狠狠推了他的肩膀一把,使他往後面的人身上摔倒。 尖锐的哨音差点就要戳破他的耳膜,h翊捷一个踉跄,但立刻就被一只手扯住了手臂。对方的力气很大,抓得他的上臂一阵发麻。他扭过头,却看见生教组长咬牙切齿的脸。 生教组长的声音就像从音响中炸出来的一样,平常骂人的时候,他的音量是大概全校都听得见的那种。现在他的嘴就在距离h翊捷不到一个拳头的地方,h翊捷只觉得头晕目眩。 他们对上h翊捷的视线,瞪大眼睛。 h翊捷张开嘴。或者说,他试着张嘴,但是脸颊上的刺痛感却让他不得不停了下来。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左脸,右脸却像是有针在刺他一样。 「全都给我过来。」生教组长头也不回地吼道。 「手机拿来。」生教组长说。 脸颊火辣辣的痛感,让h翊捷倒ch0u一口气。 很好。 表哥特别告诉过他,今天上要跟别人出去的。但越接近放学时间,他就觉得越烦躁,这也不是他可以控制的。今天他本来没有打算要ga0砸表哥的约会的,他发誓。但是从球场上的某一刻起,那个计画就自己成形了。 h翊捷从k子後面的拉链口袋里拿出手机,恭恭敬敬地递到生教组长的手中。 苏晏的手机在座椅之间的杯架上震动个不停,昏暗的影厅里,萤幕的光线显得非常尴尬。苏晏按下侧边的按钮,切断来电。 「对不起。」苏晏用唇语说。 但是萤幕上男nv主角的对白都还没有说完,手机就又响了起来。苏晏忍住一声叹息,再度切断来电。 如果从第一次在运动中心见到面开始算,他们才认识十天。这是他们第一次在运动中心以外的地方碰面。如果他现在就受不了他,这个发展也算是快得史无前例了。 就算还没有看见来电者的名字,他心里大概也有个底了。 他用气音说,一边抓起身後的外套,避免座椅收起时掉到地上。他弓着身子,快步跑过影厅边缘的走道,往离他最近的出口溜了过去。 表弟的名字出现在画面上,搭配着他通讯软t的头像照片。 明明和翊捷讲好了,今天在学校晚自习的时候,苏晏要和别人出去的。 如果李晋廷想要用这种方式终止他们的关系,那他其实也别无选择。说到底,他们连交往都算不上。晋廷从来没有承认过他是男友,而他也从来没有b问过他。 苏晏也可以离开的。只是b起「离开」,他更觉得自己像是被抛下的那个。 翊捷为什麽非得要在这个时候打来给他呢? 「翊捷?」 意料之外的男声让苏晏愣了愣,脑子的运转瞬间当机。他花了一点时间,才确定电话那端有点粗糙的男x嗓音,是学校生教组长的声音。 「欸,是没什麽大事。」生教组长说,「但是如果你有空的话,你能不能来学校一趟?h翊捷现在在训导处这边。」 「翊捷怎麽了?」 苏晏的肠胃舒张开来,他吐出一口长气。但是伴随着下一句话,苏晏全身的血ye好像又凝结了起来。 「受伤?」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x,都让苏晏的头皮一阵发麻。 「好。」苏晏说,「谢谢组长。我马上过去。」 刚才脑中涌起的那一丝不满,现在被罪恶感所取代。如果不是因为翊捷的爸妈时间总被出国玩和出国工作的行程占满,在国内的时间又常常东奔西跑,翊捷在学 姑姑会把学校的工作介绍给苏晏,大概打的也是这个主意。这样一来,苏晏就可以取代他们的位置,替他们照料翊捷的大小事。 如果连他都拒绝在翊捷需要的时候出现,那麽小小的翊捷还剩下谁? 他的约会对象还坐在原位,闪烁的萤幕光线在他脸上留下不规则的影子。从他眉毛之间凹陷的样子判断,苏晏这次彻底ga0砸了。 回到影厅外的走廊上,苏晏套上外套,然後快速传了一封讯息给还在里头的男人。 虽然他很怀疑,现在被他这麽一ga0,对方还会不会想要接他电话——ga0不好连在运动中心跟他打招呼都不会愿意了。 抵达校门口的停车格时,苏晏脑海中的想像已经到了近乎疯狂的程度。翊捷的伤严重吗?不严重吧,不然生教组长就不会是要他来学校,而是叫他去医院了。那麽,是和翊捷打架的那个人受伤b较重罗?这次,又是什麽原因? 到达导师办公室时,他只看见翊捷和另一个孩子分别站在老师的两侧,翊捷从袖口露出的手臂上是一道道泛红的抓痕,有一道似乎还渗着血珠,另一个男孩的头发,则有一撮明显被人一刀剪去了。 一开始只是两个小孩无伤大雅的打闹,最後却走错了方向。男孩踹了翊捷的肚子,所以翊捷就拿了美劳用具里的剪刀,抓起男孩的头发剪了一刀。 他从来不主动动手的,翊捷每次都很骄傲地这麽说。但是如果真的要打架,他当然也不会让人压着打。 「苏教练好。」校门口的警卫对他挥手。 苏晏老远就看见训导处的门牌,不过就算没有门牌,走廊上那一排正在罚站的学生也够显眼了。 翊捷的右脸颊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痕,从颧骨延伸到接近下颚线的地方,就像不小心被红se的油漆画到一样。明明伤口是在翊捷的脸上,苏晏却瑟缩了一下,脸颊产生一丝不应该存在的刺痛感。 翊捷对他举起一只手,然後皱起脸,倒x1了一口气。 「组长。」他敲了敲门板。 这是翊捷造成的?他到底有什麽理由要对别人发这麽大的火? 眼前这个孩子吃了多少翊捷的苦头,苏晏只能用想像的。 「对不起。」 组长朝苏晏走来,把他拉到办公室外的走廊上,背向翊捷和其他罚站的学生们。 「你也有看到,翊捷他把人打成那样。很难跟人家家长交代啦。」生教组长压低声音,这大概是苏晏第一次听见他说话这麽小声,「但是因为有很多其他人都看到,是另外那个学弟先挑衅,所以算是情有可原。」 「是他先嘴贱的。」翊捷在他们身後喊道。 「谁叫你现在讲话了?」生教组长瞪起眼睛,往苏晏的肩膀後方大吼,让他的耳朵一阵嗡嗡作响。 「谢谢组长。」 就算生教组长不说,苏晏也很清楚。他叹了一口气,终於回头望向翊捷的方向。翊捷的手依然背在身後,对他抬起下巴,眼神与其说是反抗,不如说是不屑。 「好!」 表哥的手指一碰到h翊捷的脸颊,痛感立刻就从皮肤裂开的地方蔓延开来,刺得他眼冒金星。 表哥的手指向後缩了缩,在半空中停顿一下,好像一瞬间忘记自己要做什麽了。 纱布浸过了生理食盐水,冰凉的触感暂时压下伤口的胀痛感。h翊捷向後陷进柔软的沙发椅背里,使跪在他面前的表哥不得不挺直身子,才能构到他的脸。 他和表哥站在机车旁僵持了好一阵子,直到他觉得脸上的伤口被冷风吹得又要裂开了,表哥才妥协地载他回家。伤口正好在脸颊中央,他连安全帽的扣子都不能扣上,表哥只能骑得很慢很慢,贴着边线,一边四下张望有没有警察来拦他们。 还有什麽b这更爽的事吗? 「表哥!」 「自己要打架的,还怪我啊。」 「好吧,好吧。」 就在表哥拿着人工皮,b划着该剪下的长度时,桌面上的手机却突然响了。翊捷瞄了一眼。是表哥的手机。 不知道为什麽,h翊捷的肚子里涌起一gu酸涩的感觉。最近只要表哥的手机有电话或是讯息,翊捷就觉得自己变成像狐獴一样的生物,只会警觉地盯着他看。 表哥的嘴角浮现起一丝浅浅的微笑,但是他的眼神看起来很哀伤。 表哥只是看了一眼萤幕,就决定不要接电话了。如果没猜错的话,打电话来的人,一定是刚才和表哥出去的人吧。 尽管只是非常细微的表情,但是表哥的嘴角颤抖了一下。h翊捷压抑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 人工皮接触到脸颊的时候不太会痛,但是当表哥试着把边缘压服贴时,h翊捷又痛到大叫起来。 「打人的时候就没想过後果吗?」表哥向後退开一点,眼神在他的脸上仔细打量,「应该有贴好吧。过两天看看状况,有必要的话一定要去医院。」 「是他先嘴贱的。」 「你嘴也满贱的,我就没打过你。」 表哥把剩下的人工皮收回袋子里,仔细把袋口卷好。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这次表哥的肩膀僵y了一下,好像还是不确定要不要接电话。 几秒後,表哥叹了一口气,从桌上拿起手机。 就算没开扩音,另一端男人说话的声音还是微微地传了出来。表哥闭着眼睛,依然跪坐在茶几前的地上,只是静静听着对方一连串的话语。 h翊捷的胃一阵紧缩,心跳加速的感觉,就和刚才在学校被那个si胖子激怒的时候一样。 表哥咬着下唇,微微低着头,像是被人教训的小孩。h翊捷只想抢走表哥的手机。 h翊捷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坐立难安。该做什麽才能解除他的焦躁?他的大脑没有答案,但是他的身t似乎有。 他的嘴唇印上表哥的脸颊,嘴角旁边微微冒出头的胡渣刺得他麻麻的,而且这个感觉不只是停留在他的嘴上而已。 一口气梗在h翊捷的喉头,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心脏在他x口怦怦直跳,让他整个身t好像都随之震动。 但是表哥没有什麽反应。他只是看着h翊捷,就像生物教室里的人t模型。身边的空气突然变得无b沉重,b起气t,更像是yet。 「对不起。」表哥又说了一次,然後把手机缓缓放回桌面上。 表哥的视线依然没有离开他。 「我不喜欢你刚才讲电话的表情。」他抬起下巴,坚持不回避表哥的视线,「那个人没有资格骂你。」 「但是他真的有资格。」表哥的声音听起来很悲伤,「毕竟是我把人家直接丢在电影院里的。」 为什麽有他还不够?到底有什麽东西是他们能给、但是他给不了的? 表哥如果只看着他就好了。如果他能只让表哥看着他就好了。 这句话不知为何让表哥笑了一声。h翊捷瞪视着他。 h翊捷皱起眉,眼神在表哥的脸上搜寻。 表哥出现在生活之前的日子,h翊捷几乎已经没有印象了。对於上小学之前的记忆,只有一件事对来说特别清晰。有一天,在外公家,表哥对他伸出手。 那一整路,表哥的手都紧紧牵着他,就连上下电扶梯的时候也没有放开。就算那天表哥带他去买的不是巧克力,或许也不会有什麽影响吧。 「如果他不在乎你在乎的东西,那他怎麽会对你好 表哥的下颚动了动,但是没有马上开口。接着,表哥的眼眶就像是某种动画一样,逐渐红了起来。 h翊捷急忙伸出手,正好赶上从表哥眼角流出的一滴泪水。 尽管表哥没有出声,但是他的肩膀一瞬间僵y了起来,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直盯着翊捷的脸。 客厅里好安静,就连鱼缸的声音好像也消失了。表哥的嘴唇微微颤抖,或许是想要开口说点什麽,但是什麽也没说出来。表哥的嘴有点乾裂,可能是骑车的时候被冷风吹的。h翊捷想要碰那一道道浅浅的凹痕,不管是用手指,或是什麽都好?? 「啊呀,你们在家呀?」 表哥立刻撑着茶几站了起来。指尖本来接触到的温度突然消失,h翊捷咬了咬牙。 表哥低下头,忙着把手机塞进自己的口袋里,又手忙脚乱地把药局的袋子放到茶几下的ch0u屉里,回避着他爸妈的目光。 「不用啦,姑姑。」表哥说,「应该的。」 「真的不用。」 好像他们不在的时间,真的关心他在过什麽日子一样。 妈妈继续试着把纸盒塞到表哥手上,h翊捷翻了一个白眼。 妈妈朝他看过来的表情震惊不已,简直就像是现在才注意到他的存在。她张开嘴,却在看见他的脸之後呆滞了几秒。 h翊捷还来不及回答,表哥就代替他开口了。 「真是太麻烦你了。」妈妈摇摇头,最後一次不顾表哥的抗议,把纸盒推到他的x口,「这样你就更应该要收我们的礼物了。」 就是因为他们要回来,表哥今天才要回自己家过夜。从早上开始,一gu气就在他肚子里打转个不停。如果不是因为他们要回来,他今天才不会跟别人打那一架。 妈妈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h翊捷只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表哥骑车小心。」 随着门在表哥身後关上,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玄关的大理石地面踩起来冰凉不已,h翊捷用力咬着下唇,直到传来的痛感b脸上的伤口还强为止。 刚才兴高采烈的语调已经消失了,现在她只是一个冷冰冰的、像是要审问嫌疑犯的nv人。 「这辈子最後悔的事,大概就是生了那个小孩。」她说,「我现在什麽都没有了。」 那个晚上,h翊捷终於知道,为什麽爸妈总是把他丢给外公、丢给褓母。因为他们从来就不想要他。 h翊捷转过身,一字一句清晰地说: 骑车回家的路上,眼泪有好几度差点从苏晏的眼眶中流出来。那只是被风吹的而已,苏晏一直这麽告诉自己,但是无论怎麽说,肚子里那gu翻搅的感觉都还是无法抑制。 谁稀罕什麽伴手礼?好像他是为了这个才帮他们照顾翊捷的一样。 这些礼物也好、姑姑和姑丈给他的每个月「补贴」也好,一切的一切,都是在告诉苏晏,他就是个外人。他不是来照顾表弟的哥哥,而是一个受雇的陪读、或是家教。他的付出变成一种可以量化的东西,变成了对价关系。 他已经在翊捷身边那麽久了。每一次姑姑和姑丈回家,就表现得好像苏晏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y要把他和翊捷的关系套上一个价码,不论高低,都b任何东西更要羞辱人。 幸好姑姑和姑丈在那个时候回来了。不然他就只会是个被施了定身术的傻子,呆愣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一阵冷风灌进他的衣领,让苏晏的身t一紧,y生生地打断了他的思路。不能再想了。现在更重要的,还是赶快回家,不然他大概会冷si在路上。,都还没有褪去。 准备把钥匙cha进锁孔里时,一个小小的黑影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让苏晏反sx往後一退,差点踩空摔下楼梯。定睛一看,原来只是一只小壁虎而已,但是今天受伤的人有一个就够了;苏晏抓住楼梯扶手,稳住脚步,打开家门。 但是爸爸房门下方透着一丝灯光,爸爸已经回家了。 饭厅上方的灯泡闪了好一阵子才真正亮起,苏晏把日本伴手礼的纸盒放在餐桌上,这才发现桌子上还有一个便当,装在塑胶袋里,也不知道放了多久。 看着那个蛋糕的礼盒,还有一旁油腻的塑胶袋,苏晏突然感到烦躁不已,只想把自己关进房间里,什麽也不要思考、什麽也不要看见。 苏晏倏地抬起头,正好看见爸爸推开房门走出来。明明是在自己家里,爸爸却看起来十分局促,一手紧贴着k子的边线,另一只手则不安地0着头发。 这件事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这几年才开始的。他上一次和爸爸真正展开对话,是什麽时候呢?他在脑中搜索,但出现的只有一片空白。 「爸。」 「不用,我吃过了。」 电视旁的柜子里,还摆着很久很久以前爸爸和朋友去冲浪的照片,尽管现在那些相框早就被多年堆积的杂物遮住,苏晏也知道它们都还在那里。那个男人和现在眼前的男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他找不到痕迹。现在的爸爸只是一个空壳,里头的灵魂不知道什麽时候被ch0u换掉了。也许,是在妈妈离开的时候,把爸爸的一部分也一起带走了。 爸爸的手依然垂在身侧,没有接过。这句话和蛋糕的盒子一起悬在半空中,像是一个没有人愿意接手的烂摊子。 「就放着吧。」爸爸的声音有一点钝,好像不小心咬到舌头了一样,「明天你可以当早餐吃。」 「我不喜欢这种东西。太甜了。」他说。 「如果姑姑有问的话,就跟她说你喜欢吧。」爸爸说,「不然跟她也不好交代。」 「为什麽要跟她交代?」他回嘴,「我不是她的员工欸。」 爸爸沉没了一会。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让苏晏几乎要开始同情他了。不,什麽同情?更多的大概是罪恶感吧。爸爸现在的表情,就像在提醒苏晏所有他知道、但是一点也不想知道的破事。苏晏烦躁地一手梳过头发。今天他到底还能做错多少事、说错多少话? 如果今天爸爸不是nn在外面和别人怀的孩子,他会是一个怎样的男人?苏晏没有办法想像。 爸爸只是挥了挥手。 苏晏忍不住哼笑出声。他还有心情关心别人家的小孩呢。 这些事,他是一点点从亲戚的对话中拼凑出来的;他本来还应该有一个大姑姑,但是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nn在痛苦之中犯了错,怀了别人的孩子。而爷爷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爸爸上小学的某一天,在一次和nn天翻地覆的争吵中,才得知这个可怕的事实。他的儿子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不知道外面哪个野男人的种。 他都可以理解——至少可以想像。只是有时候,就像今天,他会希望爸爸至少能给他一点回应,什麽都好,生气他的顶嘴也可以。 全身的力气好像突然都从苏晏的t内ch0u乾了。今天已经长得超过他的负荷范围了。他垂下视线,看向自己的脚尖。 爸爸点了点头。 爸爸退回房间里的身影,就像是某种x居的动物,或者带着创伤症候群、离开战场後就没有办法面对世界的老兵。但是也许,後者和事实也差不了太远。这个画面刺痛着苏晏的眼睛,他抬起头,望向gui裂的天花板。 准备脱下上衣的时候,苏晏的双手沉重得连抬都快抬不动了。他好累,如果可以的话,他只想直接扑倒在床上,就这样失去意识,什麽时候醒来都好,不要醒来或许更好。 他的身t陷进厚重的棉被中,起了毛球的被套摩擦着0露在外的皮肤。但是苏晏一点也不想动,他只是侧过头,避免自己被紧密的棉花闷得窒息。在枕头与被子的缝隙中碰到冰凉的手机外壳。 「表哥,你睡着了吗?」 「翊捷?怎麽了?」 心脏就像突然通了电一样,剧烈跳动起来。苏晏顾不得自己还有点头晕目眩,就往床边的窗户看出去。 「你怎麽跑来了?」他说,「你不是——」 虽然大脑依然像是被一层迷雾笼罩,但是一抹笑意逐渐爬上苏晏的脸庞。 翊捷在这个时间跑来,他的目的再明显不过。看翊捷的肩上还挂着一个运动背包,显然是有备而来。今天晚上,表弟大概是不会离开了。突然间,刚才在姑姑家时,翊捷在他脸上留下的那一吻,再度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柔软的触感彷佛又重现了,他忍不住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脸颊。 「先上来吧。这麽冷,还在那边讲什麽疯话。」苏晏爬下床,套上一件外套,「我帮你开门。」 「嗨,表哥。」 可是看着翊捷脸上的伤口,还有他为了避免疼痛而歪向一边的微笑,拒绝他的话,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说出口。 一进到屋内,翊捷就熟门熟路地往苏晏的房间走去,完全不需要他的带领。苏晏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今天我是寿星。为什麽不能听我的?」翊捷抗议地看着他,接着又摆出他能做到最无辜的表情,「表哥,拜托嘛。看到他们,我心情就不好??」 那天晚上,苏晏的爸爸带他们两个一起去吃了牛排。就连苏晏自己,也从来没有和爸爸在生日的时候去过牛排馆——或者任何高级的餐厅。但是那一餐,餐桌上的气氛好得令人惊讶,爸爸把自己餐後甜点的那一份巧克力蛋糕也给了翊捷,让表弟那天有点sugarhigh,晚上躺了好久都睡不着,一直抓着快要昏迷的苏晏说话。 「好吧,该从实招来了。」苏晏跟在他身後说,「你是不是又跟你爸妈吵架了?」 「然後呢?」 天啊。苏晏叹了一口气。 翊捷把背包丢在床边的地上,脱下外套,一pgu在苏晏的床沿坐下。 苏晏r0u了r0u自己的额角。 翊捷赌气地撅起嘴,不过就这一点而言,苏晏是不会让步的。翊捷不可以一直待在这里,不然他真的会没办法和姑姑交代。 翊捷对他扮了个鬼脸,因为拉扯到脸部肌r0u而瑟缩了一下,然後从背包里翻出睡觉用的居家服和内k。 传了一个讯息给姑姑,告诉她明天他会送翊捷去上课之後,苏晏便跌坐在床上。许多思绪在他的脑中打转,但真要他抓住任何一个仔细思考,他又办不到。在一片混乱回旋的想法之中,只有两件事情特别清晰: 他不希望翊捷现在在这里。 敲门的声音将苏晏的意识拉回现实。当他抬起头时,翊捷正站在房间门口,顶着一头sh搭搭的黑发,发尾堆积在肩上。 「头要用毛巾包起来啊。」苏晏说。 面对翊捷的回应,苏晏只能摇头。 这天晚上,为了避免碰撞到翊捷的伤口,苏晏睡在翊捷的左边,靠墙的那一侧。一起挤在单人床上,翊捷的t型落差就显得更明显了。距离翊捷去年生日才半年呢。上一次他们一起睡在这张床上的时候,感觉有这麽挤吗? 「对不起。」 男孩温暖的t温,使一gu类似电流的感觉钻过他的皮肤下方,就像以前因为运动伤害去电疗那样。此刻,有一件事情变得无b肯定: 「赶快睡吧。」苏晏说,「你明天还要练球喔。」 身旁的人动了动,翊捷的额头抵在他的颈窝。接着,翊捷的手臂绕过了他的腰,将身t贴了上来,腹部几乎就要压到苏晏的双腿之间。 「翊捷。」 「翊捷。」他拍了拍翊捷的肩膀,「你在g嘛?」 苏晏咬紧牙关。翊捷的反问听起来甚至不像是个真心的疑问,但是??这不是一个他能回答的问题。他不能。他倾过身子,试着用肩膀在他们的身t之间腾出一些空间。 「表哥你g嘛啦。」一颤。为了避免让翊捷发现不该发现的事情,苏晏将大腿挡在两人之间。 「表哥。」翊捷的声音有点含糊,「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我没有啊。你现在不是在这里过夜了吗?」 一gu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其中夹杂着再熟悉不过的罪恶感,苏晏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从小到大,苏晏自己身边从来没有这样的人。那种寂寞并不是排山倒海的情绪,而是一种细小的、像是水龙头漏水一样的感觉,一点一点侵蚀着内心的某处,直到那里出现一个凹洞,再也无法填补。 苏晏伸出手,搂住翊捷的肩膀。粗壮的肩胛骨抵着他的手臂,苏晏想像着自己抱着一个和他一样高大的青少年、挤在一个人睡都嫌小的单人床上,荒谬的感觉使他忍不住笑了。 翊捷沉默的时间,长得让苏晏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但是就在苏晏的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翊捷的声音突然又出现了。 「现在讲生日还太早了吧。」苏晏说,手指缓缓地梳着翊捷的头发,「你还不如先想想放榜之後要怎麽庆祝。」 尽管没有人看得到,苏晏的眉毛还是向上耸起。这一点都不像是他认识的表弟。 翊捷的拳头打中他的x口。 「才不会。」 购物中心的红se地毯踩在脚下,有一种像海绵一样蓬松的触感。但是那不是地毯的问题,是h翊捷的皮鞋。只是从计程车下车的地方到购物中心的入口处,这样短短的距离而已,现在他的两只脚都泡在渗进鞋底的雨水里。他烦躁地踢了一下腿,鞋尖便喷出两滴水,被前方的地毯x1收。 h翊捷回过头,看见表哥正对他露出无奈的微笑。 表哥一边的肩膀也sh了,因为刚才撑伞时,为了帮他遮挡由侧边打来的雨滴,表哥把自己一半的伞挪到了他的身边。h翊捷伸手捏了捏表哥的衬衫短袖,立刻挤出一连串的水珠。 「没办法。今天你最大啊。」 他不是故意坚持要今天出来吃饭的,只是看新闻,这几天都会是风雨交加的天气,他们正好遇上今年生成的第一个台风。如果继续等下去,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时候才会放晴;再过两天,他爸妈就要回来了。 购物中心里的人不多,大概没多少人想要和他们一样顶着大雨的天气逛街吧。准备上楼之前,表哥还拉着他先进了厕所,用他们提供的擦手纸巾,将滴水的袖口稍微x1乾。 但是去年生日的时候,表哥和舅舅带他来过这间餐厅,也许是因为他现在终於看起来像个大人了,服务生对他说话的口气,就和对表哥他们没什麽两样。 所以分发的结果出来後,表哥问他要去哪里吃饭,他毫不犹豫地选了这间餐厅,而表哥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门口接待的服务生问了他们订位的名字,便带着他们走进餐厅里。 他们的座位安排在靠近窗边的角落,此时玻璃上的雨水就像瀑布一样拼命往下流。b起景观餐厅,现在这里反而更像是水族馆的鱼缸造景。 「恭喜啊,准高中生。」他的眼睛弯起微笑的弧度,「第一志愿耶。」 他的回应让表哥笑出声来,h翊捷夸张地翻了个白眼。 表哥的手依然举在桌面上空,h翊捷举杯,和表哥的杯子相碰。他们的桌子上方就有一盏hse的小吊灯,温暖的光线,让表哥的眼神也变得特别柔和。 「来吧,今天不是应该要好好纪念一下吗?」表哥掏出手机,对向他的脸,「笑一个。」 表哥把手机放回桌面上,眼神朝他的方向投来,却一句话也没说。h翊捷挑起眉看着他。表哥想要对他说什麽? 「表哥,你在想什麽?」 表哥顿了顿,然後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喔。」 h翊捷向後靠在椅背上,庆祝的心情突然被掐熄了那麽一点点。 表哥把其中一个盘子放到h翊捷面前。 h翊捷怀疑地看着表哥的脸,但是表哥专心对付食物的模样,实在什麽也看不出来。 餐後甜点和去年的不一样,这次换成了巧克力圣代。不过表哥还是把自己的那一份给了他。 h翊捷抬起眼,汤匙还咬在嘴里。表哥靠在椅背上,终於直视他了。 h翊捷微微一笑。终於被他等到这一刻了。 「等一下。」表哥对他举起一只手指,「我不喜欢你现在的表情喔。」 「你说过不会反悔的。」 「不可以这样。」h翊捷瞪着他,「我们说好了。」 「好吧,好吧。请说。」 表哥的笑容僵在嘴角,表情一瞬间变得呆滞。h翊捷认真地盯着他。 表哥眨了眨眼,像是从石化的状态中解除一样。 「才不是。」 「我说的是真正的那种。」他强调,「在嘴巴上的那种。」 肠胃好像被人打了一个结,h翊捷咬住嘴唇内的皮r0u。为什麽不行?班上男生在打闹的时候,都会互相在那里亲来亲去的了。那就只是好玩而已。更何况他是他表哥;他们明明更亲近,为什麽同学可以,表哥反而不行? 「这里是餐厅。」他说,「这样不好看啦。」 「但是那不一样。」表哥回答。 h翊捷抿起嘴。腹部深处有一团纠结的东西正在往上升,混杂着怒气、沮丧,还有一个说不清楚是什麽东西的情绪。就像是他信心满满地觉得会考满分,最後考卷发下来时却发现他少写一整页题目。 表哥从来没有拒绝过他的要求,就算有,他也不记得。但是偏偏在这件事上。表哥明明答应过不会反悔的。 沉默重重地压在头顶,让h翊捷有点喘不过气。 「翊捷,不要这样。」 一阵窸窸簌簌的声音传来,然後一个人影便遮住了他身边的光线。h翊捷转过头,看见的是表哥的条纹衬衫。 h翊捷扯扯嘴角,差点就赌气地说他不要了。但是另一个念头让他及时咬住舌头。 表哥的身t逐渐靠向他时,他浑身的皮肤都好像受到某种磁力x1引,一gu静电般的感觉在t内流窜,让他不禁绷紧肌r0u。 表哥的呼x1已经近得可以扫过他的面孔。h翊捷咽了一口口水。然後他伸出手,在表哥的嘴唇即将碰到他的额头时,一把抓住表哥的衣领,用力往下拉。 第一个让h翊捷感到讶异的,是气味。虽然刚吃过晚餐,但是表哥身上却没有食物的味道。取而代之的,是一gu熟悉又陌生,带着一点甜味的香气,有点像是表哥睡过的床单上会有的气味。一gu颤栗的感觉沿着他的脊椎向下窜去,令他的手指收得更紧。 好喜欢。不管是表哥身上的味道、还是他们的嘴唇贴在一起的感觉,他都好喜欢。 「唔。」 h翊捷的手指依然抓着他的衣领,但是表哥的脸已经和他脱离了接触。表哥的眉头皱了起来,中间有一道明显的凹陷。他们的视线交会了一秒、两秒。然後表哥抓住他的手,缓慢而坚持地拉开他的手指。 h翊捷t1an了t1an嘴唇。刚才碰过表哥的地方,现在依然有一gu不太自然的感觉。太短了。时间实在太短了。他还想要更多。 「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h翊捷说。 「吃饱了吗?」表哥说,「我们回家吧。」 「好。」h翊捷小心翼翼地回答。 只除了表哥的耳朵,打从他们离开餐厅以来,表哥的耳朵就一直都是红的。 「表哥,你在生气吗?」 h翊捷咬了咬牙。许他是做得有点太过火了。但是为什麽?就算表哥不开心,他也可以直接说啊。现在这样的反应,h翊捷一点也ga0不懂。 他抬起头,看向购物中心入口处的玻璃门。外面的风雨好像变得更大了。 翊捷只是在胡闹而已。 翊捷一定是看班上的人玩过头了,所以好奇了吧。毕竟翊捷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有喜欢的人、也没有透露过自己和谁有什麽肢t接触。这对翊捷来说,是个完全未知的领域。 如果说翊捷情有可原好了。那他自己呢?苏晏咬着嘴唇。翊捷一定没有看见,但是没有看见,不代表就不存在,至少他没办法自欺欺人。 他举起一只手,遮住半张脸。不行,他不可以再往这个方向想下去。这个思路只会前往非常可怕的方向,尽管尽头存在的东西是什麽,他也无法明确指出。 「谢谢,不用找了。」 一阵强风吹来,让苏晏手中的伞直接开花。沉重的雨水敲打在皮肤上,带来近乎疼痛的感觉。当他跑到社区大门前的屋檐下时,他已经全身都sh透了。 「下这麽大的雨还出门啊。」 「出门的时候真的没想到会变这样。」 直到走到电梯门前时,苏晏才发现,翊捷已经先按好了电梯钮。 「你的不是也爆掉了吗?」 翊捷在不高兴了,是因为刚才一路上苏晏都没有和他说话的关系吗?一丝罪恶感戳刺着他的x口。他不是故意要忽视翊捷的,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整理一下思绪而已。但是今天的主角应该要是翊捷才对,现在却变调了。 电梯回到翊捷家的楼层,苏晏打开门,让翊捷先进去。爆掉的雨伞留着也没有意义了,苏晏把两支报废的伞放在玄关,准备明天再来处理。 「翊捷,等一下。」 「不要把sh衣服穿到房间里。先去洗澡吧。」 拉着他进到浴室後,苏晏ch0u下一条毛巾,先帮翊捷擦起头发。那gu寒冷的感觉此时已经渗进了皮肤底下,如果不赶快脱掉sh透的衣服,他们两个大概都逃不掉在夏天感冒的命运。 翊捷的眼睛从毛巾下方打量着他。 苏晏决定忽视翊捷话中可能有的其他意思。 翊捷的手突然抓住苏晏的手腕,把他的动作固定在半空中。苏晏的心脏突然不规则地弹了一下。 一口气梗在苏晏的喉头,无法吞咽。 但是翊捷看着他的眼神非常倔将,像是在挑战他,手指依然扣着苏晏的手腕。 他们一起洗澡到翊捷小学毕业,直到苏晏觉得翊捷长得越来越大,他们在淋浴间里会显得有点挤之後。 餐厅里,翊捷失望的表情浮现在眼前,和此刻的表弟重叠在一起。他已经在理应庆祝的场合惹得翊捷不开心了,现在要再让翊捷失望第二次,他实在办不到。 这绝对是一个非常、非常糟糕的决定。 翊捷把脱下来的衣服扔到门边的地上,落在苏晏的脚边。当他把贴在腿上的shk子也脱下时,就听见翊捷打开淋浴间拉门的声响。 翊捷瘦长的背影就在玻璃的另一侧。 苏晏深x1一口气,踏进挡水条内。 「你先冲水。」苏晏说,「小心等一下真的感冒了。」 苏晏咽下一口唾沫 翊捷扭开水龙头。温热的水柱冲刷过他的全身,刚才身t里的寒意终於消散了一点。 他不是没见过翊捷脱衣後的模样。有时候翊捷在学校打球打得太热了,也会直接把球衣脱掉的。但是那些时候,都不会让苏晏像现在一样,感觉口腔里一阵乾涩。 他们现在,到底在做什麽? 「表哥。」翊捷笑了起来,「你y了耶。」 而且这麽一来,翊捷此刻兴奋不已的x器,也无法逃脱他的视野范围。苏晏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这不是他想看见的东西;他不应该看到的。 翊捷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小男孩了,远远不止。现在的他,是一个有冲动、有慾望,而且期待着发泄的青少年。 低喊声逸出他的嘴角,但接着他的声音就被翊捷堵了回去。 「翊、翊捷。」 但是身t产生的兴奋感实在熟悉了,血ye在t内快速涌流的感觉,双眼因为慾望而变得有点模糊的感觉??好热。翊捷的嘴唇,他的身t,他们身上接触和没有接触的部位,全部都好热,好像要把他整个人融化。 他们现在到底在做什麽? 但是被困在翊捷和墙壁之间,他的身t似乎和大脑断开了连结。花洒的水流不断从额头流下,流进他们相贴的嘴唇之间,sh润的声响在耳边回荡,刺激着他t内深处的慾望。 然後一只手滑进他们两人之间,握住他的x器。 一gu电流穿过苏晏的身t,使他倒ch0u一口气。他不能这样做。就算他需要身t的慰藉,也不能是在表弟身上。 「翊捷??」他喘着气,「不可以。」 翊捷的眼皮看起来沉重不已,眼神迷茫,就像刚睡醒那样。苏晏转开视线;那双漂亮的眼睛中带着的慾望太难承受了,他不能看他。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原因则令他羞耻不已。 他感觉他知道答案,但是他不想知道。 「对不起,翊捷。」他推开淋浴间的门,热气包裹着他的身子,和他一起踏了出去,「以後,我们还是不要一起洗澡好了。」 关上浴室门之前,苏晏不小心又往淋浴间的方向看了一眼。 苏晏把t恤拉平,最後一次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眼下的y影明显得可以,好像他一个星期没有睡觉一样。他搓搓眼角,叹了一口气。他不是真的完全没有睡到,但是这两个星期以来,每天起床时,他都觉得自己好像整夜没有阖眼。 夏天yan光从窗帘的缝隙透进来,刺激着视线边缘,让他直想流泪。 但今天早上,起床至少有一点意义。 可是另一半的他,却感到一gu无法否认的轻松感。 苏晏g起倒在床边的背包,走出房门。 回过神时,他才发现他已经骑到校门口了。鸟叫声在树木枝枒之间响个不停,苏晏只好把车牵到没有任何遮蔽的停车格停下,以免受到鸟屎袭击。 「表哥。」 苏晏倏地转过头,差点闪到脖子。 身t那gu战或逃的反应突然变得强烈无b,但是大脑似乎还没有决定好要战或是逃。苏晏就这样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表弟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翊捷。」舌头好像涨成了两倍大,卡在 「我爸妈他们去出差了。」 明明才两个星期没见,为什麽就好像隔了一整个世纪? 苏晏再度艰难地吞咽了一口,把喉头涌起的肿胀感吞回去。他知道翊捷这句话的意思。但这就是问题,不是吗?他们不应该再走得这麽近了。不管翊捷对他是什麽感觉,那都太多、太错误了。 苏晏感觉自己的嘴角往上扬起一点弧度。 就连他自己听见这句话,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翊捷耸耸肩。 「但是我等一下??」苏晏咬住舌头,「下课之後,我跟人有约了。」 翊捷的脸没有太明显的表情,只有左眼的眼角皮肤ch0u动了一下。他垂下头,几秒钟没有回话。最後,当他终於开口时,他的声音很轻。 「晋廷。」 白痴。苏晏只想赏自己一巴掌。他可以说是要见朋友就好,还有一百种理由可以用,但是李晋廷的名字就这样从舌尖溜了出来。 这两个星期中,为了证明要与翊捷拉开距离的决心,苏晏再度传了讯息给李晋廷。出乎意料的是,李晋廷居然回应了,就好像这半年间他们没有完全断绝联络一样。他们约好,今天下午陪李晋廷去一场品酒会,再吃个晚餐。 还是,他该推掉李晋廷的约?有那麽一瞬间,这听起来似乎是个很有x1引力的念头。可是不行。如果现在爽约,不就证明了他的决心只是个笑话吗? 翊捷的下颚动了动,让一口气梗在苏晏的喉咙。这里是校门口,如果翊捷在这里和他大吵起来,他会很难和警卫大哥交代,如果被来暑训的学生看见,那要怎麽办? 翊捷的眼神在他脸上来回打量。 翊捷没有质问他,也没有做更任x的要求。就这麽简单的一句话,他就接受了。苏晏的眼眶突然有点发热。 「十点。」翊捷重复了一次,「我就在家里等你。」 苏晏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距离表定的训练时间只剩下五分钟,现在他得用跑的才不会迟到了。 但就在准备离开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了。他伸出双臂,将翊捷的身子紧紧抱进怀里。翊捷犹豫了一下,最後缓缓ch0u起手臂,环住他的脖子。 他的心脏好像又变得更轻盈了一点。 苏晏下了计程车,拍了拍脸颊,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显然他看起来真的很醉。但是苏晏一点也不介意。温暖的感觉在他身上流窜,就像一条柔软的毛毯,轻轻裹着他。他只是露出微笑,一边将塑胶袋中一袋小份的卤味放在柜台上。 面对门房困惑的表情,他没有多作解释,只是往电梯的方向走去。越接近电梯,脚步彷佛就越轻盈,迫不及待地想要带他上楼。 站在高耸的大门前,苏晏在口袋里0索着。整串的钥匙不知为何纠缠在一起,他的手指也像是变成原本的两倍粗,怎麽样都挑不出正确的那把钥匙。 打开翊捷家大门的时候,苏晏就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了。 啊,对了,因为有一双他没有看过的鞋子。不是翊捷的,也不是他爸妈的。 在视线真正辨识出客厅里的景象时,他就想到了。是酒味。和他刚喝完不久的红酒不一样,是让他联想到热炒店与气泡的啤酒味。 他眯起眼,往沙发的方向望去。一瞬间,他的大脑和视觉似乎产生了g0u通上的失误,他看见了,却没有办法解读。画面彷佛静止了,就像某种故意要让人感到诡异的电影画面。 尽管家里开着冷气,翊捷却打着赤膊坐在客厅里,他以前从来没有这种习惯的。 他知道那是什麽。但是他的大脑拒绝给他一个具t的答案。 那是他们的沙发。他和翊捷会一起窝在上面看电影的沙发。翊捷在七岁生日那一天,最後哭着在他腿上睡着的沙发。 但是他的嘴角带着一抹无庸置疑的微笑。 「靠!」 这时他才注意到,茶几已经被推得移位了,在翊捷的双腿前清出能够容纳一个人的空间。而那双陌生鞋子的主人,那个顶着一头金se及肩长发的男人,漂亮得像是陶瓷娃娃的面孔,正扭曲成一个惊恐的表情。 「靠。」那个人又说了一次,一边手忙脚乱地在另一侧的沙发上0索。他也打着赤膊,面孔红得像是随时都会爆炸,「对不起,我不知道??」 「滚出去。」 「放开我。这样很痛。」金发的男人抬起头,嘶声说道。 他把男人往玄关的地方狠狠一推,对方单薄的肩膀重重撞上一整片的鞋柜墙。 男人像玻璃珠一样的眼睛,瞪得像是快要从眼眶里滚出来。 胃酸灼烧着苏晏的喉咙,使他的声音变得嘶哑。他的视线边缘被某种暗红se的影子遮蔽了,此刻,他的眼中只剩下陌生男子的脸。 男人的视线越过苏晏的肩膀,一定是想要往翊捷的方向看,但是苏晏无法容忍他再和翊捷有一丝一毫的接触。就算是眼神也不行。他转过身,抓起沙发上那些不认得的东西,往大门的方向扔去。 男人弯身捞起那些东西,在大门上胡乱拉扯,像是想要逃离笼子的动物。随着「碰」一声巨响,苏晏的世界再度陷入静止。 翊捷依然带着微笑,直望着他。 苏晏希望自己能听起来够有威严,但真正出口的声音却支离破碎。 翊捷活动了一下肩颈,缓缓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你生气了吗,表哥?」 「你从哪里把那个人找来的?」苏晏质问。 「交友软t啊。」 「为什麽?」他再度开口,声音却变得黏稠不已,「你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 「不会危险。」翊捷说,「因为我知道表哥十点会来呀。」 「为什麽?」苏晏问,「为什麽要做这种事?」 「你和李晋廷出去了。我找一个人来家里,这样不是很公平吗?」 苏晏张开嘴,但是嘴唇颤抖得不受控制,只能看着翊捷走到眼前。翊捷的指尖意外地冰凉,碰到脸颊时,便使苏晏浑身一颤。 是的,他生气。非常、非常生气。那个陌生人走进这间屋子,在那张属於他们的沙发上,对翊捷做了什麽?? 「如果有呢?」 「什麽?」 翊捷的面孔和耳朵都泛着红晕,但是他的眼神??那双锐利的眼睛,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喝醉了。 为什麽?现在该感到痛苦的人,应该要是他不是吗? 「我要报警。把你的手机给我。」他艰难地说,「我要看他的档案。」 然後他的视线就暂时被遮蔽了。柔软的东西贴上他的嘴唇,粗暴地往内压,使牙齿刺入嘴唇内侧的皮r0u里。 「现在你也亲我了。」翊捷的声音很低,在他的耳边回荡,「你和他,不是做了一样的事吗?」 「我怎麽会跟他一样?」苏晏咬牙,「他是来路不明的陌生人??」 每次都是这样,他说不过翊捷。或者,是因为他的大脑现在就像是浆糊一样,完全没有办法思考? 苏晏伸手抓住他的肩膀,试着b他退後。 翊捷颤抖的气息打在他的脸上,带 苏晏没有办法呼x1。 「我??不要你跟别人在一起。」 翊捷向後退去,而苏晏像是终於从水面下浮起般,倒ch0u了一口气。x口膨胀的感觉应该要带来一种求生的愉悦才对,但是现在,却只有像是肌r0u要撕裂的疼痛。 「跟你在一起的人,他们也都会这样0你吗?」 苏晏咽了一口口水,喉结摩擦着翊捷的指尖。 「不要这样。」 但是何止是他?现在的苏晏,就像有尖锐的爪子刺入他的心脏。翊捷,他那麽想要保护的翊捷。他做了那麽多,为什麽到头来,却依然让表弟这麽痛苦呢? 「表哥,我真的、真的很ai你啊。」翊捷用近乎耳语的音量说,「但是为什麽,这样还是不够呢?」 苏晏的身t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在他来得及反应之前,视线就变得一片模糊。 「你为什麽要哭,表哥?」在一个个吻之间,翊捷低声问。 「我不知道。」他什麽也看不见,泪水让他眼前的世界只剩下一片模糊闪烁的光影。但是身t的感觉还在。想要朝温暖的地方靠近的冲动,想要抱着面前这个人的冲动,强烈得足以带来生理上的痛处,「你到底、想要我怎麽样??」 「好ai你。」翊捷低声说,「没人b我更ai你了,表哥。」 「可是你??是我表弟。」 苏晏张开嘴,试图反驳,可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表哥,可不可以告诉我一件事?」翊捷低哑地说。 「你ai我吗?」 或许是因为苏晏沉默得太久,翊捷突然向後一退,与他拉出了距离。四周的空气变得好冷。 这样是错的,错得太离谱。但是最糟糕的是,翊捷说的,却是最真切不过的事实。人生中,他或许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翊捷一样ai他的人。 泪水使视线变得迷茫,但是翊捷的表情在心中再清楚不过了。 他倾身向前,吻上表弟的嘴唇。 好热,翊捷的身t、翊捷的吻,一切都好热,即将把他融化。翊捷的双唇饥渴地x1shun着他,好像这样还不够,但是对翊捷来说,向来是什麽都不够。 翊捷发出一声叹息,嘴唇依然贴着他的唇,对着他的嘴低声说话。 不可以,但是翊捷的声音就像魔咒,x1引着他前进,身不由己。翊捷的手往他的衣服下摆探去,指尖抚过的位置,都留下一阵刺麻的感受。 但是翊捷已经拉开他k头的拉链,手指粗鲁地握住紧紧绷住内k布料的x器。 那是他一直牵着的表弟的手。现在它在做什麽? 「你要教我,表哥。」翊捷说,「那些人是怎麽让你舒服的?」 他想要翊捷碰他,从他这里拿走所有可以拿走的东西,想要翊捷粗暴一点、强y一点,最好让他连犹豫和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慾望在x器里涌动,带来一gu近似於疼痛的感觉。苏晏低y一声,艰难地开口,「帮我脱掉。」 解脱束缚的那一刻,苏晏差点喊出声来。他咬住嘴唇,感受器官0露在外的沉重感。幸好,一只温暖的手掌很快就从下方托住了它。 苏晏无法抑制喉头发出的sheny1n。 「什??什麽?」 「翊捷??」绕着圈,将一b0b0快感送到他的全身。 苏晏试着看清翊捷的脸,但是被慾望和泪水覆盖的视线,只能让他看见模糊的轮廓。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腰缓缓摆动,试着配合翊捷的节奏。 天啊。翊捷为什麽要告诉他这些?他不想知道,他不应该知道的。但是他的身t似乎很喜欢这种的感觉。那种罪恶与羞耻,与不合时宜的快感混杂在一起的感觉。就像是喝醉了一样,令人上瘾。 「呃。」完全不同的刺激令苏晏倒ch0u一口气。 「表哥喜欢这个吗?」翊捷问,「那这样呢?」 苏晏呜咽出声。 「翊捷,不、不行??」 现在,全世界只剩下翊捷的碰触和温度。这是他永远也不想离开的世界。 翊捷的嘴依然没有离开他的身t,「嗯?」 ga0cha0到来的时刻出乎苏晏的意料。有那麽一瞬间,他什麽也看不见,只隐约听见有人发出哭泣般的喊叫。膝盖终於在这一刻宣告投降,向下瘫软,让他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不确定他倒在翊捷身上多久。当他终於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站稳时,翊捷的面孔就在距离他不到半截手臂的位置。他的手依然搭着苏晏的腰,此时,苏晏才注意到表弟光0的肚子上有一片sh黏的tye。 「我去拿卫生纸??」他差点认不出自己的声音。 苏晏的视线落在他脸上。翊捷的面孔泛红,眼神迷茫地回望着他。一gu肿胀的感觉梗在喉头,让苏晏无法吞咽。 「拜托,表哥。我好不舒服。」 苏晏闭上眼睛。从来没有哪一个对象,让他产生同样的慾望。面对翊捷时,好像他所有的底线都丧失了。不,不是丧失。也许所谓的底线,从来没有存在过。 「你??」他咽下喉头肿胀的感觉,「想要我怎麽帮你?」 苏晏的大脑暂停运作。 h翊捷从来没有想过男人会这麽紧——表哥会这麽紧。他再度轻轻摆动t0ngbu,立刻换得表哥的低y。 表哥的嘴唇红润cha0sh,诱惑着他。翊捷忍不住俯身,又一次hanzhu他的下唇。包覆着他的x口突然收紧,让翊捷低哼一声。 「嗯、嗯——翊??」表哥的双手抵住他的肩膀,好像想要把他推开,但是力道更像是在寻求支撑、而不是拒绝。 表哥的下半身朝他推来,让他眼冒金星。要是再不转移注意力,他大概撑不了太久。这是他的第一次,和表哥的第一次。他不想要那麽快结束。 表哥的身t一颤,发出一声低y。 但是他想要看清楚表哥的样子。他直起身子,学着看他看过的那些影片,扶住表哥的大腿。 「翊捷??」 表哥的身t颤抖着,往自己的下身伸去。虽然刚才已经发泄过了,但是现在那根肿胀的x器就在他们之间,顶端已经渗出一点点yet。 翊捷不想这麽快结束,真的不想。但是他好像没得选择了。 「哈、啊,翊、翊捷??」 表哥的身t配合着他的动作,好像在乞求,又像是在鼓励。 表哥的叫声变得破碎,却b什麽都还要x感。 背部的触感让h翊捷的内心一阵sao动。表哥的手掌贴着他的皮肤,就像以前在哄他睡觉时那样,轻拍着他的背。 「不要。」 现在放开表哥,他一定会哭出来;他不知道为什麽,但是他可以想像脱离表哥的身t时那gu空虚感。r0ut的感觉还不够。他还想要更多。 但是,如果表哥不想呢? 冷气很凉爽,ch11u0的肌肤贴着沙发的皮革,就像躺在一个舒适的怀抱里。苏晏的脸靠着柔软的抱枕,电视传来的声音好像离他越来越远。 「表哥,你ai不ai我啊?」 苏晏抓住他的手指,往旁边推开,「等我睡醒再告诉你。」 笑意爬上苏晏的嘴角。 好久没有这麽安全的感觉了。 他上一次这麽肯定,是什麽时候的事? 苏晏倏地睁开眼,看见翊捷的手机正对着他的方向。 「等一下,这样很难看啦。」苏晏把脸埋进沙发的抱枕里,「我没穿上衣欸。」 「不要。你不要拍了。」 苏晏感觉笑声像泡泡一样,从他的喉头冒了出来。他从沙发上跳起,往翊捷的方向扑去。翊捷灵活地一转身闪过了,然後长腿一跨,用身t的重量把苏晏压倒在沙发上。 「不要搔我痒喔。」苏晏警告。 但是他预期的恶作剧并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翊捷手掌在他脸颊上的温度,以及嘴唇上柔软的触感。 一阵su麻的感觉爬上苏晏的後颈,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没有啊。」 「表哥,你又兴奋了耶。」 要命,翊捷到底从哪里学会这些乱七八糟的话的? 幸好白天还有暑训要去,还可以稍微摆脱一下翊捷。但是就算人在学校,他的身t也一直处在坐立难安的状态,好像迫不及待想要离开那里。 柔软的嘴唇吻上他的皮肤,却像是落在心里。 翊捷的笑容明明和以前没有什麽两样,现在却难以直视。苏晏暗自叹了一口气。这几天发生的一切,所有他敢和不敢回想的事,就像是一片全新的滤镜,翊捷依然是翊捷,但是也不再只是翊捷了。 翊捷恶作剧似地轻咬着他的脖子,将一阵su麻感送遍他的全身,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靠。 「快起来。」 他一把抓住翊捷的手臂,往走廊的方向飞奔而去。 心跳声从来没有听起来这麽响亮过。他拉开翊捷房间的门,把表弟一把推进去,然後按上门锁。 姑丈的回应含糊不清,但是此时一点也不重要。苏晏靠在门板上,只觉得双腿发软。 当时的他,和si亡只有零点一秒的距离。 「表哥。」翊捷的声音像一个锚点,将他的意识拉回房里,「你没事吧?」 「你的嘴唇好白喔。」 「翊捷,不要这样。」胃里有个东西扭曲起来,他好想吐。 但是答案再清楚不过了:是这几天,他都处在一个自己建构出的泡泡里。随着那扇门被人打开,属於他们两人的泡泡也应声破裂。 表弟的头一歪,嘴角扯出一个歪斜的弧度。 「别闹。」苏晏的心依然强烈地撞击着他的x腔,连说话都有点困难,「要是被你爸妈发现,我们就完蛋了。」 「他们根本就不在乎。」他说,「我g嘛就g嘛。而且,我也不在乎。」 翊捷不懂大人会担心的事。他们这样的状态是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的。他要怎麽跟其他家人交代、跟所有其他人交代,说他和自己一直以来照顾的表弟发展成了情人关系? 翊捷咬着自己的大拇指指甲,一声不吭地望着他,眼神强烈得让他心痛。看法b我重要吗?」 「不是。」苏晏低声说,「可是如果被他们知道??会很糟糕。」 不。他们不会在乎。苏晏也是这麽想的。但是姑姑和姑丈ai面子的作风,一旦被他们知道,这辈子,他都不可能再接近翊捷了。 「我怕他们会不让我再靠近你。」苏晏的声音变得沙哑,「你懂吗?」 这样讲下去是没有意义的。现在的翊捷,就只是在百货公司的地上打滚、吵着要买玩具的小孩,无法g0u通。 「表哥,我真的很ai你。」翊捷的声音很轻,每一个字却都像石头砸在他身上,「只要有你在乎我就够了。」 他没有办法抵抗这种说法。他怎麽能让翊捷失望? 翊捷顺从地走进他张开的双臂之间。抱住表弟时,他的双手仍然颤抖不已。 苏晏不禁失笑。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又懂什麽叫做一辈子? 翊捷身上熟悉的味道温柔地包围着他,苏晏闭上眼睛。 脚步声从走廊上逐渐接近。苏晏的心向下沉去,把翊捷往後一推。 他不可能一直跟翊捷躲在这里的,无论如何,他都得出去面对姑姑和姑丈。翊捷的表现看起来像是吃到他最讨厌的茄子,但是此刻,苏晏只能暂时无视他。 回到走廊上时,客厅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玄关处多了两个大行李箱。苏晏的心怦怦跳着,往後yan台的方向快步前进。 在深se的皮革上,有一条像牙膏一样的白se物t,就在椅背和椅垫形成的夹角之间。苏晏的心脏差点就从喉咙跳出来。 他怎麽会这麽蠢呢? 姑姑和姑丈看见了吗?他们会来找他吗? 就在他准备设定机器的运转模式时,厨房里传来的动静让他跳了起来。他僵y地回过头,正好看见姑姑的脸出现在门边。 姑姑的笑容和妆容,倒是和平常一样无懈可击,「我就想说你应该在嘛。在洗衣服呀?」 「谢谢你啦。」姑姑说,「当初决定让你顾翊捷真的是对的。b找外面的褓母好多了。」 「讲那什麽话。表哥才不是什麽褓母。」 「你先忙啊,姑姑先去整理东西了。」就在姑姑准备退走时,她又补上一句,「啊,你等一下可以帮我把大衣烫一烫吗?」 「表哥不是你请来的打扫阿姨欸。」翊捷在厨房里大声说道。 「反正绝对不是你教的。」翊捷回嘴。 苏晏按下洗衣机的启动键,但依然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夕yan从校门口高耸的柱子侧边,斜斜地撒在灰白相间的人行道上。h翊捷挺起x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制服,大步往警卫室的方向走去。 h翊捷咧嘴一笑,「不好意思,我没那麽好摆脱。」 新制服上的折线还清晰到不行,刚绣好没几天的学号,颜se也十分亮眼。h翊捷拉起衣服上的校徽,炫耀地对着警卫摇了两下。 「你就继续ga0怪。我看教官会不会把你踢出去。」 「那我就再考回去。」他回答,「他们甩不掉我的。」 「假鬼假怪。所以,你来这里g嘛的?」警卫问,「回来接小nv友吗?小心我跟生教组长说。」 就他的印象,球队练习应该要结束了。不过过了一个暑假,现在国中距离他好像是很遥远的事了。 「应该再过几分钟就出来啦。」警卫说,「你就在那边站着。不要偷ch0u菸喔。」 要等也没关系,他就只是不想回家。 表哥给他的理由很合理;经过一个暑假,他又长高了一点,现在坐在机车後座,要把下巴放在表哥肩上,已经不是最自然的高度了。他们一起挤在那张单人床上,连翻身都不能。 一阵喧哗的声音,将h翊捷的目光牵往穿堂的方向。人的脸都还涨得通红,头发cha0sh地贴着额头,光用看的,就能想像他们身上的味道。 不过今天,他不是为他们而来的。 就像感受到召唤,表哥的身影很快就从穿堂中的y影里走了出来。 表哥身边还跟着一个男生,自己手上的毛巾正g着表哥的脖子。而表哥抓着那条毛巾,表情像是快要窒息,但是嘴角却带着无庸置疑的笑意。 无论刚才有多少兴奋,现在一点也不剩了。取而代之的,是连九月yan光所带来的汗水都要蒸发的怒火。 「学长?」 有人好像认出他来了,不过h翊捷懒得理他。他推开面前的另一个学弟,直到梁少俞错愕的表情出现在他正前方。 明明没用多少力气,但是梁少俞大叫一声,身子往旁边一歪,眼看就要摔倒。h翊捷哼了一声。他的脚步有这麽不稳,随便一碰就跌倒?他现在是想要演给谁看? 「翊捷,你g嘛?你怎麽在这里?」 「我只想要来等你下班。」他说。 「少俞,你们先走吧。」他说,「我就跟翊捷回去罗。」 穿堂前的广场,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夕yan照出的y影,使表哥的脸看起来有点y沉。 「我为什麽要告诉你才能来?」 「你不应该那样推少俞的。」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他没做错什麽事。」 自从爸妈上次突然回家之後,表哥就郑重警告过他,别在外面做那些亲昵的举动。牵手、g肩搭背,或是亲吻脸颊,通通都不行,以免被认识的人撞见。表哥是看起来真的很困扰,所以他勉强同意了。 h翊捷觉得眼睛有点刺痛。他来不及多想,就一步踏向前,缩短与表哥之间的距离,嘴唇狠狠撞上表哥的嘴角。 表哥的脸se涨得通红,但是不像是他喜欢的那种害羞的样子。 他们走出校门时,表哥甚至没有跟警卫打招呼。两人快步往人行道上的停车格前进,很快地,警卫的身影就被学校的栅门遮住。 掐着他手腕的力道松开了,表哥回过身,紧盯着他的脸。 又来了,又是那套。 表哥仰起头,望向天空。h翊捷的心脏突然重重一跳。表哥从来没有对他摆出这种态度过,但是别人有。那是他们放弃跟他g0u通的时候会露出的表情。 不要说表哥了,h翊捷也想对着天空大叫。为什麽?为什麽总是跟他爸妈有关?他们是这世界上最不关心他的人。这时候,他为什麽就非得考虑他们不可? 长长的一刻过去,他们谁也没动,就只是站在机车旁,瞪视着彼此。 「走吧。」他说,「我送你回家。」 一gu冰冷的感觉从肚子深处窜起,攫住他的心脏。如果这时候让表哥把他送走,或许,他就再也见不到表哥了。 「我不要回家。」看着那顶安全帽,h翊捷拒绝接下,「如果你不带我回去你家,我就去别的地方。」 也许不是今天。也许表哥是真的对他心累了。 他不想为了这件事哭,他不想看起来像个小朋友。但是那gu诡异的冰冷感盘据在x口,连呼x1都变得困难。 「你说过不会赶我走的。现在都不算了吗?」 沉默又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後,表哥的肩膀向下垮了一点。他将安全帽戴在h翊捷头上,轻轻为他扣上扣子。 回家的路上,表哥一句话也没说。不知为何,h翊捷总有一种表哥快要消失的错觉,所以他整路都紧紧抱着表哥的腰,想要压下那gu莫名的恐惧感。 表哥表现得再明显不过。虽然表哥让他跟着回来了,但是他并不想要翊捷在这里。 h翊捷加快脚步,不想给表哥把他关在门外的机会。 表哥没有打开客厅的灯,0黑往饭厅的方向走去。h翊捷的小腿撞到茶几的边缘,痛得倒ch0u一口气。但是表哥没有任何回应。 h翊捷觉得自己 「表哥。」这句话就像有倒钩一样,刺痛他的喉咙,「你??讨厌我了吗?」 「可不可以??不要再b我了?」 他以为没有人b他更懂表哥、更知道怎麽样能让表哥开心的。但是今天所有的一切,都不在他的掌控范围内。 他什麽都不知道,也做不到。 h翊捷伸出手,抱住表哥的身t。 表哥的身t微微颤抖着,无声地哭泣。 「我没有讨厌你。表哥永远都不可能讨厌你。」表哥低声说。 「因为你是我表弟。」表哥说,「但是这对你来说没有意义,对不对?」 但是他开始理解了,表哥不是这样看他的。对表哥来说,这个名词好像b什麽都重要。b他更重要。 表哥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身t向後一缩。 无力的感觉令h翊捷好想大吼。他到底要怎麽做,才能让表哥把他当成「h翊捷」看待,而不是「表弟」? 表哥摇摇头,抹去眼泪,然後抬起脸,露出悲惨的微笑。 h翊捷更用力地抱紧他,这是他唯一能证明自己真心的方法了。 表哥突然用力推着他的肚子,从他的手臂之间挣脱开来。 「舅舅好。」他试探x地说。 「翊捷。放学啦。」 舅舅点点头,踩进拖鞋里,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刚才的画面,一定被舅舅看见了吧,但是他什麽也没说。既然舅舅可以什麽都不说,其他人也可以。他们都应该要闭嘴。 h翊捷的视线回到表哥身上,但坐在那里的人,好像身上有个什麽开关被关掉了。虽然饭厅的灯光笼罩着他们,但表哥的眼里没有一丝光芒。 「表哥,你不要这样。」他再度伸出手,抱住表哥的肩膀,「我很ai你。真的。」 很小的时候,他在外公家住了几天,但那几天,很快又变成了更多天,多到当时的他还没有办法数出那个数字。他不知道爸妈什麽时候会再来接他,或者会不会来接他。如果他再也回不去他原本的家了呢?如果他要永远住在外公这里了呢? 细微的恐惧像蛇一般缠绕在x口,但他试着用刚才找到的力量和它对抗。 在这句话之後,僵y得像石柱一样的表哥,才终於有了动作。他伸出手,缓缓环住翊捷的背。 h翊捷不太确定他是在为什麽事情道歉。 「表哥。」h翊捷咽了一口口水,「今年,你还会帮我过生日吗?」 「後来我还特别打了电话过去。」当时表哥闭着眼,躺在他身边,嘴角带着一丝微笑,「我跟他们说,我只要六寸的小蛋糕就好了,只有一个人要吃的。他们大概觉得我很可怜吧,所以就答应帮我cha单了。」 但是现在,他有一种感觉,表哥或许不会帮他过生日了。 表哥低声笑了起来,但是他的笑声听起来一点都不快乐。 h翊捷从来没这麽讨厌听到那两个字过。可是他相信表哥。只要有这句话,他就能好好撑到生日的那一天。 「喂?」 虽然是他主动打的电话,但是为什麽他还是那麽痛苦呢? 「苏晏?」李晋廷听起来像在笑,「如果你不打算说话,那我要挂电话罗?」 「怎麽了?」李晋廷问,「又突然想到我了吗?」 接下来的这句话,如同刀子一样刮着喉咙,「你下星期??哪天有空?」 苏晏闭上眼睛,「好。」 星期三。是翊捷生日那天。他答应过,要陪他过生日的。 「噢。」李晋廷的声音像恶魔的低语,在他耳边低低地打转,「那我就更要约那一天了。」 「是谁上次害我只能一个人回家的?」李晋廷说,「好好一个假日直接泡汤。这次该补偿我了吧。」 「犹豫太久了,苏晏。」李晋廷声音里熟悉的不耐再度出现,「每次都是这样。到 这就是重点。为了证明他真的能断开和翊捷的关系,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如果不选择李晋廷,这通电话根本连打都不必打。 他闭上眼,让泪水无声地滑落,「好。就星期三。」 他也希望。他不想让自己失望。 h翊捷的手机就躺在蛋糕边,此时拨号的提示音正不断从扬声器中传出来。 他最後一次挂掉电话。 他的生日已经要过完了,但是表哥还没有出现。 蜡烛的光线熄灭,四周陷入彻底的黑暗里。 表哥已经抛弃他了,但是他不会让表哥就这麽离开的。他会让表哥承认他,也只能承认他。 一切都太荒唐了。 翊捷家的钥匙又和整串其他的钥匙卡在一起了,但是这次,他没有办法靠手指辨认钥匙的形状。整串金属落在门前的地上,发出的声音刺痛他的耳朵,连眼泪都b了出来。 尾椎撞上坚y的地面,痛得他站不起身。 好不容易拿起钥匙,站起身後,苏晏又花了更多的时间,一次一次尝试,才终於找到能开得了门的那一把。 屋子里一片漆黑,和走廊上的灯光成鲜明对b。苏晏伸出手,盲目地向前0索,脚下却不知道踢到什麽东西。 头真的好痛。但是还有其他地方更痛,痛得他没有办法呼x1。 他旋转身子,却失去方向感。翊捷家的电灯开关在哪里?他想不起来了。 黑暗的深处,一个声音轻轻地说,几乎就像是来自苏晏的幻想。 「翊捷?」他的声音听起来反而像是假的,连他自己都不认得。他忍不住又笑了,「你怎麽不开灯呢?」 有一瞬间,光线刺得苏晏睁不开眼睛。 他去哪里了?好问题。 但这样是不是才是最好的结果?这对他和翊捷来说,可能都是解脱。 「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他眨了眨眼,终於恢复视觉。在客厅的光线下,翊捷正站在茶几和沙发之间,面朝着他的方向。 「你跟我说你十点会来的。」翊捷一句、一句缓缓地说,「我在这里,等了你三个小时。」 「噢。」苏晏迟钝地应了一声。 他没有照着计划和李晋廷上到床,也没有成功证明到自己的决心。 然後呢?然後发生什麽事了? 然後李晋廷拿玻璃杯丢了他,叫他滚,叫他找个地方去si,这辈子不要再让他见到。 苏晏跌跌撞撞地往沙发的方向走去。 翊捷一句话都没说,但是他不需要。往前走没几步,苏晏就看见了。那个几周前就订好的熔岩巧克力蛋糕,小小的、只有两人份的蛋糕,现在就静静地坐在茶几上。 翊捷发出一声大笑。 表哥。 如果从身上挖掉某个东西,就能把表哥这个头衔拿掉,他现在会毫不犹豫地这麽做。 到头来,他还是什麽都没做到。他只是一个懦夫,一个既无法改变现状,也无法鼓起勇气承认内心所想的懦夫。 「他让你很爽吗?那个李晋廷。」他问,「你也是抱着他,叫他的名字吗?」 「三个小时。他让你s了几次?」 但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要继续看着翊捷。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转开视线。表弟现在的模样,就是他应该要受到的惩罚。 话一出口,苏晏就忍不住笑了。 让他觉得表哥根本就没有把他当一回事,这样就可以彻底斩断翊捷对他的期待。 为什麽?苏晏没有答案。 「你这麽聪明,还看不出来吗?」他说。 他看见翊捷的身t晃了一下。彷佛才一眨眼,翊捷的脸就出现在他面前。他先感受到的是一阵天旋地转,身t瞬间失去重力的牵引。他的後脑勺一定是撞到了地面,因为他听见一声沉重的闷响,接下来才是疼痛:几乎要夺走所有感官的疼痛。 七岁的小翊捷扭曲的面孔,爬满泪水和鼻涕,好像小小的身t承受着全世界最强烈的痛苦,就要在他面前碎裂。 翊捷的尖叫声,直到现在,依然在耳边回荡。 然後是一声尖锐的声响,像刀一般划开笼罩他的迷雾。 尖锐的噪音逐渐汇聚成可以辨认的形状,撞进苏晏的耳里。 事隔这麽多年,苏晏依然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一gu重量突然从x口移开,翊捷的面孔消失了,留下的是一片奇怪的空白。大量的空气毫无预警地灌进鼻腔,将他的肺用力撑开,他的身t无法控制地ch0u动起来,试着补足刚才缺乏的氧气。而每一gu气息都像是刀片,割着鼻子、脸颊和大脑。 一个强壮的东西托着他的肩膀向上抬起,让他的头毫无支撑地向後一仰。疼痛感彷佛是从四面八方而来,他找不到根源。但是下一刻,他的侧脸就靠上一片温暖的墙。 是翊捷的心跳。 抬起手臂的动作,从来没有像现在这麽困难过。他的指尖碰到翊捷的脸颊,感受到眼泪的sh滑。 这三个字所带来的痛苦是来自身t深处,既属於r0ut、也属於心灵。 「我不要你道歉。我只是不要你离开我。」翊捷低语,「为什麽这麽难呢?」 但是苏晏的大脑没有办法带领他去找答案了。他好累,累得连撑开眼皮都是一种折磨。 这句话就像一条锁链,爬上他的身t,缠住他的x口,但他怀疑,锁链的另一端,也同时把翊捷紧紧地捆住了。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苏晏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那个十字路口,从柏油路上滚过,浑身痛得分不清方向。 苏晏试着坐起身子,但是动作立刻就带来一gu锥心刺骨的疼痛。他无法分辨是什麽地方传来的痛楚,是酸涩不已的腰背、他的脸,还是他的头。 翊捷的双臂环着他的上身,就和睡着之前一样。在他的动作之下,翊捷的睫毛颤抖了几下,眼皮缓缓睁开。 就算不说,苏晏也知道自己看起来有多惨不忍睹。 在翊捷的协助下,苏晏爬起身,浑身零件都像是要掉开似的,拖着脚步前往浴室。 他见识过翊捷造成的伤害,他只是没想到这件事有一天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打开水龙头,让冰凉的水流经指缝。自来水碰到伤口,带来尖锐的疼痛感,但是此刻他欢迎这种疼痛。这可以让他保持清醒,而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保持清醒。 他用水一点一点,洗去脸上乾涸的血迹。他可以感觉到翊捷的视线在门边观察着他。 苏晏关上水,sh答答的手0索着k子口袋。一整晚没有接上电源,他甚至不确定手机现在还有没有电。他ch0u出手机,当萤幕亮起的时候,他却愣住了。 这是怎麽回事? 「???」 但是最後两通未接来电,却是姑姑打来的。 苏晏的手指继续推着萤幕,往下寻找其他的线索。 原本就已经有气无力的心脏,此刻在x口冻住了。 真正的问题,在於标记了他的那一篇动态。 「表哥,笑一个啊。」翊捷的声音从画面外传来,「我在录影耶。」 而在这部影片的上方,用着社群软t的标记功能,打着几个简单的字。 原来如此。所以他的通知栏,才会被无数认识和不认识的人洗版。所以他才会有那麽多通未接来电,所以姑姑才会打给他。 无论昨天晚上的翊捷有多麽强y和愤怒,现在那一切都不存在。在翊捷又大又圆的眼中,只有威胁着要将他吞噬的恐惧。嘴唇颤抖得甚至没办法好好说话,「表哥,我不是??我不知道还能怎麽办??」 翊捷不用跟他解释,他都懂。 「我只是想要你承认我。」翊捷的声音破碎得连他都快要不认得,「这样,你就不能再跑走了——」 苏晏以为自己会流泪,会心痛,会感觉到一点「什麽」,但是什麽都没有。 他对翊捷伸出双臂,把泪流满面的表弟抱进怀里。 翊捷的脸埋在他的肩头,手臂紧紧圈住他,让他的肋骨疼痛不已。 结束了。 「走吧,翊捷。」他轻拍着翊捷的背脊,「我们去客厅。你爸妈应该快要回来了。」 「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翊捷问,「表哥,我跟你走吧,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 「你才十六岁,小朋友。」苏晏说,「你能去哪里呢?」 苏晏拉起翊捷的手,将他带出浴室,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翊捷坐在他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捏得他指节发疼。 大门打开的时候,表哥就站起身。h翊捷依然握着他的手。 爸妈的表情非常难看,但是h翊捷一点都不在乎。 没有人可以从他身边夺走表哥。尤其不是他们。 「杂种。」姑姑说,「跟你爸一样,就是外面的野种。」 「你少碰他。」 就算发生这麽严重的事,她还记得要化全妆再回来。 「是谁教你打你妈的?」爸爸吼。 「我不知道。反正我知道不是你们教的。」他说:「你们什麽都没有教过我。」 有那麽一瞬间,h翊捷的大脑,甚至无法将「爸妈」这个词和眼前的人结合在一起。 这个nv人——这个认为没生他就好了的nv人——现在到底是在演给谁看? 「我们是来找你照顾翊捷。」妈妈继续说:「不是要你qianbao他。」 到这一刻,他依然不是重点。他说的话,他们依然没有听进去。 「没有?」爸爸冷冷地cha嘴,表情扭曲,「你那个影片,拍得够清楚了吧。」 脸颊烫得像是烧起来了一样。h翊捷突然好想要抓住妈妈的衣领,对着她的脸大吼。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没有什麽好说的;就算曾经有过,现在也没有了。既然他们从来没有想听,现在又怎麽会听呢? 「我们为什麽在乎?」爸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们是你爸妈!」 「是吗。我怎麽不记得?」 「我有说错吗?他们什麽时候关心过了?」h翊捷瞪大眼睛,「现在又跑回来假装很ai自己的儿子?」 不。但是他不想知道。他们只想把他像个包裹一样,从这里送到那里,再丢到另一个地方。现在他们想要假装自己有当过他的爸妈?不必了,谢谢。如果是他们,那他宁可从来没有出生过。 「这个ai根本就不正常。」姑姑大喊,转过身指着表哥,「你就只是个恋童癖,变态而已。」 「我们给你吃饱穿暖,你怎麽可以——」 是这样吗? 他要的不是这个。怎麽可能只是这个? 「你们自己说过的。说你们最後悔的事就是生下我。你忘记了吗?」他说,「你们只觉得我是麻烦,只想把我变成别人的责任。」 很小的时候,他就说过了。他大哭、尖叫、哀求,说他不要去外公家,不要去褓母那里,但是没有,他们一次都没有听。 现在他们却在指责这个把一切都奉献给他的表哥。 「他没有!」h翊捷大吼,眼前突然变得一片模糊,「是我!我才是那个qianbao犯,你们告我啊。」 「你们才、什麽、都不懂!」h翊捷快要认不得自己的声音了。 所以,他又为什麽要听他们的?他们想要做什麽,他都不会让他们得逞。 但是就在这时,一旁的表哥动了动。h翊捷的身t就像是感觉到了什麽。他旋过身,看向表哥的脸。 表哥的声音很轻,但是深深地刺进他的脑海里。 表哥在说什麽? 是的,责任。这就是问题。 姑姑嗤之以鼻,对他翻着白眼。 苏晏的头摇了一次,然後又一次。 身为两人之间的大人,他并没有负起责任。翊捷对他的喜欢和依赖逐渐加剧和变形,而他有这麽多次机会,他却每一次都选择继续沉溺。 「表哥。」翊捷的眼睛眨也不眨,直直望着他,「你在说什麽?」 「是我让他予取予求。我没有阻止他。」 翊捷的眼皮颤抖了一下。 泪水毫无预警地从脸颊滑落,经过伤口,带来一阵刺痛。但是此刻,他反而欢迎这个痛苦。这会提醒他做错的事,提醒他不要重蹈覆彻。 他没有图什麽;他图的就只是翊捷的ai而已。翊捷给他太多的ai、太多的依赖了——那些「为了翊捷」、「不想伤害翊捷」、「不想让翊捷伤心」,全都只是他懦弱的藉口。姑姑说的没错,是他把自己该负起的责任推到翊捷头上,让他承担。 「你没有。」翊捷低声嘶吼,就像是一只动物,「是他们,他们才应该要负责??」 他ai翊捷,怎麽可能不ai?除了翊捷以外,他什麽也没有了。 也许在另外一个世界里,翊捷可以ai他、他也可以ai翊捷,他们可以??也许。 「是啊,所以我们现在要来负责了。」姑姑的声音冷得令苏晏一阵寒颤,「滚。滚出我家。」 翊捷的手一把抓住他的上臂,指甲深深刺进皮r0u里,让他一阵瑟缩。 他不想走。 他在这里的时间已经到了。 到头来,应该要陪伴他的表哥,还是必须要抛下他。 「拜托,表哥。不要走。不要走??」 他好ai、好ai翊捷。但是现在,他连这句话也不可以说了。 他感觉不到手臂上传来的痛觉,因为此时此刻,其他东西更痛。翊捷的双眼在他脸上疯狂地寻找着,而他不确定翊捷究竟看见了什麽,但是在他眼前,翊捷的某个部分,就像是被海浪拍中的沙堡,瞬间崩塌了。 施加在手臂上的压力松开,血ye流过时带来一阵刺麻。 翊捷没有做错什麽。他只是害怕而已。但是身为大人的自己,没有任何藉口。 他最後一次看向翊捷的脸,看着表弟通红的双眼、乾裂的嘴唇。 翊捷的啜泣声刺着他的背,但是他没有回头。直到沉重的大门在身後关上,巨响终於成为压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房子里传来翊捷的吼叫声和姑姑的尖叫,不过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麽。他把後脑勺靠在门上,让疼痛在身上、在心底慢慢沉淀。 苏晏不太记得自己是怎麽搭上捷运的,但是他确实记得,在脑中的迷雾稍微散开的那几个瞬间,身边的人都和他保持着远远的距离。 就连他都不想靠近自己,谁会靠近他呢? 如果他跳下月台,沿着铁轨一直走下去,会怎麽样呢? 捷运站外的yan光刺得他眼睛疼痛,走回家的路途似乎b想像中的还远。踏出的每一个脚步,身t所带来的痛楚,都在提醒他自己犯过的错。 但是谁知道,这样或许是另一个不错的选择。 他抓住一旁的磁砖墙,却在门打开的时候愣住了。 爸爸是要去上班吧。回来的时候,他忘了确认时间,不然就能避开爸爸要出门的时候了。 爸爸的眼神落在他身上,缓缓地从衣服转向他惨不忍睹的脸。苏晏垂下视线。爸爸把铁门拉得更开了一点,让出一条路。 苏晏点点头。「可以。」 「你不去上班吗?」苏晏问。 回到家之後,爸爸将安全帽放回门边的柜子上。他把苏晏拉到餐桌边,指着餐椅。 苏晏顺从地照做了。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来。」苏晏说。「你去上班吧。」 他像个不知感恩的混蛋,他知道。但是此刻爸爸的存在,只让他更坐立难安。他只想躺着,让自己失去知觉、失去一切。 苏晏垂下视线,无地自容。 「对不起。」苏晏低声说。 爸爸没有立刻回答。他将沾了碘酒的ok绷拿到苏晏面前,对着他的鼻子b划。碘酒碰到鼻梁上的伤口时,锐利的刺痛感让苏晏眯起眼睛。 「不。」爸爸停顿了一下,「这件事,错是在我们身上。」 「我和翊捷??」就连提起翊捷的名字,都像是刀割一样疼痛,「这根本就不应该发生的。是我的错。」 「你姑姑挂了电话之後,我想到一件事。」爸爸说,「你妈跟我离婚的时候,你才五岁。」 为什麽爸爸要提这件事?他已经记不清楚了。妈妈的样子,妈妈还在的时候的日子,他几乎都没有印象。记忆里,一直都只有他和爸爸两个人;沉默的爸爸,还有独自一人的苏晏。 他不记得这件事了,苏晏很想这麽说。但是脑子里有几个破碎的画面,似乎对应得上。爸爸就在前面两步远的地方,他跟不上。如果爸爸走到人行道上,就来不及了。 他记得第一次带翊捷去超市的时候,他整路都牵紧翊捷小小的手,深怕他摔倒。 「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他的声音b他以为的沙哑许多。 「後来我一直在想。」他小心翼翼地把碘酒倒在棉花bang尖端,轻轻滚过苏晏的脸颊,「如果那时候,我有牵着你走出来,你是不是就不会跌倒了。」 他和爸爸,向来都是那样。他看着爸爸的背影,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也不知道对他来说,自己是什麽。 这是第一次,苏晏得以窥见爸爸心底深埋的某些东西。 爸爸没有回答,收拾起桌上的用品,盖上工具箱的盖子。苏晏看着他回到电视柜前。 啊,对。苏晏是不可能继续在学校里当教练了。他一定得离开。 「我会想想看的。」苏晏保证。 「睡一下吧。」他说,「我出门了。」 「爸。」他咽下一口口水。「谢谢你。」 h翊捷从来没有那麽清醒过。 他太清楚了。是他亲手杀si了表哥。是他用任x、用他一次又一次得寸进尺的要求,把表哥一点一点地杀si了。 如果当时他听进去了呢?如果他愿意给表哥喘息的机会,愿意留下一条後路,现在会是什麽样子? 表哥离开後,h翊捷删掉了那则动态,但是於事无补。所有该看见的人,早就都看见了。他以前的队友、同学、同学的父母,还有无数他知道和不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了。 他口口声声地说自己ai表哥,但是不管他做了什麽,那都和ai无关。 他在表哥脸上留下的伤,每一道都只以更痛苦的方式刻在他自己的心里。 再度睁开眼时,房间里一片漆黑,使他一瞬间不确定自己究竟是醒了,或是还在另一场梦中。 可是他不可以这麽做了。如果现在能做对一件事,那就是把该属於表哥的东西还给他。 现在的他,就是失去了大白狗的那个小孩。 他可以就躺在这里,直到整个世界的时间结束。 上锁的房门传来金属碰撞的声响,强y地打破房里静止的时间与空气。 h翊捷在床上动也不动。 如 爸妈大概很不爽他们发出的最後通牒没有任何效果,h翊捷听见他们在门外抱怨的声音,不久之後,房门的锁就被打开了。 「起来。」妈妈的嗓音出现在床边,居高临下,「这样我们没办法跟你说话。」 妈妈气急败坏地吐出一口气,激起他一点点报复成功的快感。 这句话让他的心重重一跳。他挥开棉被,眯起眼。 「我们太忙了。」爸爸说,「如果再发生什麽事??我们处理不了。」 一gu笑意从h翊捷的肚子里冒出,就像气泡一样。 但是本来就没什麽好期待的;他们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是他早该学会了才对。 不,这不是个笑话。真要说的话,这更像是一个句点。他和他们之间的句点,还有他和表哥之间的句点。 「随便啊。你们决定就好。」他说,「我要开始打包了吗?」 「这两个星期,你准备一下吧。我们手续处理完,就让你出发。」 十年後 萤幕上轮播着外公生前的照片,h翊捷一张一张地数着。 距离拉得够远了之後,h翊捷终於开始懂这些大人的事。妈妈是外公最疼ai的小nv儿,从小就是所有人的优先顺位,就算有了儿子,优先顺位依然是她。 虽然是外公的长子,但是舅舅并没有被他们当成家人。 那是一段他几乎没有记忆的时期,就像是上辈子的事。 表哥的照片,是一张都没有。 h翊捷看向座位席。虽然是直系亲属,舅舅却被安排坐在整个礼厅最後一排的角落。此刻,舅舅正低垂着视线,没有和任何人产生交集。 舅舅的出身已经是一个悲剧,而他和表哥惹出来的那一场闹剧,则让舅舅的地位更受人轻蔑。 或许是感觉到目光,舅舅缓缓抬起头。和h翊捷对上视线的时候,舅舅轻轻点了一下头。 他咽下一口口水,看向舅舅身边的空座位。 其实刚知道外公过世的时候,他并没有特别想要回来。他还有工作,只回来待个两天,似乎也不值得十几小时的航程和时差的折磨。学生时期,他就已经和外公没什麽交集,後来出了国,就完全和外公断了联络。 如果回来一趟,也许,只是也许,他可以再和表哥产生交集。 如果贸然联络,是不是就会g起没有必要的回忆和痛苦?他造成的伤害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外加二度伤害。 偶尔几次,基於好奇,他在社群软t里搜寻表哥的帐号。原本的那个帐号已经关闭了,也找不到新的,表哥整个人,好像就消失在网路上一样。 至少,他可以向舅舅打听一下表哥的近况。用最不打扰的方式、最远的距离,稍微填补一下内心的遗憾。 师父诵经的声音还在持续着,但h翊捷什麽都听不懂、也听不进去。 b起家属,h翊捷更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来观礼的路人。眼泪和悲伤的感觉,是勉强不来的。妈妈和外公,他们和他的距离都太遥远了。 这时,入口处出现的动静,x1引了h翊捷的目光。在门口的花圈旁,有一个人站在那里,身t被遮住了大半,就像是在偷看厅内的仪式。 就算十年没有见面,表哥的脸,也依然像是前一天刚见过一样地好认。同样高耸的鼻梁,同样看起来有些无奈、却好脾气的眉毛角度,以及好像随时都很疲惫的厚重双眼皮。 在h翊捷的注视下,表哥抬起眼,和他对上视线。相隔一个礼厅的距离,表哥的表情模糊得几乎无法解读。但是表哥没有转开视线。 只有表哥,就站在那里,近得只有几步之遥,却远得无法靠近。 他好想走上前去,把表哥紧紧拥入怀里,想要仔细看看表哥的脸,观察这十年来的岁月留下了什麽痕迹。 h翊捷抹去脸颊上的泪,但表哥的目光依然没有移开。 h翊捷的肠胃紧紧一揪。 司仪说到一半的话被打断。座位区的宾客们转头看向礼厅门口,接着,h翊捷听见有人倒ch0u了一口气。有那麽一刻,整个礼厅笼罩在尴尬的氛围之中,没有人说话,但紧绷的空气却b什麽都响亮。 h翊捷哼笑一声。 表哥的身影向後进y影中,眼看就要从h翊捷的视线里消失。 她的口吻,好像忘了h翊捷就站在她旁边一样。好像表哥做的事是和别人发生的,而不是h翊捷本人。 就算h翊捷曾经对他们抱持过什麽期待,经历过这十年,也已经彻底清醒了。 在场的宾客们开始窃窃私语,但是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麽。不过h翊捷不需要听清楚;这里的亲戚,大概没有人不知道当年他们发生过什麽事。 真要说的话,h翊捷和爸爸的存在反而更像是外人吧?毕竟,现在可是姓苏的丧礼呢。 「我儿子来见爷爷最後一面。」声音不大,在人们的低语中,却显得特别响亮,「没有人可以赶他走。」 舅舅的表情十分平静,但是他的眼神直直望着妈妈的脸,即使面对妈妈的怒气,也没有任何退缩。 有人倒ch0u一口气,h翊捷忍不住挑起眉。 h翊捷不确定这里有多少人知道,舅舅并不是外公亲生,而是外婆外遇怀的儿子。但是她确定要在这里公开这些事、当成所有局外人茶余饭後的八卦吗? 「也许吧。」他说,「但你和我有同一个妈妈。那你又是什麽?」 「至少我爸认我这个nv儿!」她尖叫,「凭什麽你是儿子,就能来分属於我的东西?」 h翊捷再度看向礼厅外。表哥的身影还在y影里,还没有离开,却也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h翊捷後悔自己用那种方式b迫表哥、毁了表哥的退路,可是从来後悔过自己喜欢上表哥。 「h翊捷,你要去哪里?」妈妈在他的身後大叫,「给我回来。」 「你要是今天走出去了,你就永远不要给我回来。」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 「h翊捷!」 他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花圈後方的表哥,穿着一身黑,连鞋子也是黑的。 h翊捷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对不起。」h翊捷低声说,「让你听到这些。」 碰触到表哥的皮肤,让一gu电流般的感受窜过他的皮肤下方。刚才压下的情绪再度翻腾起来。 走上人行道,h翊捷就放开了表哥的手。 他摆了摆手,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把手cha进大衣的口袋里。 刚才表哥的皮肤所留下的温度,依然残留在指尖。如果可以再多牵一会,就算只是几秒,也好。 h翊捷没有想过,光是这简单的四个字,就让他快要维持不了自己的表情。 眼眶熟悉的刺痛感b得他不得不转开视线,h翊捷决定好好打量一下表哥整个人。 不,并不是表哥缩小了,而是他变大了。现在他b表哥高出了半个头,从穿衣的模样看来,他的肩膀也没有b表哥窄多少。 「表哥。」h翊捷说,「好久不见。」 表哥没有马上接话。 没想到,这次回来,真的能听见表哥喊他的名字。 「我们??要找个地方坐一下吗?」 「什麽?」 「我想说,好久没见了。」表哥说,「你在赶时间吗?如果不方便,也没关系。」 在他做过那样的事後,表哥并没有见到他就逃跑,还想要和他多聊聊。就算叫他现在原地si去,他也不会有异议。去了。 表哥点点头,抬起下巴,对着h翊捷的身後示意。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h翊捷回答。 点完单之後,两人在店内最角落的圆桌坐下,那里有一根大大的梁柱,可以挡住大部分的视线,让人有一种没人看得见他们的错觉。 手中的庄园美式咖啡散发着浓郁的香气,稍微缓和了他的情绪。 h翊捷忍不住笑了一声,把视线转向自己的咖啡杯。 「我b较意外,你居然会点咖啡。」表哥说。 「你以前,不是什麽都只要巧克力吗?」表哥微笑起来,「冰淇淋只吃巧克力口味,只喝巧克力牛n,蛋糕也只要巧克力,连n油都要是巧克力调味的。我都快被甜si。」 表哥还记得。 但是他很确定,自从他出国之後,他就再也不敢吃巧克力了。 「现在我都几岁了。」h翊捷的嘴唇一歪,「受不了那种甜味了啦。」 表哥咬着纸杯上的x1管,眼神在他脸上来回游走。 「才没有。」 表哥看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或许皮肤变黑了一点,脸上的纹路变深了一点,黑发之间出现了几根白发,但是无论岁月留下什麽痕迹,h翊捷闭着眼睛,也能想像表哥的模样。 可是这些话,他不能说给表哥听。 h翊捷一手梳过自己染成金se的头发。他好一阵子没有剪头发了,所以现在发尾正散乱在大衣的领子上,被表哥一提,他突然有点难为情。 出国後,他没有办法看着镜子里黑发的自己,而每次洗完脸,两旁的浏海全sh透的时候,他又会回想起表哥的取笑。所以他剃光过,又有两年完全没剪过头发,长度够长後,就梳成马尾或盘在头顶;他染过像深海一样的蓝紫se,也染过像鹦鹉羽毛一样的各se挑染,但反正最後都会褪成发白的金se,他就乾脆一直都维持这个颜se了。 「在那边工作顺利吗?」表哥问,「身份什麽的??ch0u到绿卡了?」 「目前就是工作签。绿卡的话,就看公司那边决定吧。」 在这里,离他爸妈太近,也离表哥太近了。他会怕。 他连完整的问句都没有办法问完。现在在做什麽?这个问句就像是在问:在我毁了你的人生之後,你去哪里了? 表哥喝了一口自己的茶。 他拉起自己的袖子,黝黑的皮肤出现在h翊捷眼前,手臂上有几道明显浮凸的伤疤。他好想碰触那些伤痕,想要知道它们後面的故事。可是他不敢问。 「我觉得很好看。」h翊捷脱口而出。 手里的咖啡杯逐渐冷却了,h翊捷把杯子凑到嘴边喝了一口。 「我爸有个同学在那里教课,也有自己的店。」表哥说,「我爸介绍我去的。」 他们的话题,还是不可避免地要来到那个时刻。那个战後重建的时期,那个所有的一切都崩毁的时期。 「舅舅他??」h翊捷咽了一口口水,「後来,有和你说什麽吗?」 「你知道吗,其实,现在回想起来,我还要感谢你。」他轻声说,「如果不是那时候??我跟我爸,大概永远也不会有互相理解的一天。」 「我从来不知道我爸在想什麽。但是那一天,我第一次清楚地感觉到,他是真的ai我。」表哥的声音很低,连h翊捷都快要听不见,「说起来很奇怪,但是,那其实解决了很多、很多问题。」 这是他的真心话,他懂。表哥和舅舅现在所拥有的东西,就是他和爸妈之间没有、未来或许也不会再有的东西。 在他做的那一切之後,至少有一个人保护了表哥。光是这一点,他就不知道该如何感谢舅舅。 「表哥。对不起。」 「g嘛还要道歉呢?」他说,「都过这麽久了。而且,你那时候就道过歉了,你忘了吗?」 为什麽他现在要说这个?明明不需要特别重提那件事了。现在他的道歉,究竟是为了让表哥好过一点,还是为了消除自己的罪恶感? 也许到头来,什麽都没有改变。 只是现在,他没有办法证明自己能做对什麽了。唯一的方法,就是让表哥好好过现在的生活。 「我知道,你只是害怕。」他 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汇集,但是h翊捷没有用手去阻止。 眼泪溃堤的速度b他以为的更快,表哥的脸,一瞬间变得模糊。h翊捷放开杯子,用手遮住半张脸,但泪水很快就从手掌的边缘流了下来。 除了摇头,h翊捷没有办法回应。 他好想反手握住那只手,然後再也不放开。这十年之中,他试着和别人交往,试着证明自己可以放下表哥,但每一次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但是表哥现在身边有别的对象了吗?不,那也不是重点。不管有或没有,能牵着表哥的人,也都不会是他。 表哥以前总是会这样对他说,说到他停止哭泣为止。只是,为什麽现在会听起来这麽遗憾呢? 「这段时间,我很想知道你过得怎麽样。」表哥缓缓地说,「在国外适应得好吗?上学习惯吗?只是,我不敢找你。」 「我知道。我也是。」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刺痛的感觉从x口传来。 今天能和表哥见到一面,说了这些话,已经很满足了。他不贪心。他不会要求更多。 「但是,现在这样很好。」他说,尽管每一个都无b艰难,「看到你过得很好,我就放心了。」 「很好。」他柔声说,「已经够好了。」 h翊捷阻止自己往这个方向猜测下去,以免燃起任何一点不该存在的希望。 「我是请了三天假。」表哥回答,「你呢?」 听他这麽说,表哥点点头,然後犹豫了一下。 h翊捷发誓,他差一点就问出口了。为什麽呢?这是代表表哥还想要和他保持联络,或者永远不再联络? 「好。」 回到咖啡厅外,外头的yan光刺得他眼睛酸痛。他眯起眼,一手遮住光线,望向站在一旁的表哥。 表哥点点头。他也点点头。 如果他现在拦住表哥,会发生什麽事呢? h翊捷把手cha进大衣的口袋里,对表哥露出微笑,然後转身离开。 这样就够了。 爸爸还没有回来,或许是丧礼还没有结束。熟悉的气味扑鼻而来,浓浓的乡愁感便将苏晏整个人包裹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间屋子,居然也有所谓「家的味道」。 十年了。他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如果是过去,苏晏或许会觉得爸爸不想见他。但是现在他知道,爸爸是不希望他回来,又被g起那些不舒服的回忆。 「你爷爷走了。」爸爸在电话里简单地这样说,苏晏甚至听不出他有没有哭。 nn的丧礼没有认真举办,因为当年她怀着爸爸回来、却欺骗了爷爷的事,让她成了一个全家人都忌讳的存在。爷爷没有离婚,却把nn像是犯人一样囚禁起来——至少心灵上是。 而爷爷,苏晏无法明确读懂爸爸与他之间复杂的关系。曾经被爷爷视为最重要的长子、却在十几岁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不是他的亲生儿子,那对爸爸会是多大的打击?苏晏不敢揣测。 「你想要我回去一趟吗?」最後,他只是这样问。 「如果你忙,就不用了。」 直到现在,他还是不知道。 里头的小装饰品好像被丢掉了一些,原本埋在柜子深处的照片,现在终於看得见了。爸爸拿着冲浪板、和朋友一起合照的照片,现在他认得照片里的另外那个男人了,也就是他现在的老板。旁边的另一张照片,则是小时候的苏晏,拿了学校田径b赛的第一名,在台上领奖的模样。这张照片是当时的班导师拍的,因为那时候的爸爸都在工作,连毕业典礼都只能请同学的爸妈帮忙拍照。 但是现在,他已经逐渐知道,爸爸也有他自己的忧伤。他并没有不ai苏晏;他只是无法表达。 即使以前住在家里,他也几乎不会踏进爸爸的房间;那里就像是爸爸的秘密空间,就连站在门口,都会让苏晏感到不知所措。那扇门把爸爸关在里面,也把苏晏隔绝在外。武侠并排在一起,旁边还有各种诗集,以及音乐专辑。 他从来不知道爸爸的喜好,记忆中,爸爸就只是一个安静的男人,时常看着某个地方出神。他的工作一直都是不带任何个人特se的业务,而从他平常的生活习惯里,苏晏也完全看不出他对什麽事情有热情。 苏晏的视线,被放在柜子底层的一整排厚重书本给x1引。jg装的书壳,尽管现在已经严重褪se,也可以看出原本有着华丽的花样。 不知为何,他的心脏突然剧烈地跳了起来。 手指在相簿的边缘徘徊,就好像他要准备打开的是一个埋藏已久的箱子,但是里面可能关着的东西,让他有点害怕。 放在第一页的第一张照片,是一个nv人的独照。穿着白se婚纱的nv人,顶着当时流行的卷发,手上拿着一束颜se鲜yan的花朵。 「你妈结婚的时候,真的很美。」 他看得太专心了,甚至没有听见爸爸开门的声音。 爸爸走了进来,略显吃力地在他身边坐下。他伸出手,阻止了苏晏的动作。苏晏无声地把相簿放到他的腿上,看着他再度翻开封面。 「对。我发现了。」 不知道姑姑还有没有给爸爸难堪,但是根据下午在礼厅外听见的对话,这个答案似乎很清楚了。 可是在见完翊捷之後,苏晏没有办法回去殡仪馆了。他只想回家静一静,整理脑中混乱的思绪。 翊捷长大了好多。他错过了好多。 「你看,这是你出生的时候。」 「我後来偶尔会想,当初,是不是不该生你。」爸爸说。 爸爸没有回应他的目光,手指轻轻抚过泛h的纸张,碰触那个婴儿的脸颊。 「没有人天生就会当爸爸的。」 「我可能,太想要证明什麽了。」他说,「我想要一个孩子,证明我能ai他。证明无论发生什麽事,我都不会抛下他。」 「但是後来,第一次抱着你的时候,我发现我只想逃。」爸爸的声音变得很轻,「我不知道该怎麽做,怎麽做才是ai。」 「我赚钱,把钱给你妈、让她照顾你。这样就是ai吗?」爸爸顿了顿,「我爸也给了我饭吃,也给了我钱念书。但是,我知道他不ai我。」 内疚感紧紧揪着他的肠胃,让他难以呼x1。爸爸原来都很清楚;一直到十年前,苏晏都还有这种感觉。他理x上知道爸爸是ai他的,但是他感觉不到。 在和翊捷的事情之後,爸爸为他留下的那一条路。那是第一次,他真正感受到爸爸的ai。 爸爸没有马上回答,经过了长长的沉默之後,才又再度开口。 苏晏的手指悄悄抹过眼角,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苏晏从没听爸爸提过,妈妈究竟是为什麽离开的。他只有印象在夜里听见妈妈尖锐的说话声,而爸爸,则是一如往常的沉默。 「所以,她说要离婚的时候,我就想,也许这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了。」爸爸说,「我同意了,然後她对我说,她很失望。」 犹豫了一会之後,苏晏举起手,轻轻搭上爸爸的肩膀。明显的骨头形状令他暗自一惊,爸爸的肩膀瘦得可以被他的手掌包裹起来。 爸爸只是默默地翻着相簿,一页又一页,而苏晏看着照片下写的日期,一路来到他四岁的时候。再後来,这本相簿就只剩下空白的格子。 爸爸把相簿阖上,放回书柜里。 苏晏点点头。 「刚才,你和翊捷聊过了吧。」 听见爸爸讲到翊捷的名字,感觉好不真实。在这十年中间,他们每一次的通话里,翊捷都像是不存在一样。 那麽,现在他为什麽要提? 「他还好吗?」 爸爸点点头。「他长大了很多。」 爸爸沉默了一会,若有所思。 「明天。」苏晏顿了顿,「我想说,我就和他一起搭车下去。算是送他去机场。」 再怎麽不想承 但是这个前提本身就是个谬误。没有什麽东西可弥补的。 刚才翊捷也说得很清楚了。现在这样很好。他们一个在这里,一个在地球的另一端,这样或许才是最好的。 「作为一个爸爸,这不是我该说的话。」爸爸缓缓地说,「但是作为一个爸爸,我也一定得说。」 「爸,你不要担心。」他低声回答,「我跟翊捷没有什麽了。他回去之後,我们大概也不会再联络吧。」 但是他说的是实话。等到翊捷下了高铁,那就会是他们之间的句点。从此以後,他们就不会再和对方有任何瓜葛。 「你妈走了之後,我没有一天不想她。」爸爸说,「但是後来真正让我清醒的,是她再婚的事。」 「那时候我才懂,她说她很失望,是什麽意思。」爸爸直直望着他的眼睛,「因为我太害怕了,我连争取第二次机会都不敢。」 爸爸在暗示什麽?他不想知道。但是心脏用力碰撞着x腔的感觉,却再清楚不过。 他觉得他做得很好。现在他的生活很稳定,很安全。也许少了一点点什麽,但是够好了。 现在的翊捷高大而帅气,是个不再需要人照顾的成年男子;这样的他,一定早就找到了能够陪伴他走下去的人。 「翊捷他??现在看起来过得很好。」他尽可能平静地说,「我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打扰到他。」 苏晏摇了摇头。 就算翊捷也有同样的意思,他也不敢。 爸爸撑着地面,低声吆喝一声,站起身来。 苏晏咬住下唇。 「如果你已经知道要怎麽做对的事,那就去做。」爸爸说,「去证明你的改变。」 爸爸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们这种扭曲的感情,要怎麽样在别人面前承认? 爸爸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不久後,厨房里就传来盆器碰撞的声音。 还没有走到进站的闸门,苏晏就一眼看见了翊捷。他半靠在大厅的梁柱上,身高在人群中显得特别突出,身上依然穿着同一件黑se大衣,让他的肩膀看起来又更宽了一点。一个行李箱立在他脚边,也同样是全黑的。 有那麽一瞬间,逃走似乎是个更好的选项。接下来要和翊捷一起搭二十几分钟的车,但是光用想的,都像是有一块石头重重沉在他的肚子里。 苏晏强迫自己站在原地,对他露出一个微笑。翊捷在他面前站定。 虽然翊捷的语气就像是在开玩笑,但这句话却戳刺着苏晏的心。 「对不起,出门的时候耽误了一点时间。」最後,他只是这麽说。 最後,是爸爸开口催促他出门。「他一定等你很久了。」 「走吧。」翊捷伸手来拿他手上的行李袋,「跟你去买票。」 「表哥?」翊捷回过头。 翊捷的车票虽然是对号座,但他还是和苏晏一起去了自由座的车厢,在靠近车厢前门的位置上坐下。 「有。」翊捷低声笑了起来,「要帮我检查包包吗?」 他到底在g嘛呢?翊捷不需要他这样照顾了。只是坐在翊捷旁边,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把手摆在哪里,也不知道该说什麽。 昨天翊捷落泪的模样再度浮现在脑海。那时候,苏晏没有忍住,伸手握了他的手。指尖传来的热度,好像现在都还存在。可是,现在他有什麽理由? 「我现在好困。」翊捷说,「只回来两天的好处就是,我连时差都不用调。」 翊捷把头靠在椅背上。 苏晏眨了眨眼,眼前的翊捷好像变回了十六岁,躺在沙发上抱怨考试的样子。 「应该赚得不少吧,那边的薪水。」苏晏捏了捏他的袖子,小心地不碰到他的手臂,「看你那件外套,不便宜喔。」 「还真的赚不少。」他说,「从大学到现在,我完全没用过我爸妈一块钱。」 「他们??没有给你生活费吗?」你不是最清楚了吗?他们那个德x。我只是不想用他们的钱。不想让他们觉得,我好像欠他们什麽。」 苏晏强迫自己露出微笑,吞下想要伸手0他的冲动。 话一出口,他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不该提的,小时候的事情——但是越是这样警告自己,脑子里反而充斥着越多小时候的画面。 「表哥记得很清楚啊。」 「要忘记太难了吧。」他低声说。 「对啊。」表弟说,「我也没忘。」 「好吧,表哥。」翊捷说,「我要走了。」 「走吧。」苏晏说,「我跟你去门口。」 车门旁已经排了一列准备下车的旅客,苏晏和翊捷站在队伍的最後方,等待车速逐渐减缓。 心底有个什麽东西在蠢蠢yu动,但是苏晏把视线投向窗外,忽略它的存在。 「我走了。」 翊捷点点头。在他前方的最後一个人也下了车,yan光洒在翊捷的肩膀上。苏晏突然希望这一刻不要结束,让他再看表弟一眼,再久一点点就好。 翊捷提起行李箱,踏入月台的yan光下。 尽管有其他乘客准备上车,他也知道自己站在过道上会挡到其他人的路,但是就只有今天,他希望路人们不要太介意他的违规。 但是翊捷没有离开。他只是站在月台上,就在梁柱旁,一手搭着行李箱,动也不动。两人的视线交会了长长一段时间。 缓缓地,翊捷在他面前露出微笑,但是眉头蹙成了痛苦的形状,笑意也没有抵达他的眼睛。 只要翊捷走开,他们就永远不会再见面了。他不知道为什麽,但是他就是知道。 他想要未来的每一天都在幻想那个「如果」吗? 关门的提示音响起,就像是最後一次警告。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冲下列车时,苏晏的提袋几乎就要被车门夹住,他一个回身,成功救下自己的袋子,却重心不稳地往一旁摔倒。 翊捷正低头看着他,眼睛瞪得好大。 有太多话想说了,可是现在,他能说什麽,他该说什麽? 苏晏点点头。「对。」他回答,「有一句话我忘了说。」 他不知道要说什麽。 「不要走。」 翊捷笑了。 「我以为??」翊捷低语,「你永远不会开口了。」 当他再度开口的时候,声音破碎得连他自己也不认得。「我不知道,你还想不想要我开口。」 翊捷咬着嘴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是他的眼泪一滴、两滴,不断沿着脸颊落下。 苏晏抬起一只手,指尖在翊捷的脸颊边犹豫。但是翊捷没有让他等太久。随着他微微偏头的动作,苏晏的手指碰触到略显冰凉的皮肤。 翊捷摇着头,声音颤抖得好像离不开他的舌尖。 苏晏的视线变得模糊。 过去这十年间,他的脑海中,没有一天缺少了翊捷的存在,直到後来变成了一种习惯。即使现在翊捷离开,在未来的每一天,他都还是会这样想起他。 「但是,我不想只用想的了。」翊捷说。 他好想吻他,好想就这样停留在他的手臂里,再也不离开。可是现在他们还在高铁的月台上,还有一班飞机在等着翊捷。 「那,我们??现在要怎麽样?」翊捷问。 「我们都不一样了,对不对?」他说。「我不认识现在的你。你也不认识现在的我了。」 翊捷会误解他的意思吗? 只是他不知道翊捷有没有这样的耐心。 「我在想。」翊捷的双眼,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我想要重新认识现在的你,也让你重新认识现在的我。如果你还愿意的话。」 「不是用表哥和表弟的身份。」翊捷顿了顿,「而是苏晏和h翊捷。你觉得呢?」 「也许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接受。」苏晏提醒。 「你在乎吗?」 但是他自己呢?现在的他,能够区分什麽重要、什麽不重要了吗? 「不。」苏晏微笑起来。 不过现在,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 翊捷就像是突然惊醒,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好。」 苏晏摇了摇头。 翊捷的下颚前後移动了一下。 苏晏张开双手,下一秒,就被一双手臂紧紧圈住。 老板今天有事,下午早早就离开了。临走前,他还特别交代苏晏提早关门。 平日接近傍晚的时间,店里本来就几乎没有多少人,所以在老板离开没多久,苏晏就将其中一扇店门下了门闩,然後带着刮刀,来到屋前的木栈板上。 汗水从额头滴下,垦丁炙热的天气,即使到了傍晚,也丝毫不减威力,但是他并不在乎。这几天他的心情都很好,因为翊捷就要回来了。 前几天,翊捷在电话上说,他面试的新工作已经录取了。 翊捷的新公司在高雄,所以他们之间会相隔将近两小时的车程,但是以苏晏的角度来说,他也不太介意。 「等我确定机票时间,再跟你说喔。」 「从垦丁跑上来接机?」翊捷回答,「省省吧。」 虽然翊捷还没有告诉他确切的时间,但是这几天,苏晏的心跳节奏,似乎都显得特别愉快。 「不好意思,我们今天结束营业——」 打开驾驶座车门的人,正是翊捷。爸爸从另一侧的车门中站了出来,对上他的视线时,便对他挥了挥手。 翊捷穿着休闲的衬衫和海滩k,手中把玩着汽车的钥匙。 「你该不会忘记今天是你的生日了吧?」 对,好像是。自己上一次过生日是什麽时候呢?他已经不记得了。 苏晏看向爸爸,爸爸只是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然後,一只手温柔地还住他的肩膀。 苏晏急着向後退开。「等等,别抱。我现在身上很脏——」 「我回来了。」 对,今天是他生日,他应该要快乐才对。 「回来就好。」他低声说。 他抹去眼前的泪水,越过翊捷的肩膀,看向爸爸。 「你决定。」爸爸说,「今天寿星最大。」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就吃那个吧。」 翊捷放开他,咧嘴一笑。 让翊捷载他回家,是一种非常奇异的t验。直到车子在租屋处前停下来时,他都还觉得像在作梦。 「没人跟我说今天有人要来。」开门前,苏晏警告道,「所以里面很乱喔。」 但是这里是他当时逃命般抵达後,老板帮他找的落脚处。对他来说,这里不只是家,更像是一个必需的避难所。 姑姑家以前就像是一间高级的jg品旅馆,苏晏常常住在那里,却不属於那里。翊捷理应是那间房子的主人之一,却也总像是个外人。 他在翊捷身上找到过家的感觉,後来,也在爸爸身上找到了。 爸爸往小厨房的方向走去,仔细看着冰箱上的磁铁与明信片。苏晏对着他的背影挑起眉,然後视线回到翊捷身上。翊捷对他露出一个理所当然的笑容。话的涵义了。 「我开始怀疑了,你跟我爸,到底还串通好什麽?」 翊捷投降般举起手。「没有了,我保证。」 「好啦。还有,舅舅订了民宿,吃完饭我再送他过去。」 翊捷话里的意思有点危险,而他装傻的询问,突然显得很幼稚。苏晏知道自己想要什麽答案,但是一时半刻,他不敢容许自己去想像。 「我的行李箱在车上。」翊捷说,「如果你没有非要赶我走的话,今晚可以让我在这里睡吗?」 苏晏一手爬过头发,感受到海水造成的黏腻。 翊捷扬起下巴,脸上挑战的神情,和十六岁的时候如出一辙。苏晏不禁笑了起来,对着身後的床铺打了个手势。 「b你的单人床好多了。」翊捷回答。 沉默降临在房间里,翊捷只是站在门边,静静地打量着他。 然後,翊捷便迈开脚步。房间内的空间不大,没出几步,翊捷就已经站在他的跟前了。 「不要一直盯着看。」他压低声音说,「我老了,皱纹长了很多。」 「说好的,我要重新认识你。」他的手指轻轻抚过苏晏的眼角,然後是颧骨,「我想看清楚你的脸。」 苏晏感觉自己的身t,从深处变得温暖。 翊捷的眼神就像两束火焰,炙热而强烈。 苏晏摇摇头。「就当作还债。」他说,「之前欠你的,以後,我会慢慢还给你。」 苏晏想要微笑,但是他的嘴角有些不听使唤。 看着他的双眼,苏晏相信他。 「我知道这样问很奇怪。」翊捷轻声说,「但是,我可以吻你吗?」 但是在那之下,还有一种更安静、更平缓的感觉,将他整个人包裹住。 「可以。」苏晏回答时,声音细小得连自己也快听不见。 他抬起手臂,圈住翊捷的肩膀。 当翊捷终於放开他的时候,苏晏不得不垂下头,徒劳地试着藏起自己发烫的面孔。 面对翊捷略带挖苦的口吻,他露出微笑。 翊捷没有再回话,只是用力将他抱紧;他感觉到翊捷的吻落在他的头发上。他的头发上一定都是海风带来的咸味,也许还有沙子夹杂在其中,他忍不住推了推翊捷的肩膀。 拿着换洗的衣物走出房间时,爸爸正坐在沙发上,翻着茶几上堆着的旅游杂志。 「当然。」苏晏说,「我可以教你潜水。」 苏晏进入小小的浴室里,关上门。莲蓬头的出水量依旧不太稳定,但是他一点也不介意。他闭上眼睛,让逐渐温热的水流过他的额头和鼻梁。 爷爷的生日,大概是苏晏每年最痛苦的日子——如果不说是讨厌的话。但是今年,这种痛苦又多了一种全新的意义。 多久没有来翊捷家了?五天?一个星期?这段时间姑姑和姑丈都在家,而苏晏松了一大口气。能和翊捷拉开一点距离,对他们两个都是好事。否则他们两人,只会被困在那个si胡同里,没有出路。 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苏晏差点决定要转身,搭着电梯循原路回家。 他深呼x1,然後又一次深呼x1。举起手,他按下电铃。 「啊,欢迎,欢迎。」大堂叔微笑,但是眼神中并没有见到家人的熟悉感,真要说的话,他大概连苏晏的名字也不记得。 大堂叔退开一步,让他进门。 他还来不及把自己的皮鞋摆正,就听见有人叫唤他的声音。 他浑身一震,动作僵了僵。抬起头,翊捷就站在鞋柜旁,对他露出笑容。 「好久没有看到你了。」翊捷的声音轻轻的,被四周的对话声盖过,苏晏只能勉强听见,「我好想你。」 「哪有这麽夸张。」他浅浅一笑,「不是也才几天没见吗?」吗? 「要不是他们最近都待在家里,你就能来了。」他说,「外公偏要在这时候生日。」 老实说,这件事是令苏晏有点不安的。是他自己心里有鬼吗?他总觉得,在上次差点被姑姑他们撞见什麽之後,一切都变得有点奇怪。但是与其说是姑姑的态度变得奇怪,不如说是他完全没有机会和姑姑见到面。 「姑姑呢?」苏晏转移了话题,「他们还没有回来吗?」 姑姑和姑丈去接爷爷过来了,不过苏晏的爸爸还要晚一点才会抵达。不畏了什麽,就只是因为他在这里并不受人待见。 苏晏是因为和翊捷感情很好,大家又看他是晚辈,对他还有一点礼貌x的包容。但是爸爸,就没有这种待遇了。在他们眼中,他就只是nn去外面偷客兄所生的儿子。 苏晏也不懂,明明是这种令人不舒服的场合,爸爸为什麽还坚持要来。既然爷爷不想见到他,他们直接不加入这样的庆祝场合,不是让所有人都乐得轻松吗? 也许他就只是,还是想要见一下翊捷吧。在这种充满了亲戚的场合,是最合理的方式了。 皮肤接触的地方传来一阵su麻温热的感受。苏晏压下甩开他的冲动,加入那些亲戚们的谈话。 「翊捷啊,听说你高中考得不错喔。」 「我还是学校篮球队的喔。」他说,「都是因为表哥之前很会带球的关系。」 翊捷以前也会这样,当他觉得苏晏被亲戚们当成空气时,他就会特别把苏晏拉进对话里。撇开这麽做的实际效果不谈,苏晏总是感谢他的善意和努力。 「喔,那也是你妈妈眼光好,让他去你学校带球队啊。」小堂嫂说。 救命。苏晏乾脆原地消失好了。 「寿星来啦!」 亲戚们左一声右一声地喊着爷爷的称谓,恭喜声此起彼落,而苏晏却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一个透明缸外,看着他们上演一出自己不属於其中的戏。又或者,他才是在缸里,被困住的那个人? 尽管不该,但苏晏忍不住笑了出来。 「表哥,别担心啦。」翊捷继续说,「一切都会没事的。」 最後,他还是让步了。 翊捷握了握他的手腕,像是要安抚他,但却只让苏晏的心又下沉了一点。 但更引起苏晏注意的,是爷爷的反应。爷爷看着她的眼神,几乎要让苏晏心痛。 无论苏晏怎样表现,怎样试图做好一个儿子该做的事,爸爸也从来没有对他表露出这种表情。爸爸只会点头,只会对他说「好」。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光是爷爷生日的日子,他和爸爸还会分开抵达现场,这就说明了很多事。 越过一群人的肩膀,苏晏看见爸爸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明明只有一个短暂的刹那,但空气确确实实地凝结了,那绝不是苏晏的错觉。 翊捷的声音就像一把刀,y生生划破了包裹四周的泡泡,甚至抢在苏晏之前。 「翊捷。」他平静地回答道,一边走进门内。 「还好。」爸爸转头看向爷爷的方向,「爸,生日快乐。」 苏晏咽下一口口水。 但是苏晏知道,翊捷是在用他的方式,为自己的舅舅打圆场。 翊捷对她扮了个鬼脸,提着纸袋往姑姑的方向走去。 作为一个儿子,他真是有够失职。 爸爸进到客厅来後,苏晏才拿了一杯水给他。 爸爸只是无声地点点头,接过杯子喝了一口。 爸爸摇了摇头,「不用了。一点小东西而已。」,就是一双新的皮鞋。那些东西,爷爷又会放在哪里呢? 从爸爸手中接回那个玻璃杯,苏晏退回厨房里,隔着中岛,稍微和其他亲戚们拉开了距离。 「表哥。」翊捷说。 翊捷翻了个白眼。 「这里毕竟是你们家。」苏晏回答,「她本来就有权利当主角。」 苏晏不知道翊捷对他爸爸的出身有多少认知,但他猜想,也许还略知一二。但是对翊捷而言,爸爸和姑姑之间的纠结,大概真的很难理解吧。 一只手搭上他的後腰,苏晏的身子一僵。 「翊捷,不要靠这麽近。」苏晏压低声音。 翊捷恶作剧地笑了起来。 这个臭小子。苏晏叹了一口气,正要说什麽,翊捷就像是要证明什麽似地,往他脸颊上用力亲了一口。 翊捷的双眼闪闪发亮,苏晏无法直视。他得推开他,在有别人走来厨房之前—— 「翊捷。」姑姑的声音在後方说道,「要切蛋糕了,你们在这里g嘛?」 翊捷的手还在他的腰上,苏晏突然意识到。他往旁边站开一步,和翊捷脱离了接触。 把手中的玻璃杯放回杯架上,苏晏鼓起勇气,回过头。姑姑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正来回打量着他,好像在寻找什麽东西。 「要你管。」翊捷回嘴。 姑姑的眼神看起来很不对劲。她刚才究竟看到了什麽?翊捷亲他的动作,她也看见了吗? 「表哥,走。」翊捷说,试着去拉他的手。 结束了放学後的训练,苏晏正在收拾小球员们留下来的三角锥。从视线的边缘,他看见有个人从篮球场的入口处走了进来。 「t育组长好。」 「这段时间,辛苦你啦。」组长说。 t育组长没有继续说话,但是也没有离开。发生什麽事了? 看着t育组长yu言又止的样子,一gu不安感在他心底扩散开来。 苏晏只是一声不响地望着他,直到t育组长的脸se涨红起来,话音渐落。 除非,是有人在背後对学校施压。例如家长会的会长,或者某个特别有钱有势的家长。 「我知道了。」他说。 好像有点太小心翼翼,太认真,或者太疏远。 姑姑和姑丈,他们一定知道什麽了。那天在爷爷家和翊捷的小动作,绝对没有逃过姑姑的眼睛。 苏晏摇摇头。 那麽学校里的其他人,他们也都知道了吗?他知道学校的八卦会传得有多快。姑姑是怎麽对学校里的人说的?这些处室的组长们,都知道了什麽,知道了多少? 既然这个工作一开始就是从姑姑那里得来的,现在人家要收走,他有什麽资格拒绝?在这种时候还si皮赖脸地抓着对方的腿,不是更加讨人厌而已吗? 苏晏再度轻摇了一下头。 虽然这句话,完全不是事实。 「我把这边收拾一下,就回去了。」他说,「组长,谢谢你这段时间来的照顾。」 走出t育馆时,他只觉得,自己的内心好像有什麽东西消失了。但是这样也好,他想,也许,现在是时候和那些东西好好告别了。 李晋廷优雅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来时,苏晏只觉得内心有一小部分si去了。 不,如果不打这通电话,他才会更痛苦。 「晋廷。」 上一次和李晋廷见面後所发生的事,让苏晏一阵瑟缩。但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必须要这麽做。 「让我看一下。」李晋廷说,「这次也约我家吧?」 「那就??星期三如何?」 「那天我不行。」苏晏说,「是我表弟生日。」 一不小心,叹息声就从喉头冒了出来。 苏晏紧咬着嘴唇,直到嚐到血的味道。 这就是重点。为了证明他真的能断开和翊捷的关系,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如果不选择李晋廷,这通电话根本连打都不必打。 他闭上眼,让泪水无声地滑落,「好。就星期三。」 他也希望。他不想让自己失望。 「嗯?」他闭着眼,胡乱哼了一声,连抬起头都懒。 他从床上弹起来的速度太快,差一点就扭到腰。 「没怎麽了啊。你看一下窗户外面。」 就算隔着外头加装的铁窗,他也可以清楚看见,有个人影站在巷子的路灯下,对他挥着手。有那麽一瞬间,苏晏犹豫要不要打开窗户,直接对着翊捷喊话。 「你不觉得这很像罗密欧与茱丽叶吗?」翊捷打断他,「噢,茱丽叶,你为什麽是茱丽叶??」 在这个时间听见翊捷的声音,看见翊捷的人,他x口那gu温暖的感觉是骗不了人的。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可是他不可能叫翊捷回家。 彷佛才过了几秒钟,翊捷的身影就从楼梯的转角冒了出来。背包在他的肩上晃啊晃的,看起来就像要去郊游一样雀跃。 他不该放翊捷进来的,尤其是在姑姑和姑丈都回来了的时候。至於为什麽?他找不到具t的原因。它就像是一个在暗中潜伏的影子,无法看清轮廓、也无法触碰。 苏晏向一旁退开,让翊捷走进大门里。 翊捷上一次来他们家,是翊捷去年生日的时候。本来苏晏要带蛋糕去他家庆生的,而且他爸妈难得在国内,但是翊捷si也不愿意和他们一起过生日,坚持要去苏晏家。 翊捷这麽说,苏晏实在没办法反驳。 今天,翊捷的心情显然也不好。就这点来说,他们两个倒是满同病相连的。 「对啊。」翊捷愉快地说,「他们问我为什麽要跟人家打架。」 「我就说,因为想到他们要回来,我就不爽。」 「你妈没有想要掐si你吗?」 「她只有跟我说,如果我出去,就最好不要再回来了。」翊捷翻了一个白眼,「讲得好像我想一样。」 「但是你还是要回家啊。」他说,「明天练完球,我就送你回去。」 「好了,去洗澡。」苏晏拍了拍手,就像在要求球队的孩子跑起来那样,「我等一下洗完还要清浴室。」 几秒之後,他就听见翊捷和他爸爸打招呼的声音,然後是浴室门关上的喀嚓声。 他很高兴翊捷现在在这里。 这两个念头为什麽有办法同时存在?苏晏把额头靠在曲起的膝盖上。就好像他的大脑同时被往两个方向拉扯,让他两侧的太yanx隐隐作痛。 「表哥?我洗好罗。」 「让我凉快一下嘛。刚洗完很热耶。」 他不能再想了。已经开门让翊捷进来,现在表弟就是他的责任。 翊捷翻过身来,膝盖撞上了苏晏的大腿。 翊捷窃笑着,把身子往下缩了缩。他的头顶就在苏晏的鼻尖下,发丝轻轻搔着他的嘴唇。 不管想要或不想要,今天晚上,他都需要翊捷在这里。 「好啦。」 他浑身的肌r0u一僵。 但是翊捷把他抱得更紧了。压力抵上下腹的感觉g起了其他更多感觉,许多不该在此时出现的身t感觉。苏晏屏住呼x1,忍不住向後退去,却被身後的墙壁挡住。 「就只是抱你而已。」翊捷回答,「不然表哥觉得我在g嘛?」 「但是这样我不能呼x1了。」这不是谎言,但也不是全部的事实。 翊捷像是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向後挪开。紧贴着他下腹的温热感终於离开,苏晏的身t微微一颤。为了避免让翊捷发现不该发现的事情,苏晏将大腿挡在两人之间。 「表哥。」翊捷的声音有点含糊,「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我没有啊。你现在不是在这里过夜了吗?」 一gu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其中夹杂着再熟悉不过的罪恶感,苏晏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从小到大,苏晏自己身边从来没有这样的人。那种寂寞并不是排山倒海的情绪,而是一种细小的、像是水龙头漏水一样的感觉,一点一点侵蚀着内心的某处,直到那里出现一个凹洞,再也无法填补。 苏晏伸出手,搂住翊捷的肩膀。粗壮的肩胛骨抵着他的手臂,苏晏想像着自己抱着一个和他一样高大的青少年、挤在一个人睡都嫌小的单人床上,荒谬的感觉使他忍不住笑了。 翊捷沉默的时间,长得让苏晏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但是就在苏晏的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翊捷的声音突然又出现了。 「现在讲生日还太早了吧。」苏晏说,手指缓缓地梳着翊捷的头发,「你还不如先想想接下来的b赛要怎麽打。」 这麽嚣张,苏晏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啊,这是你说的。」苏晏说,「这是你毕业前的最後一个球季罗。要是打坏了,会很丢脸喔。」 「我才不会打坏,你少瞧不起人。」表弟戳了戳他,「但是,表哥,如果我们拿冠军,我想要一个礼物。」 「只要礼物?你有这麽知足?」他打趣地说。 「吵si了啦。」翊捷说,「你到时候就知道了。不要反悔喔。」 翊捷咕哝了两句什麽,但是苏晏听不清楚。黑暗逐渐从意识的边缘b近,苏晏放弃抵抗,身t陷入柔软而温暖的床垫中。 电视转播的摄影机,在场边排得满满,还有不少记者蹲在长椅附近。 又是冠亚军的争夺赛,苏晏的心脏,跟着场边加油bang所敲出来的节奏,怦怦跳个不停。在球场上的人并不是他,但他的後颈也爬满了汗水。 这一节,时间只剩下最後二十秒。少俞把球传到翊捷手上,翊捷便带着篮球往禁区里切去。他的身高和同龄的孩子相b,确实占了不少优势,但是苏晏不敢掉以轻心。 「三号,三号!」苏晏在场边喊道。 翊捷没有回应,但是苏晏相信他听到了。因为下一秒,翊捷就把篮球从右手换到了左手,作势要往左边切入。 翊捷的左手再度运球,但是当球回弹时,却是从他的胯下穿了过去,篮球再度回到右手。 翊捷再度往前窜去,轻松绕过了对手宽阔的身躯,直奔篮下。 休息时间,翊捷往场边跑来,身後跟着一票小球员。苏晏张开双臂,翊捷的身子立刻撞个满怀。 「这是为了你喔,表哥!」翊捷喊回来。 「那有什麽问题?」翊捷咧开嘴,汗水在他的脸颊和额头上闪闪发光。 他触电似地放开了翊捷。他才会涌起这种不合时宜的念头。 「大家g得好。」他对着球员们说,「我们一起加油,拿下今年冠军!」 休息时间结束,球员们再度回到场上。 对方的球员们来势汹汹,光是防守的方式,就b前面几节更贴身不少。苏晏观察着球场上的一举一动,注意哪些人的手脚b较不乾净。 光是在翊捷还没有持球的时候,中锋就已经不断试着用手肘阻止他前进。好几次,他们的手几乎就要缠在一起。 b赛持续进行,苏晏的球队依然保持着领先,但是时间刚过一半,一个致命的失误,却毁了他们一路领先的气势。 球权来到苏晏的球员手上。作为球队主力,翊捷又承担起了进攻的任务。但是对方的中锋并没有要让他好过的意思。 沈住气,翊捷。他看着表弟。冷静啊。 翊捷的表情垮了下来。苏晏认得他那个表情,那是翊捷生气之前会出现的眼神。 翊捷的眼神快速朝他飘来。就只有那麽一瞬间,但是他的反应速度很快。他立刻向後退了一步,接着把球往少俞的方向传去。 少俞开始带着球往油漆区前进,而翊捷迈开脚步,甩开那个中锋,跟着往篮筐旁的底角跑去。 「防守,防守!」对方的教练嘶声大吼。 一个漂亮的抛物线,唰的一声,三分入袋。 对方的球员抢下篮板,但是已经无力回天。他们回到另一队的半场,在最後这秒内,苏晏的小球员们,只是想尽办法压制对方的进攻,进行贴身防守。 笛声响起,b赛正式结束。 只可惜他爸妈不在现场看他的b赛。 但是他们连翊捷出生的日子都可以不在乎了,这还需要意外吗? 「表哥,你看到没有?」他大喊。「我说会拿冠军,就是会拿冠军。」 「你很bang。」苏晏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知道你办得到啊。」 作为最後赢球的功臣,翊捷当然是访问的重要目标之一。当记者问到他们的进攻战术时,翊捷便一手拉过苏晏,把他扯到镜头的中央。 苏晏笑得尴尬,这种话哪有人自己这样说的?他正想要回应记者一点什麽,更专业一点,更有报导价值一点的内容,但是翊捷一只手环过他的脖子,把他的脸拉了过去。 「我最ai我们教练了。」他宣布,「要是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这是真的。」 如果要这麽说的话,那他是不是也能说,没有翊捷,就不会有现在的他——各种方面的? 记者为他们的这番对话下了注解,但是对苏晏来说,这句话实在不足以描述他和翊捷之间的关系。 但是他不想去细想。此刻,他只想要享受在胜利的氛围,还有翊捷的手臂环着他肩膀的感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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