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月亮河-1(1 / 1)

睁开眼,我看到粉色的天花板。很丑的粉色,粉里泛着橙,像被夏天太阳晒变质了的色素糖果,同地摊街上的墙漆如出一辙,刷漆人的技术看上去糟透了——我又双叒回到了这个煞笔世界的初始刷新点。 第叁个假人也拼起来了,在距离前两个假人略远一点的位置倚墙站着,微微抬头,好像正被什么人叫住,意外似的。可惜我对这初始刷新点的新鲜感已经过了,不再探寻他的口型是说什么。 “1997,我要跟你再次同步一下王飖一生的时间线。” “我出生于一个被疑似黑道大佬的爸,和一个文艺女学生的妈的结合。我曾逆来顺受,期盼过遥远的妈能救我于水火,可是她回来发现真相后接受不能,死了。” “我出国以后跟一个叫付为筠的有志青年搞到过一起去,用了叁部电影的时间看清他是个卖身求荣的婊子,然后又发生了某些事情,似乎我还去过一个叫作杜瓦利尔的地方,于是有了这世界。” 我把1997给静了音。 「您想要找到一个愿意被您操的人。」1997死灰复燃。 今天还要发生什么,明天又要操什么人——爱谁谁吧。 魏童瘦了,全副武装,戴着鸭舌帽、墨镜和口罩,厚牛仔罩衫底下露出一截皮包骨头似的手腕,环着跟江恩同款的银色手链。 我打量着他们,久违地闻到一股恋爱的酸臭味。我是说,我想起江恩魏童确是一对佳侣,在这利欲熏心、人心无常的圈子中。 江恩的学习笔记井井有条,私人生活倒是随性而为,是以从来就没打开我们两个的转发过——两人相约冬天滑雪、夏天冲浪,剩下的江恩说叫随缘,我和付为筠觉得就是他跪舔。魏童说没有灵感了,他第叁天就飞回国陪人家采风,魏童说跟乐队的人吵翻了,他又马不停蹄地左右开弓发信息调停,魏童把protools的音程丢过来给他看,他就真敢放着隔天就是死线的论文不管,连夜查资料,写出旁征博引的听后感一篇——这不是跪舔是什么,兄弟,这是教科书一般的跪舔。付为筠看得牙酸。 我啧了一声,对沉湎声色场的付导嗤之以鼻,土了吧你? 落座以后,江恩介绍这是家评分登顶的网红早餐店,如果不在包间里可能会有些吵,魏童翻了个白眼。 不久后,魏童开始掰着手指更新近况,嘴里跑出来的都是热闹的事,bass、钢琴、合成器,吉他、键盘、架子鼓,编曲废物、填词天才,新专难产、商演圈钱,公司股权变更,队友违约单干,合同扯皮,热搜不下,粉丝骂街。 魏童则贱兮兮摸他下巴,你们这种没蹲到过马路牙子上愁得抽烟的富二代们不配羞辱劳动人民用双手创造的财富——“啧,又刺痛我了啊,魏姐,”我大声道:“你们音乐圈的怎么也张口闭口就谈钱?”“狗屁,没钱哪来的音乐?”魏童笑说:“没钱就没有尊严。” 我的视线落在两人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看起来就算有过什么也已经结束了。魏童低头扒饭的样子里有种千帆过尽般的轻描淡写。 我说这问题对我来说属实超纲,毕竟咱们付导都是直接吃完饭叫我“爸爸付钱”。江恩听得脸都皱了起来,那是他不要脸。付为筠倒是坦然,穷是藏不住的,不如都摆上台面。江恩还是有些犹豫。他们家人都要脸,家教就是嘴上不能谈钱。 不过现在,时移日迁,我要恭喜魏小姐,关关难过关关过,挣到了她想要的尊严。 我和江恩吃得就比较敷衍,你一句我一句地扯闲篇,他问我以后打算如何,我告诉他们我昨天跟付为筠见过,后者表示有意愿把《纸短情长》的男主角给我。江恩似乎有些无语后者的无赖行径——“老付不知道这类商业电影的男女主角通常都是由资方定的吗?” “喂,你消息也落后太多了吧,”魏童嫌弃地顶了顶江恩的肩,舀了一口糖芋艿,“这电影的头号资方就是姚向越。” “不过我还挺好奇,王总跟付为筠的现任女友合作时会是什么感觉。”魏童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曲起手指,“宣传噱头我都替你想好了——青年影帝息影叁年,强势回归,浪漫之冬,全新力作。” “魏姐现在还揽网宣的活儿?”我举起手,“对不住了魏姐,小的已经拒绝。”呗,王总牌多。”魏童耸了耸肩,“那就说说,”她扬起下巴,身子向后靠上椅背,看戏似的眯起眼,“你就这么饶过他了?还是……你就这么放开他了?”她微一探身,目光从墨镜底下向上看我,嘴角一勾,戏谑道:“咱们付导这是拿了凤凰男的剧本吧,好一出渣贱虐恋。” 我一时语塞。 “那什么,”江恩提醒说:“这餐厅的包厢……倒是也没有那么好的隔音效果。” 我愣了一下,月亮……和?河? 雨打蕉叶,群山连绵,高天游云遮望眼,几十年前的南洋旧事寸寸割裂。 我不禁为这位叫甘蜜的女士感到遗憾。显然,付为筠和王飖这对投机主义的草台班子对艺术的理解跟大名鼎鼎的体验派有十万八千里远。 戏里我是个混混,而小津是我的青梅竹马,后来我离乡出走,再回来时是寻草药的旅人,而小津是偷了我手表的妓女,她死在了一个嫖客的手里,我“沉默地悲痛欲绝”——至于她为什么要偷我的手表,以及我何至于就悲痛欲绝,王飖手里的剧本是不完整的,他直到杀青仍然费解。 “龙血蒺是一种药。” “救命药,花入药。” ——阿辉,龙血蒺是不开花的。 现实与虚幻重迭,下降头的传说,唱哀歌的舞者,跨越边境的金条,手心的药片,轰鸣不停的火车。 把它们都烧进火。 江恩听得微微皱眉,魏童也愣了一下似的。 江恩颔首,“但是她都接住了。” 江恩皱眉愈深,“所以你一直不知道小津其实是姐姐和妹妹两个人吗?” “跟你一起长大的是姐姐小津,在多年前就死了,后来的偷你手表的妓女是妹妹榆露。” 原来如此,甘蜜一人饰两角,我却始终拿一套逻辑配戏,难怪驴头不对马嘴。 后来杀青宴上甘蜜喝醉了,拉着我,对我说演员跟戏也是要讲缘分的,好的戏是谶语,会看着她走一辈子,她是想说《月亮河》是她的谶,还是王飖的谶呢?我又想起回乡时妓女对我那些冷漠的眼神,原来她是对我又恨、又轻蔑。 魏童轻笑了一声,摇摇头,最后叹了口气,“是甘蜜可惜了。” 魏童闷头吃起了饭,江恩要讨论技术细节,我还以为一两句话就过去了,谁知他就像讲台上那些拿着板砖书吹胡子瞪眼的老头似的,拷问完拉邦分析又问即兴反应,我如实说没有即兴反应,全是照本宣科,他不信,又问最后火化那场戏里的平行蒙太奇和叙述不可靠,我已经彻底听晕了,开始满嘴“嘛哩嘛哩哄”,他无奈道:“我本来想夸你和付为筠进步很大,很多情绪的处理都细腻了很多,现在算是夸不出口了。” 不知为何,我总觉江恩和魏童今天有意无意地提到了付为筠过多次。 “可不是付导会调教人呢。”魏童一阵嘲笑,半晌,意味深长地说:“我看《跳河》时先入为主,以为你的戏路是演苦大仇深,想不到你演痴情小白花也还挺得心应手的——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你把甘蜜给火化了时的那个眼神。”她的手指在桌上悠然点着,朝上一翘,朝下又一指,“天上是月亮,野草堆在风里哆嗦,你身边都是火。当时我就觉得王飖演起情种来也他妈的太浪漫了,感觉很好操。”顿了顿,她遗憾道,“没想到都是付大导演骗出来的——你们拍的那个月亮不会也是假的吧?” “当时老付剪片子都剪上火了,”江恩补道:“大半夜打电话把我叫起来,发给我你和甘蜜的床戏,我差点以为他喝多了在给我传黄片。结果他劈头盖脸骂了一 我一言难尽地看着两人。 “不过付为筠连这个设定都没告诉你,你当时是怎么演的?”江恩的眉间微动,专注地瞧向我,“你杀青以后也没找他问?” 江恩看上去还想说些什么,魏童看了他一眼,转头对我单刀直入地说:“甘蜜去年自杀了,新闻里有说,这你是知道的吧?” 这时,1997的播报实时响起,是对我赤裸裸的嘲笑: 「恭喜玩家取得成就:道貌岸然者。」

最新小说: 星河间联盟与基石传奇 狂飙:开局凿穿孟钰 顾先生,请让我在你心上撒野 穿成养子假少,开局我只想跑路! 神隐天下 我,游城十代,不是光之巨人 异荒 天道不公,我在魔道当祖师 末日召唤:历史之刃 清穿:摆烂后康熙听到了我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