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领头的宫女见状,暗地里要紧了一口银牙,颇为不敢地看了眼男子高大的背影。
然而这东宫中却由不得她久留,宫殿内一水儿的宫女下人们很快被遣走。太子手上的弓挂在墙上,回头略抬一抬手:
“你继续说。”
他脚边儿正跪着个模样机灵的太监,闻言立即微笑着凑上去,道:“回太子殿下,如今吏部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都说、都说是那位新上任的赵员外郎跟曹尚书不对付,多次当众顶撞上官,大家都说、都说——”
小太监说到这儿,有些犹豫地顿住。
太子偏过头:“说什么?”
小太监立马说下去:“说——这位赵大人是个硬骨头,谁的面子都不给。”
太子闻言,勾了勾唇,半晌后笑了几声。
他离朝四年,这些官场上的人嘴巴是越来越碎了,传言也越传越离谱。宝珠那样温顺文静的一个人,那么乖,怎么会顶撞上官呢?
至于曹尚书,太子对自己这位祖父的德行还是有些了解的。曹家向来与叶家不睦,赵宝珠跟叶京华走得近,估计被视作了同党。
这些话他半个字都不信。
太子笑着摇了摇头,转过身,看向在小太监旁边站着的胡太医:“胡太医,听闻宝珠受伤了?是怎么一回事?”
胡太医恭敬地俯下身,回道:“伤倒是不重,臣观其形态,似是遭钝器击打所致。”
太子闻言,一皱眉,神色微微沉下来:“祖父是越来越不知道分寸了,竟还动起手来。”
一听这话,小太监与胡太医都不敢出声。
太子也只说了那一句,便沉默下来,皱着眉在原地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朝胡太医道:
“哦对,虽是伤势不重,还是得劳烦太医好好开些方子,别破了相。”
胡太医战战兢兢,闻言赔笑道:“叶大人也这么说,方子是早开好了的,叶夫人日日看着换药呢。”
随着他的话,太子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他看向太医,皱了皱眉:“宝珠还住在叶府上?”
胡太医闻言一愣,而后点点头,道:“是。”
太子眉心又是一蹙,却没说什么,挥了挥手让他下去了。待胡太医走了,那小太监看了看他的颜色,凑上前去,小声道:“太子殿下,你看——”
太子看了他一眼,道:“你下去,带我的话给外祖父,他是知天命的年纪,合该安详晚年,少跟晚辈计较。”
小太监闻言,点头哈腰地应下来,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外跑。
待他走到门口,太子的声音忽然从后面传来:“等等。”小太监脚下一顿,差点儿没摔下去,回头,便见看向他,眉心微蹙:“顺便叫人去趟叶府,叫宝珠差不多了就搬出去住。父皇不是给他赐了一座宅子吗?他如今也是正经官身了,老在同僚那儿住着也不是办法。”
小太监平时就是很机灵的,闻言立即笑开了,道:“殿下,这搬进搬出的有什么不同?御赐的宅子跟叶家就隔着一堵墙啊。”
谁知太子听了这话,脸色却变了:“……什么?”
小太监一愣,抬眼看向太子的面色,忽然打了个颤,腿脚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头低了下来:“这……京、京城内都传开了,说陛下御赐给赵大人的宅邸,就在叶府的隔壁。”
太子垂眼看着他,神情全无了方才的轻松。他是知道元治帝开恩为赵宝珠赐下了宅邸,他没多想,也没去打听那座宅邸在何处。没想到,竟然会在叶府隔壁,这怎么听都不像是巧合。
他回宫之后诸事繁忙,一时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此刻经小太监已一提,叶京华与赵宝珠相处时的种种情景登时浮现在脑中。
太子神色沉沉,眸色逐渐暗下去。
小太监跪在地上,悄悄地掀起眼皮去瞅太子的神情,在瞥见男子面色的一刹那登时吓了一跳,脸色煞白,遂俯身死死将头埋在了地上:
“是、是奴才多嘴,是奴才多嘴,殿下息怒——”
窗外,天空自西方飘来一朵乌云,投下的阴影将太子的面孔笼罩了个大半,他站在原地,自手腕上褪下串檀木佛珠,正一个接一个地转过去,似是在琢磨着什么,又似是什么都没想。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