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元治帝带着些许迷茫的眼眸瞬间清明了起来。
他直起身,看向太子,遂笑了笑,问道:“你看出来了?”
太子也笑了笑,将酒杯放回桌上:“父皇也没瞒着。”
毕竟赐宅子都赐到隔壁了,若赵宝珠跟叶京华之间真有什么,也一定是元治帝默许的。太子没喝酒,也没吃菜,嘴角啜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姿态十分放松,
元治帝见他已经猜到了,也没瞒着。他朝后靠了靠,呼出口气,道:“他们……反正就那回事。朕先前要将你六妹妹许配给他,他也不要。”
元治帝虽说得委婉,但太子当然听得出他是什么意思。
他的心一寸一寸跌落到了谷底。
叶京华和赵宝珠,竟然真是那种关系。
太子觉得自己的心落到了胃里,喝下去的酒似一瞬变得冰凉,然后像火一样燃烧起来。他心中挣扎,面上不觉带出来了些许。
元治帝何等的眼力,虽是微醺,还是一眼看出了他面上的不自然,微微挑起眉:“怎么?你介意?”
太子心中一震,急忙收敛心神,蹙起眉,面上浮现出惊诧中夹杂着疑惑的神情:“不……只是,儿臣实在没有想到。之前回京路上,见他们亲密,却不想——”
他嘴唇张合几下,遂似有些尴尬地闭上了嘴。
远治帝见状,仰天哈哈笑起来,手’啪啪’拍了两下桌子:“你这小子,朕还说你此番回来像是长进了,这算什么事,就把你惊成这样?”
太子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儿臣……儿臣实在是没想到。”说罢看向元治帝:“还是父皇见多识广,儿臣自愧弗如。”
元治帝斜眼看他:“还打趣起你爹来了?”
太子笑了笑,道:“儿臣不敢。”
他说完,遂沉默了下来,半晌后摇了摇头,手上的玉扳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可这种事……到底有悖人伦,不是正道。”
皇帝见他蹙着眉,似是真的有些不满的样子,惊诧地扬起眉尾:“你这小子,怎么比朕还古板?”
太子沉默不语,眉间落下一道深刻的阴影。
皇帝见他一幅认真严肃的模样,登上有些哭笑不得,他这个做皇帝还没说什么,这做儿子倒是介意起来了。可见太子这么幅严肃的样子,皇帝怕他真因为这件事与叶赵二人生出嫌隙,倒是认真劝解起儿子来:
“这事儿虽不体面,说起来也是自古有之的。两个男人过日子也是过日子,除却子嗣,跟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同。慧卿向来性子古怪,学不好好上,差也不好好当,如今跟那个姓赵的小子一起,我看他倒是沉稳多了,也是桩好事。”
元治帝苦口婆心地说了一大段,太子像是听进去了,神情和缓了些,却还是没说话。
元治帝当他还需要些时间接受这件事,也能理解。这不算件小事,如今想来,早些年叶京华还在宫廷伴读之时,太子就常常提起要让叶京华尚公主,做驸马,成真兄弟。现在叶京华跟一个男孩儿’结亲’,太子定然一时难以接受。
元治帝决定让儿子自己想清楚,太子向来明事理,且他见儿子对赵宝珠也挺欣赏的,想来他会自己想清楚。
说到这事儿上头,酒也不便喝了,元治帝站起来,拍了拍太子的肩膀:“你自己想想吧,只是有一句朕得嘱咐你,不管你心里怎么想,别为着这么点儿小事伤了和气。”
他怕太子因着这事对叶赵两人生出什么偏见,日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于那就太不划算了。
太子闻言,抬起头,朝元治帝微微笑了笑:“父皇放心,儿臣不至于这么糊涂。”
元治帝这才放下心来,转身走出了阁楼。曹内监看了眼太子,觉得太子一向稳重,不会有什么大事,便也转身跟了出去。
南晴阁中只剩下太子一人。
这座阁楼是曹皇后身前的最爱,阁楼听闻是请了西洋红毛洋人来画的图纸,修建得十分小巧精致,身高八尺有余的太子坐在其内,窗□□入的光只能堪堪照到他的鼻尖。男子高大的身躯在地面投下阴影,沉沉压着上面的的一抹斜阳。
太子脸上的困惑在皇帝离去的一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面上的神情若用疑惑,惊诧,不喜来形容,尚不贴切。更多的是一种隐隐的燥怒,浓眉压在眼窝上,阴影几乎连作一片。
他就这么坐着,右手拨弄着佛珠,一圈又一圈。
曹尚书与赵宝珠的争斗本已落下帷幕,未想到半个月后,朝堂上忽然霹下一道惊雷,将曹尚书又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此事还颇为离奇,说是扬州一位按察使府上忽然燃起大火,烧毁了家宅的同时,该府的仓库里流出已被烧成水的白银。其仓库中白银之多甚至融成了条小溪,一路从仓库流进秦淮河水。滚烫的银液与冰冷的河水汇合,登时烟气四起,将画舫上的歌女吓得一个个花容失色,甚至有跳河往岸上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