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夫人一听,倒是没想到这一层,登时’哟’了一声,朝身边儿的丫鬟吩咐道:“去传我的话,不许再给他吃,再拿盏茶去漱漱口。”
丫鬟应了声,急忙转身出去。
待人出去了,叶夫人回过头,好笑地看向叶京华:“你这孩子,往日真不知你还有如此细致的时候。”
叶京华心细,世上很少有他办不周全的事,但他对自己的心力却十分吝啬,不上心的事情是半点儿力都不会出的。
叶夫人叹了口气,意有所指道:“你这份心,若是能用一半在你外甥身上便好了。”
叶京华默然,半晌后道:“怡儿年幼,自有三姐操心。”
他口中所指,是年前嫁与侍郎府的叶家庶三女诞下的幼子。
叶夫人闻言,自美人榻上坐起了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谁说她了?”
叶京华自然知道叶夫人想说的是谁,敛眸沉默。
叶夫人瞪了他半响,胸中气闷,到底是叹了口气,挥退了周围的丫鬟:“你们都下去吧。”
众丫鬟刹那间都停下手中的活,悄无声息地便下去了,屋中只余母子二人,一时屋内分外寂静,春风自窗外穿堂而过,带来微弱的暖香,此时主屋后头的院子里已有几株蓝眼菊与迎春花开了,紫黄一片分外好看,然而屋内之人却没心思欣赏美景。
叶夫人抬眸打量了一下叶京华的面色,见他并无开口的意思,微微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道:“五皇子之事,你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叶京华没有应答,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
叶夫人见状,已知道他的态度,可到底是不甘心,咬了咬唇道:“不说别的,如今你也有了官身,常常进宫去教一教他读书,也是好事啊。”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五皇子。自从太子失踪后,叶京华有意避嫌,无事基本不往宫中去,对五皇子的学业也是撒手不管。宸贵妃为了这件事都跟叶夫人哭诉过好几回了,小五顽皮,眼看着大了,少傅少保哪里管得住他,这些年学识不增反降。
叶京华闻言,将茶盏放下:“五皇子不是读书的材料,又何必逼迫。”
叶夫人闻言,噎了一下,随即不服道:“怎么就不是材料了?往日你在宫中伴读之时?不就念得很好?皇上都夸他的课业呢——”
叶京华默然不语。
五皇子好歹是皇家血脉,又自小耳濡目染,自然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往日的课业那也都是他与太子联手逼迫出来的,字看着一个一个写,文章一句一句改,当然过得去。但更重要的是这孩子的心性,五皇子长到十四岁上,还是一幅孩子的模样,希望有人能哄着他,非常娇气,做个幼子当然无伤大雅,可全不是帝王的材料。
叶夫人见他沉默,心里堵得更加厉害,她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一向都不支持五皇子去争抢储君之位。可是眼看着前几年形式好不容易明朗了几分。哦,现在太子忽然回来,他们就得乖乖让位?叶夫人实在憋屈得慌。
“你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叶夫人气急,’噌’地一下从美人榻上站起来,丝毫不见方才病弱的模样,指着叶京华骂道:“你就知道跟太子关系好,可曾为你姐姐和你外甥*想过?!待日后太子登基,你姐姐怎么办?是要送她到庙里当姑子去还是随便丢到哪个冷宫里不管了?亦或是直接让她抹了脖子殉葬了事?你外甥又怎么办?他还那样小——”
叶夫人说着眼泪便下来了,一幅伤心至极的模样,揪着手帕就俯到美人榻上开始哭。
叶京华显然是见惯了这等场景的,神情并没有多大的变化,而是等叶夫人哭了片刻,才道:“母亲多虑了,太子仁德,不会为难贵妃和五皇子的。”
叶夫人哭声一滞,转过头瞪向叶京华:“你怎么能确信?太子是仁厚不假,可谁知道待他做了皇上还是不是一样?”
她说这话,本不过是不甘心。然而叶京华听了,却一反常态地沉默了两息,复才道:“人心易变的道理儿子自然懂得。”
叶夫人闻言,还以为他回心转意,露出期盼的眼神,然而下一刻,叶京华便抬眸道:“可儿子也知道,若是五皇子执意争储,贵妃与叶家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元治帝再宠爱宸贵妃与叶家,也不代表五皇子能做储君。在太子面前,五皇子可以说是一点优势都没有的。
言罢,叶京华敛眸,自座上站起,也没有理会僵在榻上的叶夫人,轻声道:“明日儿与宝珠要到新衙门上任,还需早做准备,就不在母亲这儿用膳了。”
说罢,他转身离去,徒留叶夫人一人枯坐在主屋内。好半天后,她抬起头,看向层叠的朱门后小儿翩然的背影,重重地叹了口气。
另一边,赵宝珠并不知道宅院深处还发生了一场这样的对话,他只知道自己是被带来吃了顿点心,就又被叶京华接回去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