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骤然捂住口鼻。阿斯兰条件反射想往后顶肘,不料双手也被身后人反剪起来,只能扭动身子挣扎,意图脱离刺客之手。 他才换了身衣裳,在净房外头浣手,何曾想楚都皇宫里也会被偷袭。背后这人从体型来看当是个男人,体型不算魁梧,力道却奇大,无论如何挣扎也逃不脱他掌控。 他这才意识到刺客是那个金发碧眼的家伙,身子松懈下来,瞪了一眼皇帝。得了皇帝一个赔笑。 她难得露出几分开怀神色,“不去便罢了。你若想,也能带着你弟弟。” “坐车,采买宫人坐的青帷车。”皇帝笑,指了指法兰切斯卡,“正好借这位的名义从北门出去。” 这是被蛇咬怕了。 活脱脱一个无赖纨绔,专戏弄良家子的。 他肃着脸,盯住了皇帝眼睛,“……你不能对阿努格动手动脚。” “你……!”还没等他发作什么,法兰切斯卡先带着皇帝翻墙遁走了。 皇帝走后,阿斯兰才回了殿内,还没说要更衣,倒是阿努格先瞧见他神思不属的样子,他才交代了这回事出来。他这弟弟比他自己更适应楚宫廷生活,一听了这话,当即拉着人入寝殿就要更衣。挑了好些时候才挑了一袭黑底暗纹的窄袖曳撒,隐隐透出通金的麒麟联珠纹。 “……她来不来与我何干,你别学这里男人讨好她。” 阿努格没等哥哥回答,先点了些口脂在哥哥唇上,化开了,薄薄一层,匀红了原本偏暗的气色,“分明公子们都没有哥哥好看。” “这身很衬你。”皇帝显然很是满意,站在墙根底下笑,“费心了。”她也是一身轻便袍服,佩一对护腕。只不过是寻常纱罗,雪白的一身没甚装饰。 皇帝于是去瞧他身后的半大少年,“是你挑的衣裳?” 是好看。皇帝忍不住拍了拍阿努格后脑,“你学得快,你们家公子今日算得上艳压群芳了。”她朝后张望了一下,“车到了,我们去上林苑骑马打猎,你也去挑一匹小马。” 皇帝晓得他有点不耐了,便率先登车上去,又拉阿努格,没想到这半大少年拒绝了,“奴是小侍,车里该是陛下与公子两人坐的。”说着便往法兰切斯卡身侧去。 马车行过了许久,大约是已出了宫门了,阿斯兰才突然开口,“……我是听你的名字长大的。”他叉着腿坐在车厢一侧,两手搁在膝盖上,只盯着车底看,“大人会说,再哭就要被楚人皇帝抓走。” 自皇城北郊往上林苑去,抄近路需得经过流芳宫同清玄观。废旧宫室久不修葺,矗在那有些阴森。 “这又怎么说?”皇帝略一挑眉,“朔州、灏州是我打下来倒不错,怎么还有抢人的?” 杨九辞?皇帝一下好笑起来,杨九辞在朝中也是出了名的为人尖利风评不佳,到了漠北女子眼里倒成了个好的? “杨九辞只准女子立户,非亲子成年男子一律视作家仆侍从,等同牛羊,当作财产记在女户名下。如有奴仆不从主人,凡告官者,县令刺史近卫亲兵亲至家中行罚,行罚后仍不遵法令者,剥光衣裳丢回漠北。她自己还要采买十五六的漂亮男子消遣享乐,妖女一般,都说是跟着……跟着楚国皇帝学了巫术,还要教着好好的我族女人也学了楚女的巫法。” 阿斯兰忍不住去瞧皇帝神色,却见她全无愠意,面色如常,仿若听他人事一般笑,“……没有。”可以给你请个男先生教你我朝律法。当今大理寺正卿少卿都是女人,进不了后宫,不然直接由大理寺讲授是最好的。” 看来这狼崽子还没养熟。皇帝微笑,仍旧和颜悦色,只道,“你若能成,成王败寇,我也说不了什么。”她难见什么火气,甚至还调笑了一句,“上回还说的是女奴,如今升做阏氏了,谢谢你啊。” “有何好气?”皇帝嗤笑一声,长眉挑入鬓角,顺手拿着手边的铁如意便敲了敲阿斯兰胸口,“你现下不还是我侍君么?顺公子。”她故意在“顺”字上咬得重些,讥刺之意溢于言表。 “……是你使诈。” 不仅是髭须,连鬓角都修得齐整。拿膏脂软了,碰上指腹也还是柔柔一层,绝非一两日能养出来的细嫩。 皇帝于是收了手来,揶揄了一句,“你倒很配这封号。”她没理会阿斯兰动作,自挑开车帘看了看,“快到了,辛苦你坐这么久车,到了上林苑里头就能换了马,你也不用颠簸得头晕。” “你真的想吐?”皇帝眨眨眼睛,旋即拍了拍膝盖,“要不要躺下来,你是马背上养大的,不惯行车也没什么,更何况这事儿忍不住。” 可惜这年轻人脊背还硬着。头颈这般伸直,也解不了多少晕眩。 一只手捉住了她指尖,“很吵。” 阿斯兰并没睡着。不过是躺在皇帝膝上,握着人指尖跟着马车颠簸沉沉浮浮罢了。神志松了弦,有些昏沉,恍惚中转了身子,只将脸面朝上,一下对上了皇帝眼睛。 “你脉象很急。”皇帝笑,手指在阿斯兰掌心按了按。 “你身上没有熏香。” 阿斯兰又将脸转了回去,只看微微摇动的车帘。 他没想到会在此处见着从前的部下。 “谢谢皇帝陛下!” 皇帝挑眉看了眼被抓住的手腕。 “也好,”皇帝笑了笑,往后退了半步,“你同我一道,挑匹好马。” 走到半路,阿斯兰才在一匹金色马前停了下来,“毛色光亮,蹄如累麴,这匹适宜长途奔袭,按你们汉人的话来说,当作千里马。”他一面说着一面摸了摸马头,这匹马脾性倒温和,也顺着他动作蹭了蹭手心。 “你愿意借便借,不愿便罢。” “这里的马都是你的。”阿斯兰打断了她,“你何必耍我。” 阿斯兰站在那马身前,瞧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了许久,一下伸手抚摸马颈子,一下又忍不住梳理起马鬃。他的手牵着缰绳为端,手指摩挲起皮革带子上鞣制的纹路,顺着缰绳方向轻轻摆动了许久,终究是松了手,一转身昂着头道,“既然是你的,我再找一匹。”说着便往里走过去,皮靴底子还踏碎了好些干草。 一时间四目相对,静水映月,深潭流波。 “……你对男人都是这样么。” “口蜜腹剑。”阿斯兰撇过头,“只会骗人的无耻之徒。” “……”阿斯兰沉吟了许久才道,“你隐瞒皇帝身份。” 少年人便不再说话了。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握紧了缰绳牵着马走去马厩之外,“我去外面等你。” 嗯……写一些朦胧的感情好像是我的舒适区。 杨九辞治理灏州的部分我写的时候联想起一些陈年老梗,“城市掠夺了乡村的女人”什么的。对女性主导的社会来说,传统的血统/宗法能维系的人的绝对数量是很少的,毕竟一位母亲一生能生育的孩子数量有限。所以这种时候只能借助虚构的叙事来归化人了,宗教、文化、教育、乃至最简单最直接的金钱,都是用以统治同化的手段。 嗯,虽然小狮子最后不是be(真的不是!),但他的为难程度不会低于小崔,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