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师兄一家，给人赶到了城外去，家里似乎还欠了一大笔钱，顾师兄因此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沈毅说到这里，微微摇头：“据学生所知，当初应该是有人见顾师兄家的生意好，因此眼红，想要占了这个铺子，后来使了一些手段，便让顾师兄一家，家破人亡了。” 沈毅低声道：“不与顾师说，一部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怕顾师听了伤心。” “我儿有后人么？” 沈毅叹了口气，低声道：“顾师兄一家没有儿子，但是有个女儿，姓顾名秀贞，师兄过世的时候，这女孩儿还小，只十来岁，便被那些债主卖进了秦淮河畔，教她琴棋书画，筝管琵琶……” “子恒……” “你能不能帮她赎身出来，给她寻个清白人家……” 沈毅扶着老头坐下来之后，有些无奈的说道：“事实上您的这位孙女，前些年就给人赎了出来，因为一些因缘巧合，现在……” 当初他刚刚收到邸报司消息的时候，便有这种感觉，古今哪怕重新说一遍，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顾老头瞪大眼睛看着沈毅，坐回了椅子上，喃喃道：“大半夜的，你莫非哄我这老头开心？” 沈毅无奈道：“学生原本也是不信的，知道学生追查到当年谋了顾师兄铺子的那家人……” 月夜之下，沈老爷看着顾老头，幽幽的说道：“两年前，这家人因为作奸犯科，被抄了家。” 两年前，惠妃娘娘刚刚诞下皇长子不久，正是最受宠的时候。 “这些流放的人，一个也没有活着。” 就听见沈毅继续说道：“原本，学生也不敢确定这件事，因为实在是太巧太巧，直到学生查到了这家人的下场，学生才相信了这件事。” 沈老爷有些无奈的说道：“因缘际会也罢，缘分使然也罢，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巧，这么离奇古怪。” “子恒，你知道她是如何进宫的，是不是？” “知道一点点。” 沈毅微微摇头：“顾师，您自己想一想，这件事情能不能说。” 一个青楼女子，莫名进了宫里，还给皇帝诞下了长子，成了贵妃娘娘！ 沈毅看着顾老头，犹豫了一下之后，开口道：“顾师，异日有机会，学生可以让那位贵妃娘娘来见您一面，不过她的出身来历，以及她是如何进宫的，这件事情就越少人知道越好。”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看着沈毅，面带悲色：“这件事，老夫还不如不知道……” “打听到了。” 顾老头点头，又是一阵沉默。 “要亏欠生生世世了……” 顾家的家事，沈毅并不是刚知道的。 早年沈毅答应过顾先生，要帮他找寻家里人，因此就派了邸报司在东南的“分部”司务去带着查这件事，前两年沈毅找到了顾先生的女儿，这女儿还在台州府，不过早已经嫁人成了家，生儿育女了。 但是另外一个儿子搬离了台州府，沈毅一时半会查不到，直到半年前有邸报司的人追着证据，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查了个清楚，送到了沈毅的桌案上。 直到线索对上，直到邸报司查到，当年那个谋夺了顾家书铺的建康常家，突然在两年前，一夜之间灰飞烟灭了之后，沈毅才最终确认，皇城里的那位琵琶绝，正是当年顾家被卖入青楼的女儿顾秀贞。 后来他吩咐邸报司多多留心，几经查访之后，才最终确认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因为沈毅，不太愿意跟那位惠妃娘娘有什么牵扯，而且也不想把顾家的惨事告诉说出来，免得老人家听了伤心。 第一个原因，顾先生今天提点了沈毅，将他从危险的边缘地带给拉了回来，沈毅很感激这位良师。 今天在甘露殿里，皇帝已经借着旧日的情分，让皇长子李望，认了他做叔叔，这一层关系已经沾染上了，那么再对顾师提起这件事，给他一个真相，也就无关痛痒了。 “您老人家不必过于伤心。” 老头闻言，更是伤心，哭道：“她这些年无父无母，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他认识顾横波的时候，这位顾 按照另一个世界来看，她当时就已经是“明星”了。 沈毅轻轻拍了拍顾老头的肩膀。 老人家被沈毅扶起来，坐回了椅子上，依旧伤心。 沈毅在大义坊里，陪着老人家一直待到近子时，将他扶回房间里安歇之后，又留了两个随从在这里看着，免得出事，这才离开大义坊，返回了家里去。 正月初十这天，天气晴朗，稍稍暖和了一些，沈毅就驾了一辆马车，带着顾先生离开了建康城，来到了建康城郊，按照邸报司给他的地址，找到了一处墓地。 碑上刻的两行字。 这行字左右，分别刻了考妣两个字。 这墓碑很新，看起来也就是这一两年新立的，而且坟头干净无杂草，显然是常常有人过来打理的。 看到“顾少安”三个字之后，顾先生整个人几乎都软了，他跌跌撞撞的走到了墓碑前，抱着这块碑又大哭了一场。 沈毅默默上前，在墓碑前上了三炷香，然后退后几步，作揖行礼，之后便站在了一旁，等着顾先生把情绪发泄完。 一直到下午，老人家的情绪才慢慢安稳下来，他用袖子仔细把墓碑上的灰尘擦干净，这才走到了马车边上，看着沈毅，默默叹了口气。 沈毅微微摇头道：“朝廷还在休沐，我也在赋闲，什么重臣不重臣的。” 顾老头默默点头，在沈毅的搀扶下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