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沈毅。” 沈毅想了想,问道:“你家老爷是?” 范俢字季明。 他没有犹豫,背负双手,迈步朝着范侍郎的轿子走去,走到轿子前后,沈毅没有拱手行礼,只是淡淡的说道:“范侍郎还真是消息灵通,连沈某提前从邸报司回来都能知道。” 短短几天时间,这位曾经的刑部侍郎,白头发似乎多了许多。 他说的是江都话,而不是建康官话。 他指了指沈家的大门,默默说道:“范某在这里,等了沈司正一个多时辰了。” “侍郎大人,如果我不提前回来,可是要日落时分才放班的。” 沈毅笑了。 “嗯。” 很快,一老一少两个江都人,在临街的一家茶馆落座,小二很快上了茶水,范侍郎低头喝了口茶水之后,又给自己添了一杯,然后低着头,长叹了一口气。 沈毅也低头抿了口茶水。 沈毅淡然一笑:“只可惜沈某险些死在了范家手里,所谓同乡之谊,也就无从谈起了罢。” 范侍郎说完这句话之后,似乎觉得有些苍白,他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向沈毅,深呼吸了一口气。 沈毅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 他看向沈毅,缓缓说道:“其中百顷,都可以转送沈家。” 沈毅知道范家在江都势力不小,但是还是第一次知道,范家在江都,竟然经营出了这么多土地! 沈毅放下茶盏,说的也是江都话。 范俢默默低头。 得胜还朝! 范侍郎这句话,是向沈毅低头认怂了。 他家境殷实,也是两榜进士出身,为官这么些年,虽然难免依靠了一些范家的人脉财力,但是一个三甲进士能够做到六部侍郎的位置上,说明范俢这个人的能力是绝对没有什么问题的。 而且,即便他被贬官成了按察使,那也是正三品省级的官员,掌一省的刑名,怎么着也算是个副级的封疆大吏。 他是在为江都范家,向沈毅低头。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向来沉稳的范俢,才会急切的对沈毅下手,甚至慌慌张张的派人拿了许复,并且动了刑。 浑身都是破绽。 要知道,十年前的范家虽然也是江都一个大家族,但是家里的土地不会超过五十顷,近十年以来,尤其是他当上刑部侍郎以来,范家的田产,房产以及资产,都在飞速膨胀,膨胀的速度快到了吓人的地步。 因为范俢在刑部,因此范家做起事情来并不会太谨慎,只要稍微去查一查,江都范家那些老爷公子们,估计一个都逃不脱罪责,如果狠一些,估计还会被罚没家产。 范侍郎会失去根基不说,就连自己也会受到影响,可能会因为这件事情被一贬再贬,丢了官身也说不定。 “范侍郎这番话,似乎不应该跟我这个小辈说。” 范俢深呼吸了一口气,脸色有些难看:“我去见过赵尚书了。” 沈毅放下茶杯,面无表情:“因为范家要刨我们书院的根,还不止一次。” 范俢呼吸急促了一下,很快恢复正常,他默默把悬在半空中的茶杯放回了桌子上,然后看着沈毅。 范侍郎身材很瘦,手指也很修长,这会儿他的手指已经有些苍白,微微颤抖。 他默默的看着沈毅:“范家也一直很敬仰书院,当初东成犯错,范家上下已经狠狠地责罚过他了,范家从来没有想要跟书院作对!” 他闷哼了一声。 说到这里,范俢脸上露出了不太自然的表情,他默默的喝了口茶,声音有些晦涩:“老实说,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想明白,那个跟着你到建康的江都乞儿,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了宫里高公公的侄儿,怎么会引起宫里的重视,怎么会……” 廷议的时候,几位宰相以及吏部的几个堂官,本来是准备对范俢罚俸了事,然后在京察的时候给他记上一笔,但是这个时候,皇帝陛下亲自表态,要严格处理刑部的事情,最终范侍郎才会被拿掉刑部侍郎的差事。 这件事,太魔幻了。眼里,就是在泥尘里刨食吃的小人物,竟然在短短几天时间里,挑动了京城局势,并且扳倒了一位六部侍郎级别的大佬! 这件事,估计连许复本人,可能都有点迷糊。 不过这种事情,是不能往外说的。 沈毅自然也不能说,他对着范俢笑了笑:“范侍郎,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巧,你怎么知道在江都乞食的乞儿,就不能是高公公的侄子?” 范俢目光里充满了不甘心:“一个高公公,也未必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够让陛下下定决心整顿刑部……” 沈毅微微摇头,云淡风轻的说道:“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范东成。”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板一眼的说道:“还打了我。” 说完这句话,沈毅从茶桌上站了起来,一边招呼小二买单,一边对范俢笑着说道:“范侍郎,你也是从童生,生员到举人进士一步步考过来的,应当知道,在这种时候,很多事情我这个书院的学生说了不算,要书院的长辈说话才算数。” 范俢站了起来,脸色惨白:“江都的人,明明是你邸报司的……” 沈毅对着范俢拱了拱手,微笑道:“范侍郎,事情的根节已经不在沈某身上了,你找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