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毅微笑道:“上一次赵家人把我打了之后,我平白得了不少好处,这位杨公子再找我一次麻烦,说不定我便平步青云,直入中书了。” 两个人茶杯碰茶杯,很快酒席开席。 沈毅站了起来,开口道:“我送世子。” 李穆微笑摇头:“这里都是文官圈子,子恒好好混,将来位列中书,说不定还能照顾照顾我。” 沈毅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静静的吃饭,只是这会儿,同桌的衙内们看着他的目光已经全变了。 “走子恒,我带你去见老人家。” 张简上前,与其中一个老人说了些什么,老人家回头看了沈毅一眼,沈毅连忙低头致意。 沈毅走了上去,躬身行礼:“江都沈毅,见过老相国。” 说着,他看向自己对面的老头,催促道。 “老夫急着与小娃娃说话。” “赵治的晚辈罢。” 听到这老头直呼赵师伯的本名“赵治”,沈毅先是一愣,然后抬头看着这个老头。 文官圈子里,规矩很多,比如说平辈平级之间,一般都是互称表字,即便是长辈对晚辈,也很少有直呼姓名的。 而赵昌平是张简的老师,当着张简的面,即便是仇人也不能这么称呼。 后者并没有生气,而是面带笑意。 据他所知,中书没有姓刘的宰相,也就是说,眼前这个老头并不是宰辅,而甘泉书院出身的沈毅,也不记得书院有什么姓刘的前辈名宿。 沈毅转过身子,微微欠身拱手:“江都末学后进沈毅,拜见刘老尚书。” 而且是十几年的顶头上司。 听到沈毅这句话,宰相张敬在棋盘上落子,爽朗一笑。 刘尚书下个月便要致仕了,闻言也不生气,只是看了一眼沈毅,笑着说道:“这小子确实有些灵气,这甘泉书院正是邪了门了,几十年时间人才辈出,什么时候得了空,老夫非要去一趟不可,看看那里有什么稀奇之处。” 张相微笑着说道:“甘泉书院出身的赵侍郎,马上就要把你这个老上司撵回老家种田去喽。” 刘尚书闷哼了一声:“老夫是主动致仕的。” 刘尚书这几年年纪大了,对于朝廷里的事情渐渐力不从心,很多时候都是赵昌平在做,算是副职干正职的活。 听到刘纪章这句话,张敬捋了捋胡须,笑眯眯的说道:“赵侍郎资历才干都够,你压不住他了,你不乖乖挪窝把这个户部尚书的位置让他,恐怕今年他就要进中书拜相了。” 两个老头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不一会儿一局棋下完,刘纪章赢了张相两目,乐得开怀大笑。 他捋着下颌的胡须,笑呵呵的说道:“今年放榜之后,知道甘泉书院出了个少年进士,老夫还曾经找过赵治,让他做个媒人,从老夫家里那几个孙女当中选一个给你,谁知道赵治那小子倔脾气,死活不肯答应。” 沈毅连忙摇头:“不曾。” 老头看向沈毅,问道:“听说前几天,你跟陆安世家里的女儿定了亲,是不是?” “这便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真是糊涂。” 他说到这里,一旁的张敬咳嗽了一声,皱眉道:“当着孩子的面,胡说什么?一大把年纪了,一点长辈的模样都没有。” “不必理会这个怪老头,去老夫书房说话。” 沈毅回头对刘尚书拱了拱手,然后跟着张简一起,来到了张相的书房之中。 比起沈毅见过的所有书房都大。 书房里有两根木头柱子,柱子上刷了黑漆,黑漆上不知什么时候,刻上了两行诗句。 沈毅看着这两根木头柱子,久久没有说话。 “去年找人刻上去的,这两句话,老夫很喜欢。” 沈毅回头,对着老相国微微低头道:“偶得残句,让相国见笑了。” 张敬坐在椅子上,长叹了一口气:“去年听得此句时,老夫在书房里哭了半晌,只是哭的很小心,不敢让任何人听见。”“听大孙说你今天要来,昨天晚上老夫在书架上找出了几本书,当作礼物送给你。” 沈毅双手接过。 下面几本书被这本地理图志盖住,看不见了。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假以时日朝廷一定能够驱除胡虏。” “那时老夫刚中进士,意气风发,恨不能提剑北上,荡平贼寇。” 这股光芒陆续黯淡下来。 “渐渐的,便没有人提这两个字了。” 张敬语气幽幽:“渐渐的,朝廷里开始有人提议立建康为新都。” “老夫这一代人,已经是最后一代北人了。” 张敬静静的看着沈毅:“直到沈子恒你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