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章向来省吃节用，但是这一次却十分大方，这一顿饭足足吃了八钱银子，即便是在建康，也可以说得上奢侈二字。 沈章筷子一顿，然后抬头看向沈毅，有些不太高兴：“拜师这种事情是大事，在江都府倒也罢了，既然是在建康，怎么不通知为父？为父应当去买些东西，准备束脩，上门好好谢谢这位先生才是。” 沈毅笑着说道：“父亲放心，我没有失礼之处。” 可寒门也是“门这一脉已经非常落魄了，但还是注重礼数的。 沈毅点头，笑着应道：“知道了。” “有的。” 听到沈毅这句话，沈章脸色都变了，他回头瞪大眼睛看向沈毅，说话都不利索了：“是……是晋王府……” 沈章再一次瞪大眼睛。 他吹胡子瞪眼：“还不与为父说明白，咱们父子就这么从晋王府出来了，给世子知道，还要说咱们沈家不知礼数！” 晋王一家，在他眼里就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存在！ 不管是家庭权势，还是结交价值，晋王世子李穆，都比相门出身的张简差上一些。 于是，他对着老爹笑了笑，开口道：“爹，世子再要紧，也不如您老人家要紧不是？” 沈章看着云淡风轻的儿子，略微平复了一番心情之后，又缓缓叹了口气：“罢了，你渐渐成人，读书也多，为父未必能教得了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就是。” “劳烦通禀，江都沈毅求见世子。”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秦淮河畔的邀月楼上，沈毅与世子李穆隔桌对坐。 说到这里，他满脸感慨的说道：“说起来七郎可能不信，你现在在建康城里，可是出了名的红人，不少人听说你之前住在我家里，都打听到我这里了，非要请你吃顿饭不可。” 李穆笑了笑：“你连北齐的公主都打了，至今仍然安然无恙，哪里还能说是无名？” 说到这里，晋王世子嘿嘿一笑。 沈毅停下筷子，看向李穆，问道：“世子这话从何说起？” 想造反？！ 据说祖上是博陵崔氏，乃是正儿八经的望族，虽然这会儿世家的时代已经被科考打得稀碎，但是建康的这一支崔氏也依旧混的很好，那位在中书省拜相的崔煜暂且不说，崔家除了这位崔相之外，大大小小有近十人在朝为官，虽然很多都是各个支脉的，但是毕竟都姓崔，总得来说都还是一家人。 因为宰相的位置，可太难得了。 一个官员，想要一路攀升到中书拜相，用千难万难都不足以形容，简直就是要越过天堑一般！ 如果这是在官场上，那简直就是不共戴天的死仇了！ 沈七郎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开口道：“世子，这件事情在下一无所知，那位崔相罢相的事情我虽然听说了，但是实际上也跟我全无关系。” 李穆微笑道：“不过平白无故丢了一个宰相的位置，任谁都要气的牙痒痒，崔家至今没有上门来寻你的麻烦，已经是他们涵养深厚了。” 李穆是晋王府的世子，当今天子的堂兄！ 世子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他看向沈毅，笑着说道：“如果说得客套一些，就是家里的弟弟妹妹不懂事，得罪了七郎，我这个做兄长的，代他们来给七郎赔个不是。” 晋王世子继续说道：“如果说得直白一些，就是甘泉书院一系眼见就要得势，七郎你既是甘泉书院的人，又很得陛下赏识，再加上又跟我家有些渊源，前途无量。” 沈毅深呼吸了一口气，摇头道：“世子这话不对，建康城里前途广大的年轻人有的是，前科的那些新晋进士里，就有不少年轻人，如果晋王府想要结交有前途的年轻人，似乎应该去找那些前科进士，而不是来找我这个生员……” 李穆静静的说道：“他们怕跟宗室结交，尤其是与晋王府这种宗室结交会坏了自家的前程，就连张简那种建康人，也不愿意与晋王府有什么交集。”情合理，没有人能挑出任何毛病。” 他说的是两家之间有“纠结”。 沈七郎眉头皱的更深了，他抬头看向李穆，若有所思的说道：“世子，新晋进士与朝中臣子，不与宗室结交是为了避讳……而王室宗亲为了避讳，似乎也不应该结交读书人，结交臣子……” “世子您？” “七郎你不要多想，我父亲六七年前的确有些心思，但是现在陛下已经成年，再加上……陛下也不是没有兄弟，咱们家的心思也就慢慢淡了。” 当年先帝病重，晋王是先帝的亲兄弟，而且是唯一在建康的兄弟，当时先帝诸子尽皆年幼，皇位是很有可能传到晋王爷身上的。 不过沈毅听到这里，却有些脊背发凉。 当今的皇帝陛下的确有兄弟，而且是两个兄弟，但是这两个兄弟今年一个八岁，一个十岁！ 而且眼下晋王爷，就在建康尹任上！ 建康城里所有人，都有拉帮结派，相互抱团，结交才俊的动机和理由，独独晋王府这种宗室没有，因为晋王府的地位，本就一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们没有任何前进的可能性，也没有任何可以前进的余地！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了下来，然后默默低头吃了口菜，没有开口回话。 李穆看了看沈毅，微笑道：“而七郎所在的甘泉书院，很有可能在未来的五到十年里，成为可以左右朝堂的势力。” “现在没有关系，将来总是有的嘛。” 李穆仰头一饮而尽，将酒杯放在了桌子上。 …… 晋王世子喝的七荤八素，沈某人也喝的晕头转向。 在两个晋王府下人的陪同下，沈毅踉踉跄跄的来到了自家院子门口，打开院门之后，沈毅扭头送走了两个晋王府下人，然后步履蹒跚的走进了院子里。 “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