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很明显,以马员外为首的江都乡绅,对于江都官府两个主官的“政策”很不满,双方要开始掰手腕斗法了。 因为高粮价的原因,沈毅那首很是应景的童谣,一时半会之间也没有办法压下去,县衙的衙差虽然不让唱,但是街头巷尾,偶尔还是可以听到“江都处处是虎狼”的歌谣声。 不过冯老爷毕竟不想得罪自己的上官,在约见粮商之后的第二天,这位知县老爷来到了知府衙门,见到了脸色依旧不太好看的陈知府,冯老爷垂手站在陈知府面前,低着头说道:“府尊,下官已经按照您的吩咐,约见了那些粮商,不过这些江都本地商人身后……” 江都既是江南,又是“京畿”,是出了名的科举圣地之一,每一科进士放榜,都会有几个江都人,十四年前科考放榜,甚至一股脑出了十个江都籍的进士,其中七个出自甘泉书院,被传为佳话。 而他们留在江都的亲戚朋友,就是江都乡绅势力组成的一部分。 冯老爷连忙摇头,苦笑道:“府尊,这首童谣传的太快了,下官派人去查访的时候,整个江都已经传的到处都是,根本无从追溯源头。” “三日……三日……” 冯知县抬头看了看府尊,然后又低下了头,小心翼翼的说道:“府尊,不管是下官的县衙,还是您的府衙,本地人都在少数,您如果亲自下去,那些人肯定可以提前收到消息,到时候粮行在您去的时候降一降价,作作样子,知府衙门便无处发作了。” 说到这里,陈裕看了一眼冯知县,然后低声道:“本府知道你不愿意去得罪这些江都本地的乡绅,更不愿意得罪他们身后的人,但是你要记住了,这江都是朝廷的江都,非是他们这些粮商的江都!” “这件事情闹大了,朝廷固然会怪罪在我的头上,但是你这个江都县令也难辞其咎,明年就是吏部考铨,你我现在同在江都这条船上……” 江都知县冯禄,现在已经在江都干第二任了,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政绩,但是也算是安安稳稳,风评也还算不错,如果明年考铨能得一个上,或者一个中上,这一任干满,大概率会有一个升迁的前程,或者是到一个穷一些的地方直接当知府,或者是当读书的地方当通判,当同知。 江都知县,已经是知县这个职位上最肥的缺位之一,平调的话,除非是调到直属建康的几个县,不然调到任何一个县都属于“贬官”。 “嗯。” 冯县令点了点头,开口道:“府尊的意思,下官明白了。” 就在江都城两位主官与乡绅们斗法的时候,沈毅沈七郎,手里提着几个油纸包,慢悠悠的行走在江都城里。 此时,城里的童谣风波虽然没有过去,但是几乎已经可以明确,衙门的人并没有查到许复等那些小孩子头上。 再说了,现在沈毅有陆夫子作保,即便真的查到了他沈毅头上,他也可以理直气壮的推给陆夫子,由陆夫子接下这桩“因果”。 再者说了,如果在书院里躲着不敢见人,反倒有些奇怪。 这一次,沈毅足足买了四只。 沈大公子装模作样的在城里转悠了几圈之后,最终进入到了那个小巷子,在小巷子的尽头,寻到了这群孩子的落脚处。 这个小屋子,应该是一处废弃的祠堂,坐落在巷子深处,虽然也算是个容身之处,但是缺砖少瓦,连门都只剩下一扇,很是寒酸。 沈毅走到这只剩下半边的房门门口,并没有直接走进去,而是伸手敲了敲门。 很显然,他这几天也担心沈毅是个不守信用,满嘴空话的骗子。 因为沈毅回来找他们,就代表他会兑现自己的诺言。 许复咽了口口水,伸手接过这几个油纸包,然后对着沈毅微微低头:“谢谢沈公子。” 沈毅有些诧异的看了看许复,笑着问道:“你没有吃?” 说完这句话,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沈公子,我们没有按照你的要求去做,那天我们出去唱了一天,后来我再出去,发现城里很多地方都在唱这首歌,我便没让他们再出去了。” 沈毅面色平静,淡淡的说道:“记住,从现在开始,你们不记得这首童谣,这首童谣也跟你们完全没有任何关系,提都不许提起,知道了么?” “过两天我会再进城来,给你们找一个住处,给你们买几身干净衣裳。” “等你们收拾干净了,我教你们一门营生,你们学会了之后,就去玉带湖那里摆摊。” 父亲沈章离开江都之前,给了沈毅一小袋金子,这袋金子虽然不是特别多,但是换成银子应该能换到一百两左右。 因此,沈大公子目前是不缺钱的,不仅不缺钱,他还有闲钱来“接济”这几个江都城里的小朋友。 几个人当中,为首的许复,也就比沈毅小两岁而已。 毕竟一百两银子,如果平时吃用,自然是很够用,但是真碰到什么事情的时候,一百两银子就不是那么起眼了。 给这些孩子找房子是很容易的,毕竟江都这种大城市,房屋租赁行业已经很成熟了,不过沈毅没有亲自出面,而是通过地头蛇田伯平,在江都找了一间不大不小的院子。 江都的房子,一般都是一年起租,对于这一点沈毅没有多说什么,痛痛快快的给了钱。 田伯平也站在门口,先是看了看进去的几个小孩子,然后又看向沈毅,问道:“公子与这些孩子有亲?” 田伯平闻言,微微摇头,叹了口气:“公子菩萨心肠,让人敬佩,但是世上可怜人太多太多了,帮之不尽的。” 说到这里,他用右手从怀里掏出一块三两左右的银子,递在沈毅面前,然后左手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公子菩萨心肠,我也不好意思再吃公子你的差价了,这钱退给公子你……” “最后一次。” 沈七郎笑了笑,并没有接这块银子,淡淡的说道:“让田兄你奔忙了大半天,也不能白忙活,这银子田兄既然拿了,就当是中介费,田兄拿去花用就是了。” 沈毅眨了眨眼睛,试图跟他解释中介这个概念,但是摇了摇头之后放弃了这个念头。 比如说田伯平从沈毅的钱里拿差价这个行为,实际上就是中介收钱,只是这个中介费没有明里收而已。 田伯平离开之后,沈毅走进了这个小院子。 沈毅把这间院子前前后后看了一遍,发现小院子里空空荡荡,几乎只剩下了一间房子,什么东西都没有剩下。 这个时代的物资匮乏,搬家的时候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都是要带上的,尤其是铁锅这种东西,即便破了也会补了再补,不会像后世那样随意丢弃。 大概看了一遍之后,沈毅把六个小家伙叫到了院子里来,他看向许复,咳嗽了一声之后,开口道:“你们六个人,本来给你们弄三个床就行了,但是……” 沈七郎实话实说:“可能不会太好,也可能是一些旧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