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婳夜里回到客栈,又将王主事的那份章程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只觉受益匪浅。 - 因着天气寒冷,当下仍是以修缮旧祠堂为主。 好在早早立下了规矩,那些不符合要求之人灰溜溜的来,又灰溜溜的走。饶是这样,还是接纳了不少符合要求的老弱幼儿。 她如今已经能拄着木棍子走上两步,趁着明婳来积善堂巡视修缮的功夫,颤颤巍巍走到了明婳面前,苦口婆心地劝:“知道夫人是个善人,可前来投靠的人越来越多,您家底便是再丰厚,一己之力又如何应付得来?若是叫您婆家知晓您在外头花这么多钱养闲人,指不定要如何编排您呢。” 何况你们也不是闲人。 郑婆婆不知内情,只觉得眼前这位夫人实在是观音菩萨的化身,抹泪叹道:“当官的不为我们这些老百姓做主,倒为难您个弱女子操心我们这些人……老妇给您磕个头,愿老天保佑您福寿双全,万事顺心。” 郑婆婆听到这话,却是撇了撇唇:“谁知道呢,当官的能有几个好东西。这回若不是那位罗老夫人冒死求去了御前,皇帝老儿哪还记得我们这些小地方的百姓?怕是还在皇宫里吃香喝辣,搂着他的佳丽三千逍遥快活吧。” 不但把天下官员的名声都搞臭了,连皇帝公爹的形象也被败坏至此 - 整个幽都县都被白雪覆盖,城中各家各户也都挂上红灯笼,纷纷清扫门庭,迎接新年。 这处宅子上月被正式充公,照理说应当是代理县令入住,但有明婳这位太子妃在这,便是借王主事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逾矩。 至于王主事,仍暂住县衙。 王主事诚惶诚恐,压根不敢抬眼,只叉手道:“夫人谬赞,微臣不过是听令行事。” 眼见厅外白雪如絮,明婳心底也生出几分怅然,她搁下茶盏,看向下座之人:“你可知他现下到了何处?何时才会回来?” 明婳一听,姣美眉眼间难掩沮丧。 就他那样事事以公为先的人,会第一时间来与她团聚么? 送走王主事后,她搁下茶盏,起身行至花厅外的廊庑之上。 近三个月的朝夕相处,天玑如今与明婳也越发亲近。 也不知太子殿下如何舍得,抛下这么个漂亮媳妇独自在家。 明婳眼皮轻动了动,侧过身,看向一身厚厚长袄的天玑:“听说河北道这边的小年是腊月二十三,今日是初三,离二十三还有二十日,你觉着他能赶回来过年吗?” 明婳纤薄的肩膀轻垮,闷声道:“他一走就是两个月,统共就来两封信,信里也不说到了哪,何时归。” 若非两封信所用的信纸不同,明婳都怀疑他一次性写了好几份,到点就派人给她送来。 但凡他的信里,多写两句话呢…… 明婳越想越气,最后两只手抱紧了怀中暖意融融的铜沉手。 反正积善堂里有一堆人陪她过年,她才不稀罕他! -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傍晚时分,肃王府后院。 “想什么,这样入迷?” 肃王妃回过神,仰起一张雍容娇媚的脸,蹙起的眉心微微舒了些,却并未完全舒展:“你回来了。” 肃王妃颔首,那张虽有了些沧桑痕迹却依旧天姿国色的美人脸上扯出一抹苦笑:“往年都是包三个,今年习惯地拿了三个红封,方才想到婳婳已不在家了。” 肃王妃的脑袋枕在丈夫宽阔结实的胸膛,轻轻叹息一声:“已经近三个月没收到她的来信了,我这心里实在担忧,不知她如今在宫里可还好?与太子相处的如何?俩口子可有拌嘴,她 “早知陛下一直惦记着咱们家两个女儿,当初就该早早给她们定下一门婚事……” 肃王妃一噎,却又无法反驳—— 只他们为人臣者,也不好非议皇帝,只得在心里闷闷腹诽了两句,继续担心起小女儿:“婳婳那个傻娃娃,怕是受了委屈也囫囵咽了。唉,怪我,当初就该叫娓娓嫁过去。娓娓那个性子,起码不用担心她受欺负。” “那我能怎么办嘛,手心手背都是肉,舍了她们哪个都是要我的命。”肃王妃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一想到她那娇娇软软从未离过家里的小女儿,现下要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皇宫里过年,她就心疼的不得了。 肃王将人拥到怀中哄道:“都能做祖母的年纪了,待会儿若叫阿狼和娓娓看到,定要笑你。” “哪有女儿出嫁,做母亲的亲自送嫁。” 肃王妃哼了声,伸手推他:“都能做祖父的年纪了,有什么舍不得。” 不多时,有嬷嬷在外提醒:“前厅席面已摆好,大郎君与大娘子都在等着呢。” 肃王抬手扶了扶妻子鬓间有些歪了的牡丹凤钗,又拿了个红封揣进袖里:“老规矩,阿狼这个我给他压枕下,娓娓那个,你去放。” 也不知在长安,可会有人给婳婳准备压祟钱。 肃王妃转身,将那红封放进了妆台匣子里。 又是一年除夕至。 【52】 靠近县衙附近那座三进三出的宅院里,灯火明亮,贴着大红福字的灯笼在夜色里宛若一个个橘红色的圆柿子, 恰好到处地照着室外纷飞飘扬的雪花。 一夜灯烛不灭,便意味着平安顺利度过这个年。 这大宅子太静了, 有火光、有爆竹声, 也能热闹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