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曜摔在地上，抬眸便看见了冥沧神情严肃的脸。 她摇了摇头，指着冥沧身旁的小姑娘：“神力……她身上有龙神之力！” 这就糟糕了，这些日子里云咎与龙族医师费心竭力地救治伏尊，就是担心一旦伏尊离世，龙神之力选择了一位懵懂稚嫩的主神，会导致东海陷入内乱。 “先把蛇骨收起来！”明曜急迫道，“不是都说伏尊要醒了吗？为何会突然陨落？” “素晖堕神，将伏尊杀了。” 她转头望向主神殿的方向：“她为什么会杀了伏尊，她此刻在何处？！” “你知道她会对伏尊出手？！”明曜转头对上冥沧的双眼，突然反应过来他与素晖之间唯一的联系，“……难道是因为鬼王？” 并且，也正是因为那次回溯，明曜才知晓了自己与冥沧的关系。 那，似乎有些不符合本相之力回溯的逻辑啊。 冥沧没有否认，只道：“快走，如今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 只见眼前数万年历史的乾都王城，被倾天倒灌的岩浆彻底覆盖，然后不停地下陷、垮塌，迅速焦化为一片烟雾滔天的废墟！而那些在那片废墟之下，赤红的岩浆正穿破乾都的土地，朝其下的东海城池落下！ “天道暂时没有力量可用了。”冥沧在这时突然掷出那储存着蛇骨的法器，并迅速扯断了腕间的红珠。 冥沧仰起头，魂魄骤然从暮浔的体内脱离，并与那双头蛇彻底融为一体。 “不要……丢下……” 明曜震惊地回头望向她，刚想对冥沧说些什么，却见巨蛇其中一只头颅也伸过来，直直地盯着那个小孩。 小姑娘眨了眨眼，对上“父亲”如此森冷的蛇瞳，竟然也不害怕，而是张开双臂朝它咿咿呀呀：“蝶、蝶。” 巨蛇腾空而起，明曜望着身下的都城残骸，感到一种置身梦魇的错愕：“天劫停止了，素晖姐姐会不会……” 双头蛇越游越高，很快将整座乾都收入眼底，然而，明曜却在看到那些废墟完整的模样时愣住，双手无意识抠住了蛇头的鳞片。 然而明曜却失神地盯着身下——在沉沉的黑暗中，鲜红灼热的岩浆在断壁残垣间，纵横勾勒出流动的线条，那些线条拼接出明曜此生难忘的几个符号。 那道神谕命令云咎杀了明曜。 “杀了……” 那个表示名字的字符，如同一切象形文字，正明确地指向代表着素晖的“月亮”。 然而她并不知道，岩浆在东海流淌的同时，相似的文字同样出现在九州大地人人可见的天空。 天道向众神下令，诛杀堕神素晖。 素晖在对伏尊下手之前已有堕神之兆，因此向来只会消弭梦魇的神女，居然学会了反过来操纵梦魇。 一千三百年前，素晖在人间的破庙中救下小孤儿沈寒遮。 一千年前, 明曜被雷劫追杀，听从鬼王指引向北，最终力竭命丧北冥, 而冥沧在将其复生之后，开始谋划东海之计。 然后, 竟然毫发无伤地回到了素晖的身边。 事实上, 早在千年前, 沈寒遮与素晖再次相见之后，这两人就陷入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关系当中。 他们不谈感情，也不闹矛盾，除了沈寒遮在床上越来越磨人之外，大部分时间，他们都保持着非常得当的距离。 可是五百年前，沈寒遮从东海回来之后，整个人就变了很多。 素晖原本还想问问他东海之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沈寒遮却常常对此避而不谈。，于是她也就那么不闻不问地放任他待在月隐峰了。 一个人的梦境可以反应出很多的事情，如果有人接连遭遇梦魇，便很容易变得暴躁易怒，甚至陷入烦乱癫狂，生出心魔。 素晖日常的事务，就是找到那些陷入梦魇的人，帮助他们消弭梦魇的侵蚀，破除心魔。 “是啊。”素晖点头。 你从未理过我。 然后沈寒遮便会像只被夺食的狼狗，将“肖想神明”这四个字付诸于行动。 可自从沈寒遮从东海回来之后，这种幼稚的举动便再也没有在他身上出现过了。他变得特别体贴，贤良淑德，有时素晖故意在他面前给云咎写信，或者偶尔到西崇山上晃悠，沈寒遮也一点吃醋的意思也没有。 素晖最开始并没有把他的这点变化放在心上，反倒取笑他是年龄大了，无趣又木讷，该早点去投胎了。 素晖一愣，这是她第一次在提起“投胎”这个话题时得到他的回应，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很难说，”她最后给出了模棱两可的回答，“等我心情好的时候，应该会到你的梦境中看看吧。” 沈寒遮心想：真是个骗子。 沈寒遮又在月隐峰上待了很多很多年，久到素晖都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久到月隐峰的生灵都开始叫他“王夫”——素晖听到之后倒也没有反驳，只是蹙了蹙眉，低声道：“这样叫……总觉得我成了个山大王。” 可后来，他在离开月隐峰的那一天，甚至并没有同素晖告别。 她觉得心中空了一角，意识到他不会再回来了。 她也开始留意着哪个梦境中的主角，跟沈寒遮长得相似。 这就很奇怪了——哪怕鬼界排队投胎的人再多，他也不至于几十年都没有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