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手伸出被窝，缓缓地揉了揉面颊, 后知后觉地发现, 自己的胸腔已经被小心翼翼的期待和欣喜填满了。 明曜睡不着了, 于是下榻扯了件外袍将自己裹住，披散着头发就往殿外走去。 明曜此刻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无力了, 她踩着殿外的长廊一路向前跑, 看到廊外斑斓的鱼群和形状奇异的珊瑚礁自视线中闪过，东海的天地是温柔的蓝色, 乾都大阵的光芒与无处不在的明珠光辉交融，将目之所及的地方都照得清晰。 那个梦里不仅有她，还有云咎。 而现在，云咎开始回忆起千年前的事情了。 少女的双足踩上了柔软的白沙地，身后的宫侍拿着她的鞋一路追赶。 在她们追得上气不接下气之时，明曜终于停了下来，她在宫侍的劝告下从善如流地穿上了鞋，又在身上披了一件更加厚实的羽衣。 “这个石头是原本就这么亮的吗？” “它可以这样亮多久？” 宫侍最开始还能耐心地替明曜解答，可时间久了，她们发现明曜非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甚至越发兴致盎然。 问出来的问题，更是好似要将那些明珠荧石的前世今生都套出来。 可是明曜拉着她们在外一晃，竟然就是整整两个时辰。 最后，双眼茫然的宫侍领班，气若游丝地向明曜发问：“姑娘，那位大人究竟给你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你的身子恢复得……可真快啊。” 她琥珀色的桃花眸随着笑意弯起，潋滟的碎光在其中荡开，宫侍一时愣住，甚至都没发现冥沧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明曜的身后。 明曜回过身，表情有些讶然，等冥沧退散了近旁的宫侍，她才像个小傻子似得冲青年笑：“哥哥。” “看来今日好多了。”他伸手按了按明曜的脑袋，“刚刚在聊什么？” “这种鱼在东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明曜若有所思道，“捉几条带去北冥养吧。” 他垂着眸，自上而下地观察着明曜的表情，见少女脸上那种漂亮的神采暗淡了几分，怔了怔，立刻移开了视线：“你问她们，不如来问我。” 这些年，冥沧几乎每天都有一半的时间待在北冥的藏经阁中，后来索性在里面安了个榻。 哪怕那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会发光的鱼真的存在，它也绝无可能在北冥存活下来。 冥沧盯着妹妹那头睡得乱糟糟的银发看了一会儿，冷冷地移开目光。但片刻后，他又转回来，随手拔了一根海草，捞起明曜的长发，拢着打了个难看的结。 有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很难和冥沧保持正常的交流。 冥沧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 很快，她的身体开始发冷，双腿开始无力——云咎清晨给她的神力几乎无法被感知到了，明曜感觉眼前有些晕眩，又走了几步，便白着脸缓缓到一旁的坐凳楣子上坐下。 明曜没搭理他，靠着柱子闭上了眼睛，冥沧心中突地一跳，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明曜摇了摇头，试图将手抽回去，却根本没能在他掌心移动半寸：“不要紧。” 明曜又摇了摇头，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到了冥沧焦灼的目光。 妹妹真的很轻，和小时候也没什么不一样。 这是比放弃东海之局，更叫他难以接受的事情。 他走在那条七拐八绕的路上，下意识地开始跟明曜讲话。 “早叫你不要干这种蠢事了。” “我本来想跟你说，暮溱的尸体找到了，就在你说的那个洞里。” 他走得太急，明曜在他背上被颠得更难受了，她微微 冥沧：…… 明曜伏在他肩上，缓缓眨了眨眼，小声道：“也……不算是好消息。” 见明曜不说话，他继续阴阳怪气：“还是他跟你求婚了？” “那就是他想起来了。”冥沧说，“也不是没有预兆，他之前试探过你招魂的那个法阵。” 而冥沧却完全忽略了她的这句话，他自顾自地生气，自顾自地刻薄：“看来你们要旧情复燃了。真不错。” “胳膊肘往外拐的小没良心。” 明曜总觉得, 在北冥与东海之事已定后，即便冥沧五百年的大局几乎宣告失败，但他整个人的状态却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来。 明曜伏在他肩上，在听到“胳膊肘往外拐”这几个字的时候咬了咬牙, 她忍着火气，默默听冥沧絮絮叨叨地抱怨自己如何偏袒神族, 在云咎面前又是如何伏小做低。 明曜微笑：“你现在这样, 很像个啰嗦的老头。” 明曜顿了顿, 表情微妙：“……你现在像是在挑拨离间。” 明曜真的被气到了, 并且一边生气一边怀疑冥沧究竟是从哪里道听途说了她和云咎之间的事情, 她思索了片刻, 微微抬起头：“我和云咎的事……也是鬼王同你讲的？” “他对我的态度可差劲了, 一定有添油加醋。”明曜冷笑一声, “你居然信他的话。” 明曜继续磨牙。 明曜在冥沧背上挪了一下：“我现在好像没那么难受了，可以下……” 明曜朝前看了眼，见已经离她的寝殿不远了，便也不再要求他放自己下来。她趴在冥沧背上，下巴搁着他的肩膀，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对不起。” 她在他耳边缓缓道：“哥哥，我是一个很没有用的人，但我留在北冥的心，一直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