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咎微微一愣,神情刹那间变得有几分复杂。鸡圈内,两只母鸡扑棱着翅膀试图逾墙而出,却被竹栏结结实实地挡住。 而他在此之前,竟然从未想到过。 馥思忖片刻:“我听说前些日子,小云刚从魔渊回来。那鸟莫非是他从魔渊里带回来的?” 话语间,鸡圈中又是一阵鸡飞蛋打,乱羽狂舞,两人转头望着那混乱不堪的场面,不知为何,竟莫名泛起了一阵隐隐的不安。 虽然从前几日,神侍也时常叫她把西崇山当做新家,不要再起返回北冥的念头。可神侍与云咎性情温和,并未真正囚禁于她,因而,明曜心中总抱着一些念想。 这里再好,终究不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往后几日,明曜多数时间都在沉睡,她腹部的伤痕岁逐渐变得浅淡,可身体却一如既往的虚弱。 到了第八日清晨,云咎终于出现了,待神侍替他推开寝殿大门,却只见殿内空空荡荡,半个人影都没有。 神侍脸色微变,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云咎已回身大步离开了神殿。 云咎脚步不停,眸色平静无波,仿佛早就料到了眼前的局面,他低低应了一声:“我知道。” 明曜是在日出时离去的,她知道自己本相的光芒太过显眼,若是深夜逃跑,只会更加引人注意。 明曜努力朝北飞去,西崇山四周袅绕的雾气朦胧而梦幻,可当她冲破云雾的瞬间,却感受到了一种微妙的无力感。 不知过去多久,当她再次回头时,苍翠幽邈的西崇山依旧安静地屹立在她身后不远。 她死死咬紧牙关,心中觉得荒唐,却也越发不甘。为什么她无法离开西崇山?云咎是用了什么方法……将她困在了此处。 后来云咎将她带回了西崇山,二人之间虽相处不多,但当她平生第一次在长空振翅的时候,便已经相信了他的话。 因此虽然嘴上不提,明曜内心已在逐渐接受自己属于神族的事实,如今唯一的念想,只是想再回去跟北冥魔族好好告别而已。 忿然不平之际,明曜忽然觉得双眼一黑,双翼彻底失力,骤然朝虚空中坠落而去。 她飞不起来了。 然而片刻之后,鸟儿落入了一个宽阔安定的怀抱,衣袖间温和清淡的香气将她全然笼罩。明曜无措地仰起头,神明额前的神印落入她的视线,在瞬间镇定了她混乱的心神。 云咎望着她,低声道:“抱歉。” 云咎望着明曜单纯清澈的眼睛,深刻地感觉到自己的卑劣。 而在辞别馥予二神之后,云咎将群山四周的水气,改为了天露水。 他为明曜打造了这无形的牢笼,却未曾想过,这么快便排上了用场。 眼前的场景与那日山巅何其相似,那一天,分明是自己在试图告诉她自由的意义。而如今,他又亲手剥夺了她的自由。 但在给西崇山布下结界的时候,云咎其实并未想到自己会在今日生出这样的想法。 就好像……他们是背道而驰的陌路人。 那是第一次,天道明确地告诉他,这世上有谁真正属于他——可她被人偷走了,偷到暗无天日之地苟且而生。 可他带回来的人避他如蛇蝎,甚至三番四次地在他眼前维护那群囚她百年的腌臜。 她甚至还想回北冥…… 云咎眉峰轻锁,还没等他开口,怀中的少女却颤颤抬起手 明曜微蹙着眉,眼神痛苦而清明,闪烁着不甘的光芒。 她沉默了很久,没有得到他的回答,眼中缓缓蒙上了一层水雾,她那样愤恨地瞪视着他,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声音都几乎嘶哑:“为什么!我只是想跟他们道别啊!” 这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而清晰的情绪,刹那,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她死死攥在掌心,陌生的感受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多年之后,云咎在深海无数次回想起他们的这段时光,他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 云咎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又恢复到那种波澜不惊的姿态,明曜仰头看着他,眼睛逐渐从不甘变为了绝望。 所有挣扎,都只是徒劳而已。 神侍见她回来,长舒了口气,走到榻边询问,却对上明曜那无悲无喜的眼睛。神侍心跳乱了一拍,慌张道:“你、你怎么了?” 神侍所有的话都堵在嗓子眼。她能够感觉到明曜身体越发虚弱,是强撑着才没有陷入昏迷,可她实在无法理解短短半日,这孩子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云咎俯下身,伸手挡在明曜眼前,遮住了她那道令他失措的目光。神明清润的嗓音难得有些发颤,片刻后才涩声道:“好好休息。” 这话倒是带着几分稚气,像是吵架输了嚷嚷着绝交的幼童。明曜在云咎面前一无所有,唯一说得出口的威胁,只有这些三岁小孩听了都会笑的“爱恨”而已。 云咎却伸手挡住了她的动作。 明曜微微一愣,急忙回头坐起身:“真的?!” “你要答应,以后都留在我身边。” 她从小便听话,几乎没什么反抗意识。当魔族告诉她不能暴露本相后,她便乖乖压制着本相之力足足五百年。他们将她关在深海之下的宫殿中,被层层魔息团团包围,而她明明具有挣脱的能力,却也从没想过离开北冥。 而如今,天道将她带来了神族,她也能踏踏实实地留在云咎身边。 西崇山周围的天露水尽散了,明曜的身体也一天天恢复过来。 或许是因为跟神明达成了约定,神侍不再日日提防着她逃跑,偶尔,甚至还会催她出去晒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