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崇山的其他神侍也没有被赋予名字,他们都是山中生灵修炼所化的精怪,于是明曜便按照其本体的名字相称。 明曜生得好看,一头银发更是西崇山上独一无二的存在,心情好的时候,甚至会允许神侍们在一天之内,给她倒腾上两三种发型。 明曜挂在她脖子上笑:“小玉姐姐,我这样好不好看?” 素晖神女叫她把云咎神君当做主上,和西崇山的神侍一同生活。 小玉费力扒拉下明曜,对上她笑意盈盈的桃花眸,奇道:“你怎么闻起来醉醺醺的?” 小玉皱起眉,语气有些严肃:“那些不靠谱的东西给你喝酒了?” 小玉气愣了,好半晌才硬邦邦道:“今天神君要带你下山了。” 明曜眨了眨眼睛,软绵绵地歪头盯着她。许久她才反应过来什么,双眼一弯,激动道:“神君是要带我回北冥咯!” 小玉表情有些微妙,她定定地望着明曜醉醺醺红扑扑的脸颊,轻声道:“明曜。” 小玉微微抿起唇,她拉住她的手,许久之后才道:“是有点舍不得呢。” 小玉垂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了。她拉着明曜的手有些冰冷,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谢谢你送了我那根羽毛。” 小玉点了点头,伸手替她理着乱蓬蓬的头发:“明曜很喜欢北冥吗?” 明曜说:“我喜欢北冥,就像喜欢西崇山的大家一样啊。” 云咎并没有带着明曜往北而去,昏朦潮湿的云雾裹挟着二人飞往东方,天地广袤,晚霞瑰丽,人间大地的秋日灿烂辉煌。明曜脸上带着笑,可那笑意未达眼底,往东方愈近一分,她的心便揪紧一些,到最后,连伪装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 神明缓缓勾起唇,笑意微凉,却没有半分情绪,像是被雕刻在尊像上的刻板的微笑。 明曜瞳孔一缩,下意识想要退后,而下一瞬,云咎却突然伸手拽紧了她的小臂,将她往身侧拉近了几寸。 明曜垂下眼,小声道:“您想对我怎么笑都可以。” “你不开心,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松开手,转头望向东方隐约泛起的夜色,“有什么疑惑,可以直接问我。” 云咎他低低应了一声,又道:“在此之前,我要去东海惩治一只滥杀无辜的妖兽。另外,我也想带你多出去走走。” 明曜和馥予二神饲养的鸡鸭不同,她是生了灵智、化了人形的禽鸟,若她出生在他的神府,修炼至今,或许也能得个神职。他那时困惑于她对北冥的态度,一心只当她是被群魔驯化至此,心中竟生了偏执。 云咎后来暗自观察着她和西崇山精怪的相处,明曜性格好,待谁都十分真诚,唯独遇见他时,眼中总多了几分畏惧。 云咎头一次在另一个只灵身上花费那么多心思。 即使饱受伤害。 二人最后降落在一个滨海村落,天色已深,侧耳听去只有海浪声阵阵,明曜光脚踩在松软的沙地上,一脸好奇地往大海里冲。 明曜到底是少年心气,没一会儿裙子就被海水沾得污浊,云咎等她玩累了才走到她身旁站定,见她低着头,有些疑惑:“怎么了?” 在北冥的时候,所有鲛匠做的衣服都可抵御海水,从没有出现过这样黏糊糊的情况。 云咎道:“来了人间,就不必称我神君了。” 云咎垂眸盯着她,他似乎告诉过她可以直呼名讳:“一直可以的。” 云咎笑了,他俯下身,在黑暗中望着少女明亮的桃花眸,有些无奈地抚开她额前被汗湿的碎发:“不会。明曜,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怕我?” 冰凉的海水 像云咎这样生来高高在上的人,突然放缓声音讲话,是没有人能够拒绝的。何况明曜在他面前,总是不自觉将姿态放得很低,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与云咎相隔万丈,是拼尽全力都够不到的存在。 可正是因为如此,当云咎用这样接近妥协的姿态和她讲话时,明曜心中泛起了非常奇异的情绪。 “云、云咎。”这两个字出口的瞬间,明曜只觉得脑海瞬间刺痛,痛感转瞬即逝,她后知后觉地蹙起眉,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这样称呼过神明——仿佛是在北冥的时候。 那时候,这个名字被当做一个避之不及的诅咒,不止一次,她听到有人告诉她。 明曜茫然地摇了下脑袋。眼前,容貌俊美的神明依旧用那样温和的眼神注视着她,她放松下来,突然觉得这段记忆有些荒唐,仿佛被自己无意识中更改过一样。 明曜天生对恶意敏锐,云咎对她好,想要照顾她,她其实一直都能感受到。 他眼底泛起一丝笑意,如愿以偿地听到这声终于抹去了胆怯和敬畏的呼喊。 暮色四合,黑夜似在瞬息笼罩了东海,明曜跟在云咎身后,亦步亦趋地往村落中走。 明曜从没见过那些,好奇地四周打量,一会儿摸摸贝壳,一会儿拉拉渔网。她这样闹腾,多少会整出些不小的动静,云咎却也不拦着她,只默默带她往村落深处走去。 少女初出深海,对人界神界常识的了解十分薄弱,可毕竟在西崇山生活多日,她也逐渐摸清了一些规律:“这里没有火。” 云咎点了点头:“你能感知到屋子里是否有人么?” 还好她身为禽鸟的感知力并没有因为魔息长期的压制而退化。云咎收回探究的目光,声线清润:“想知道的话,你可以去问问他们。” 明曜有些惊喜地望向云咎,自她出生后,似乎一言一行都被限定在一个范围。她最远能达到的地方、能接触到的物,只消一眼便能看得到尽头。 她有些兴奋,更多却是紧张。云咎平静的目光使她莫名放松下来,当她敲响一闪木门时,竟然没有意识到自己飞速的心跳。 她凭借禽鸟的天分,敏锐察觉到屋内人的呼吸放松了许多,于是又道:“你们不要害怕,我只是、只是” 片刻后,木门被打开一条小缝,渔民的目光在看到明曜的瞬间泄了几分警惕,可语气中,依旧带着几分迟疑:“哪有这个时候来投宿的?你们哪里来的?” 渔民的语气和缓了许多,但依旧不曾将房门打开,只潦草地指了个方向:“你去那问问吧。那老太婆是个财迷,多塞些东西,说不准会收留你们一晚。” 那渔民对上她明艳漂亮的脸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在闭门前多提了一句:“你们没事还是快走吧,东海附近不太平呢。” 她伸手将耳畔的发丝拨到胸前,低头盯了半晌,喃喃道:“变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