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淇还记得,在她向父母坦白红木山的事时,两人的表情似乎镇定得过於反常了。在那之後,缴学费、办入学手续、搬进宿舍一气呵成,一切顺理成章得像是她本来就该来读这间学院似的。父母除了提醒她「在新环境凡事也得像个男孩子!」以外,也没有多说什麽。 当她掀开教室的门帘,中气十足地道了声早,教室里正聊天的同学们纷纷抬头看向这里时—— 以晴从来不知道,听见中文,尤其是国骂开头的中文,是这麽令人感动的一件事。 她看着在她的想像中已经坐上飞机跑去喝洋墨水的雯淇,脑海里闪过当天在书店的对话: 佛祖啊上帝啊,这句话代入红木山也没什麽不对。以晴这才知道是自己从头到尾都误会了——或者,更jg确地说,「被」误会了。 过不了多久,九点整的钟声敲响,同学到齐了,教室里闹哄哄的。以晴粗略地算了算,学生只有二十来个,和她以往四十多人一班的经验大相迳庭。 就在以晴思考着若他下一句说「所以我们以後每天早上来跑十圈c场」的话该怎麽应对时,戴夫先生话锋一转: 薇薇安那张y恻恻的脸忽然浮现在眼前。以晴想起那位很可能已经被抓去坐牢的学长,打了个寒颤。 以晴竖起耳朵。 大家纷纷点头。 被戴夫先生严肃的神情影响,教室里的气氛一下就凝重起来。他轻咳一声,继续说: 戴夫先生说着,眼神扫过每一位同学的脸。以晴迎上那严厉的目光,不自觉坐直身子。 班长由白发少年萨穆尔毛遂自荐当选。戴夫先生带着他们在校园里走了一圈,接着又忙着让同学领取课本,不知不觉间,十二点整的钟声已经响起。 「g,有够挤!」雯淇大声抱怨,不过在这人声鼎沸的餐厅也不显突兀就是了。 「好。」 「喂,老师今天说的那个校规,我不懂啦。」 「不是啊,既然没接受过祝福的我们施展不出来,那稍微装bb划一下有什麽关系?」 「说到底,因为心怀不敬就违反校规、甚至魔法师公会的规定,本身就很诡异吧?」 「……我竟无言以对。好吧。」雯淇泄气地往後一靠,看似就这麽被说服了。 一年级的魔法相关课程是「魔法阵理论与实践」,学生们得从各种线条与图案的基本意义学起,再了解它们是如何组织成有意义的魔法阵。以晴以为其他同学多少有些先备知识,自己在魔法阵这科肯定要落後,然而开学第三天,迎来了第一节魔法阵课程後,她发现全班都是一脸懵b。 「这就跟写程式有点像嘛。」 「国二资讯课,老师有教我们用过scratch啊,这你也能忘?」 那麽,在这没有手机、没有网路、没有辜狗的世界,课业碰上困难时该怎麽做呢? 「……啊。」她抬起头,「书……图书馆。」 「我好久没听到这个古老的词了。」她说。 红木山的图书馆虽然不大,但也有三层楼高,两只菜鸟达成共识,总之先参观一遍再说。 二楼就没有吊牌了,而是在书柜上贴着该柜的分类,以晴半认半猜地看出几个是「神话」、「历史」、「文学」等等。窗边的座位不是木桌椅而是沙发,整t气氛看起来b一楼休闲。 以晴伸出右手,将手背贴了上去。 雯淇指着魔法阵旁边贴的手写告示: 「你怎麽看得懂?」 「喔,好吧……」 「其实你不懂的地方问我不就好了吗?」雯淇将手枕在後脑勺,嘟囔着。 彼时才四点多,以晴正思考着要先回宿舍、还是早早到餐厅边看书边等店家开始供餐,雯淇忽然发出一连串「欸欸欸欸欸」的声音,指着前方约十公尺处的两个身影: 「小声一点啦,没礼貌。」 她实在觉得一天到晚被人指着喊「欸是少nv的演员!」简直像被围观的珍奇异兽一样,因此开学後这几天,都过着下课後在教室待到四点多再回宿舍、晚上十点多再出来觅食的自残式生活。今天萝丝实在看不下去,y拉着快长出香菇的薇薇安出来透透气。 但薇薇安竟然没像之前一样,偷偷抱怨几句再转过去向对方点点头,而是「咦」了一声,似乎很吃惊地转过头。 薇薇安向他们走了过去,在男生前方站定,也不说话,就这样仰着头,猛盯着对方瞧。男生足足b薇薇安高出两颗头,画面有些滑稽。 「你叫什麽?」薇薇安问。 那个刺蝟头是……nv生? 「一年级?」 「十六岁?」 萝丝被ga0糊涂了,她原以为薇薇安认识对方,但现在是什麽状况?身家调查?她赶快走过去: 「没,只是觉得她很眼熟。认错人了。」薇薇安看起来有些失望。她看了一眼被晾在旁边的以晴,「晴晴,你们认识噢?」 「晴晴。」 「要不要一起去山下吃饭?」 一旁的萝丝终於忍无可忍: 「也是噢。对不起。」 为什麽会变成这样呢。 最终形成了七人并桌的浩大规模。 萨穆尔似乎对戏剧社很感兴趣,他自称学前所时就在戏剧社担任编剧,缠着萝丝他们问东问西,以晴怀疑他除了咀嚼之外的时间都在说话。萝丝本来就带点慈母属x,碰到这像个小弟弟一样的萨穆尔,简直是化学反应,两人几乎承包了一桌七人的对话量。 「我是想加运动类型的社团啦,不过可以去你们那边看看。」雯淇率先扫光了食物,习惯x地想找卫生纸擦嘴,接着才意识到这里没有那种东西。 「啊?我对那些没兴趣。」她乾脆地回绝。 「我说了什麽奇怪的话吗?」 布朗失礼地「啊?」了一声,又忙不迭地道歉。同样惊讶的还有萨穆尔,他转过头来瞪大眼睛,对着雯淇上上下下地猛瞧。 萨穆尔结结巴巴: 莫名躺枪的以晴差点呛着,赶紧喝一大口水压压惊。 「啊?我不要。」 以晴瞥了雯淇一眼: 「那一起去吧?一起去嘛!」 「萨穆尔,你很吵。」 走出餐厅时,一阵凉风拂面而来。金h的落叶在石板路上,翻滚出一片窸窣轻响。 石板路的两侧竖立着一根根细长的金属柱,这会儿正好由近至远,依序在顶端亮起鹅h的光芒,绵延至红木山入山口。 「方以晴!」她听见萨穆尔在叫她,「他们说去阿豪打工的那家店买点东西,你去不去?」 「去啊。」 一走进店里,一gu药材的清香便扑面而来。雯淇深深x1了口气,新奇地打量四周。 另一边则是叠了好几层的大ch0u屉,除了最下层是被拉出来的以外,其他ch0u屉不仅关着,还在门片上刻着魔法阵,摆明了不能被随意开启。有区别。 「像美术纸一样。」 「一年级的魔法阵理论与实践课会用到很多,可以先买一些回去。买最便宜的就好了。」薇薇安经过他们身边时提醒。 一扫她脸就白了。她看了以晴一眼,对方同样满脸错愕。 萨穆尔看了看: 「靠,ga0错了吧。五张,在学校吃两顿饭的价钱?」雯淇捂着脸哀嚎。 雯淇当即心里一把火「轰」地就烧了起来,她抡起右手: 站在药材墙前的薇薇安闻声转过头来。 「g嘛这麽生气啊?方以晴救我!」 「你也不要再火上加油了。」她丢下这句,拉着雯淇到别处去了,留萨穆尔在原地捂着鼻子,夸张地哀嚎。 「这里好香。」雯淇深x1一口气。不同於楼下的各种药材混合的香气,二楼是有些类似桧木香的木材气味。 「这里都是红木木材做成的仪式用具。」看出雯淇的疑问,阿豪解释,「所有木材里,只有红木有很高的魔力传导能力。」 阿豪点点头: 「戒备森严?」雯淇奇怪地问。她记得国中同学曾经闯进台中的伐木场打卡来着。 雯淇颇有兴趣地拉着以晴,一个挨一个地看过去。 雯淇看了看: 「但班导师说要轮流派一位同学清洁吧?应该是随时会用到的意思。」 「幼子守护神?」以晴疑惑地重复。 为什麽会变成这样呢。 她只是想把薇薇安从宿舍里拉出来而已,为什麽回过神来时反而是薇薇安把她带去山下逛了一圈?虽说这结果也没什麽不好的就是了。 「那个方雯淇,真的是nv生啊。」她感叹一句,「之前听薇薇安用你称呼她的时候,我还在猜是不是因为她的语言没有yyanx之分,所以才没有纠正。」 「对啊,身材也看不太出来。」萝丝小声说。 布朗往宿舍的方向看了看: 三人商量了一阵,决定去观摩高年级社员排练周五社团博览会的招生剧,便一起往礼堂的方向走。 然而今天後台的气氛不大对劲。演员们没有在着装,其他人也没在布置舞台。几名高年级生正在桌前摊开一张纸,面se严肃地讨论着什麽。韦德先生站在一边,手上拿着没有回应的通讯水晶,紧蹙眉头。 「周五的招生剧出问题了。」对方同样小声地回覆,「演灾厄神的四年级生忽然消失,韦德先生在联系他的班导师询问情况,其他人正在找当天有空的社员替补。」 「我昨天社团活动时间还看到他啊?」布朗同样错愕。 「我们还是先找替补b较保险。」他苦涩地报出结果,看着那一双双眼睛不约而同地黯淡下来,「他今天中午出了校门後就没有回来,班导师忙得焦头烂额,目前警局已经介入帮忙找人了。」 「一有消息我马上通知大家,好吗?」韦德先生见状,连忙放软了声音安抚学生们,「找人的事情就交给警察,我之後也会去帮忙的。你们专心把招生剧演好,等他回来後,我们把迎新办盛大一点,也算是替他接风。」 「但是,」站在桌前,手持一张社员名单的学生小心翼翼地开口,生怕说得太大声会把恐惧再度x1引过来似的,「三年级以上的男演员,当天都被安排任务了。替补只能找二年级生。」说着目光就落到了站在外围的布朗身上。情的目光里,y着头皮接过剧本。 入秋的红木山上,白天在晒得着yan光之处尚可称为炎热,但晚上真的是冷。两人出门时不知道会在外头混得这麽晚,都只穿了件轻飘飘的魔法学徒袍,刚走出礼堂时还不觉得冷,但在阵阵秋风里没走多久,从小在sh热的南方长大的薇薇安就开始搓手了。 「不要。」她薇薇安即使是冷si、si外边,也不会做这点运动的,「我要想点会让我热血沸腾的事情来取暖。」 「你看,布朗之前演了少年,现在又接了灾厄神。」薇薇安假装没看见萝丝的表情,自顾自地说。 所以,在走回宿舍的短短十分钟路程里,薇薇安超展开了一个「少年因为最後无法拯救少nv抱憾而si,执念太深无法进入转生之河,最後化为了灾厄神」的巨大脑洞。萝丝听罢十分感动,一回到宿舍,大笔一挥就把这脑洞扩写成短篇,投稿到了新闻社的周报。 下班的阿豪洗完了澡,舒服地躺到床上,疑惑着室友去了哪里,又想着今天吃饭时以晴几乎没有说话,不知道她习不习惯这里的生活? 两层楼之上,雯淇拿了本课本,躺在铺了巧拼的地板上,用复读笔扫过上头的文字,再学着一句一句念出来,矫正自己的发音。但没读一会儿她就分心了,把书往旁边一放,想像着周五的社团博览会会是怎样一副景象,说起来那个萨穆尔好像要跟她们一起去看戏剧社的表演来着? 远在上院的教师办公楼,只剩实习教师办公室可怜地亮着一盏光。贝里纳满脸倦容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拿起一整叠那位失踪学生的学籍资料,往门外走去。 以晴按掉家里带来的闹钟需要装乾电池的闹钟已经是古董了,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一个,下了床,打开窗户、探出头。夜里似乎下过一场雨,早晨的空气饱含sh气,路面也是半乾的。幸好天公作美,天空一片澄蓝。 其余那些能做出些成品的社团就好玩多了。b如花草研究社就当场卖起花草茶来,而工艺社的摊位上就陈列着许多jg美的x针、手环等,其中不乏有能够提升魔法效力的;新闻社的摊位则摆着一叠最新的学院周报,供参加者随意拿取。两人一个个摊位逛了过去,来到礼堂附近时也差不多中午了。 「午安!」雯淇迎上前,「结果大家都在啊?」 阿豪幸灾乐祸地笑: 「有位四年级生临时有事,没办法上台。」没等几个一年级生开口问,萝丝即时跳出来编了个半真不假的说辞,不愿有人失踪的消息影响了他们的心情。闻言,薇薇安用那张永远没什麽变化的表情望了过来,还没开口,萝丝就猜到她想说什麽了。 薇薇安一句「萝丝妈妈」没叫成,无趣地「切——」了一声,把注意力放回舞台上。 「开始了!」学生们相互提醒。 帘幕缓缓拉开。饰演守护神的学生坐在舞台中央的木椅上,身侧蹲伏着两名身着白衣、象徵着飞禽的神使,他们将脸遮在宽大的衣袖之後,模仿鸟类睡着的模样。 「至高的神明命我庇佑幼子,自风雨、自猛兽、自一切灾厄;然而何谓灾厄,又何谓庇佑?」他负着手、微微仰头,声音清越。 「神明大人、神明大人,您有何烦恼?」 「神明大人、神明大人,至高之神命您庇佑万物幼子,使其远离灾厄、茁壮成长。」 「神明大人,众神之国不曾有过灾厄,又何论庇佑。」 「那麽,尘世才是我当所在之处。」 舞台左侧忽然洒出数十条白se缎带,在魔力的c控下整齐划一地往右侧飘去。守护神挑起椅背上一件颜se鲜yan夸张的五彩披肩刷地一挥,同时舞台光倏然一暗。 两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直至十五岁,学前所毕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