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58章 嬉闹
听得邢夫人所言,陈斯远不禁暗忖,丁道简所配的药丸效用这般显著吗?
见其出神,邢夫人不耐道:“问你话呢,怎么这会子走了神?”
陈斯远回过神来,赶忙将那营生的事儿与邢夫人交代了一番,直把邢夫人听得白眼连连。
“还道是什么好营生呢……如今怎么奔着下三路就去了?”
陈斯远道:“这男人活着就是为了两巴,比照前者,后者事关脸面更为紧要,可不就是好营生?”
邢夫人琢磨了一下才琢磨过来另一巴是什么,顿时啐了一口。转念一琢磨也对,便也如陈斯远一般作想,这丹丸效用显著,来日定然不愁发卖。
邢夫人又喜滋滋盘算了半晌生意经,待陈斯远一一作答,这才心满意足放他离去。
待转过天来,这日贾母歪坐荣庆堂,正与黛玉说着话儿,那王夫人与邢夫人便一先一后寻了过来。
入得内中说了会子闲话,竟不约而同要将二姑娘、三姑娘搬到荣庆堂后楼来,惹得贾母心下纳罕不已。
眼见邢夫人支支吾吾不肯说缘由,贾母便追问王夫人道:“总该有个由头吧?”
王夫人哂笑一声,思量着道:“如今已然入夏,四下门窗都敞开着,正房、厢房只隔了一层纱……这夜里有点儿响动,探春便有些睡不好。”
邢夫人闻言赶忙道:“是极是极,我们二姑娘也是这般。”
妯娌两个对视一眼,顿时心有戚戚焉。
贾母思量了好半晌方才琢磨过味儿来。心下顿时愈发腻歪,小儿子贾政也就罢了,四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大儿子贾赦都五十了,哪儿来的心思每日家折腾个没完?
未出阁的姑娘家听自个儿老子墙角……实在是好说不好听,因是贾母赶忙含混道:“原是如此,那就让迎春、探春都搬来吧,正好儿惜春自个儿也嫌无趣,她们都来倒也热闹。”
眼见老太太应承了,邢夫人、王夫人妯娌两个也不多留,一并告退而去。待出了垂门,妯娌两个对视一眼,纷纷愁眉苦脸不已。
邢夫人有孕在身,便是再想床笫之事也须得忍着;王夫人与贾政分居好些年,原本每日吃斋念佛也不如何想那起子事儿,偏生贾政折腾个没完,惹得王夫人也心火升腾,连着几日不曾安睡。
邢夫人便蹙眉道:“都是远哥儿的错儿,也不知打哪儿寻来的方子,惹得我好几日都不曾睡好。”
王夫人能如何说?只笑道:“既有如此效用,想来来日不愁发卖,嫂子合该高兴才是。”
邢夫人心下得意,嘴上却道:“他也不怕因着这营生拖累了自个儿名声!”
王夫人思量道:“也无怪远哥儿能折腾,他自小没了爹娘,继母又是个恶毒的。千里迢迢来了京师,虽说府中管着吃喝,可旁的开销都须得他自个儿真金白银往外头掏,可不就要琢磨个来钱的法子?”
邢夫人顺势点头道:“弟妹所说我又何尝不知?只可惜我家世寻常,也没多少体己银子,帮不得远哥儿,反倒连番得了远哥儿的好处。哎,罢了,这事儿也怪不得他……”顿了顿,又与王夫人低声道:“弟妹,这营生也有你的股子,来日还得弟妹多帮衬些,总要让那些诰命知晓了,咱们也好赚些体己。”
王夫人笑道:“还用得着咱们?只怕老爷们到时一准儿传扬出去。再说了,那些诰命知晓了只怕还不大乐意呢。”
邢夫人思虑半晌方才琢磨过味儿来……是了,四王八公等,除去北静王那等少数的,余下的大多都跟贾赦、贾政年纪相当,家中诰命也都有了年岁。这些人若是得了丹丸,又岂会浪费在那些诰命身上?只怕一准儿寻了狐媚子逞威风去了!
转眼到得四月底,这日陈斯远方才考了月考,回得自家小院儿不禁有些得意。此番陶监丞依旧提前给了考题,陈斯远抛费两日做了文章出来,拿去寻了梅翰林讨教,谁知梅翰林看过之后竟只道‘略失文采’,陈斯远当场重新润色一番,那梅翰林便挑不出错漏。
虽说依旧是取巧之举,可此番好歹尽数出自自个儿之手,待假以时日,他未必不能凭着真本事东华门外唱名!
惬意摇着折扇,陈斯远正与香菱、红玉两个逗闷子,谁知忽有访客登门。
小丫鬟芸香狐疑着行进来道:“大爷,赵姨娘来了。”
陈斯远略略思量,便起身来迎。方才到得门前,那赵姨娘领了小吉祥儿便笑盈盈到了近前。瞥见陈斯远,赵姨娘笑得团锦簇,一甩帕子道:“哥儿怎么还出来了?都不是外人,外头日头毒,咱们快进去说话儿。”
她这般热络,分明是将陈斯远当做了自个儿晚辈。
香菱不动声色,红玉暗自蹙眉,小丫鬟芸香干脆愕然盯着赵姨娘,心说这赵姨娘哪儿来这么大脸面说这话?
陈斯远情知赵姨娘最好脸面,当下朝着芸香瞪了一眼,打发走了小丫鬟,这才笑着邀赵姨娘落座。
不等陈斯远开口,那赵姨娘落座便道:“我昨儿个便想来瞧瞧哥儿,忽而想起哥儿好似要月考?”
“是,今儿个才考过了。”
“是吧?我琢磨着哥儿要温书,总不好过来搅扰了,这才改成了今儿个。”说话间朝着小吉祥儿一瞥:“拿来,快给哥儿瞧瞧。”
小吉祥儿应下,便将一双簇新的鞋子奉上。
“姨娘这是——”
赵姨娘笑道:“我想着大太太这会子顾不得哥儿,房里的丫鬟女红只怕也不大好,便自个儿给哥儿纳了一双鞋子,哥儿快试试合不合脚。”
赵姨娘一句话就将红玉、香菱等尽数得罪了。
陈斯远心下更是哭笑不得,这会子也闹不清赵姨娘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了。
总是一番好意,陈斯远便应承了下,由着暗自气恼的红玉为其换了新鞋,起身走了两步赞道:“姨娘好女红,果然合脚。”
赵姨娘顿时掩口而笑:“不是吹嘘,哥儿用多大的鞋样子,我搭眼扫量一眼便心里有数。”
陈斯远笑着应下,又吩咐香菱奉上香茗。那赵姨娘装模作样先是问了课业,又问吃穿用度,绕了好半晌,陈斯远终于忍不住问道:“却不知姨娘今儿个来——”
赵姨娘顿时哂笑一声,朝着四下瞧了瞧,身子前倾低声道:“的确有事儿……却不好让外人听去。”
红玉暗自运气,眼见陈斯远递了个眼神,这才与香菱、柳五儿一道退下,临出门还隐晦地白了赵姨娘一眼。
待人走了,赵姨娘便讪笑道:“这个……哥儿上回那丹丸,可还有剩下的?”
“姨娘……额,用光了?”陈斯远回思一番,那瓷瓶里起码十二、三枚,算算,贾政岂不是每日都要服一丸?啧啧,果然人老心不老啊!
正好前日鹤年堂丁道简打发伙计又送了一些来,陈斯远便道:“也是赶巧,我手头的确还有一些,姨娘稍待。”
“哎,哎。”赵姨娘喜滋滋应下,眼瞅着陈斯远进了书房,须臾回转,便将又=一枚瓷瓶递过来。
赵姨娘思量着,一双鞋再如何也比不过这丹丸,便笑着道:“我这当长辈的可不好占了哥儿便宜,这丹丸要多少银子,我补给哥儿。”
说话间自袖笼里掏出荷包来。
陈斯远连连摆手:“本就是送与姨娘的,怎能提钱呢?姨娘快收回去。”
赵姨娘道:“你这孩子,谁家的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快拿着——”
说话间便将一角银子要递过来,陈斯远赶忙后退,拱手道:“姨娘快收回去吧,如今这药还不曾发卖,老……额,姨娘用着合意,只消事后将效用说与我知晓就是了。”顿了顿,又道:“若真个儿发卖,只怕要卖这个数呢。”
眼见陈斯远比划出一根手指来,赵姨娘骇然道:“一两银子一瓶?诶唷唷,这丹丸果然金贵。”
陈斯远愕然,咳嗽一声儿道:“姨娘怕是误会了,我说的是一枚丹丸。”
赵姨娘骇得霍然而起,满面惊愕道:“一两银子一丸?天爷诶,这丹丸是金子做的不成?”
陈斯远笑而不语。赵姨娘心下恍然,只道这丹丸不是卖给寻常人等的,当下讪讪,再不好提给银子之事。
又盘桓了一会子,眼见陈斯远答对得等,并不曾小觑了她去,这往后平白讨丹丸的话便说不出口了。又含混着说了效用,这才起身领着小丫鬟离去。
人方才走,红玉便脸色难看地入得内中,与陈斯远道:“大爷,那赵姨娘是不是太过拿乔了?”
陈斯远笑着说道:“你与她计较个什么?不看僧面看佛面,冲着三妹妹我也不好与其闹起来。”
红玉点了点头,又道:“我方才瞧着赵姨娘忧心忡忡的,大爷方才说什么了?”
陈斯远便道:“我说那丹丸值一两银子一丸。”
红玉眨眨眼,顿时掩口笑道:“大爷这话一出,她往后可没脸子再来讨要了。”
陈斯远笑着颔首,恰此时又有苗儿寻来,入得内中也不避讳,径直道:“哥儿,太太问哥儿那药可还有?若是有,还请哥儿再给一些。”
陈斯远权当是让贾赦、贾政试药了,便又取了一瓶来,待交给苗儿,又低声说道:“你回去与姨妈说,问问效用如何,我也好回头改了方子。”
苗儿吃吃笑道:“这话太太只怕是问不出口……不过这十来日光景,除去有一日大老爷醉了酒,余下十来日都不曾消停呢。”
陈斯远笑着颔首,心下暗忖,这等私密事儿须得亲自问过贾赦才好。啧,就怕大老爷到时为了脸面不说实话啊。
思量着不好总让苗儿白跑,陈斯远便命红玉取了两匹纱来,给了苗儿、条儿一人一匹。
苗儿喜滋滋应下,这才告退而去。
此时业已临近晚点,红玉正要去厨房取晚点,谁知薛蟠又寻了过来。
这厮入得内中也不客气,咕咚咚连饮了两盏茶,蹙眉说道:“远兄弟快些从哪鸟国子监肄业才好,我几次要来寻你,偏生都被妈妈、妹妹拦下。”
陈斯远没接茬,反问道:“文龙兄这些时日都在打理营生?”
薛蟠摆了摆手:“营生有老掌柜的打理,我不过是掌个总。这些时日蓉哥儿拘在宁国府出不来,只好每日家随着琏二哥厮混,倒是结识了不少朋友,待远兄弟得空,咱们一道儿耍顽。”
“好啊。”陈斯远虚应了一嘴。
那薛蟠是个藏不住心事儿的,忽而扭捏道:“这个……我听闻远兄弟这儿有一味灵丹妙药?这个……刚巧我有一友人,这床笫之间有些无力……”
陈斯远存心逗弄,不禁肃容道:“哦?那文龙兄不若请了此人先行往鹤年堂看过郎中,不然这丹丸可不好胡乱吃啊。”
“啊?还要瞧郎中?”
陈斯远道:“这肾虚有阴阳之别,所用药物自然也有差别。”
薛蟠瞪着牛眼怔了半晌,这才扭捏着道:“我那友人不大方便……且远兄弟这丹丸不是大老爷与姨夫都吃得吗?”
“这却不好一概而论了,两位到底有了年岁,这症状大抵都能应上……却不知文龙兄那朋友庚齿几何?”
“这……不到弱冠。”
陈斯远合掌道:“这就是了,说不得还有旁的病灶,岂能一概而论?”
薛蟠支支吾吾有口难言,他总不能说柳燕儿那小妖精太过缠磨人,以至于他近来有些有心无力吧?
薛蟠为难半晌,到底是豁得出脸面的,起身凑过来附耳低语了几句。
陈斯远憋着笑愕然瞧了其两眼,这才道:“这……文龙兄还不及弱冠,可不好旦旦而伐啊。”
薛蟠臊得脸面通红,便是红玉、香菱也紧忙躲远了些。薛蟠就叹息道:“我也知道,奈何家中上下都盼着我有个孩儿。说来也奇,燕儿也不曾用过避子汤,不知怎地,这都大半年了也不见怀了孩儿。”
陈斯远能如何说?便只劝慰道:“儿女缘玄之又玄,许是缘分未到也不一定。”
薛蟠颔首,抬眼又来缠磨。陈斯远再不好逗弄,好在此番丁道简送了药丸不少,他便取了一些赠与薛蟠。
转眼到得五月初一。
这日早起就不大一样,红玉、香菱、柳五儿与小丫鬟芸香尽皆换了新衣,手腕、脚腕系了五彩绳,头上别了石榴,又有五彩绦丝悬挂。
天不亮荣国府便打发小厮采了菖蒲、艾草来,红玉取了食盒回来,便赶忙与香菱等一道儿折了艾虎、蒲剑,挂于门上,取艾虎蒲剑之意。房中又四下悬了小葫芦、小角黍、小布老虎等物什。
便是早点也与寻常不同,那食盒里竟是大大小小四枚粽子。一枚红枣的,一枚豆沙的,一枚熏鹅脯的,一枚咸蛋黄烧肉的。
正要吃用,便有人接二连三的到来。先是司棋代迎春送了个彩线编的角黍,侍书代探春送了个蝙蝠络子,彩屏代四姑娘惜春送了个葫芦络子;跟着是莺儿代宝姐姐送了个神符,雪雁代黛玉送了个五毒香囊。
等陈斯远用过早点,身上便挂了不少零碎,举目望去,姑娘家头悬彩缕、石榴,可谓‘金锁当胸作簪,衫裙簪朵盈盈新’,连带着陈斯远心绪都欢快了几分。
陈斯远只觉空气里都满是香,不禁略略沉醉……他不择手段往上爬,图的不就是莺莺燕燕、鸟语香?
这日国子监放榜,陈斯远果然名列榜首。其所作八股文四下传看,王仲方看罢只道‘立意深远’,隐隐有钦佩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