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婆子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见她回头,咧开嘴,漏出了一口黄牙。方才后脖颈的凉意来源是那婆子呼出的气。那婆子的气是凉的。婆子慢悠悠开口:“奶奶看什么呢?”淮南月:“……看你们什么时候会把我吃了。”话音落下,淮南月猫似的往旁边弹去。几乎是同一时刻,那婆子张开嘴,伸长脖子,恶狠狠往前边一咬!牙齿与牙齿碰撞,发出极为清脆的“砰”的一声。淮南月毫不怀疑,要不是自己反应够快,此刻定已被咬破喉管,平白浪费替死鬼道具了。婆子的这一咬像是开了闸,无数人影流水似的朝她奔涌而来。淮南月在屋内四处奔窜,后头传来此起彼伏的“奶奶看什么呢”,不管老的小的,声线竟都一模一样,听得她有点麻。追了五分钟,那群丫鬟婆子们也丝毫没有歇下来的意思。看来只有完成角色扮演的任务,才能扭转局面。屋内此刻已经乱得不像样。系统要求自己扮演的是“和王熙凤一块儿整理库房的李纨”。这群追着自己跑的丫鬟婆子都不听自己的话,很显然不是李纨麾下的。不是李纨麾下的,便是王熙凤麾下的。她们替王熙凤出了力,所以王熙凤可以坐着不动,但自己必须得动起来。她无人可用,想要整理库房只能靠自己。淮南月一边在屋内绕着圈跑,一边把被踢倒的桌椅扶正。身后仍旧传来延绵不绝的“奶奶看什么呢”,淮南月没分心,先把所有物品一股脑塞进面板,而后再一点点往外掏。她把蜡烛香油塞进箱子,碗碟筷勺码进柜子,其余东西也分门别类地一样样放好,顺带打昏了俩扑上来咬她胳膊的丫鬟。当最后一个箱盖儿被合上的时候,淮南月的耳畔终于传来了电子音——【恭喜,任务完成】此刻也已过了十点。外头飘着纷纷扬扬的大雪。没亲眼注视着季节更替,淮南月很不爽。她木着脸出房门,却见秦问川早已站在屋子旁边等着她了。某人只穿了一件大衣,竟也不觉得冷,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倚着树干,忽然伸手接了一片雪花。淮南月顿了一下,抬脚朝那边走去。“出来了?”秦问川乜斜着的视线顺着风晃过来,摊开手掌,挪到她眼前,“这片雪花长成了教科书,送你。”她戴着白色的皮质手套,表面凉而干燥,雪花便没有化,一直在掌心停着。淮南月又滞了滞,还是勉为其难地看了一眼。六角形,中心对称,分支规整而井然,像是过年剪的窗花。“要不要?”秦问川再度笑着问。……幼稚。淮南月在心里这么评价着,大概是不想扫人兴吧,还是点点头。结果那只托着雪花的手并没有往前送,而是五指合拢,松松垂落下去。淮南月挑眉看向手的主人,秦问川也往她脸上瞧。视线相撞。两人一时都没有开口。直到又一阵风夹杂着雪花往光秃秃的树下顺过来,淮南月才问:“等很久了?”“没。我也刚出来。”秦问川笑着说,“有个丫鬟有点难缠,被她追了一阵。”她说着,伸了个懒腰,从树干上直起身,道:“走吧,咱们去看看咱们那大奶奶在干嘛。”-……大奶奶果不其然又在跳舞。第40章 原来不是梦跳舞的是假李纨。她上半身依旧穿着青缎背心, 下边依旧穿着一条很薄的石榴裙,在院子里的红梅树下蹁跹旋转。假李纨梳着小辫,树干上挂着的琉璃灯将周围一片映得轮廓分明, 包括她那张涂着脂粉的、鲜亮而明媚的脸。她转得越来越快了,昂头迎着风雪, 发丝滞空,钗环响叮当。淮南月一直在想,李纨最喜欢的究竟是什么。不是梅花枝——庭院里树上长了一大片,她要是喜欢,随时可去采, 不必说丢了。不是钗环首饰——李纨终日别着一根素钗, 各色金银首饰她都有, 锁在某个箱子里, 不见她戴。不是某本日记、某副画卷——她书房里其实堆着好些, 淮南月和秦问川来来回回翻了无数遍, 并无特别之处。她所拥有的一切都如她从头到脚的穿着一般庸碌、平淡。既然丢了,必是眼下没有的。眼下没有,不代表此前没有。既然夜晚能令时间回溯到七年前的寒冬,那么……李纨最喜欢的, 会不会是这会儿的什么东西?某样存在于七年前的、现在已然不在院中的东西。淮南月将目光转向小姑娘身上那随风飞扬着的石榴裙。她和秦问川从没在李纨的衣柜里见过这条裙子。这条裙子太漂亮、太显眼了。底色像是深秋的晚霞, 细密的纹样如同水波, 细闪编织在纹理间,随着人的行止在光亮下震荡开来。很难将它与现在那一身素色的李纨联系在一起。正如看着面前那生动活泼的小姑娘, 总会很难相信这是七年前的李纨。七年前的李纨山花烂漫、离经叛道;书里的李纨循规蹈矩, “如槁木死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