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如其来的问话有些突兀,也有些令人不知所措。 愣了半晌后,苏婉宁都不曾答话。 苏婉宁顺着她的话回忆了一番, 依稀记得方盈盈有个嫡亲哥哥, 名为方如非。当初方家还未落败时,方如非也极争气地考中了举人。 方家自此没落。 苏婉宁虽与方如非接触不多,可仍记得幼时方家人来京城暂住时,时常与她在一起放风筝玩乐的方如非。 对于他的死,她心里也很是遗憾。 方盈盈却将眸中一闪而过的神伤压下,她忽而直勾勾地盯着苏婉宁,凝望着她姣美娴静的面容,轻笑一声道:“婉宁姐姐,哥哥喜欢你,你可知晓?” 只可惜斯人已逝,如今对这些陈年旧事还念念不忘的人也只剩下她一人而已。 方盈盈的眸眼里仿佛烧着一簇簇蓬勃的火焰,烫得苏婉宁顿时哑口无言。 后来还是方盈盈轻轻一笑,就这番话揭了过去。 哥哥在九泉之下有知,也会感念着她的勇敢吧。 她记得方如非,记得幼时两人在安平王府放秋千疯跑的日子。 可那时的她意兴阑珊,只恹恹地说:“祖父祖母说我是大姑娘了,不好再去外头疯跑。” 她只记得,从方家人离京到她和离后赶来扬州散心的这八年里,都没有再听说过方如非的半点消息。 “盈盈妹妹,我……” 方盈盈却扬起一抹嫣然的笑意,与苏婉宁说:“婉宁姐姐,你可知晓祖母一开始是打算撮合我与唐如净?可唐如净却只心悦上了你,从你出现后,他的眸光就没有往别人身上挪移过。我以为我会嫉妒,可我并没有,我反而觉得理所当然,婉宁姐姐你是世家大族出身的贵女,眼界、见识、品貌都是人中翘楚,换作我是唐如净,我也会心悦你。” 自她和离之后,也听过许多的宽慰之语。 苏婉宁是如丧家之犬般从京城逃出来的,“和离”一词成了压在她心头的高山巨石,那些流言蜚语比刀剑还要锋利,除了刺伤她以外还要在她的爹娘亲人心上割刺着。 说的好听点是来扬州散心,说的难听点其实就是避祸出逃而已。 今日方盈盈的话给了她莫大的勇气,让她去面对了自己的困境。 她不能因这一段失败的婚姻而就此消沉萎靡。 既是新生,那便更要活出光彩耀耀的风姿来。 最后汇成一句:“盈盈,谢谢你。” 方盈盈也回了苏婉宁一个欢喜的笑意,而后她便与贴身丫鬟走回了荣禧堂。 月牙和丹蔻服侍着她安寝,苏婉宁坐在梳妆台前,月牙拿了篦子替她通头发,边通头发边与她感叹着:“这位盈盈姑娘倒有几分意思。” 月牙也依稀想起了记忆中俊雅如兰的方如非,若他还在世,该与她家姑娘一样大呢。 等梳散了鬓发后,她便打发走了月牙和丹蔻,只说:“今日不必守夜了,你们也去睡吧。” 今夜也是这般。 躺在床榻上的苏婉宁迟迟没有睡意,翻来覆去几回只盯着床帐上的夕颜花纹样出神。 只见她缓缓走到了支摘窗旁,伸出纤弱的皓腕,推开了一扇窗牖,顷刻间便有习习的夜风朝她拂来。 今夜没有朗月悬空,她却津津有味地注视着黑夜,任凭心绪此起彼伏。 对于他的死,她深感遗憾,只是两人幼时的那点情谊已隔得太远太久,她也无法煽情多思到为他落一场泪。 她喜不喜欢徐怀安? 如今“无意”已变成了“不知晓”,其中的滋味变化也只有苏婉宁自己明白。 单说他撂下了公务陪着自己远赴扬州 她是心悦上徐怀安了吗? 苏婉宁本是害怕的,可今夜听了方盈盈的一番话,又觉得自己实在不必害怕。做错事的人是许湛,不是她。谋求和离不过是她保护自己的手段而已,她为何要惧?为何要怕? 说到底苏婉宁在情爱一事上也并没有多少经验,与许湛的这场婚事更像是无可奈何地联姻,吃尽了苦头后只想着该好好保护自己,哪里还有心思去想情爱一事。 郁闷之余,苏婉宁便撑着手臂对着黑沉沉的夜色呢喃了一句:“徐怀安。” 他这样的天之骄子被自己拒绝了一次后却还是不肯放弃,如今靠着他坚持不懈的真心,渐渐地将她也拉入了这情爱的泥潭之中。 就在她百无聊赖地撑着手臂注视着窗外夜景时,离支摘窗最近的那颗青玉树上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树叶互相摩擦的声响,更像是人从树上翻身而下时衣衫擦过树叶的声响。 黑夜叫她看不清前方,只依稀听见了几道零碎的脚步声,愣了愣后,徐怀安已如一阵云雾便出现在她跟前,并笑着说:“宁宁为何唤我?” 好在那始作俑者也有几分良心,提着六角宫灯照亮了苏婉宁前方的暗色。 夜闯女子的闺房可不是君子所为。 徐怀安只好细细地向她解释:“今夜我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便想着来瞧一瞧你,若是你也没睡着,便想和你说两句话。” 唐如净这个情敌的出现让他分外害怕。惧意无孔不入般钻进了他的五脏六腑,搅弄的他没有半分困意。 若是苏婉宁也还没有睡,他想与她说上两句话。兴许只是说几句话,就能抚平他心里的不安与惶恐。 徐怀安本着来都来了的念头,就在青玉树上静思了一会儿。 夜色太过浓重,他瞧不清苏婉宁脸上的神色,却莫名地察觉到了她低落的情绪。 这一等待,就听见了苏婉宁轻唤他的一句“徐怀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