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1 / 1)

徐怀安自小便被恩师父子们夸赞在诗书经纶上极有天分,旁人要读上四五遍才能揣摩出个中深意的文章,他只需读个一两遍便能窥探出其中的奥义来。 甚至于自出生至今,受过的最大挫折便是在情爱上的迟钝与卑劣。 早在他明了自己对苏氏心意时,他与许湛的友情便已岌岌可危。直至苏婉宁与许湛和离的那一日,这一份友情总算是分崩离析。 为时不晚,他还有机会。 苏婉宁因他的话而怔惘不安,心里却是信了他的话。 他既背过身去不瞧势弱的自己,又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话音甫落,她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徐怀安后,还泪意涟涟地演了这一出“以身报恩”的戏码,仓惶的心里只剩下了羞愧。 还闹出了这么大的笑话来。 苏婉宁埋首在柔软无比的软毯之中,既是心思纷杂得不知该如何回应徐怀安的一片情意,也是过于羞愧不敢再与徐怀安多言。 徐怀安将她的答复放在心口揣摩了半晌,在男女情爱一事上几乎等同于稚童的他反复思索后,约莫是明白了她已信了自己的话,便立时道:“既如此,我便不打扰苏姑娘休息了。” 自始至终,背过身去的徐怀安都没有再用眸光冒犯苏婉宁一眼。 她正沉思时,才退出内寝的徐怀安便又折返了回来,眸光却是死死地盯在青石地砖上,只笃定地出声道:“你与许湛的这一段婚事算不了什么,他有眼无珠是他的错,与你没有什么关系。你的容貌、才情、心志样样都为翘楚,值得所有人心爱。” 翌日清晨。 苏婉宁只摇摇头,意有所指地说:“还是不坐了吧,若是梅园的新主人是个个讲究些的人,知晓我坐过后便不美了。” 绮梦昨夜与苏婉宁促膝长谈,知晓了徐世子并非那等浪荡的登徒子,也是真心心悦着她家姑娘后,心里不免对徐怀安生出了几分好感来。 “前两日周嬷嬷与奴仆们闲话时,奴婢正好听了一嘴。这梅园是老梁国公许给徐世子的私产,如何会有新主人呢?”绮梦道。 绮梦听不明白,既见苏婉宁没有要去荡秋千的意思,便只嘟囔了一句:“倒是可惜徐世子连夜造秋千的一片好意”,又去收拾该搬回安平王府的箱笼了。 梅园空荡荡的庭院里本是只有清风徐徐、闲花散竹,徐怀安却派人连夜筑了秋千,这秋千的样式与祖父为她亲手所做的那一架相差无几。 除了这秋千外,内寝里摆着的九曲连环、神色栩栩如生的木雕,还有那一套新奇的叶子牌,都是他怕自己病中烦闷而搜罗来的奇巧物件。 徐怀安很好,好得让人无可指摘,甚至心生喜悦。 不幸的是造化弄人。 她心里想的明白。 而她,只是个和离过的妇人。 都不该,也不能毁在她身上。 一辆翠帷马车行在京城正街的前头,后面跟着两辆装满嫁妆箱笼的驴车,三辆车一同停靠在了安平王府的门前。 直到锦绣搀扶着苏婉宁走下了马车,小厮才笑着迎上前道:“姑奶奶回来了,奴才们这便进去通传王爷、王妃。” 小厮这才后知后觉地瞧见苏婉宁平坦的腹部,以及驴车上显眼无比的嫁妆箱笼。出嫁女只有在与夫家和离的情况下才会带着嫁妆箱笼归家,他们姑奶奶是……是与姑爷和离了不成? 苏其正震烁得瞪圆了眼眸,仓惶间便跌入了紫檀木扶手椅里,许久未曾回过神来。宗氏则干脆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惹得婆子们立时连声呼唤府医。 他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更是染上了几分哭腔,声量直冲云霄。 她倏地嚎哭出了声,声泪俱下地说:“堕胎一事这般伤身,你长姐自小便最是怕疼,若不是许湛和那邹氏将她逼到了无法再容忍的境地,她如何会生出这样玉石俱焚的念头来?” 大 她虽有拳拳爱女之心,对薄待女儿的许湛也是恨之入骨,却不敢怂恿着女儿做出和离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来,后来女儿怀了身孕,她便只一心盼着许湛能收收心、好生与她过日子。 “和离的好!”她陡然挣脱了婆子们的搀扶,从扶手椅里起了身,一径走向了苏其正跟前,“我就想让宁宁与许湛和离了,那个狼心狗肺的畜生,往后不知要怎么作践我们宁宁,还不如趁早一刀两断。” 他哪里会不心疼自己的嫡长女,况且苏婉宁自小便比旁的孩童懂事柔顺,婚后哪怕在镇国公府里受了委屈,也只是默默隐忍,绝不让自己和宗氏操心。 他一门心思要去攀附权贵,也不过是想让妻女儿子有个依靠而已。 他虽郁郁不得志,身上好歹有亲王的体面。 许湛并非良人,可镇国公府是世袭罔替的豪门大族,宁宁只要拥着世子夫人的名头,皇室的冷箭便射不到她身上。 他只是怕,只是怕风雨欲来的那一日,宁宁会被安平王府所连累。 苏婉宁立在通往前厅的廊道上,心里升起些近亲情怯的惧意。 月牙和丹蔻也出言安慰了她一番。 前厅内,苏其正与宗氏正欲相携着外间走去,不想会在门柱旁撞上了苏婉宁。 苏婉宁心防一卸,当即便抱住了宗氏,靠在她的肩头默默落泪。 宗氏这才领着苏婉宁走进了前厅。 苏婉宁依偎在父母膝下,只道:“让爹娘担心了。” 他心里的所有犹豫在瞧见苏婉宁清瘦面容的那一刻化为了乌有。去他的未雨绸缪,去他的镇国公府,那许湛哪有半点配得上宁姐儿的地方?和离了好,省得宁姐儿再被他们磋磨。 天知晓她在赶来安平王府的这一路上有多么害怕,害怕爹娘会对她失望,会责怪她的冲动,甚至数落她的不是。 “爹,娘。”这一声哭喊从喉骨里迸出,苏婉宁几乎是嚎啕大哭般地向宗氏哭诉着自己在镇国公府的境遇,并道:“女儿哪怕一辈子不嫁,哪怕常伴青灯古佛,也不想再守着许湛这样的人。” 苏婉宁被宗氏拥在怀里,感动之余,唯有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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