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宁不过莞尔一笑,只道:“太太不必给我遣散金,我只带着嫁妆走就是了。” 这番情真意切的话映在苏婉宁的耳畔里,却显得极为荒谬和讽刺。 如今她冷了心,决意要与许湛和离。这位严苛的婆母反而低声下气地挽留她。 “母亲在外头三个私庄里放着印子钱,一日盘账时儿媳将私庄的签印罥了下来。”苏婉宁幽幽开口,声量如细弱如烟,可说出口的话却把邹氏吓得肝胆欲裂。 她如此轻描淡写地说着话,素白的脸蛋上甚至还染着点点笑意。 一面是私放印子钱这样的丑事,一面是国公爷和老祖宗的狠言狠语。邹氏是又气又怕,因见身前的苏氏清瘦虚弱的仿佛下一瞬就要随风逝去一般。 可狠意尚未坐实成计谋时,苏婉宁又开了口:“这签印被儿媳交在了我爹爹的门生手里。一旦儿媳出事,婆母放印子钱的事便会被捅出去。” “多谢母亲。”苏氏缓缓从扶手椅里起身,拖着自己虚弱的身躯,往兰苑外走去。 苏婉宁身心畅快,走在青石地砖上的每一步都觉得无比快意。 她手底下的丫鬟和陪房婆子们并不多,一人至多抬一只箱笼。一百二十八抬箱笼并不能在一夕之间搬离镇国公府,更何况她还没有寻好落脚之地。 “礼哥儿也该来了,咱们便在这里等等他。”苏婉宁顺带饮了杯参汤,月牙和丹蔻一个为她捶肩,一个拿了汤婆子替她温手。 他不顾身上的痛意,扯开嗓子对苏婉宁又喊又骂,起先还有几分忌惮,后头骂的却是极为不堪,简直难以入耳。 这样腌臜的人,她连骂他都觉得浪费气力。 这番恼得许湛横了眸,立时指派着小厮们踹开眼前的屋门。 两人面色匆匆地走进院落之中,第一眼都瞧见了正在正屋门前耍横的许湛。此刻的许湛嘴里还不停地怒骂着:“毒妇、贱人。”之类的不堪之语。 小厮们回过神来,慌忙抱住了苏礼的腰,也有人护住许湛的面,闹得愈发不像。 屋外,苏礼正与许湛扭打一片。许湛受着伤,由小厮们相护才勉强与苏礼打个平手,可这到底是镇国公府的地盘,松云苑的家生子们个个都向着许湛,又听许湛怒骂:“你们都是死人不成?还不快把这条疯狗拉走?” 可她身子如此孱弱,能立定在廊道上已是强弩之末,如何能参与到男人的斗殴之中。 几日不见。 徐怀安还发觉了她小腹上的异常。 他不敢再细想,只能撩开官袍往苏婉宁的身旁走去,想要为孱弱的随时都能倒下的她献上最坚实的支撑。 丹蔻和月牙一边要护着苏婉宁,一边又要帮那头势弱的苏礼,顿觉困窘不已。 温香软玉入怀,徐怀安没有如前两次那般为了住护住苏氏的妇德妇誉般飞快地松了手,他只是紧紧地环住了苏婉宁的腰肢,笃定又坚实地将她抱进了自己怀中,再没有松手的打算。 第27章 养病闲事 苏婉宁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秋千上是年幼天真的她在恣情恣意地荡秋千玩,祖父与祖母相携着坐在廊道下闲话家常。 祖父立时奔至秋千旁, 将幼小的自己抱在了怀里,柔声劝哄了一番。祖母也沉着脸数落了那丫鬟一痛。 “宁宁不怕疼, 宁宁要荡得更高。” 旧日的温情美梦如绮影般稍纵即逝。 一切都变了。 苏婉宁缓缓睁开杏眸,第一眼觑见的是月牙和丹蔻布满泪痕的脸蛋。 月牙和丹寇见她醒转,纷纷大喜过望地要去屋外唤人。 这不是镇国公府,也不是她在安平王府里的闺房。 她张了张嘴,问月牙:“我在……” 苏婉宁没想到又是徐怀安救了她一回。 偏偏她又有副知恩图报的性子,这般悬空在心口的恩情,宛如烫手山芋般让她心里很是不安。 熟悉的嗓音飘入苏婉宁耳畔。 她本该在安平王府待嫁才是,为何会出现在徐怀安的梅园里? 苏婉宁不愿让祖母和爹娘瞧见她这副没有生气的病容,她心里虽明白和离一事多少会让长辈们伤心惋惜一场,可自己的身子若能修养的好些,长辈们心里也能少些担忧。 苏婉宁裹着担忧的问话还未出口,绮梦便已将手里的药碗交给了月牙,并跪伏在她的榻边,温声:“姑娘别急,王爷和王妃还不知晓此事。是二公子寻了个由头将奴婢从王府里接了出来,已是瞒过了家中长辈。” 一件件悬挂在心头的忧事都得到了解答和慰藉,苏婉宁便在丫鬟们的服侍下饮下了那碗苦涩不已的汤药。 她已四散零落到了如此地步,能还给徐怀安的也只有几句不值钱的“感谢”而已。 绮梦是个心细如发的人,从不会无的放矢,说些没用的废话。 非但是苏婉宁听得入了迷,连月牙和丹蔻也侧目朝着绮梦望去,正兴致勃勃等着她的下文。 绮梦兴许有几分唱念做打的天赋,学起人来很是会拿捏人神态里的精髓,如此戏演一番,倒把徐怀安责备苏礼时的急切学了个十成十。 她们都是自小伺候苏婉宁的贴身丫鬟,心里只把苏婉宁的事放在最要紧的位置。哪怕苏婉宁的胞弟苏礼也不能撼动其半点份量。 苏婉宁哪里不知晓胞弟行事冲动不计后果,也是祖父归西后爹娘自暴自弃地不肯用心栽培苏礼,便将他养成了现今这般粗犷的性子。 月牙伴在她左右,绮梦和丹蔻还要去外间收拾苏婉宁的箱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