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1 / 1)

且听着今日秦氏话里的口风,好似是要弃了两位金枝玉叶而在花宴上替徐怀安择一佳妇的意思。 其中陆中丞家的嫡次女陆梦嫣最是出类拔萃。她不仅容貌上佳,回答秦氏问话时语态落落大方,一颦一笑间皆是端庄闺秀的风雅之姿。 徐怀安却是怎么也不肯挪动自己的步子。他不是没有瞥见秦氏满含着暗示的焦急眸光,更能从陆梦嫣含情怯怯的眸色里觑见她藏在心里的小女儿情思。 可徐怀安总觉得一桩相携此生的婚事里不该只有“门当户对”这四个字,须要心悦心爱、相知相守才好。 “好。”众目睽睽之下,徐怀安必定不会落了陆梦嫣的脸,便先应承下了秦氏的话语,与陆梦嫣一前一后地走去了镇国公府内花园最僻静的角落。 许是千尊玉贵的玉华公主行事肆无忌惮惯了,即便是在镇国公府府上做客,言语间也染着几分盛气凌人的傲气。 沉思之下便不曾留意到拐角处挺步而来的徐怀安,两人不期而遇,本就清瘦如弱柳的苏婉宁更是结结实实地撞进了徐怀安的怀里。 仓惶之下,苏婉宁甚至忘却了回答徐怀安的问语,而是手脚并用地从他怀里立起了身,环视廊道一圈后见四下无人,才舒出了一口气。 “是我没有看着路,不小心撞到了徐世子,还请徐世子不要见怪。”苏婉宁往后退却了两步,划开个彬彬有礼又克制有度的距离,笑着对徐怀安说。 苏婉宁愈发疑惑,她再度环视了廊道一遍,生怕她与徐怀安说话的景象会被邹氏身旁的婆子瞧了去。 所以苏婉宁便敛下了那双雾蒙蒙的美眸,朝着徐怀安敛衽一礼道:“招待不周,还望徐世子海涵。” “嫂夫人。”徐怀安出声唤住了她。 这世上的男子哪里知晓内宅里的女人处事之艰难?未嫁之女将名声看得比天还要重要,已嫁之妇更要恪守女德、克己复礼。 徐怀安也是享誉盛名的世家公子,难道连这样的道理不明白?若是让府里好事的婆子瞧见了她与外男在廊道上说话,风言风语甚嚣尘上,她的努力便会功亏一篑。 她顿下步子,怒凛凛地直视着他。 即便是心有不忿,她却还持着一副端庄大方的得体仪态,连蓬勃的怒意也只流连在她颦起的柳眉之中,姣美的面容里却又是一番竭力压着火的模样。 徐怀安没有见过这样的大家闺秀,哪怕生着气也能如此彬彬有礼。 “徐某唤住嫂夫人,是为了给嫂夫人提个醒。”徐怀安怕她当真着了恼,便直截了当地与她说:“今日的莲心阁内只怕会有血光之灾,还请嫂夫人切记‘明哲保身’这四个字。” 苏婉宁一边在思忖着他这番话里的深意,一边又怔惘地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未曾回过神来。 徐怀安左右无人,正立在栏杆处凝望着湖畔里跃来跃往的锦鲤群,目光悠远又淡漠,配着那一身石青色的对襟长衫,瞧着便像是满怀心事的谪仙一般。 徐怀安拢回神思,回身与许湛说:“春日漫漫,看鱼儿在池中嬉戏只觉得分外有趣。” “哪里有意趣了?我只觉得分外无聊。”许湛撂下那鱼食盒,便凑近到徐怀安身旁,笑着端详了他一番,道:“慎之,你到底是更中意玉华公主,还是朱薇县主?” 许湛瞥他一眼,只道:“连我也不能告诉吗?” 这一番似是而非的话语听得许湛一头雾水,幸而他也是天资聪颖之人,约莫听出了徐怀安是借着鱼儿暗喻自己的婚姻大事,便道:“区区婚姻之事,如何就能与生死攸关的大事扯上关系了,从前还不觉得,近来只觉得你分外多愁善感。” 明明徐怀安光明磊落,并未做任何对不起许湛的事,可被他彻亮的眸光一盯,却下意识地想要去回避。 许湛见状也不再追问,两人一同赏起了春景,后因许湛手痒起了下棋的心思后,便让小厮们拿来了棋盘。 第一句是许湛险胜,第二句是许湛大胜,第三局时许湛便瞪着徐怀安放下一句狠话:“你若是再故意让我,我就不跟你下棋了。” “回回都是这样。”许湛泄 徐怀安瞥他一眼,目光扫过凉亭后的内花园,淡笑道:“再来一局。” 这一回,许湛与徐怀安在棋场上平分秋色。 他如此定心聚神,乃至于贴身小厮着急忙慌地要禀告他一件急事时,他也只是皱着眉说:“先别吵我,不管什么要紧事都要等我下完这盘棋再说。” 徐怀安觑见小厮满头大汗的情状,却仍是不急不缓地掷下棋子,约莫等了一刻钟之后,才在许湛给他布下的“天罗地网”里落了一子。 这是许湛第一次在棋场上真正地赢下徐怀安。自小到大父母双亲暗地里的叹语、京城人的议论、乃至下人们的非议,皆是在说他处处不如徐怀安。 纵然许湛不是小肚鸡肠之人,此番痛痛快快地赢下了徐怀安,他也觉得分外高兴。 那小厮这才苦着脸说:“莲姨娘见红了,正等着爷拿主意呢。” 说罢,又添一句问话:“夫人呢?”这等内院里的大事,该有苏婉宁来做主才是。 随后,许湛与小厮间的说话声越飘越远,直到再没有了声息。 徐怀安勾起唇边一抹清浅的笑,将手中的棋子掷在了白玉棋盘上,而后便轻声说:“我欠她的债,也还清了。” 苏婉宁既决心装病,便装了个彻底。宾客还未散尽时,她便躲进了松云苑里,直呼头疼胸闷,任谁来请都是这一番说辞。 幸而苏婉宁已着寝衣睡倒在了床榻上,脸颊两侧红烧不已,人也晕晕沉沉的说不上话来,连与周嬷嬷见礼也忘了。 邹氏气恼地骂了苏婉宁几句“病秧子”后,却也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应付余下的宾客们。 可才过了一刻钟,嬷嬷便瞧见垫在莲姨娘身下的软垫上晕出大片大片的脓血来。 邹氏虽伤心,却也不至于为了妾室的孩子损了自己的心神,便放话让莲姨娘好好歇息,这便离开了莲心阁。 此时的莲姨娘病歪歪地躺在床榻间,惨白的面容上流淌着汹涌的泪,一觑见许湛的身影,她便哀哀戚戚地怮哭着道:“是妾对不住二爷。” 从前他将莲姨娘养在僻静的庄户上,隔几日便与她相聚一回,两人对月酌饮、同床共枕,如俗世的夫妻一般过着闲适安宁的日子。 莲姨娘却只是哭,眼泪如断线的风筝般怎么也停不下来。她既是为了那没福气的孩子而伤心,也为了自己飘零又没有着落的后半生而发愁。 若不是她怀有身孕、出身清白,邹氏与许湛又怎么可能点头让她进府做姨娘? 不论莲心阁内闹出了何等喧闹的动静,苏婉宁都一味地装作不知,这些时日她为了操劳花宴也累得够呛,正好趁着这机会好生歇息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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