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锅罗宋汤，两个人，足足喝了三天。 这扇年久失修、曾经一敲就开的门，被他拖延症晚期的妹妹用了不到半小时拆掉换新，已经恢复了它该有的功用。 陶决只在陶然房门前停留了几秒。 ——陶决，我给你机会解释，但你最好先想清楚。 用力推开他后，陶然踉跄倒退两步，脸上潮红倏地冷却。 “看你站不稳，扶一把而已”、“下意识动作也要追究，人与人之间还有没有信任了”，一万种诡辩话术供他驱使，只要不痛不痒地糊弄过去，转天又会是新的一天。 他一直知道陶然是容易内耗的性格，看似事事不挂心，实则习惯谴责自身。就像她和钟意之间一样，乍看是钟意处处照顾她、包容她、被使唤得团团转，实际却是她承担起保护者的角色，将钟意与外界可能存在的伤害隔绝开来。 但他很快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再加上，她似乎在此之前就对钟意抱有相当程度、莫名其妙的负罪感。如果不逼她一把，让她别无选择地宣泄出来，症结只会越藏越深。 那么他来成为坏人就好。 可他失策了。 她眼中先是茫然，随即一点一点、一丝一丝，掺入深不见底的失望，在他开口前，就缝住了他的嘴。 即便陶然这次的疏远并未隔夜，对他的态度早早回归平常，简直如无事发生一般—— 陶决日渐不安。 钟意倒是不负期望，问什么说什么，没问的也说了一堆，连性取向都随口交代，丝毫不担忧女朋友哥哥对他的观感。 好像是打到一半误触了发送键。 【停！！！】 【不想知道！】 陶决仅仅单纯地感到不适。就算他想知道，他会自己去问陶然，这小子难道不明白什么叫点到为止，不明白——情侣之间这种私密的事情，不能随随便便对人说吗？ 【没有随便。因为是哥哥才说的。】 ……算了算了。十八岁而已，要学的东西还很多，自己十八岁时未必比他强多少。 将聊天记录往上翻的手指忽然顿住，他意识到自己刚才忽略了一句、确切来说是半句话——【我们之前也会像哥哥看到的那样】。 不能因为最近焦躁又挫败，就对无辜的人迁怒、恶意揣测。 对面慢吞吞敲了三分钟的字：【排队的时候帮一个爷爷整理资料，文件夹不小心被吹走了……虽然最后都有捡回来，但弄得很乱，给哥哥添麻烦了，对不起。】 钟意发来一个恍然大悟般的“啊”，随即又敲了另一个三分钟：【我本来担心突然换人，陶然快高潮的时候被打断，会变得很难受……但她说没事，最后也好好地到了，就还好。那天真的多亏了哥哥。】 多亏了哥哥？ 【！！】 【不是这个意思】 对话框一下弹出四条，第五条的“正在输入”断断续续，在陶决耐心耗尽前终于出现：【因为是哥哥，所以才可以。对陶然，对我，都是一样的。】 而接下来的第六条，更是崩断陶决脑中最后一根维系涵养的弦。 回应他的只有呼吸声。 “陶然以前说过，她绝对不想被送回那个小房间，重新变成病人。所以只要她需要，无论什么我都会做。” “因为哥哥是哥哥，这一点绝对不会改变。” ——“因为是哥哥”，原来并不是一句漂亮话。 因为是哥哥，所以在把陶然当作女人看待前，会更先记得她是妹妹。 钟意此前与他素不相识，现在会对他这样信任，无非是因为陶然。一天天不经意流露出的、被打碎后缓慢重建的信任。 自以为是、自作主张，明明承诺过不会再一厢情愿地为她好，却又一次用毫无必要的自我牺牲，将那份信任推翻在地。 刚被他毫不留情训斥过的男孩子仿佛不知道何为记仇、何为怨恨。比平时放得更缓的语速，也仅仅是听起来有一点难过。 钟意还说了什么，陶决已经听不清了。 他还想起陶然小时候总是玩不厌的信任游戏。 他却又一次，擅自离开了他本该守住的位置。 你看呀，你是原因，我是后果，这一次，可别再忘记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