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错,”舒凌话音空灵清亮,“错在朕,朕提拔了个对自己颇有怨仇,专喜气人,与朕唱反调的大才女,打了自己的脸。折腾一日一夜未曾合眼,却是看了出你决绝求死的好戏。可朕要脸,朝臣看着呢,还得把你捧得高高的;但朕从不受气,就只能私下里折腾折腾,不过分吧?”“你回护苗苗,回护苏旻,却唯独恨朕,”舒凌垂眸瞧着她,“勾连苏旻,撺掇朕的女儿出走,对朕百般欺瞒。到头来,却成了朕残暴绝情,对你以死相逼了。苗苗走了,朕收拾着烂摊子,反成了冷漠昏君,让你厌恶透顶了。”“…臣没有,没有。求陛下息怒。”苏韵卿泣不成声,七分是吓着了,三分是被点破实情的愧疚。“息怒?”舒凌忽而笑了,“放心,朕不取你命,也不治你罪。日后人前你还是御前当红的小苏相,至于这漫漫长夜,朕的气性不消,总得从你这儿讨要些什么。服秘药还是尝尝梅醉的滋味?”苏韵卿拼尽全力理顺了僵直的舌头,见人不肯松口,心知服软无用,反耿着脖子回怼:“是您恐吓我在先,明知臣民皆惧您,却非要动辄以命要挟。臣说不知是实情,您从未信过。以我作饵,以苏府至亲试探,便是您凉薄!深宫阴邪手段坏您为君声名,以我的脾气绝不会从了您的算盘,逢场作戏隐忍不发。您是至尊,杀我轻而易举,无人敢指摘您的不是。”话音入耳,红鸾已经准备为她默哀了。“你退下。”舒凌负手立在大殿内,看着身侧畏畏缩缩的红鸾,轻声吩咐,“门关上去睡吧,卯初再来。朕会会这个牙尖嘴利的人,看看她还有多少牢骚。”在舒凌身侧跟了三十余年,红鸾可太清楚这人的脾性了。她匆匆退了出去,将殿门合拢,给一侧候了许久的蓝玉递了个眼色,“快走。”“里头没人伺候,你怎还出来了?陛下这是一刻也不歇着了?”蓝玉一脸茫然。“有人在作死。”红鸾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来,“脑子不会转弯,神仙也救不了。”蓝玉忽而停了脚步,“我与陛下说了,她给殿下留了血书,这是抱了必死的心。她一个孩子,哪里是胆子大或者怄气,说白了根本就是怕。里头那俩,一个轴,一个死要面子,这么僵持着非出事不可。”红鸾闻声,扯着她就走,“你若敢进去,她先拿你祭旗。陛下今儿让殿下气了一通,诈了一通苏旻却没影儿,又让里头那活宝好一通怼,火大着呢。”说话间,蓝玉陡然睁大了双眼,抬手指着宣和殿窗前两道拉扯的人影,骇然道:“她们在做什么?”红鸾猛然回眸,瞧见那剪影,怔愣当场,嘴巴半张着,半晌都没回过神来。直到里头的影子尽皆矮了,她无力的摇了摇头,“做什么也不是你我能管的。”待到卯初时分,红鸾捧着公服战战兢兢的去敲门时,里头一道略显疲惫的嗓音传来,“进。”她推门入内,便见苏韵卿手握一个绘画用的极细微的毛笔,趴在地上蘸着清水,一遍又一遍的写着三个字“臣错了。”密密麻麻的小字落在宽大的地砖上,简直是杯水车薪。这等擦地板的方式,红鸾活了半生,绝对闻所未闻。“今日当值殿内洒扫的,都不必来,日后一个月,晨起都照此例。”舒凌幽幽的出言吩咐,随人去了里间更衣。不过半个时辰,苏韵卿的态度转变太过鲜明。红鸾满腹狐疑,却也只得颔首应下。苏韵卿就这么红着脸趴在宣和殿的书阁地板上写了半日,来来往往的大臣们巴不得戳瞎自己的双眼。散了朝议,即便是这些官位至重的老臣,也忍不住在外间宫道上碎嘴的八卦了起来。“丢了什么便讨要什么。”这是后来苏韵卿与舒凌打赌,赌输了的代价。舒凌要面子,苏韵卿又何尝不是?这番整人的法子,只消一上午,就让苏韵卿在重臣里颜面扫地。揉捏着酸麻的胳膊,苏韵卿颓然的晃荡在殿外的廊道下,往自己的清风阁走去。方到院外,恰巧撞上了蓝玉。蓝玉不无担忧的出言询问,“你昨晚到底开罪了陛下多少?她收了你的清风阁,要你自去找住处呢。”“什么?”苏韵卿一脸生无可恋,“她禁止我出宫了呀,姑姑此话当真?”蓝玉无奈的摇了摇头,“命大也不禁作践的,歇歇吧。”“姑姑,”苏韵卿愣了须臾,转身将走了的蓝玉唤住,“您知道去肿痕消伤疤的药膏,哪一款最好吗?”听得这话,蓝玉眉心深锁,挥退了身侧的宫人,沉声道:“你真伤了她?”“您瞧见了?”苏韵卿略带惊诧的瞳孔微微发散,局促的嗫嚅道:“不是我,是她自己。”“换了旁人早就千刀万剐了,你好自为之吧。若有心,自去寻,问婢子算怎么回事儿?”蓝玉沉了脸色,转身就走。无处栖身,苏韵卿索性直接去了千秋殿蹭饭吃。彼时萧郁蘅哭得梨花带雨,将苏韵卿看的心间一颤,“怎么了?”萧郁蘅拉着苏韵卿官袍的腰带,将脑袋倚在她身上,抽抽嗒嗒的支吾着,“她让李相来了一趟,把那日小黄门没听全的消息都给我说了。自然,也说了那两个奴婢被发落的惨事。”“她就是个疯子。”苏韵卿回想起昨夜二人僵持的场面,不自觉地就抖落了这样一句话。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