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凯迪拉克帝威2001年版本的再加长防弹车在沉闷的轰鸣声中地穿过狭窄的巷子,转了一个弯,驶上深灰色的公路。 霍普金斯医生拉开车帘,暗红色的光投进了阴暗的车厢,这是今天的太阳所能留下的最后一丝痕迹,它会令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丝绒、血和铁锈。车厢里的四张面孔都被照得红彤彤的,就像是被红酒浸泡过的梨子或苹果——切加勒的脸倾向于被揉捏过的肥厚面团,他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就像深埋在地下的燧石那样阴冷,埋藏在脂肪里的嘴唇时不时轻蔑地卷上一卷,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放在桌子般宽阔的肚子上。 “什么?” 切加勒扬起一条眉毛:“日本?”他咕哝道:“我不喜欢日本。” 日本的“马索耶”就像是个阶级分明的蜂窝,而“马索耶”可以说是个家长制的部落,也可以更直接点形容为狮群,作为首领的雄狮无需捕猎也能获得食物,它有权杀死前任留下的幼狮,赶走即将成年的雄狮,让它的后代成为幼狮中的绝大部分,只要它足够强壮有力,能够应对外来的威胁,威慑宿敌,保护整个族群,如果不能,它就会被驱逐抑是杀死。 光线突然消失了,车子进入了隧道。 霍普金斯低头看了看手表,五点三十二分:“这条隧道可真够冷清的。” 他们说话的当儿,车子已行进至隧道中央,毫无预兆地,它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车顶篷篷作响,后窗玻璃开满了白色的花——玻璃后面贴附的塑胶片儿只能保证将受到撞击后碎裂的玻璃能牢固地粘结在膜上而不至于爆裂伤人,却不足以提供更近一步的保护,它所能承受的力道有限——更多的石块坠砸下来,声音密集“顶多只有四分之一拍甚至八分之一拍。”霍普金斯说,他轻轻翕动着鼻子,有股挺熟悉的味儿。他解开安全带,挥起手肘,打碎了玻璃窗——一个特殊的小设计——从里面敲击要比外面轻松和简单得多,这样车里的人就能在受到袭击后即时还击。 副驾驶座上的小伙子立刻对准气囊开了一枪,气囊嗽嗽地缩减下去,司机按动紧急开门按钮,但车门依然文风不动,仪表盘上灯光闪烁,各处都出了问题。 大大小小,如同暴雨般地石块坠落下来,眨眼间就掩埋了整部车。 你可以杀死“唐”取代他的位置,前提是至少表面上你得做的不那么显眼,特别是前任的“唐”是你的血亲的情况下:他和你共享一个显赫的姓氏,十数年如一日地教养你,给你钱、权力和地位,一切仅次于他。 这个缺憾很可能会被他的敌人所利用,所以他必须做的足够隐秘。 当然,他们不会知道自己将要活埋的人就是海神岛以及周边地域/海域,势力的触角遍及大半个西大陆的无冕国王——人们称之为“唐”的大人物。 “我觉得我们没必要进去。”一个小伙子说到:“里面的人不可能活着。”再好的防弹车也承受不住上百吨岩石的碾压。 年轻人有点瑟缩,谁都知道托托是切加勒最心爱和信任的打手,葬送在他手里的人命不下百来条(我是说,他亲自动手的那些),现在又要加上他的老主子,可怜的切加勒——托托如今是梅亚雷最心爱和信任的打手了。 “拿起武器,我一下命令就开枪。”托托说,他命令道, “我觉得冷飕飕的。”不知谁这样说道。 挖掘机突然挖了个空,岩石噼里啪啦地往里面坠落,操纵者惊讶极了,就算那部防弹车里面真的藏了个魔法师,临时将它变没了,那里面也应该堆满了石头才对。 一个鸡蛋形的洞穴,里面的空间有点像是落在地面上的冰淇淋球,它的墙壁、地面和顶面都是光溜溜的。 “不管多少次金属和岩石的味道总是不怎么好,”他点评道,而后看向托托:“你觉得呢,我的朋友,来点别的?” “梅亚雷说得没错,”他恶狠狠地开了口,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鼓励周围的帮凶们:“切加勒已经死了,回到海神岛的只是个魔鬼。”他尖叫起来:“开枪!开枪!” “不好,托托。我不喜欢子弹。”他说,然后放松身体,他的骨头似乎消失了,四肢与庞大的肚子落在了地面上,向四周延伸,铺展开,看起来就像是一朵肉色的蘑菇,不,更准确点说,像是畸形的章鱼,因为他是能够移动的,他的手和脚点着地面,柔韧的皮肉边缘呈现出波浪形状——向着人群而来。 人们的视线与灯光几乎都被变形的切加勒吸引过去,隐藏在黑暗中的霍普金斯得以轻松且轻柔地在一个又一个的身体上动刀子,气管与动脉被割开,肾脏被刺穿,受屠宰的小羊羔被小心翼翼地放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直到一个小伙子企图扶起自己的朋友——他还以为对方只是因为受惊过度而摔倒,才发出了半声叫喊。 他们有那么几秒忘记了切加勒,一个无论何时都不该被忽视的大人物,绵软的躯体缠绕上了人类的脚腕,猛地将他们拉倒,被抓住的猎物用枪托砸,匕首割,指甲抓,但不管是什么,都会被那坚韧到难以想象的吞噬下去——来者不拒,胃口奇佳。 切加勒的手或是脚,总之几根细长的触手抓住了托托,黝黑的“锤子”摔倒在地上,他疯狂地挥舞着手脚,殴打着不成形状的皮囊,直到自己气喘吁吁。 托托看不见他,隧道里已经恢复了原有的黑暗,到处都是灰尘,他的嘴唇和鼻子磕破了,满嘴血味,一条手臂在刚才的挣扎中折断“这是我该问你的?”他说:“为什么,切加勒,为什么你变会成这个样子?” 霍普金斯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听到过一声无奈的叹息(于他而言这是非常罕见的事情),但他的视力不受光线影响,他可以清楚地看见托托被吃掉的全过程,这个黝黑强壮的男人一直奋力搏斗到了最后。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