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陈子兼还是会守夜,可能是因为明天早晨就会离开,这天江佟睡得比平时快一些。 江佟试探地往前迈出一小步,但水下好像有一个很小的坑,他跌了一跤,直接就从梦里醒来。 过了一会儿,那阵轰鸣逐渐变弱,周围的声音清晰起来。 还没走到医疗处,他就看见有人来来回回地进出。 江佟走过去,拨开医疗处的帘子,看见病床上坐着一个全身都湿透了的小男孩。 他半蹲在地上,在帮小孩卷裤脚,但他蹲的那一个位置的地上,也已经积起了一小滩血。 陈子兼听见了,转过头,露出一侧受伤的眉骨。 搜救队是在一处房顶上发现他的。因为现在退水了,房顶离地面的距离重新变得很高,小孩下不来, 在上面独自困了许多天。 陈子兼被江佟单独带走,坐在比较里面的一张塑料凳子上。 消毒的时候有一点痛,但陈子兼依旧保持自己一声不吭的作风。他一只手撑在大腿上,另一只手帮江佟拎着裤子,让他更方便一些。 江佟抬眼看他一瞬,就又低下头继续给他处理伤口。 两条腿都处理完,江佟起身, 站在陈子兼旁边, 被他揽住腰往他分开的两条腿中间带。江佟抗拒了一下,就顺从地站过去, 微微瞪了陈子兼一眼。 江佟不吃这套,还绷着脸皮问:“不疼吗你?” 江佟小声地说:“……骗我。” 戒指被他用一条项链串起来,藏在衣服下面。江佟看见了,又觉得心疼。 “好。”陈子兼躺在病床上,牵住江佟的手,又说:“我的车停在山脚下的城里,我们坐车下去以后你就过来,晓星开车,我们一起回去。” 陈子兼面色凝滞了一秒,才提了提唇角,问:“怎么了?” 因为离得有些远,陈子兼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那几个医生中有人走了,江佟回到病床边,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坐下。 因为休息得不够,陈子兼脸色有些发白,精神不是很好。他拉过江佟的手,放在自己手掌里捂热,感到心口在微微颤动。 “江佟。”陈子兼开口的时候,声音很低很哑。 “有一个故事想要告诉你,你要听吗?” 最后的几位病人也都处理好,有人抬手关掉了帐篷里最亮的灯,只留下微弱的一盏。 “我就想我是不是有机会能见到你。”他的手虚虚勾着江佟的手指,是那种并不在意会不会牵到他的勾法,和五年前的陈子兼一样,江佟在不在自己身边,好像对于陈子兼来说其实不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大学毕业以后,陈子兼以很高的分数进入了本地的警局。 陈子兼没有犹豫,也参与了。 那年天气很冷,河水更是像冰一样。没有出发搜索幸存者的时候,营地里烧着一团一团的火。 后来,陈子兼遇险,被洪水冲走。 因为童年的经历,陈子兼比同年龄的孩子早熟一些。很久很久以前,在母亲刚刚离开的时候,他就想过,生命的尽头会在哪里? 那一天会是今天吗? “陈子兼……”因为感冒了,江佟的声音哑哑的。 陈子兼想起来,高中的时候江佟身体不好,一到换季就感冒发烧。学业紧张,大家都不想在关键时期生病,所以班里一有人咳嗽,周围的人就风声鹤唳。 我怎么会在这里? “一个人站在这里哭鼻子呢?”陈子兼想关心他,但因为自己很少得到,所以也不懂要怎么表达,只觉得别扭,最后就用逗他的方式。 “这么憋着会难受的。”反而笑了。 江佟摇摇头。 应该是在梦里吧,陈子兼想。 陈子兼低下头,慢慢感受到江佟的鼻息,像预演过多次的那样,他先用手掌捧住他一侧的脸,再缓慢地让吻落下。 白光中,眼前的景色一秒一秒变得很淡,陈子兼不想再也见不到江佟,他伸手去抓,空气里什么也没有。 “醒过来了!” 真正醒来时,陈子兼躺在临时搭建的帐篷中。 “还好。”陈子兼张了张嘴,又停顿一瞬。 “你再尝试讲一讲话。” 医生也紧张了片刻,但还是很快就镇定下来,告诉他:“没事。” 这里条件有限,所有样本都要送出去查才行,医生建议他乘坐下一班直升机先离开,转进医院里接受下一步的治疗。 陈子兼点了点头。 陈子兼抓住医生的手臂。 捏着圆珠笔,陈子兼犹豫了片刻,一笔一划地写到:请问你们学校这次来参与救援的人中,有没有一个叫江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