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正是赵旻在英国交的男朋友柏英。他提前不少日子回来,日日去舞厅跳舞,直至临近赵旻乘坐的船到岗前才稍稍收敛些许,今日是被赵旻捉来,非要他同去见他舅舅。 柏英不高兴地碰了碰赵旻,不高兴他把他晾着。 宋千兆笑道:“旻子,你二人可见过?” 他语气一提,一落,短短几个字又叫应闻隽吓出一身冷汗,忙遮掩道:“小时候是见过,我母亲是他的四表姑,只是遇见我父亲之后跟着搬去了贵州,我们两家本就走动不多,表弟一去英国,来往就更少,按辈分,我还要唤他父亲一声表舅。” 应闻隽身形僵硬,心乱如麻。 他神情萎靡,言辞悲切,宋千兆似是也动容不已,凄然道:“我妹妹走的早,如今妹夫也走了,旻子你别怕,这世上可不止你小姑一人可依靠,以后若有为难的事,只管来找舅舅。” “倒还真有一事。” “我父亲虽给我留了一笔钱,还不小一笔,但怕我年轻不懂事,把钱都给我小姑管着,非要等成家立业了再给我。哎,可是舅,如今我什么德行,你也瞧见了……”赵旻自嘲一笑,看了眼旁边的柏英,一副柔情蜜意的模样,又继续道,“这还如何成家立业?被我小姑知道了,怕是要把我的腿打断。我在英国有一至交好友,家里是在上海开银行的,倒是想拉我做一些生意,只是我刚回国,手头紧,钱又都给我小姑管着……” 应闻隽清清嗓子,刚起了个势,就和赵旻眼神对上,脑中登时浮现出那夜二人在床上,四肢纠缠在一处时搂抱着,偶尔对视的画面。 “宋家虽业大,可能流动的现钱不多,大部分都压在货款那边还未结算,前些日子倒是有些闲钱,被我拿去买股票了。” 料不到他这般不识趣地追问,应闻隽沉默片刻:“闸北水电。” “小舅妈,我倒也不是要开口要钱的意思,我在国外这么些年,逢年过节的,从未给舅舅写信送礼表示孝敬,我怎好意思一回来,就开口借钱呢?” 脸上无光,心中窝火,一转头撒给了应闻隽,宋千兆劈头盖脸地怒斥:“我与旻子叙旧,谁允许你多嘴了,莫说是借,就是给,也是我这当舅的应替妹妹尽的责任!”又怕赵旻当真,忙补了一句:“不过他买股票这事儿,我也知道,家里确实没现钱了,还要紧着一大家子的开销,你若还有别的难处,尽管说。” 应闻隽看了眼宋千兆,他这个丈夫,他最了解,家大业大,却一毛不拔,亲儿子都舍不得花钱,莫说再养一个早就死了的妹妹的儿子。 这下应闻隽不知该如何是好,只盼着赵旻还有些礼义廉耻,守口如瓶,盼着他纨绔心性不减,早日搬出去花天酒地,只一瞬间,又后悔起来,当真一失足成千古恨,招惹上这么一个活阎王。 一顿饭下来,有人心不在焉,有人推心置腹,有人左顾右盼,一桌子鸡鸭鱼肉,大半未消,倒是柏英吃了不少。赵旻酒量好的出奇,把宋千兆给灌醉,应闻隽见无人注意自己,正要开溜,宋千兆却大喊着他的名字,要他来伺候他。 果然,一出前厅,宋千兆就不笑了,骂了句:“小兔崽子,往死里灌我。” 宋千兆猛地怒了:“老子怎么知道!” 应闻隽敷衍点头。 应闻隽神色冷下:“我母亲与他小姑乃是表姐妹,怎会不认识,只是整个赵家都知道我父母为了一己私利,让我去给人当姨太太,如此有辱门风,谁还愿意与我们来往。” 但很快,他又想起另外一人。手腕使力便要将他拽到浴缸中亲热,应闻隽吓了一跳,用了些巧劲挣扎,只说自己席间喝了酒,此时要吐。宋千兆脸色冷下,被他一句要吐恶心的够呛,让应闻隽滚出去,叫六姨太进来伺候他。 倒不是他抗拒和宋千兆亲热,而是赵旻那人兽性太重,在他腰间、大腿根的地方掐出不少印子,到现在还未消,他又哪里敢让宋千兆得逞。 应闻隽虽表面平静,心中却犹如见鬼,一瞬间汗毛倒立,不敢被人看见,只若无其事地往前走,打算绕过这冤家。 应闻隽怒极,想起更隐秘的一层来,回身就要朝赵旻的肚子捣上一拳。 “你早就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早就知道我是你表哥?” 赵旻神色冷下:“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我明摆着见色起意。” “我有话问你!” 赵旻急了,三两步追上,腰一弯,没费什么力就把人抗在肩头,应闻隽大骂他畜生,骂了两句才想起收声,不住捶打赵旻结实宽阔的背。赵旻随便找了间没人的屋子,把应闻隽往桌上一架,两手桎梏在他身侧,站在他两腿中间,把一张俊脸凑近了,抬头冷笑道:“表哥,你还真把我当小白楼里有钱就能睡的小相公了不成?再说了,你我二人,小时候又在哪里见过?” “好啊,那有什么怕的。” “问就是,别拉拉扯扯的。” 赵旻冷不丁开了口:“那夜我倒没注意,原来你鼻尖还有个小黑痣。” 赵旻嗤笑一声,至此总算摸清楚应闻隽的脾气,你对他彬彬有礼,他就蹬鼻子上脸,你若来强硬的,他又立刻示弱。赵旻一不吭声,应闻隽心里就打鼓,怕他憋着坏,等了半天,才听对方琢磨着问道:“你什么时候进的宋家?” 赵旻思索一番,他是四年前出的国,又是小姑带大的,他爹那边的亲戚,除了小姑,其余都不走动,因为他母亲不喜欢。他虽未和应闻隽碰过面,然而他舅娶了他们赵家的人当男妾这种见不得人的丑事,他倒是听他小姑抱怨过一嘴。若只是抱怨,也太云淡风轻了些,他小姑连带着他爹赵岩,同宋千兆一起骂了个遍,是以方才应闻隽的腰刚被他舅一搂,赵旻便立刻反应过来他的身份。 应闻隽就算再傻,也听出赵旻这个当外甥的,并不把宋千兆放在眼中,二人虽无半分夫妻之情,可到底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应闻隽说话加倍小心,只斟酌着摇了摇头:“还是他自己拿主意,我只是个传话的。”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阵高跟鞋踩在地上的清脆声响,明显是冲着这边来了。原来是宋千兆一身欲火无处发泄,催促下人去唤六姨太过来,左等右等,终是按捺不住,亲自去找,在长廊上碰见正往这边走的六姨太。 在立柜门关上的一刹那,应闻隽眼角的余光瞥见六姨太打扮的花枝招展,宋千兆将她压在地毯上,一张嘴酒气熏天地舔舐着六姨太白净的脖子,看得他心中不住反胃,竟是比方才赵旻凑近时叫他恶心更甚。 宋千兆脱下裤子,挺身入巷,一边动一边骂道:“那姓赵的小兔崽子,竟敢把洋鬼子那套带进我宋家,饭桌上就敢跟那小婊子搂搂抱抱眉目传情。” 思及至此,他瞥了眼一旁挤着的赵旻,借着外头透进来的光,看见赵旻竟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方才席间他与男友动作甚是亲密,此时宋千兆这样言辞羞辱,赵旻竟一点反应都没有。 应闻隽没反应过来,赵旻又往外指了指,只见六姨太随着宋千兆的律动喘息尖叫,声音甜腻夸张,神情却百无聊赖。若是从前,应闻隽怕是看不出来,但到底经过了和赵旻的那夜,更加明白那颤栗时一瞬间的情难自制,似是一道枷印打在骨血里,而对情欲的忠诚,则是装都装不来的。 应闻隽抿着嘴,腿间一片湿濡,脸冷不丁的被人碰了下——是赵旻的手指。 赵旻看外头演活春宫没什么反应,倒是被这样咬上一口,身体快过脑子,又蠢蠢欲动起来。 赵旻悻悻松手,他也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在猜这人是不是脸红了,他赵旻是想什么就一定要得到的性子,当即拿手去碰,果然应闻隽的脸热热的。,房事上体力不佳,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大汗淋漓,猛地趴在六姨太身上一阵抖动,不动了。 宋千兆嘿嘿笑着,二人又搂着在地上亲了会儿嘴,方衣衫凌乱地出去。 应闻隽不理他,抱着花瓶继续干呕。 他见应闻隽难受的厉害,忍不住伸手去拍他的背,谁知还未碰上,应闻隽就如临大敌,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躲到一旁去,警惕地看着赵旻。 赵旻冷哼一声,不再多言,抬脚走了。 一路上听见下人在嬉笑着说些什么,他一听,原是再说那赵家的小少爷昨夜和他领来的人胡闹了大半宿,早上下人路过时,还听见里头床上有动静呢!应闻隽冷笑一声,躲瘟神似的一刻不停,赶去火车站。 宋千兆得知后,什么都没说,倒是大太太,留了个心眼,电话拨回西安去,证实应闻隽的去向。那日她得小白楼的眼线通风报信才带人去捉奸,怎会一转眼就没了人?就算那日应闻隽逃过一劫,可也有把柄在她手中。 “咱们家老五的老相好啊,我还好奇怪的,怎么好端端的就跑回来了,这人当初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求老爷给他个好前程,送他去香港上学,老爷先前不许他回来,怎么这会儿又让了?”——三姨太为宋家生了两位千金,皆在两年前高嫁,三姨太无事一身轻,谁的笑话都敢看,谁的闲话都敢说。 远在贵州的应闻隽还不知此事,踏踏实实地陪着两年未见的父母,只是夜夜都睡不好,总是梦见被人捉奸的一幕,梦里次次都有赵旻,他一梦见赵旻,就吓得一身冷汗,犹如踩空般从梦中惊醒,如此一月下来人清瘦不少,应闻隽母亲犹豫着,问他是不是和宋老板吵架了。 那小子自己住进来不说,男友柏英还时不时来蹭吃蹭喝,应闻隽找了个借口,只道身体不舒服,想回去休息。 柏英往赵旻脸上看了眼,这些日子他跟着赵旻在宋家鬼混,赵旻只管大太太喊舅妈,其余的姨太太们他根本懒得张口,碰见了就点点头,笑一笑,算是打过招呼,怎么对上宋千兆的这个男妾,还语气挑衅起来了? 瞄见宋千兆神情,应闻隽只好放软了态度,解释道:“表弟,我倒真不是避而不见,火车上挤来挤去都是人,一路坐回来,头都痛了。” 宋千兆笑着问道:“旻子,近来工作怎样?都还适应?未曾见你用车上下班过。” 宋千兆在心中冷笑,他早就从下人嘴里打听过赵旻的行踪,这小子下了班就去花天酒地,不过酒囊饭袋花花公子一个,还跟他装上了。 宋千兆没再管他,倒是赵旻心里有点不舒服,怎么应闻隽看见他就要吐。又忙着应付了宋千兆两句,捡着些无关痛痒的海关总署的内部消息透给他,找了个借口也离席而去。柏英本要跟着,赵旻将他肩膀一按,若无其事道:“吃你的就是,我出去透透气就回来。” 找过去时应闻隽正同六姨太在一处,赵旻也不吭声,就在拐角里一杵,抱着胳膊,一脸冷漠地观察应闻隽,就这样安静站着时倒是半分也不惹人嫌了,疏离警觉的样子不像个留恋交际场的纨绔,像条处心积虑,不放过任何机会去跟人夺食的狗。 瞧六姨太的气恼模样倒像是缝不好发了狂,自己跟自己较劲,驴脾气上来,啊啊喊了两声,索性将衣服上的口子又撕大了些,本没什么委屈的,可瞧着应闻隽安静耐心给她缝衣裳的模样,倒是一屁股坐他旁边哭了起来。 六姨太抽泣着:“看见你,就想到我哥了,我哥身体不好,常年卧病在床,因着给他治病吃药,把家给吃穷了,我才嫁进来的,去年哥也死了,家也散了。” 六姨太独自伤心垂泪,过了一会儿,擦干净眼泪,对应闻隽道:“她们都说你有个相好。” “三姐说的,我同二姐四姐搓麻将,牌桌上说的,说在老爷书房看见他了,还说你当初就是被老相好坑到宋家的。” 六姨太突然嘿嘿一笑,又小声道:“其实我知道那夜你藏在柜子里。”彻底被冷汗浸了个透,六姨太忙补了句:“可是你那老相好偷偷过来见你了?她们都说老爷不让他回天津来。” “你二人藏衣柜里做什么,我晓得了,原来那日大姐去小白楼带人去抓你的奸,并不是空穴来风!” “我真当你是哥哥,今日的话,我不告诉别人。” 今日应闻隽是彻底大起大落了一番,含糊应付过去,心想就让她以为是老相好,总比是表弟好,只是那一瞬间的惊恐又叫他不舒服,针线一放,干呕起来。他最近添了个小毛病,胃口不佳,难以入睡,且干呕不止。 六姨太说:“三姐说你和别的男人长得不一样,说你也能怀孕。” 三日后,赵旻在司里正翘着腿同人打扑克,脸上贴满了白条,有人进来,说外头有人找。 “怎么是你啊,你不是防我防得厉害,就怕别人知道咱俩那点事儿,来这里找我,不怕被人看见?”赵旻揭下一脸白条,还当是柏英把身上钱花光,追到司里来了。 他如此一副“大事不妙”的模样,就知他有事开口,怕还是麻烦事,赵旻正要找个借口打发他,就听应闻隽低声道:“你得给我找个医生。” 鬼使神差地追问了句:“到底怎么了。” 应闻隽神色瞬间冷下,扔下句:“你还真就是个混蛋。” 此时此刻,应闻隽倒冷静了,心里有了主意。 “我知道你能。”应闻隽平静地盯着赵旻,又道:“你不用跟我来这套,我不是你舅。” 应闻隽心说,当然不能要,却反问道:“你怎么想?” 赵旻嬉皮笑脸,插科打诨,又道:“你别急,这可不是小事,我去先向司里请半天假,你等等我,咱们找个安静地方说。”说罢,转身就走。应闻隽站在原地,松了口气,他反问赵旻,倒不是真的将他的意见当回事儿,而是有些摸不清这人的路数,先探探口风,如今见两人初步达成一致,方放下心来。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又痛又恨,可恨也不知恨谁,想不通自己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不是实在走投无路,他又怎么会来向赵旻求助? 赵旻很快去而复返,应闻隽先一步道:“是要找个安静地方说,但不能去咖啡馆这种地方。”赵旻尴尬一瞬,应闻隽怎么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然而应闻隽哪里管得了赵旻脸色好坏,上车就走,约莫二十分钟的路程,停在一栋长满白色绣球花的洋楼外。赵旻随后而来,拿出把钥匙,对应闻隽示意道:“进来吧。” 赵旻皮笑肉不笑道:“舅妈,我说差不多得了,你都找到司里了,还怕他看见?进来吧,这地方没人知道。” 应闻隽端着喝了一口,刚一放下,就和赵旻若有所思的眼神对上。 这话又揭了应闻隽的短,他不说,赵旻却明白了——宋千兆在防着他。可应闻隽听了这话,只是抬起眼静静地看着赵旻,反问道:“你不是只将宋家当个周转的地方,一攒到钱,就要回四川找小姨。既是周转的地方,你打听这么清楚做什么。” 见赵旻吃软不吃硬,应闻隽又只好放软了态度, “这些年你舅身体不好……天津的大大小小的中医都给他看了个遍,随便我找哪个,都能传到他耳朵里,这事不能让他知道。小诊所去不得,大医院都在租界里,诊金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应闻隽身体情况特殊,这事儿还真的找熟人去办。 应闻隽也跟着奇怪:“小姨,怎么了。” 片刻后,电话被人接通,赵旻笑着调侃道:“想我没?” 赵旻正色起来:“十万火急,这次你得帮我,你还记不记得隔壁宿舍楼里读化学那孙子,高咱们一届老想巴结我们那个。你得攒个局,把他也带上,但别说是我的主意,这事儿得瞒着柏英。” 应闻隽:“……” 应闻隽总觉得赵旻在戏弄他,拿他寻开心,他发愁了三天的事情,怎么赵旻打个电话的功夫就成了,思索间心中已有所动摇,起了悔意,自己真是慌不择路,怎么会来找这个靠不住的赵旻? “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应闻隽抬手阻止他。 应闻隽想也不想,起身往外走,还骂了赵旻一句:“去你妈的。” 赵旻明明有这样一栋大洋房,为什么偏偏要住到宋千兆家里去? 大约只等了半个小时,就见赵旻从里头出来,果不其然,他脚往外头一迈,就先看见了孤零零坐着的应闻隽。肩膀宽,背却薄,衣裳被吹得紧紧裹在身上,不知是真的无处可去,还是想回来找自己,拉不下脸。 应闻隽没吭声,头却没抬起来。 赵旻不乐意道:“明明是你有求于我,把我骂了不说,现在还要我来给你台阶下。” “他可不用我哄,只要票子给到,或者送个礼物就能打发,然而礼物嘛也不是什么贵重礼物,珍珠项链啊,钻石袖扣啊,这些他最喜欢,再不济,脱了衣服躺床上,睡上一觉就什么都解决了。你手里拿的什么,给我看看。”赵旻这才看见应闻隽手里攥着个东西,掰开一看,是个狗尾巴草编成的戒指,便把手伸到人家脸前头去,蛮不讲理道:“哦,这个啊,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给我带上吧。” 见他要走,赵旻也不急,只低低笑了声,长臂一伸,扯了应闻隽的手腕,稍一用巧劲儿,就把人给拽了回来。 应闻隽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就被搂在怀里,坐到了赵旻的腿上。这次赵旻还真不是故意的,纯粹是同柏英调情习惯了而已,倒是应闻隽,好像坐的不是赵旻的腿,坐的是块烫铁,是块钉板,猛地推着赵旻的胸口站了起来。 赵旻看他神色不对,还以为是冻着了,只道:“回屋说吧。”进到房子里去,见应闻隽还在发抖,赵旻这才觉出不对劲来,皱眉道:“你怎么了。” 又听应闻隽道:“自从两年前你舅把我推到明面上之后,我在宋家的日子就不好过,大太太爱子心切,觉得我挡了她儿子的路,一直想法子把我赶出宋家。所以赵旻……” 赵旻一脸无聊,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轻声道:“说完了?” “可我觉得你没说完,你只说了一半。” 应闻隽凝神屏息,看了赵旻半晌,收起那副可怜兮兮的神情,眼中多了几分冷漠。赵旻这样一看,才点头道:“对了,这副表情才对。” 在一阵破罐子破摔的沉默里,又听应闻隽忽的温柔淡然一笑,“大不了我再找个借口,随便去什么地方躲上一个月,一个月以后,不管有过什么,都没了。我这个人你用不用得上,我提的条件你到底应不应,你赵旻是聪明人,自己想吧。” 赵旻先是讶然,上下看了应闻隽一眼,那 不过比耍混,他还真混不过赵旻。 他越说,应闻隽脸色就越白,直至听到他提到自己父母,要把二人的破事捅到自己父母面前,才猛地站了起来:“赵旻……你简直是条疯狗!” 赵旻这条疯狗偏要鱼死网破、肆无忌惮地威胁着应闻隽! 他只是故意漏了一个小把柄,应闻隽果然乖乖上钩了。 “本来呢,你我之间还是有商有量的,要不要我负责,全凭你自己拿主意,可你非跟我耍心眼,非跟我来欲拒还迎那一套,我还真就上钩了,真就要负责到底,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看着他嬉皮笑脸,应闻隽恨不得把赵旻这身人皮给扒下来,看他内里到底是个什么畜生模样。 赵旻开门让他进来,全然不付三天前鱼死网破的模样,笑道:“三天不着家,你是怎么骗我舅的?” “随你挑。”赵旻眼神别有深意,应闻隽倒坦荡的很,径直走进赵旻卧室中,往他床上一躺,一副为所欲为的模样看的赵旻直接笑了出来。应闻隽恼怒道:“你笑什么?你脑子里来来去去不就想这些?” 他言辞刻薄放肆,还以为一番逗弄下来应闻隽又要疾言厉色,谁知这人似乎是在这三天里想通了,摸清了赵旻的路数,不急也不恼,只顺着他的意思讽刺道:“伺候人我炉火纯青,不过伺候狗还是头一回。” 应闻隽将他一推,背过身躺着,将自己当成一截木头,要杀要剐,虽赵旻自己折腾,反正他刚跟宋千兆结婚时就是这么过来的,若认真说来,赵旻的床上功夫还好些,他在小白楼那一夜不是全然没有感觉。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是赵旻在脱衣服,应闻隽闭着眼,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若赵旻是普通人他大抵会接受的更容易,可赵旻偏偏是他表弟…… 赵旻探身过来,拍了拍应闻隽的脸,看他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就觉得好笑。 赵旻嚷嚷道:“怎么了嘛,怎么这副表情,我不碰你你很失望?人家白天也是要上班的呀。”说罢,不再管应闻隽反应,也没同他说这三天里到底要他做什么,提着公文包,哼笑一声,走了。 他不一把火将这房子点了,就算他给赵旻面子。 应闻隽顺着楼梯下到一楼,见客厅的墙壁中央挂着一副相片,正是他上次来见到的那张。这次赵旻没再遮着,应闻隽走上前,仔细看了片刻,终于认出站在最左边的那位是他的小姨,也就是赵旻的小姑。相片中的两个女人都十七八岁的样子,另一个人是谁,应闻隽没有头绪,却依稀觉得眼熟。 应闻隽吓了一跳,险些叫出声,回头一看,见一位和蔼可亲的胖女人从厨房走出,看模样已年逾六十。那婆子说是她年轻时是赵旻母亲宋千芊的奶妈,后来有了赵旻,她又帮着宋千芊把赵旻拉扯大,宋千芊去世后,她就跟着赵旻去了赵旻的小姑家,如今赵旻回国,她才再次回到天津来,让应闻隽跟着赵旻管她喊张妈,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她。 应闻隽又往相片上看了一眼,问道:“旁边那女学生,难道不是赵旻她小姑?” 因着宋千芊婚后与赵岩感情不和很早就搬回天津的缘故,应闻隽倒是没怎么见过这位名义上的表舅妈,可为什么宋千芊去世后,赵旻不跟着赵岩这个当爹的,而是跟着小姑长大? 傍晚时分,客厅电话响了,应闻隽知道是 应闻隽见躲不过,只好硬着头皮去了。赵旻让应闻隽换身衣服,晚上陪他去见朋友。 赵旻遗憾道:“那好吧,你不陪我去见朋友,我只好陪你回贵……” 应闻隽有些尴尬,也不知赵旻是如何跟张妈形容二人关系的,听张妈这话的语气,倒像是在劝生气闹别扭的两口子一样。应闻隽没接话,只褪下长衫,把西服换上,站在等人高的穿衣镜前一看,竟恍惚片刻,在宋家后宅待太久,已有些忘记自己多久没穿过这样的衣裳了。 她又想起什么,慢腾腾起身,抱来一堆印着英文的瓶瓶罐罐,将老花镜往鼻梁上推了推,犯难道:“我记得小姐还有几瓶香水留在这里,有一瓶是给男士用的,味道没有那么香,全放一起,我都分不清楚了……” 张妈惊讶道:“应先生认得这些外文啊?” 应闻隽讥讽一笑:“司机?看来这混蛋平时没少跟他舅装穷。” 身边朋友见状调侃道:“新欢啊?” 看出他故意给自己难堪,应闻隽在心底冷笑一声,继而在众人好奇探究的目光中,落落大方地冲赵旻的朋友们打招呼,丝毫不露怯,不露短,往他身边一坐,温声道:“他舅舅是我的丈夫,我跟赵旻是亲戚关系,今天我来,是替他舅舅,替柏英盯着,大家尽情玩,今天我们家赵旻埋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