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后,秦疏桐如坐针毡般等了好几天,谢雁尽竟然真的没有动作。 “那个季白,你说过很能干,本宫还以为只是做事的能力,怎么……他那方面也很‘能干’么?” “你放心,我没真的动过他,他还是清白之身。” “别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少容就还是本宫的少容。” “但是谢雁尽手里的兵权,本宫不能放弃。” 秦疏桐思忖良久,决定去将军府向谢雁尽赔罪。 约莫又过了一刻,解雁尽姗姗来迟,见他坐等,还解释一句:“我刚才在后院练武,换了身衣服才来,秦大人久等了。”话是客气,只脸上依旧冷冰冰的。 谢雁尽收下酒,多看了两眼,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他的情绪从来都让人看不透。 “是下官有错在先,将军宽宏大量,下官惭愧。” “不过伺候我一个,用不了那么多人。” “听闻将军是桂州人士,桂州山川秀丽,气候温和,是宜居之所。谢县伯与伯爵夫人留在家乡颐养天年也是好的。” 秦疏桐愣了一愣,低声道:“下官失言,望将军见谅,节哀顺变。” “这两坛是十五年陈上好的西凤酒,不知将军可爱饮酒?” 还以为蒙对了谢雁尽的喜恶,结果却是一掌拍空了马屁。 “虽然回长清暂时休养生息,但我平日还有军务要处理,每日再练两个时辰武,并没有玩乐的闲暇。” 简直是铁板一块。 回到东明殿,秦疏桐发现白汲似乎在等他。 秦疏桐有些惊讶:“殿下知道我去将军府了?” “谢雁尽在长清没有亲族,他本人又不钻营交际,可说是滴水不漏。” 秦疏桐倏然抬首:“什么?” “原来殿下都调查清楚了……”秦疏桐垂首,他竟还只身去探查谢雁尽,却什么都没问出来,显得有些可笑。 既然是指腹为婚,那两人应该年龄相当,但解雁尽已年至二十八,长清超过双十还未出阁的大户人家的女儿并不多。 “再与少容说一件事,这门婚事,是父皇所指。女方的门户,可不低。” “难道是陶县侯家未出嫁的那个女儿?但年龄……似乎小了些,才十六,时间对不上。” 他不是没想过裴霓霞,裴霓霞年芳二十,年龄尚在可能范围内,只是齐国公的门户着实太高,他没敢猜。 白汲一下道出许多,秦疏桐略一思索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少容好聪明,但是怎么用裴霓霞,本宫还没想好。还好再过不久就是除夕宴,齐国公会举家赴宴,到时便可以试探谢雁尽对裴霓霞的态度。” 除夕当晚,刚及亥时,太子舆驾回东宫。 “怎么回事?”他问着白汲身后曹运。 “可……可恶的……谢雁尽,真当、真当本宫……喝不过你?” “秦大人!还是让奴婢们来吧。” 曹运抬手示意,小太监便退到他身后。秦疏桐和白汲的关系别人不知,他是知道的,什么时候该帮主子清退四下,他一向拿捏得很准。 “知道了,请公公去服侍谢将军吧,殿下由我来照看。” 白汲身量比秦疏桐稍矮一些,分量却不轻,喝醉的人自己脚下立不稳,就将全身重量压到了帮扶的人身上。秦疏桐费了些功夫将白汲安置在床上,看他难受地蹙着眉,他伸手覆在他额上轻轻抚平那些褶皱。了醉酒后额际的闷痛,白汲蹭了蹭那掌心,恢复了些清明,微微睁眼。 “殿下……” 他贴在他耳边轻声道:“本宫已探明谢雁尽对那裴小姐的态度,他很看重这门婚事,你说,如果本宫将这桩婚事掌握在手中,不就拿捏住了谢雁尽……”说完便笑起来。 秦疏桐看着他醉酒的情态,一时也看痴了…… 曹运安排了人去备解酒汤,西配殿内只留三两个小太监服侍谢雁尽,他换好衣服顺嘴问道:“殿下呢?” “那我去探望一下殿下再走。” 等曹运回西配殿,不见谢雁尽的人影,一问才知道被几个小太监放走了。曹运暗道不好,却来不及了,将那几个小太监一人一脚踹倒在地,一通怒斥。 要是让白汲知道他任谢雁尽发现秦疏桐是太子党,恐怕会坏了白汲的谋划,到时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转到半开的窗户旁往里看,只见床上平躺着一个人,应当是白汲,而他身上伏着另一个人,看背影只能辨认出是个男人。而这个身份不明的男人正在亲吻睡着了的白汲…… 转眼那人已直起身,他才看清那人容貌,是秦疏桐!? “秦大人。” 谢雁尽缓缓放下窗板,回到门前轻推门而入。 被看到了!?还是没看到?肯定是看到了!不然谢雁尽不会用那种语气叫他! 秦疏桐一口浊气憋在胸口,沉声道一句:“将军,请移步殿外说话。” “秦大人,刚才在屋里,你趁殿下醉酒,冒犯殿下。如果殿下醒后知道,可是罪责深重。” 秦疏桐万念俱灰,缓缓跪在谢雁尽脚边,伏低身子,抖着声求他:“谢将军,求您。” “求您……当作没看见……” “是因为和男人比和女人更好么?” “在仙音阁,你狎弄一个小倌,今天又轻薄太子。在你眼里,男人更好,是么?” “那你呢?” 谢雁尽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说不能相提并论,你对太子的心思不一般,是这个意思么?” “是……我心悦殿下,所以我没有想轻侮他,只是……”情不自禁。 “秦大人的样貌也算俊秀,你喜欢太子,但想将他压在身下,而不是雌伏,是么?” 大概是这话让他显得太卑贱,谢雁尽闻言睁大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男人有那么好么。” “秦大人是只喜欢男人么?男人的身子比女人更舒服?” 不论死活,不给白汲添麻烦就是。 “那你为什么不试试喜欢女人,不试试女人的感觉?也许你会发现女人更好。” “哈,那将军为何不试试男人?也许你也会发现男人更好。” 秦疏桐惊异于谢雁尽的反应,但还未接话,已被放开。 秦疏桐摸着下颌愣了愣,理解对方的话意后他才反应过来,道:“多、多谢将军……有什么条件将军尽管提吧……” 秦疏桐僵在原地,寒意涌遍全身。 “原来如此……”留下轻飘飘一句应答,谢雁尽径直离开。 “秦大人,最近似乎精神不振?” “我上次和你说大殿下很想念你,你没放在心上吧?这都一个月了,不见你来含德殿。” 晏邈笑起来:“原来你不是吃软不吃硬,而是软硬都不吃。今日没有公务吧?随我去含德殿。”鼻子走。 秦疏桐一惊,强忍下怒意:“下官不敢。” 来到含德殿,白淙正坐在厅中等候,一副早知秦疏桐会来的架势。 “殿下折煞下官了……不知今日,臣能为殿下效何劳?” 秦疏桐徒劳地陷入尴尬,此情此景显得他尤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臣……并没有不愿。”他不太会应付白淙的怀柔手段,半天憋出这么一句来。 “没有没有。” 这一句里所含的因果,任谁都听得明白,但又不好辩驳。 白淙连笑都有些哀戚,垂下眼睫整理心绪后,抬首道:“我不该说这些让你为难,不巧的是,今日我要招待另一位客人,不方便招呼你,想来他也该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人这就到了。”白淙打断他,望向门口。 “参见大皇子。” 谢雁尽泰然自若地就座,期间只看了秦疏桐一眼。 “殿下言重,臣一介武夫,蒙殿下挂心,已是感激。” “秦疏桐秦郎中。”谢雁尽冷不防抖出一句。 “算是。” 两人一齐出声,回答却截然相反,惹得白淙玩味起来。 晏邈本站在一旁作壁上观,此时忽道:“看好?将军归来不过一月有余,何时之事?” 谢雁尽的冷言冷语好歹把晏邈的嘴成功堵上,秦疏桐已觉情势不妙,当即决定先离开这是非之地。 他脚步很快,不一会儿已走到含德殿正门外,停下身形时喘息已急,他立在门边稍作休息,然而身后却紧接着传来另一人的脚步声。 晏邈明显是追着他来的,却不见仓促之态,气息平稳,游刃有余地凑近他。 大概是因为上次吃了亏,晏邈这次像是早有防备,一掌接住秦疏桐狠劲十足的拳头,保下半边脸颊,再顺势将他拉到边上幽静的暗巷里。 “少容还是小声些,虽然这里没人,但保不齐外面的人会听到你的声音进来察看,那就不好了。”说着,他握住秦疏桐另一只手腕,将他两手反制在其身后。 “放开了岂不是要白白挨打,少容不如就这样问吧。” “没有。” 晏邈也笑起来:“原来少容还是有些了解我的,我当然不会敢做不敢认,我没有把你的事告诉谢雁尽。再说你和太子的关系?你们是什么关系?我能告诉他什么呢?” “哦?这一句是说太子么?”眼见秦疏桐脸色阴沉,晏邈才收起调侃之心,“在殿中,你一见谢雁尽就神色大变,我才该问问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谢雁尽说你们有私交,你私下接近谢雁尽是为什么?让我猜猜,你为了太子去拉拢他,太子想要谢雁尽手里的兵权,对么?” 晏邈闷笑着垂下头,差点就要靠到秦疏桐肩上:“你能对谁去告我的罪?你这么自信,是觉得太子结党营私、擅揽兵权就不是罪;还是觉得太子地位稳固,皇位唾手可得,所以帮他做什么都不要紧?” “……” 诚如晏邈所说,他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横竖白汲是下任新帝,不管他要兵权干什么,总不会是倾覆朝野。既然不影响天下民生,白汲要做的事便止于朝野或白氏皇族,这朝中和皇室中,他也只在意白汲一个,那他帮白汲拿到谢雁尽的兵权,于他而言也没有什么不妥。 “哈哈哈,所以少容是说大殿下有谋夺太子之位的嫌疑?大殿下待你如此亲和,知道你这样想他,可是会伤心的。” “再说,世上哪儿有不良于行的人能做皇帝的道理?大殿下也从来没有觊觎过皇位,他以前就请过旨就藩,被驳了罢了,而且当时他双腿还与常人无异。” “太子到底哪里如此好,让你对他死心塌地?总不会只因为他是皇位继任者。今上未崩,下一任天下之主便不能盖棺定论,要说择明主,其他皇子也不比太子差,该说你本来就不是会钻营结党的人,不站队才像你会做的事。要说情爱,我比不上太子对你好么?” “知遇之恩, “但我先遇到的是太子殿下。” 秦疏桐倒吸一口凉气,吓得赶紧缩脖子,却撞在身后坚硬的墙壁上。他惊呼中被晏邈钻了空子,连舌也伸入他口中。勉力扭转脖颈抵抗,手腕也一同挣扎,晏邈却一身怪力,桎梏得他动不得分毫。 “嘶……”晏邈抬起头,痛得直吸气。 “少容对我总是如此狠心。” “唔!”他吃痛地捂住嘴。 晏邈轻轻掸了掸袖子,扬长而去,徒留他在暗巷里无处发泄怒气。 过了片刻,人回来了,两人都看到他唇上那个明显的咬痕。 “被一只野猫挠了。”晏邈说着去看谢雁尽,对方沉默着蹙眉,并不说什么。 隔天,白汲密召他去东明殿,他头一次有些犹豫,不自觉触到唇上还未结痂的伤口,然而白汲的要求他从来无法拒绝。 “殿下不是最喜欢这副九连环么……” 唇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起来,他想起昨天含德殿四人荒诞的相见场景,心底不知从何而来一阵恐慌。 他以袖掩唇,低声道:“昨日不慎绊了一跤,磕到石阶。” “礼部门口……” 秦疏桐身后不远处正好有一张太师椅,他踉跄两步跌坐到椅中。 白汲顺势上前,一腿踩在椅面上,一手从秦疏桐脑后揪住他的头发用力往下扯,迫使他仰起了头。 他倾身向前,又贴近一寸,居高临下看着那张因疼痛而扭曲的脸,另一手钳着秦疏桐的下颌,拇指恶意地抠弄那个伤口。 “我不是有意……有意骗您……” “我不想让殿下徒增猜忌,这伤口……不过被条狗咬伤,不足挂齿。” 他犹豫着是否要实话实说,突然想到还必须把白淙与谢雁尽私下有所来往的事告诉白汲,话锋一转,便道:“昨日,大皇子在含德殿见了谢雁尽。” 关于晏邈的麻烦事纯属私事,他不想让白汲知道,能只他一个人解决最好,不如就让白汲误会。 白汲笑得诡异:“少容不是回报说谢雁尽看上的是绿萝么?他喜欢男人?” “这样的话……”白汲放开对他的钳制,退开一步,“裴小姐似乎会出些小纰漏。” “上巳那天,宫中摆曲水流觞宴,百官自然齐聚,女性官眷则在永明殿饮宴。到时候裴霓霞进宫,会在宫中见到谢雁尽。本宫不便随意离席,到时少容可要替本宫好好看住谢雁尽。” 大概是注意到秦疏桐唇上溢出的血珠,白汲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拇指,上面果然也沾了些血迹。他慢慢伸出舌尖,舔去拇指上的殷红,那模样,简直与吸人精气的妖精无异。 秦疏桐只觉得脑中断了某根弦似的,一片空白,满眼全是白汲妖冶的媚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