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海潮有了毛姐的资助，用人们的话讲就是抖起来了，摇身一变，当起了老板，他始终摆脱不了骨子里的文艺，对音乐的偏执放不下，但也拿不起，当不成音乐家，就想法子退了一步，竟然把解放前城郊留下的防空洞装修一新，名字从简，不耍花样，就叫防空洞舞厅。 寂寞的人们都赶时髦，门外停满自行车和小汽车，开业三天，夜夜爆满。舞池里幽深空旷，霓虹终夜不灭，音响里轮番放着高昂的舞曲，闻之便有狂舞的冲动，人们只消花上十五元的门票钱和十块钱的酒水位，便可以获得一晚上的狂欢。 齐玉露摘下围巾，给了郭发一拳：“请一个瘸子跳舞，可真有你的。” “行啊你，鸟枪换炮了，该叫你崔老板了！”郭发往他那光溜溜的乳沟处捏了一把，“我俩来给你捧个场！” 郭发耸耸肩：“你问她吧。” 音响里，放着陈慧娴的千千阙歌，才不到八点，人不算多，还没到热舞的时间，大概是要放些抒情的调节氛围。 “行，我俩可不客气了！”郭发回头扭屁股撞齐玉露，“崔，崔，崔，你叫挺亲啊！” 郭发忽然掣住齐玉露的手：“别动。” 郭发神秘兮兮，四处看，像在寻找什么：“你听见母鸡蛋的声儿了吗？” “你说这帮人还是吃太饱了，这么冷也来嘚瑟，”郭发望着周遭跳得热火朝天的人，解开自己的大衣，把齐玉露裹进来，“暖和点没？” “用不用给你整点伏特加？再配上点小药片儿。”郭发揶揄道，眼睛里有温柔的恶意。 “我认真的，你为啥老吃止疼片？因为你腿疼？”郭发说。 “那你得戒了。”郭发把齐玉露紧紧抱住，“上瘾不是好事儿。” 跳了两步，郭发被齐玉露踩了三次脚，他觉得好笑：“咋了？你紧张吗？放心，这回我不和你求婚。” 艾文芳端着果盘的手愣住了：“郭发？你也来了，我去给包间送果盘。” “对，都是大人物。”艾文芳神秘地说。 郭发有些错愕，他这才发现他对这个芳姨知之甚少。 郭发一惊，用最靠谱的话宽慰她：“芳姨，你放心，凶手很快就找着了，我认识那个石警官，挺厉害，那小子蹦跶不了几天了。” 这时，从虚掩的门外走来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她背着书包，红黑色的校服下小小的身躯，和这里霓虹烧透的一切极不相称，她捂着耳朵，手臂上还带着两道杠，手里端着一本小说，雷蒙德·钱德勒《漫长的告别》：“妈！我作业提前写完了！” 艾文芳把她拉到身边：“这是你余阿姨家的郭发哥哥。” 郭发一笑，他懂得抓住小孩子的内心，从前当体育委员的时候，他可是睡觉都不摘袖标的：“挺厉害啊，你是中队长？” \\ “石警官，你咋在这儿？你这是搞什么行动呢？”这算是郭发今天的第二个意外收获。 “没有，我对象进去上厕所了，我等她。”郭发枯坐着，双手交握，不喝酒，不吸烟，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认识吗？”石英缓缓呷着冷酒，脸上带着平静的笑。 石英又是一笑，像是在介绍资料：“冯铁川，1995年做土方生意发家的，黑手伸遍太平。” “我 郭发听得心不在焉，不搭茬，手里抛玩着那颗母亲留给他的金戒指——今天，估计又是送不出去了，为什么每一次求婚，总是状况百出呢？ 喧闹的音乐停了，换成了迟缓的钢琴曲，郭发总感觉后背发麻：“上个厕所真他妈的费劲。” “齐玉露，快出来！死厕所里了？”郭发去女厕所门口唤齐玉露，却迟迟没有回音。 算了，还是出去！他憋回尿，随手从门口操了一把笤帚，抱头鼠窜的人群里，石英正挥舞着格斗的姿势，艾文芳和金天骄，都躲在她的身后，看来她也没有醉得那么厉害。 “你呀？”郭发啐了一口，“多余救你。” “我操！”郭发再折回去，高喊齐玉露的名字，没人吭声，不管了，他硬着头皮走进去，里面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那高处的窗子敞开着，有乳白色的冷空气持续灌入。 郭发跳入一片茫茫雪野中，脚印绵长，却无人烟，身后的音响不息，正放着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那急促的旋律，让他心烦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