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法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清晨淋浴间的热水会冲去一切夜晚的旖旎。甘棠在学校有一个暗恋的学姐,已经毕业了,两人还保持着联系,她躺在沙发里和学姐聊天,吊坠落在她左心房的位置,杜昔言听得到她缓慢加速的心跳。每一次有力的跳动都是对她的凌迟。她只是一个……死了很多年的……心悦她的人。有什么资格和其他活人相比呢?杜昔言在她的梦里忍不住哭了。甘棠用两只手捧住她的脸,细心吻去身上人的眼泪,问她:“姐姐怎么哭了?”杜昔言脸颊一片湿润的水光。“你不要喜欢其他人好不好?”美人垂泪,梦里的甘棠心都要碎了,搂着她说好。一觉醒来就忘得七七八八了,只记得昨夜的梦似乎多了点剧情。人对梦境的记忆大抵如此,碎片,忘却。就连傅清微,是在察觉到梦不是梦以后,才能有意去记住,过了一天照样忘记大半。甘棠怎么想得到梦里的人就藏身在她的吊坠里。今年的甘棠也在为脱单努力奋斗。她不要再喜欢直女了,于是在本地的同好群里聊了一个网友,交换照片以后,打算线下见一面。杜昔言出来截胡了。就在甘棠出了家门,打算去赴约时,突然在马路对面见到一个身影。气质打扮完全是她的理想型,连长相都似曾相识。这不是她梦里的那个姐姐吗?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杜昔言穿过斑马线,来到她面前,温柔地笑着说:“你好。”一见钟情来得水到渠成。甘棠连网友的面都没去见,陪杜昔言压了半天的马路,约好了下次见面,回家的路上魂都在天上飘。上天好像真的要从天而降给她一个女朋友了,还处处都在她喜欢的点。第二次见面,她就把杜昔言带回了自己的家。两个人没有那么快发生关系,杜昔言最多的时候还是选择出现在她的梦里,现实用其他方式填满她的心,让她没有空去想别人。现实和梦境重合了,傍晚时分她和杜昔言暧昧,深夜她在她的身下婉转承欢,虽然没有名分,但和谈了女朋友没什么分别。甘棠察觉到有异是在傅清微送了她五帝钱手串之后。杜昔言托梦给她说:“你戴着手串,我没办法接近你。”甘棠又惊又惧,问:“你是谁?”杜昔言道出真相:“我就在你的玉坠里。”甘棠醒了过来。她摸到自己脖子上的玉坠,把它摘下来放到客厅,自己戴好铜钱手串,站得远远的,问:“是你吗?昔言?”自从傅清微当道士以后,甘棠对灵异事件的接受度高了很多,她相信世上真的有鬼。但有朝一日发生在自己身边,甘棠宁可信其无。她说完这句话,客厅里凭空出现的女人击碎了她所有的幻想。杜昔言站在她面前,对她说:“对不起。”甘棠举起自己戴着五帝钱的手,说:“往后退,离我远点。”杜昔言伤心地退后。甘棠拿过手机开始打电话,第一时间拨通了傅清微的号码,那端传来年轻女生清润的嗓音:“怎么了?”甘棠呼吸急促:“我遇到了……”傅清微:“地址给我!”甘棠的气息渐渐平稳下来,说:“愚人节快乐——”傅清微:“我最近脾气不太好我跟你说,休要坏我道心。”甘棠眼睛红红的:“闲得无聊嘛,先挂了。”对面的杜昔言在哭。甘棠也跟着流下眼泪。她非常喜欢她的初恋,真的特别特别喜欢她。从她第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实里,心动的感觉比任何一次都强烈。就好像她们曾经相爱过。杜小姐默默拭泪,哭得我见犹怜,半点攻击性都没有,一点都不像影视片里的恶鬼。甘棠站在客厅另一端,问她:“你哭什么?是你先骗我的。”杜昔言梨花带雨地哽咽重复:“对不起。”甘棠当场恋爱脑发作,叹了一口气,问:“那你总要说一说,为什么缠着我吧?”杜昔言讲了一个她始料未及的故事,故事里的主角是她和杜昔言。她们在梦里经历了从前的一切。后来她把杜昔言留在了她的身边,不再以梦境这种转头即忘的方式,她也想真切地感受到她,她为自己所动情的一切。杜昔言大部分时间藏在她的吊坠里,白天陪她在手机里聊天,晚上和她同床而眠。她日日夜夜地陪伴着她,甘棠有任何事情都会第一时间回应,实在是一个温柔完美的恋人。她们会是一对令人欣羡的神仙眷侣。如果杜昔言是个人的话。如果甘棠的身体没有一天天虚弱下去的话。……这一天迟早要到来。甘棠坐在咖啡厅里,面对着傅清微正襟危坐的肃然神情,和旁边穆若水又沾了一圈奶泡的嘴唇。傅清微压低声音:“你明知道、明知道人鬼殊途,为什么还要这么做?”甘棠搅拌着咖啡杯,垂着的眼睑有些红。“我也没办法,是我欠她的。”傅清微看一眼身边的穆若水,想起她先前在山上问过师尊——她问她:“为什么甘棠可以看到鬼魂?”不是运势低的那种偶尔撞鬼,而是一直可以看到。穆若水当时正在院子里晒月亮,闻言抬了一下眸子,望过来。“世上有两种人可以见鬼,第一种,像你一样天生拥有灵眼。”“那么第二种呢?”穆若水的眼神收了回去,躺在藤椅上望着月光,声音和山里的风一样清冷。“她和那个鬼魂前世有约,而对方一直没有去投胎,约定始终作数,所以她可以在甘棠面前显形,也只有她能看得到。”前世缘,今生续。她来找她了。傅清微想到这里,神色缓了缓,柔下声音劝道:“不管你们以前有什么纠葛,你已经转世了,和前世没有关系。你是人,她是……及时抽身对你们俩都好。”她会送杜昔言去投胎,而甘棠会有她今生该过的生活。这个道理相信甘棠也明白。可是甘棠做不到。她的崩溃突如其来,眼泪瞬间流了满脸。她看着傅清微泪如雨下,说:“但她一直在等我,她等了我几百年啊。”第100章 不是五年十年, 甚至不是五十一百年,以人类寿数可以计量的一生。傅清微没有想过杜昔言等了这么久。连旁观者都沉默失语,可想而知甘棠知道真相时受到的冲击。甘棠泣不成声。杜昔言从她的玉坠里出来, 坐在了甘棠身边, 说:“我来讲吧, 都是些陈年旧事了。”时下正是下午三点,她们坐在咖啡厅靠窗的座位, 傅清微提议换到里侧昏暗的卡座, 并婉拒了老板开灯的提议。傅清微问:“杜小姐喝咖啡吗?”杜昔言羡慕地说:“好,我想喝和她一样的, 可以吗?”她指着穆若水面前的卡布奇诺, 穆若水不喜欢咖啡的苦味,也不太嗜甜,牛奶刚刚好, 每次奶泡沾在嘴上傅清微都会亲手给她擦。傅清微也给她点了一杯卡布奇诺。穆若水咖啡杯里剩下一半, 抿唇半晌,拿出手机给傅清微用力打字:【我不喝了!】傅清微:“……”傅清微:【甘棠付的钱,我没请她】穆若水:【不喝就是不喝, 罚你忏悔半天】傅清微立刻开始忏悔。杜昔言低头闻了闻咖啡的气味,就算进食了,她直起身的同时,傅清微暂停忏悔, 也正襟危坐起来。那是一段很长又很短的往事。*雍正年间,苏州府。江南自古富庶, 纺织、造船、茶叶行行业业都不乏商人的发迹, 经商氛围浓郁。苏州府有两户人家,一户姓杜, 一户姓柳。两家皆是当地有名的商户,住在同一条大街上,挨着的两扇朱门,气派的石狮子不相上下。入了府邸挨得更近,只隔了一道院墙,这边是杜府,另一边是柳家。两家生意没有竞争关系,因为比邻而居走动频繁。杜小姐和柳小姐自然而然成了手帕交。杜昔言娘胎里出来带病,深居浅出,柳小姐把外面的见闻听来,日日到她房里坐着,说与她听,给她解闷。有时柳小姐夜里也歇在杜府,窗户上映出两个相对而坐的剪影,说一声,笑一声。这日杜昔言正在房中看书,听见丫鬟通禀说柳小姐来了,话音刚落,一抹碧绿裙衫就闯入了眼帘,刚迎来的春日千娇百媚,都不如这一朵。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