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莹润手心上, 放着一颗琥珀色的糖霜。 “算啊。”李楹点点头:“让你记得,你可是有小娘子管的人了。” 他声音虽轻,李楹却听得清楚,她弯起嘴角,笑靥如花,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能啊。” 李楹嫣然笑着继续戳他脸颊:“就要闹。” 李楹看着他抓住自己腕间的手,笑道:“诶?今日用兰芷净手百遍了?” “怎么知道的?”李楹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别解释。”李楹批判:“一天天的心思比谁都重,没听过一句话叫慧极必伤么?” 李楹道:“你确定?你真不愿娶我?” 李楹笑了笑,不再闹他,而是另一只手握上他抓住自己手腕的手,让他想松手都松不了,她很自然说道:“我也愿意嫁你呀。” 李楹在爱中长大,坦率纯真,太后教会她与人为善、蕙质兰心,但也告诉她,和善不是懦弱,兰心不是不争,太后说,一个女子,不要不敢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想要权势,可以去争,想要地位,可以去争,想要郎君,也可以去争。 “但他不是还不愿供出长乐驿的主使么?” 李楹问:“他怎么就那么讨厌你呀?” 李楹从不跟崔珣讨论阿蛮和阿史那迦对他的情意,对于她来说,这些女子喜欢崔珣,不是他的过错,也不是这些女子的过错,而她已经得到了崔珣全身心的爱,再跟崔珣说起阿史那迦她们对他的情意,是想从崔珣口中听到什么呢?怜悯?冷淡?抱歉?无论是哪种,都是对这些可怜女子的不尊重。 荣嘉姐姐话说的没有问题,也没嘲讽那个痴情女子,所以文采风流的驸马也为那女子深深一叹,在场的妃嫔公主,全都在为那女子扼腕叹息,只有她心里挺不是滋味的,隐隐有些觉得,那女子的一厢痴情,不应该作为大众茶余饭后的谈资。 驸马就笑,然后顺着和她讨论几句,后来荣嘉姐姐回宫,她便不想去了,她跟阿娘说:“不爱听荣嘉姐姐说那些。” 她说道:“阿娘,那些女子年少时的爱慕,是世间最纯粹可贵的东西,是应该被小心珍藏的,不应该被荣嘉姐姐拿来炫耀,更不应该成为她和驸马打情骂俏中的一环。” 人征服一个男人,不算什么,你自己是否耀眼夺目,不是靠在争抢男人时,打败其他女人来映衬的。” 她没提过,崔珣更没提过,事实上,李楹知晓,喜欢他的女子,不可能只有阿史那迦这些,他皮囊生得太好,莲花郎,美如莲花,在天威军那三年,定然也有其他小娘子爱慕着他,但是崔珣半个都没说过,这除了他生性冷淡外,还有他跟荣嘉公主驸马不一样,他不会借着其他小娘子的情意来跟自己心上人显摆,世人总骂他卑鄙无耻,是斗筲小人,但哪个卑鄙无耻的斗筲小人,能对无论贵贱、无论美丑的真挚情意,做到即使不接受,也能尊重? 崔珣也是这般想的:“沈阙和金祢不一样,金祢怕死,沈阙不怕死,什么刑罚他都不会招的,而且,大理寺和御史台共同看守,也不会允许我动用私刑。” “倒也不会。”崔珣斟酌了下,将隆兴帝所说的话转换了下言辞:“他们总拿百姓说事,说不赶快杀沈阙,百姓会觉得圣人徇私,好像百姓真的那般愚蠢一样,其实,假如百姓知晓当日杀害云廷,还有裴观岳之妻的参与,又或者,他们知晓云廷是为了天威军被困来长安求援,沈阙又那般刚好埋伏在长安城外,他们难道不会怀疑么?” 崔珣点头,李楹想了下,道:“这样,匆忙杀沈阙,百姓反而会觉得是在掩盖真相。” 假如沈阙杀不成,那定然还是能找到让他招供的法子的。 李楹思及此,心中也松快了些, 不过翌日,刑伤未愈的阿蛮就遣人来寻崔珣。 崔珣拒绝了。 “沈阙恨你。”崔珣道:“你何必去自寻麻烦?” 阿蛮连番发问,她并非粗笨之人, 早在盛云廷尸骨被埋在通化门外, 官府查探说是山匪劫杀,她就不相信, 她当时说,什么人敢杀天威军的虞侯, 又是什么山匪敢将人埋在通化门外?而事实如她所料,杀盛云廷, 根本不是山匪,而是有权有势的沈国公沈阙。 “那是我的阿兄!”阿蛮道:“我幼年就失去父母,是阿兄抚养我长大!就算你是阿兄的朋友,你也没资格阻止我查明真相!” 阿蛮咬牙瞪着他,他却无松动神色,阿蛮扶着简陋的桌子,步步挪到他身边,她脸色惨白,双眸红肿:“你到底为何要阻止我?这里面,到底是有什么我不该知道的?还是说,你觉得我一个平民百姓,没那个本事承受真相?” 阿蛮只是笑,她摇头道:“好好活着,这是你的愿望,关我何事?你有问过我?既然没有,你又凭什么替我决定?” 崔珣不语,他还是有些犹豫,他在担心阿蛮的安全,他道:“弄清真相,有其他法子的。 崔珣漆黑双眸,终于露出动容神色,但还是未说出答应的话,阿蛮咬着唇,她忽扑通一声跪下,背后伤口又有些裂开,她忍着疼痛,含泪央求:“以前,一直是我阿兄护着我,如今,我想护他一次,求你,成全我。” 阿蛮惊喜交加:“你答应我了?” 阿蛮迟疑着,撑着月牙凳徐徐站起,崔珣静静看着她清瘦,但倔犟的脸庞,忽说了句:“你阿兄以前在军中,经常提起你。” “他说,你脾气不太好。” 阿蛮大喜过望,她看着她这六年来视同仇寇的男人,迟疑了下,口中不自然的说了两个字:“多谢。” 他转身走出破陋的房屋,阿蛮教坊的姐妹等在外面,见到他时,不由吓到垂首,身子也有点瑟瑟发抖,崔珣瞥了她们一眼,说道:“好好照顾她。” 阿蛮背上伤口已经又渗出血迹,几个乐姬责备道:“你也太不小心,伤口又裂开了。” 乐姬愣住,阿蛮道:“你们哪里买得起?” 阿蛮脸色疼得惨白,她说道:“你们怕我逼你们扔了?” 她喃喃道:“不会再扔了……” 阿蛮在几个乐姬的搀扶下进了御史台狱,沈阙由察事厅、御史台、大理寺共同看管,为的就是互相监察,以免一方诱供,所以阿蛮去见沈阙,理应三司一起陪同,但是御史台主审韩文墨极为怕事,他不想听到不该听到的内容,于是借口公务在身先行离去,崔珣瞥了眼还杵在那的卢淮,说道:“卢少卿也还是先行离去的好。” 他可不是怕死的韩文墨。 于是他就和崔珣一起端坐于邻近沈阙囚室的隔间,静静听着沈阙和阿蛮的对话。 当他见到乌发素衣的阿蛮出现在囚室外时,他瞪大眼睛,喉咙滚动了下,下一刻,他就扑上前去,手腕伸出铁制栅栏,几乎想将阿蛮掐死。 “你这个贱人!”沈阙目眦欲裂:“我对你那么好!你居然背叛我!” 女人,还杀了她的兄长,但只要你真心悔过,她就会忘了以前的一切,原谅你、爱上你呀?” 沈阙已经目瞪口呆,阿蛮徐徐道:“可惜啊,我盛阿蛮不是这种女人,我和我阿兄,虽然只是长安城最普通的百姓,但是阿兄却教会我,什么叫自尊,什么叫自爱。” 沈阙终于开了口,他声音嘶哑:“所以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