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先应下来，等我与他聊完再说。不过，他没有住最贵的那一间吗？” 看来，李佑城身上没带什么钱，估计连贵重物品都没有，可想而知，他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一路该有多艰辛。 几步登到三楼，敲了敲里间最窄屋子的门。 他先是惊讶，后又欣喜，眼睛闪烁，没等清如开口，拉住她的手腕，将人带进屋里。 清如见他眼圈红了，嘴角一直上扬着，想来是故意出此招数等她。 “阿如！”李佑城叫住她，急切说：“对不起，我……我是故意的，故意在这等你。” “嗯。”半晌，他闷闷一声，道：“你我好久没见，我十分想你，阿如，你别走好吗？” 他也浅浅一笑：“不管你什么模样，是你就好。” 清如环视四周，才发现这房间也就只有这张窄榻能坐，还有一张破旧桌子，桌子上除了有陶制的茶壶水杯，还放着药瓶、剪刀和带血的纱布。 “怎么回事，你受伤了？”她回头看他身子，颀长劲瘦，在衣服的遮蔽下，看不见任何伤口。 “让我看看。”清如去扒他衣服，她不相信他的话，他特意留下肯定有不得已的原因。 清如身子一顿，手却被他攥着往下移去，一直移到右侧腰腹处。 “把衣服解开，我……我想确认一下。”她莫名担心，反正也不是没看过他身体。 “你管这叫小伤？伤口这么长怎么不早说，要是染了其他病怎么办？”清如手抖着去摸。 “你从平卢过来滇地，少说也有二十天，这么长的时间伤口还没长好，你不好好休息，还跟着商队帮工凑热闹，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怎么有人如此不爱惜身体！你真以为你是战神啊，死不了是吗？” 李佑城重新穿好衣服，低着头，垂眼看她，捂住嘴连着咳嗽几声。 桌案上的那豆灯火映照着两人的面容，忽明忽暗，清如见他目光含泪，说也不是，骂也不是，真是让人无计可施。 他语气诚恳坚定，清如更气了：“真是个傻子！什么死不死的，你不许说死，我不准你死……” 清如扑过去，张开双臂紧搂住李佑城的脖子，仰着头，去咬他嘴。 他的温柔乡是许清如的陷阱，一旦被其诱惑，便身不由己，不能自拔。 脑子清醒道：“……李佑城，你应该明白，我是不会和你走的，你也不用来此自毁前程。我做生意是因为我确实喜欢，不是为了躲避谁而隐居滇地。退一步讲，就算我和你回长安，嫁给你，我也不是那种只待在王府里做女红、生孩子的贤妻良母。” 清如被她绕得头疼，感觉今晚是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但好赖话都说了，也没辙，只丢给他一袋碎银，转身道：“你在这养好伤就回去吧，趁圣上还没满世界寻你。” “我不让你走。”他委屈得要掉泪：“我好不容易历尽千辛万苦找到你，就是要和你一起过日子的，你可以不爱我，可以看我不顺眼，但不能丢下我！” “……你根本就不懂我，你才是傻子。”他嗫嚅。 “我可以的！”他松开她，将她转过来，微微弯腰，直视她眼睛，十分确定地说：“就算我不是什么将军，不是王爷，我照样可以给你你想要的那些，你相信我，我对你有用，不是废人。” “好。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说。”李佑城乞求，贴着她的额头蹭了蹭。 他低声道：“你留下来，陪着我，让我服侍你一晚。” 李佑城被逗笑，抚摸她侧脸、头发：“公公说笑了，小的只是想为您卸妆、梳头、更衣，仅此而已。” 李佑城没回答，只去吻她额头、鼻尖、嘴唇，最后的吻落在右边耳垂上，拿舌尖舔了下，湿漉漉的，对着她耳朵吹气：“只要你愿意，我以后要为你做所有的杂事，我是你的人，任你差遣。” 许清如最敏感的地方就是耳垂，别说触碰，就是离得近，稍稍拿气息一瘙，她就会脸红。 可现在，他只 清如身子一抖，坐下来，应了他的请求。 他纤瘦修长的指尖在她脸上游弋，慢慢的，她的脸显出了白嫩的光泽。 清如止住他动作的手：“我自己来吧。” 清如松了手。 “你是说，我在滇地遇险，你救了我那次？” 清如扭头，对上他的视线：“你为何觉得我不是细作？” 清如辩解：“我没有偷听，我只是不小心路过，不知道该做什么好……我那时还觉得你可怜，小小年纪要思虑那么多事情，不像我，及时行乐。” “后来，父皇给我赐婚，听闻是位商贾世家女，我得知消息后，派人去查许家是否与朝廷有勾连，还有你的身份是否干净。” “没有，许氏清白，家族经商为业，但又不是那种背地里给官员提供资金，站队攀附的巨贾。我很开心，我未来的娘子不是我的负担，不会用家族利益逼着我在朝堂争权夺利，因为，我早已厌倦这些，从我开府那年我就知道，我的性子不适合朝堂，或者说，适合我的朝堂还没有出现。也许，舒王和居文轸一派故意羞辱我、打压我，让我娶一个根本配不上皇家宗室子的小门户，但他们不知道，我有多开心，多安心。” 他回望她，恬淡而放松：“你应该不知道，我乔装打扮去过你的书肆，也看见了正在忙碌的你，我惊讶，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那日偷听我说话的人。我看着你，你对生活充满希望的样子，你大声说话、放声欢笑的样子，举手投足都是那样自信，我感觉我被你融化了，进而也相信了你我的缘分。” “阿如，我那时在心里幻想过无数次，我们在婚后的日子。只是，世事捉弄，我母亲的死让我再一次陷入无望，我心里最珍视的东西突然崩塌破碎，我难以接受，不敢回想，作为李明澈的我在那一晚也死了……你知道我为何善用弓箭吗？” 李佑城停下动作，眼眶转出一滴泪，落在她的发间，又继续为她梳发：“我母亲是被他们用弓箭射死的。那时，上百上千的箭矢就那么飞一般射过来，穿透她的身体，千疮百孔，每一箭都致命，那样一个柔弱温良的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就这样死了……我在旁边，就那么看着她死去jsg，却没有任何办法……我想着她死前对我说的话，让我不要追究，不要怨恨，永远不要回长安……” 李佑城低垂眼眸，“有很长一段日子，我见了弓箭就想起我的母亲，就会情绪失控，会胸闷会呕吐，泪水不止。为了克服这一障碍，我逼着自己苦练箭术，练到连我自己都以为我就是一支箭的时候，我发现，我终于走出来了……” 他将她紧抱住，“你知道吗，在竹林，我若来晚一步，你都可能没命！也许老天可怜我，让我救了你，让我在混沌的生命里又看见了光。” 他点头。 “所以我试探你，甚至恐吓你，看你是否还记得那个邕王，是否真的想嫁给滇国二王子。” 李佑城深吸一口气，这些肺腑之言终于找到了倾诉者，情感像是压抑了百年的洪流，一发不可收拾。 清如听着他的话，泪水夺眶而出，埋在他胸口呜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