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前段日子下诏,让陆执退了与许家的亲事,理由还是那个,门不当户不对。又顺带给他指婚了长安巨富河东裴氏家的四娘子。 李佑城轻笑,故意问:“你可有胆子,舍下家业,不顾你父兄反对,与圣上对着干吗?” “陆公子,你、我,都没有资格谈‘阿如想要的生活’。”李佑城一字一顿,但依旧隐忍道:“阿如不是浮萍,她所有选择都有她的道理,至于她最后选择谁来陪她过一生,那就看那个人的造化了,而不是你在这里,在这清净的地方,与我比较、争论,你没有任何理由指责我。” 陆简祥饮尽茶水,红了眼圈,叹道:“是我对不住阿如。可是,定安王,你也好不到哪去,你比我可怜。你的心思我早就知道了,从我堂姊那里,从周若水那里,从长安的风言风语了,我全都知道了。你在滇地的时候就照顾阿如了吧?你倾慕她,所以才费尽心机来到长安,求得圣眷吧?只可惜,阿如还是不跟你,最起码,你连亲都没法与她定!你不要忘了,再过三个月,你与我堂姊就要行定亲礼,你是有婚约的人,还望自重!” 李佑城当然明白还有定亲的事,皇帝提醒他,朝臣提前恭贺他,现在连陆简祥都来拿此事戳他痛处。 陆简祥走后,李佑城也下了楼。 李佑城侧脸看他,后退半步。 李佑城大脑空白一瞬,好似在回味这话里的意思,但又立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 066 水晶 好在,一路上还算安全顺利,虽然时间上多耽搁了几日,但随行人员没有染病,携带货物也都完好无损。 葛氏怀有身孕,挺着大肚子,还有俩月就要生了。许广翰更加金贵她,惟命是从。 如今,大顺经过两年的平叛和休养生息,四方皆安,百姓也能从中喘口气。 每到这个时候,李佑城只管听着,听得烦了就闭上眼等着。 李佑城也知道,背后有不少人诟病他,甚至说他坐享其成,不思进取。 这一日,赶上剑南西川道新任节度使崔崇文来京汇报工作,崔崇文是皇帝的老师崔宗儒的儿子,也是李佑城的知己。 崔崇文侃侃而谈:“是陛下的功德彰显!陛下仁善,使得我剑南西川道子民敬仰,尤其是这里的一些中等商人、大商人,纷纷捐资,可谓感人至深啊!” “陛下圣明!”崔崇文激动起来,夸了半天轻舟先生如何如何,有的爱管闲事的朝臣顺便问轻舟先生的身份来历。 众人面上皆赞,但心里对这太监身份嗤之以鼻。 崔崇文越说话越多,开心笑道:“各位不知,去年雪灾,轻舟先生还建言献策,想出好几个赈灾之法,只可惜没来得及付诸实践。他还著书,意在提醒陛下不用忧心藩镇举动,陛下本就是圣德之人,只要安抚住百姓,不折腾百姓,实施利民良策,百姓心里是能感受得到的,自会维护大顺政权。确实啊,去年剑南东川有异动,可兵将还未出城就倒戈了,就是因为这些将士也都是有家的人,作为普通百姓,他们自然不希望跟随恶主,行恶事,只想安稳过日子而已!” 提到昭安公主,李淳下意识看了眼李佑城,见他并无异样,依旧心不在焉,头都不带偏的,便没在意。 李淳听着朝臣的议论,觉得这位轻舟先生说得有道理,叛乱是永远不会停息的,这边平了那边又起,最后朝廷还要投入大量人财物力,弄的民不聊生,与其做个日日担惊受怕的君主,倒不如做个广开言路的贤君,推行仁政,革除积弊,方能安民。 “崔兄,叔父身子可好?” “叔父一向自律,可再怎么说也上了年纪,要多休养。” “多谢崔兄,我很好,莫要担心。” 崔崇文为人热情,话也多,尤其见了老友更加管不住嘴。 他可以在李淳面前表现淡定,但出了太极殿,任何与许清如相关的蛛丝马迹,他恨不得亲自去验真伪。 李佑jsg城谢过,又约他吃酒。 李佑城也才意识到,自己与陆虞欢的定亲礼快到了,景策不止一次提醒过他,王府里这几日也在装点布置,就连那陆娘子也找由头来了好几次。 夏季的雨总是突如其来,雨点子倒也不大,只是绵绵密密,有种春雨的恍惚感。 叶轻舟跳下马车,撑了伞,车主还有别的活,不便进城,剩下的路只能他自己徒步。 市井之气最暖人心,叶轻舟一身素衣,圆领袍领口敞开,露出白麻中单,发髻是中年男人常梳的样式,还带了一顶小巧的斗笠,是他找人特意做的,遮阳不挡雨,帽檐很低,但能挡住大半张脸,隐蔽性很好。 天街还是那样热闹,大小商贩,各色行人,络绎不绝。 走到安业坊附近时,他知道快要拐弯了,往西再走一段就是光德坊。 等过了安业坊,他想继续往前走时,人群忽然攒动,都朝着西边看过去,且知趣地退到道路两侧,让出中间的路来。 不远处从西边方向悠然驶来一架马车,四匹白马高大矫健,一看就是良驹,车子的造型也很特别,镂雕精致,十分宽敞,没有围挡,只支了阔大的顶棚,绛红色车顶垂下万千流苏,每一条流苏坠着一颗琉璃水晶,像千万滴水珠晶莹剔透,随着缓缓车步轻轻碰撞,发出悦耳的叮当声响。 马车缓缓而行,越来越近,叶轻舟想躲,却挪不动脚。 “男才女貌,金童玉女啊!” …… 可他的心砰砰跳不停,他感觉呼吸也不顺畅了,是的,明知道李佑城就在眼前,明知道一抬头就能看见他,可叶轻舟还是强迫自己压低脖颈。 有好事者推了推叶轻舟,问:“你怎么不抬头看啊,这可不是咱小老百姓能有机会见的人,要不是这陆娘子执意要坐敞篷马车,咱能一睹定安王真容?” 马车上的他,皮肤白,穿红色衣服很好看。 车子不算快,两侧还跟着一排步行的侍卫和婢女,等快到叶轻舟跟前,侍卫急促着开道,众人再次退后,他旁边有小娃被绊倒哭起来,哇哇的,很引人注目。 对上了叶轻舟的眼睛。 可他为何,在流眼泪? 叶轻舟慌乱低头,拿手压了压帽檐,急速转身,暗自提醒自己,今天就算挤破头,也要挤出去。 他忽然想到刚才的马车上缀了琉璃水晶,那么美,晶莹如泪,如此贵重的东西,缀了整整一圈,该是花了重金。想来,他们的定亲宴也相当奢华吧。 叶轻舟挤出去后,死命往西跑,沿小路跑,他不敢保证李佑城认不出她来,所以要抓紧时间回家,否则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