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店铺在滇地经营快一年了,主要用作货物周转,也卖东西,不零售,只批发,更像个储藏库。其经营的生意范围广泛,但主要营生还是将中原的丝绸、瓷器、胭脂、粮食以及一些先进生产工具转卖到滇地以南的诏国,以及更南的缅国,然后再走水路,到达更远的天竺国、大食等地。 西南地处偏僻,交通不便,生意不好做,但像这种规模的店铺,叶轻舟开了有十几家,且在诏国南部的热海之地,以及沿路的无量山区,都买了土地,开垦出药材园、茶田、手绣作坊等,还雇了大量当地闲居乡民做工。 当然,有钱的人面子上怎么都好说,只要钱给够了,你让他叫你再生父母、玉皇大帝都成。可私下里,人家就不一定这么抬举你了。 有自称知情者的说他是自小长在宫里的太监,只因积累了广大人脉,所以才在政变之前,得以脱身,用这些年累积的财富,做些倒买倒卖的勾当。 跟着他行商的白蛮族小伙计佐信和妻子美静很是不解,说先生为何不仅不澄清流言,怎还故意听之任之? 佐信使劲点头:“是啊!先生说的是!尤其是我们这种投机倒把的生意……” 美静性子急,小两口拌嘴是常有的事,叶轻舟已经见怪不怪,只佝偻着从窗沿下来,转到一楼,和前台伙计要了壶米酒,边走边饮,十分潇洒。 再过几天就是元正,但这条街上没有丝毫的喜庆氛围。 叶轻舟也在门口倚了会儿,等米酒饮尽,他拿袖子抹了下嘴巴,伸个懒腰,撑了把油纸伞,出去溜达。 前面的布告墙周围站了一圈人,举着伞,仰着头,正在看街道司的人张贴布告。 叶轻舟个头不高,身子又细,只得留在最后,远远看着。等街道司的人走后,其他人也陆续离开,他这才凑到前面,看清了新张贴的布告上写了什么。 他收了伞,又走近几步,抬手触摸上面的字迹,还有那个清秀的画像。 背后有人议论道:“看样子这小女娘也没犯什么大错,全国通缉有点怪啊!” “可她有父母夫婿,怎么会是朝廷叛徒呢,况一女子能有啥本事让人这么抓?” “这印是……定安王府?可是那位用兵如神的剑南西川节度使来着?” 那人还是不解:“这样的大人物,和一个女子过不去做什么?高额悬赏,真是令人费解……” 他默然转身,不再像来时那样走得轻快,而是步伐沉重走回店铺,又和前台要了一壶烈酒,拿着上了三楼,将自己锁进寝卧。 他坐在铜镜前,使劲擦拭镜面上的潮气,镜子里逐渐清晰出他的面容来。 于是抬手撕掉额头和眼角的贴布,用湿毛巾擦掉脸上黄粉,解下幞头,让乌发柔顺倾泻下来…… 她便是许清如。 “须活捉,勿伤之,否则视为同罪。” 新帝继位,时局不稳,又遇自然灾害,更是雪上加霜。 “傻子。”清如双手掩面,手肘撑在桌上,以她现在的身份和模样,他怎么可能找得到? 她一边开了钱粮的单子,一边又写了陈情书,望尽些薄力。 他继续当他的王,为朝廷效力。 人生快哉!要在适合自己的岗位上,拼尽全力恣意地活。 065 茶叙 转眼已快两年,还是没有许清如的任何消息。 他常在此处居住,连正殿都快荒废了。 这时,侍女端来汤药,轻声道:“王爷,该服药了。”声,指了指门口的小几:“放那吧,我自己来。” “景护卫说,让奴婢亲自为您侍药,否则会处罚奴婢。”她声音越说越小,头低下来。 去年冬,他去南方赈灾的时候,染了病,总是咳嗽,也查不出病因,回来后便从太医院领了药,一直吃着。 侍女欣喜,小步过来,将木托放在一旁案上,端起碗,在他脚边跪下来,舀了一汤匙,轻轻吹了吹,送到他嘴边。 小侍女以为被王爷看上了,羞涩转了转眼珠,朝他弯唇一笑。 侍女惊恐,忙道:“王爷恕罪,奴婢真的不知缘由,只……只是景护卫让奴婢……” 小侍女觉得两边得罪,委屈地挤出泪来。 小侍女喜出望外,跪下来磕头,哽咽着退了出去。 但又摇头,笑了笑。她才不会呢,她机灵得很,古灵精怪,随机应变,哪是俗事能奈何了她的?想当年,她和亲遇险,被他救了,那副死皮赖脸软硬兼施求着他保护、照顾的样子,让他一度觉得,她是个奔放不羁的男儿郎。 今日是休沐第一天,他换了身干净衣服,从马厩挑了匹中意的白马,出了王府,往西市而去。 他们都熟悉李佑城的脾性,也明白他的用意,特地在二楼为他设了雅座,他一来,就不让闲杂人等上二楼了。 李佑城刚坐定,就听书肆一楼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嚷: 是陆简祥。 二人在窗前坐定,李佑城为他点茶。 任何利益只要掺杂了儿女私情,都会从目的降为手段,最后被情感牵着走。 李佑城不回应,垂着眼,纤长有力的手指紧捏茶筅,搅动茶汤,不一会儿,茶末上浮,逐渐形成粥面。 “陆公子,请。”李佑城朝他做了个手势。 李佑城看着他jsg喝茶,问:“陆公子怎知我找的是她,海捕文书上标明了是长安光德坊的许清如吗?” “那我问你,她有夫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