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京师。 解缙脸色有些凝重:“按照日期来算,此时应该已在延平府立下大帐,统筹三府防治疫灾之事。” 徐辉祖、铁铉对视一眼,暗自心惊。 杨士奇思索一番,谨慎地说:“福建安全局能将消息奏报至京师,想来郁阁也会得知消息。郁阁若感觉到危险,定会送急报求援。臣以为,在郁阁没有动作之前,我们不妨耐心等待,冒然调动京军,反而容易让事态恶化,让郁阁与福建百姓陷入危险境地。” 徐辉祖也不建议直接动用京军,但考虑到事态发展,还是进言道:“皇上,京军不可妄动,然水师本就有巡弋东南的使命,臣建议调部分水师进入福建外海域,一旦需要,可以快速增援。” 有些事可以拖延,但总需要一个了结,绳索已经开始缠绕,就剩下用力勒紧了,是这里的力,就是水师! 无数朝臣都在盯着东南福建,但朱允炆的目光却没有只停在福建之上。 只要严密封锁在一个区域内,疫灾不会波及太大范围,加上福建那地方本就山多路少,扼守一些要道,足以实现大范围封控。 七月的东南沿海,是海商最后繁忙的时刻,无数海商赶着船奔赴大明,满载的货物,将会带来可观的收益,这些商人,即有大明人,也有南洋诸国人,甚至还有古里、柯枝的商人。 钱朝是一名普通的福建海商,惠安人,距离泉州港不远,在朝廷放开海禁之后,赌上了自己所有的家产,购置了三艘船只下南洋,用丝绸、陶瓷、酒、米、盐、糖等货物,换来了不少香料、象牙、犀角、黄蜡、降真香、速香等物,回到泉州港,发卖货物之后,除去成本外,还获利八倍,身价暴涨。 钱朝往来泉州港与旧港已有三次,算得上轻车熟路,船队也从最初的三艘,成为了七艘,虽不是什么大船,但也比乌篷船大得多。 掌柜楚林山搓着手,笑呵呵地说。 楚林山很是兴奋地说:“龙涎香是可遇而不可求之物,有人曾说起,一两龙涎香,价值千金。其他货物虽多,却远不如这东西值钱。” 呃? “那后面两艘船是我们的船吗?” 楚林山手搭凉棚眺望,在自家船队的后面,竟还尾随着两艘船,不过看他们的样子,一点规矩都不懂啊,连个大明国旗都不挂,也不怕被海贼给劫掠了。 楚林山并没有多想。 可事情逐渐变得不对劲了,后面两艘船也就罢了,但在前面也出现了两艘船,东南方向还出现了两艘船,从三面包围了船队。 喊? 钱朝哭了,辛苦了近一年的财富,都被该死的海贼给打劫了,他们搬走了自己所有的货物,就连身上的玉佩也不放过! 杨山不是第一次干抢劫,但绝对是第一次干得理直气壮的一次,现在开始,庆元海贼团将进入抢劫时期,无论是返回市舶司的,还是南下的商队,只要遇到,就抢走货物,并点一句“小琉球王”。 掌柜和伙计都不能让东家死,东西被抢了,但我们的工钱还没结算呢,你死了,我们咋领工钱? 大明商人被抢了,只能打落牙往肚子里吞,要不然还能咋滴,找官府,没人管啊。可南洋诸国本地的商人被抢了,意见可就大了,他们意见大了,事情就变得严重了。 随着事态变得严重,占城国派遣使臣,请求大明派遣水师,清剿小琉球国的庆元海贼团,以维护远航贸易的安全。 福建,邵武府,麦溪镇。 可这些人,也已是死了不少。 一些老人承受不住,在病来时,直接上吊自己自杀了。 当尸体在暑热之下腐烂膨胀之后,会从绳子上掉下来的,尤其是一些肉会慢慢烂掉,何况还有一群苍蝇扰动……有些疲倦,自进入疫区以来,已将忙碌了一个多月,先是在延平府收治了二百余疙瘩瘟患者,几经尝试,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方子,并确定了用药标准。 对于刚患上疙瘩瘟的病患,则为一服,若是病症严重,则需用三倍剂量,若十二个时辰之后病患没有好转,则需增加至六倍剂量,若好转,则减少一半剂量。 随着服药方法与标准的确定,加上药物的源源补充,王昌、吴山樵等人终于控制住了疙瘩瘟的蔓延,给了三府百姓活下去的希望。 但吴山樵不想单纯的等待,而是带人深入到麦溪镇,深入到黄土关,到疫灾的去查探,希望可以通过石灰、硫磺等消杀,尽早恢复一个容得下百姓生存的环境,让游离失所的百姓尽早返回家乡,减少布政使司与朝廷的压力。 可流民在外,很容易出现问题,一旦出现其他的疫灾,事态将会更为麻烦。 郁新遇到的麻烦,远比吴山樵等人遇到的麻烦更为麻烦,福建的病症,也和疙瘩瘟一样,又肿,又大! 建宁府,建安。 许音脸色惨淡,颓然地坐在椅子里:“我们当真要与朝廷对抗到底吗?” 许音目光躲闪,不敢直视王仲和。 “福建的兵就不是朝廷的兵了吗?就不是爹娘生养的吗?为了抵抗倭寇,为了保护东南沿海,福建的军士难道没有浴血奋战,没有功劳?不过是五军都督府偏心,不过是皇帝偏心罢了,不将我们行都司放在眼里,那还保他作甚!” 许音摇头。 新军之策待遇非比寻常,不仅军士享受良好待遇,就是战死了,也不用担心孩子成长所需。可问题是,朝廷新军之策是缓慢推进的,不是一口气普及全部卫所的。 福建军士等了七年时间,依旧没有半点音讯与希望。现在朝廷说还需要十年,十年之后,多少军士都过了五十,通不过体能等考核,就会被迫离开卫所,而这些离开的军士,是沐浴不了新军之策的任何荣光。 不满在一日一日增加,当这些不满的情绪不断传染,不断累积,情绪就主导了行动与思维。 既然朝廷给不了这些军士新军之策,给不了军士待遇,那如果自己能给他们,他们效忠的岂不是自己? 王仲和做到了,依靠着泉州港、太平港,通过请客吃饭、送钱送女人、结成姻亲、结成同盟等,短短六年时间,成为了福建王。 可再是铁板一块,当危机来临时,众人依旧慌了手脚。 郁新是福建巡抚,是受皇上的旨意而来,手中握着三司权利,他如果要闹出点风浪出来,一个不慎,可能就会满盘皆输。 但,无论如何,没有退路可言。 王仲和猛地一拍桌案,厉声喊道:“诸位,建文皇帝治贪虽不如洪武年间,动辄举起屠刀。然他也是容不得任何贪污的,一旦事发,我等没有了性命,你等谁能逃脱朝廷惩治?真以为脱下官服官帽就了结了吗?不,等待你们的还有漫漫无期的囚牢!” 无人说话。 眼见众人没任何动静,王仲和缓和了语气:“就目前掌握的消息,郁新任职巡抚而来,直接原因是因为鼠-疫而非是发现了什么,再者,这些年来,我们做事不敢说滴水不漏,但也可以说是破绽极少!只要我们齐心,郁新根本就掌握不了证据,没有任何证据,想要动我们不太可能。诸位,不能因为大海起了风浪就想要跳船,周围可都是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