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再说了，这普天之下谁敢随意殴打官差啊，这可是造反，要掉脑袋的。 王昌虽然是粗人，可脑子一点也不笨。 这样的人若没有半点依仗与身份，王昌是不相信的。 王昌白了一眼万维，命令军士守在原地，连刀都不准抽出来，径直走向朱允炆，在五步开外停了下来，肃然行礼：“臣王昌，丁溪盐场巡检司巡检。” 简单的一个“臣”字，即说明了他知道朱允炆的身份，又没有点出来朱允炆的身份。 朱允炆指了指万维与蔡福，轻声说：“这两个人犯了错，我要处罚他们，你站在这里合适一动不动吗？” 朱允炆冷笑了一声，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军士，无关还带全部人来，这话说出来谁信…… 朱允炆起身。 田老四、翠翠此时有些傻眼，不知道这几个人是什么身份。鞭打盐课司的大使，巡检来了都俯首帖耳，这在往日里想都不敢想。 朱允炆对田老四说。 空气中弥散着海风的味道，咸咸的。 见是如此场景，朱允炆心头不由有些压抑，侧头对田老四问：“做灶户，真的这么苦吗？” 朱允炆摇头，夏元吉与杨士奇都表示不知。 煎盐苦，煎盐苦，濒海风霾恒弗雨。 晒盐苦，晒盐苦，水涨潮翻滩没股。 儿女呜咽夜不炊，翁妪憔悴衣蓝褛。 朱允炆听着这控诉的带血的歌谣，心头更是凝重，世人没有关注过灶户，没有关注过制盐的盐丁！就连朱允炆登基四年，吃了不少盐，也从未想过这些盐是一群怎么样的人制出来的，他们的生活状况如何！ “儿女呜咽夜不炊，翁妪憔悴衣蓝褛。古来水旱伤三农，谁知盐丁同此楚！” 几年执政，每日说关心百姓，爱护百姓，可自己的目光都给了自耕农与农户，没有给灶户啊！这群人似乎就没有出现在历史中一样，朝廷每年收到的奏折无数，鸡毛蒜皮的事多了去，唯独没有一封奏折是说灶户盐丁的！ 谁能想，会这样？ 田老四唱完之后，说道：“盐丁苦，盐丁苦，终日熬波煎淋卤。在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所有灶户全家人都需要起来，去到亭场担灰摊晒，或是刮泥，亦或是汲取海水，从天不亮干到中午，来不及吃两口饭，就需要收灰，扫盐。如果遇到淋卤，还需要挑灰挑卤水。妇童要灌淋海水，帮忙搅拌盐灰，还需要人去草荡滩涂采草取薪。” “这种草棚说他遮蔽风雨吧，不假，但到了夏天可是皮肤如同着了火，冬天寒风刺骨啊，苦不堪言。还有吃的，我们是灶户，这附近是盐场，没有庄稼地，根本就没粮食，每日只能吃野菜啊，夏天还好，冬天没了野菜，还怎么活啊！” 田老四走到一家屋舍里面，直接提出半袋子米来，打开给朱允炆等人看：“那，这半袋子就是一家五口一个月的口粮，还他娘的掺了沙子！要不是这附近挨着河，偶尔能打两条鱼，大家早都饿死了！” 田老四没有回答朱允炆，而是对一旁忙碌的大汉喊道：“老九，这个月你家有多少净米？” 朱允炆胸口有些起伏！ 哪怕是有渔猎，有野菜，有其他可以补充，但什么也无法代替主食啊，再说了，其他东西也不顶饱，一干活全都消化了。 “等等，潮灾？什么潮灾？” 田老四哭丧着脸，有些痛苦地说：“两淮各盐场濒临大海，其海水自料角嘴引入各盐场。一旦海水倒灌，潮水反过来淹没盐场，那待在河堤后面的灶户都会被淹死！洪武二十七年，死了四百余人，三十一年，死了三百余人，建文元年，死了六百余人，建文三年，死了一百余人……” 朱允炆难以置信！ 朱允炆将目光看向夏元吉与杨士奇，杨士奇很无辜，自己管的是国子监，吃饱了闲得慌也不会去问盐政的事，夏元吉也低下头，自己是管户部的，天下账务，不管盐场的事。找都转运使丁初晨，不过这个人已经在扬州被砍了脑袋…… 见朱允炆要暴走，杨士奇连忙说：“亡羊补牢，未为晚矣。” 汤不平连忙答应，转身就走。 朱允炆冷冷地看向王昌：“海潮的事为何没有人上奏？是盐课司的意思，还是两淮都转运盐使司的意思？是谁掩盖了消息？！” 朱允炆环顾周围，如此多的百姓衣不蔽体，生活毫无保障，但他们却保障着大明，守护着国运之基！ “每一个盐场的灶户都是如此吗？” 王昌点了点头：“大致差不多。” 王昌犹豫了下，对田老四说：“你还愣着干什么，让所有人过来啊，今晚上都不要点火煎盐，都来这里！” 朱允炆看向夏元吉，夏元吉明白，上前一步，厉声道：“告诉大家，大明建文皇帝亲至丁溪盐场，今夜不煎盐，有什么苦，有什么冤，都来这里说！” 印信一出，王昌伏拜，田老四伏拜，万民伏拜！ 四千余灶户围拢而来，多是拖家带口，瘦弱黝黑，就连一些白发苍苍上了年纪的老人也颤颤巍巍走了过来。 朱允炆没有丝毫在意，大明百姓都是好样的，他们能忍受饥寒交迫与困苦，又怎么会冒着杀头的危险做出不利的事？ 蔡福显然比万维有经验，不顾鞭伤，跑到土丘外就磕头求饶，反正都是软土，往死了磕也磕不死人。汤不平怕他这样磕头打不动朱允炆，所以帮了他一把，抬脚踢过去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正好就落在蔡福磕出来的坑里…… 崔三、程齐两个衙役很干脆，老老实实跪着，也不说话，也不求饶，就当吓得失了魂，如果不砍脑袋就招魂，砍脑袋也就省了一句“魂归来兮”。 “这是我等为臣不察的错，与皇上无关啊！” 天子无错，怎么能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说自己错了？ 盐场是生产端，完全由朝廷垄断，所有产出朝廷都拿走，可朝廷给他们的是什么？ 事实上，在洪武元年，朱元璋就关注过灶户生活，也定下了灶户的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