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茹瑺曾经的下属,铁铉在感情上是支持茹瑺的,两人也有着不错的私交。 铁铉放下文书,正色道:“皇上,此策看似可行,但未免有些问题。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今有巡抚烽火戏百姓,这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贻笑万年?臣绝不赞同此策!” 郁新也有些挠头,现在户部与地方官员,可是不断向北运输粮食,水师中绝大部分运粮船都拉了出去,还在民间征调了不少船只,借河道运输到半路,然后以民工转运的方式运抵北直隶与河南等地。 移民必须进行,哪怕是用点手段,也必须进行下去。 或许,他只是一个官员,并不属于任何人门下。 铁铉面对几人的质疑却没有慌乱,只对朱允炆行了个礼,道:“微臣认为,戏弄百姓贻害无穷,故此杨溥之策断不可为。但是……臣听闻陕西白莲教势力极大,已对陕西、山西构成威胁,朝廷应发动大军,前往围剿。” 解缙、郁新与徐辉祖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陕西王金刚奴所带领的白莲教被打成了游击队,零零散散藏在山沟里,虽然不属于山西都司管吧,但毕竟是邻居,陕西遭了灾,山西这铁哥们主动帮个忙总可以吧。 “臣还以为,作为边防重地,需加强演练,尤其是守城训练、野战训练。若是可行,还可调动其他都司与卫所配合操练,以护边疆太平。” 朱允炆看着一脸正气却满肚子坏水的铁铉,他义正辞严地批评了茹瑺与杨溥的建议,丢到地上还踩了两脚,然后一弯腰,重新包装了一遍…… 铁铉包装之后,成了借助直接的军事压力,以看得见的、听得到的、想得到的军队与战争,促使百姓趋利避害,主动移民。 而铁铉的方略成本高,执行难度大,效果上更突出一些,嗯,还顺带能收拾掉一位“天王”,可以说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出师有名…… 好吧,死要面子活受罪,面子是你们的,受罪的是大头兵啊…… 这样的事操作起来很容易,虽然山西都司管不到陕西去,但只需要朝廷发个话,陕西都司还不得乖乖配合。 如果放任安全局的粗人去搞舆论,估计他们会整出来一个白色恐怖,茹瑺倒是一个好的人选,可是这位巡抚大人很忙,杨溥还得给他排忧解难。 “朕记得在兵部,有一位胡濙(yg)的官员吧?” 铁铉略显惊讶,胡濙是今年的新科进士,排在二甲四十多名,连进入翰林院的资格都没有,给了个兵科给事中的小官。 “回皇上,确实有此人。” 解缙凝眸沉思,这一幕似曾相识,杨士奇的崛起,姚广孝的飞黄腾达,杨荣的指点江山,张辅的异军突起,而这些人,都是因朱允炆“慧眼识珠”而在很短的时间内或占据重要位置,或扬名在外。 此人或许也不简单。 铁铉只好疑惑地点头。 解缙很想站出来反对郁新,但又感觉不妥,首先自己是士人阶层,茹瑺以巡抚、内阁大臣之躯向百姓低头,那就意味着是朝廷重臣向百姓低头。 若是反驳郁新,那就意味着自己认可茹瑺的道歉之举,而这很明显是一个容易授人以柄的事,在“教材之争”还没有结束的情况下,自己还是不卷入其他旋涡的好。 朱允炆很难理解大明官员的思维,他们的认识与逻辑很奇特。 比如在前不久,徽州休宁县在税赋之外,违背一条鞭法,创造性地加收了引渠税,结果惹得百姓不乐意,三十几个百姓闹事,最后把官司打到了徽州府。 至于官员的处理,只是轻描淡写的调离二字。 这件事由监察御史报送朝廷,朱允炆方知晓此事。 说到底,他们站在高处,向往更高处,忘记了低头看一看脚下是万丈深渊,还是百姓千万。 出于保密的需要,茹瑺送来的密奏不能外传,相应的事件也被暂时封存起来。 太后吕氏看着眼前的场景,眼神中充满了欣慰与安宁。虽然有违礼制,比如淑妃骆颜儿笑竟露齿,宁妃喝个茶也不知道遮挡一下,贤妃还敢往朱允炆碗里夹菜,马恩慧竟还抢走了朱允炆的鸡翅,朱允炆也不以为意,还特意给她挑了更多鸡翅…… 去见鬼吧。 可终归是违背的不够多,留下了无尽的唏嘘与遗憾。 朱允炆清楚吕氏向佛,不吃荤腥,便特意准备了炝了一些青菜,盛在碗中端了过去。 听闻此话,马恩慧、骆颜儿等人都慌张起来,连忙起身请罪。 朱允炆微微皱眉,询问道:“母后说‘也’,是什么意思?” 孝康皇帝,即追尊朱标的称号。 仁,以仁治国,施行仁政。 勤,以政为主,勤勉不辍。 事实证明,朱元璋虽然在“心理”与“人格”上有很多缺陷,但他对自己的缺陷有着极为清醒的认识,他虽然做不到仁,但却要求朱标一定要仁慈、行仁政。 朱元璋不把官员当官员,却把百姓当百姓,把儿女当儿女,把亲戚当亲戚。 只是,他太严苛了。 陡然之间,朱允炆想起朱标临死之前说的一句话:“我之死,徽为之也,勿忘。” 当年朱允炆只有十五岁,在心底记住了这位“杀父仇人”。 洪武十五年中秀才,之后就成为了正七品都察院监察御史,没错,就是秀才。一年之后,升任正四品佥都御史,之后不久,又被提拔为正二品左都御史。 这还没算完,洪武二十三年六月,詹徽兼任吏部尚书。洪武二十五年十二月,加衔太子少保(辅佐朱允炆)。 洪武二十五年,朱标与詹徽一同御审了一件死刑案。 朱标竭力反对,于是这件事闹到了朱元璋那里。 隐含的意思就是,你是不是现在就想当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