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弋周若有所思。 他骤然松了手,唇角挑了个轻笑:“崔钰,我这个人很记仇的。” 近乎冒犯的距离,崔钰能看见他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净,黑眸里燃起小簇火焰。 “要不要猜猜恨人的滋味?” 崔钰失神,抬手要推开他的脸,没注意用了右手,于是右手小臂被握紧,伤处传来略显尖锐的痛意。 “你怎么会知道呢,你又没有心。” 她想,这里的夏天比陇城讨厌,难以言喻的闷热潮意,让人觉得自己变成一锅上了笼屉的馒头,锅盖上的水滴下来,一切融化变形。 其实梁弋周早就变成合格的成年人了,等不到答案,要怎么结束话题、撂话走人,他都擅长。 崔钰无话可说的一秒。 可以吗?当然,崔钰本来也打算这么做,但是眼睛碰上,态度又改变了。 ——没什么好道歉,因为不觉得有错,对方爱怎么想都可以。 用在他身上,他真想笑。 崔钰的耐心显然比他久。 崔钰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她没管。只觉得梁弋周变成了两个,身子微晃,额际出了细密一层汗,干脆往后退了两步,靠在灰墙上看着他,微微眯着眼睛,像含着一层白蒙蒙的水雾,明亮与慵懒交织的好奇。 几乎是一瞬,他被拉回只有两个人的厮磨时分,那时屋外夜沉,他也是看着这双眼,忍不住虚虚盖住,低声说别看了,说着别看了,音色柔和,行动却更莽撞,把那一晚用得淋漓尽致。 过去与现实交织,更显此刻的幽默。 “怎么,贵人多忘事?这点细节就不劳烦您记了。” 偏偏是佟郦老公。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分开,对你来说也许是好事。” 敛去笑意。 顿了顿,崔钰讲:“我知道。” 两个小时后。 最后决定头铁选后者。 最近徐渊家在装修,他不喜欢住酒店。梁弋周这儿装修品味一流,刚好离公司又近,徐渊加班完经常过来休息。 徐渊走过去,洋洋得意的手势伸到一半,僵住了,从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 他换鞋,摘掉手表,跟徐渊擦肩而过,一言不发。 怎么跟受了内伤似得? 梁弋周只扔下四个字。 不太对。 哪怕是最难的时候,tr 被业内两家龙头公司告上法庭,那次成败几乎事关生死,梁弋周也只是偶尔去阳台上喝两杯酒,到点了准时睡觉,作息十分健康。 疲惫、黯淡,这类词从不在他的字典里。 徐渊跟到主卧,紧闭的门差点拍脸上。 手里正在拆一个实木相框。 不过照片内容,徐渊从来没见过。 白色的背面对外,只有黑色墨水洇开的数字痕迹。 梁弋周走向露台,边走边取出照片,路过玻璃茶几时,俯身随手捞起了个镀银打火机,很老的一款 zippo。 怕梁弋周一时脑热未来埋怨自己,徐渊一路跟到露台边。 这座城市的魔力在于新旧交织,诡谲的美感,残酷而奇特地予以人无限希望。 “你——” 梁弋周压根没有半分犹疑,照片一角燃起亮裂的火光,一寸寸地吞噬掉画面中央的两人。 是一片连着天的西北大地,焚烧的红色染着金边,仿佛燎原的火从大片荒原上降落,记录的人是梁弋周,明显是他更年轻恣意的少年时代,不羁懒散,唇角微微弯起,眼里的笑意满得几乎溢出来,在他旁边的女生比着耶,笑得八颗牙齿都晒风,她的黑发扬起,发丝卷过了少年修长的脖颈。 徐渊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叹了口气。 梁弋周仿若未闻,快烧到底时,扔到了阳台花盆里,转身进了明亮的里屋,将黑夜抛在身后。低血糖的厉害,但身体底子好,回去休息后又满血复活。 她改了回陇城的时间,把资料又详细整理了一遍,为了给人留下好印象,特地选了几分钟衣服。 陆律全名陆蕴,是恒亦事务所有名的资深律师,在家暴这类案件上经验颇丰,曾经做过一个金城很有名的案子,但这几年陆蕴已经转了方向,要改变其心意可不简单。 虽然没见过,但对方很好认。极有高知气质的职业女性,陆蕴没穿职业装,一件墨绿的缎面衬衫,棕色卷发扎成低马尾,比照片显得更优雅。 搁平时,崔钰不愿打扰人家的好事,但到手的机会她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