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们不提名次,陈懿边走边踢满地的衣服鞋子,她的出租屋里始终如此,周颜看得习惯了。 “你盖着点,我冷气开得很猛。”陈懿拿空调毯盖在周颜的膝盖。 话题转向陈懿新买的裙子,预备学的新妆容。以往谈论这些,她们俩总会笑得东倒西歪, 窗外有一株桂树,不到花季,树枝撑着密密匝匝的枝叶,把月亮挑起来。周颜对着月亮出神的片刻,听见陈懿的手机铃声响起,上面赫然是许老师的名字。 陈懿没有往yan台走,她只是轻轻看了周颜一眼,把电话接通贴在耳边。 电话结束后,陈懿可能是生气,可能是难过,这些情绪本该就有,陈懿暂且咽下,才让一切显得平和。 “什么意思?”陈懿有些愕然,愤怒并不多,“我还是可以拿到奖励?” 周颜愣了几秒,想起这是裴昇的补偿措施,打算等陈懿挂断电话,再向她解释,顺便郑重地道歉。 周颜察觉不对劲,用眼神询问陈懿。 电话挂断,周颜满腹好奇,想不通究竟有什么事,能抵消陈懿b赛失利的怒气。 手机屏幕在陈懿手中一点点暗下去,她的脸映在上面,充满不合时宜的喜悦。 “他在哪里?” 周颜瞬间默然,不明白这算什么。他们还没吵完架,裴昇去了章悦然家里。 汽车往市区疾驰,陈懿不再回复消息,兴许是沉浸于即将被告白的喜悦,顾不上再看其他东西。 车沿着高架桥转弯,周颜的心脏受轨迹影响,浅浅往右边坠。骆珲不问为什么,几分钟后发来许则沣的预约信息,他还预定有蛋糕和小提琴独奏。 日光熹微时,白se云层后,能看见b云更淡的月亮,极不真实地挂在窗边。 但她偶尔会留意一些小细节,像春季后平静的草丛里,默默蛰伏的昆虫sao动。 提着小提琴的nv士走到陈懿身边时,她被突然响起的弦乐吓了一跳,心脏像被琴弓缓慢拉过,密密麻麻的cha0热顷刻涌起。 今夜的告白宴并不新颖,从前陈懿听过见过,轮到她身上,仍然有悸动的效果。 陈懿耳中嗡鸣,听到意料之中的海啸,席卷她单薄的身t。 原来她不是单恋,有关许老师或许喜欢她的预感,竟然是真的。 蛋糕送上来,她像无数个同样的nv孩那般,眼眶微热地含着泪,指印上浸出少许的汗,在塑料刀的把手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指纹。 陈懿应声回头,看见周颜站在几步之外,还未藏住眼底的焦急,堪堪稳住气息。 “许老师您好。”周颜匆匆打招呼,目光又回到陈懿脸上,判断她此时的情绪,“你吃完饭了吗?” 陈懿垂下眼,变成典型的热恋状态,脸颊晕起粉红。 周颜紧紧握住陈懿的手,怕她半路逃跑,手心漫出一层紧张的汗。 “你怎么了?”陈懿被周颜的神se吓到。 “现在什么情况?”周颜严肃地问她。 “告白了?”周颜惊愕地x1一口气,“他主动向你告白?他可是你的导师啊,怎么会这么主动?” “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关于b赛的奖励……”周颜顿了顿,这个难堪的话题她不得不提起,“那个奖励不是许老师替你争取的,是裴昇和主办方g0u通的……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许老师拿这种事借花献佛,他没有付出任何成本,就能让你心生感激,未免太轻松了。” “啊?”陈懿缓慢地回过神来,“他为什么要在这件事上骗我?” 陈懿回以沉默,脚尖不自觉地蹭着地面,不安的气氛逐渐浮起。她以为自己拆开了华美的心愿礼物,层层jg致的包装内里,忽然露出冒着寒光的捕兽夹。应。 十几米外,餐桌上摆着切好的蛋糕,正装出席的男人刚完成他的表白,等着nv友回来。 “你别去了,我去找他,就说你和我临时有事。”周颜沉下脸,拧开卫生间的门。 她懊悔当初没听从裴昇的建议,让陈懿对这份感情及时止损,甚至觉得那是裴昇高高在上的做派。 周颜愣住,她在江城所认识的、姓章的夫妇,只有章悦然的父母。 周颜无法怠慢远道而来的客人,当即预约了返回市区的大巴车。 酒店一楼有间西点店,员工正擦拭着蒙了沙尘的玻璃门。周颜走进去,寻了几秒,看见坐在玻璃窗旁的中年夫妇。 “章伯伯、章伯母,不好意思我从沙漠赶来的,有点慢。”周颜没空换衣服,防风的冲锋衣抖了抖,能掉下一串沙子。 周颜倒局促了,拖开椅子慢吞吞坐下,犹豫着想问,又觉得不太礼貌,手指抠着玻璃杯,挤出一个还算礼貌的笑。 “什么?”周颜的手指悄然收拢,她预感将听到和章悦然有关的事情。 周颜感到愕然,手按在餐盘边缘,轻声问,“是关于章悦然吗?” “果然是该来的,周小姐知道我们的nv儿。还记得你得奖的日子吗?伯母细声细气地说。 “我们想着,应该帮帮他,毕竟他也帮了我们很久。不知道你听到的传闻,具t是什么样,但那都是假的。” 在这对失去独nv的中年夫妇口中,周颜听到了故事最真实的版本。 起初,他们的人生没有交叉的时候,裴昇只是章悦然记忆里的邻家哥哥,在家长的转述里,这是一位年轻有为的文职军官。 人生顺遂会让人放松警惕,章悦然的人生里充满善意,她没领略过一个男人恼羞成怒的样子。 那个男孩懵了,他以为这是胜券在握的夜晚,在别人口中,他早已是章悦然男友的不二人选,今夜只是一个仪式——把章悦然正式打上他的标签的仪式。 “我以为我们只是朋友,我不喜欢你这个类型的。” 后来事情才变得奇怪,章悦然陆续接到莫名的电话,询问她价格多少。 那时才知道,一个她完全不知情的故事,一个无中生有的流言自由生长,添油加醋地到了父母耳中。 这是谣言的完整版本,从她接到悦然在一起,他捏造了虚假且令人同情的理由。 幸运的是,她有足够强大的家庭,将男孩送上法庭,证明她的清白。 休假中的裴昇,难得拥有一个完整的夜晚,却听见火苗发出的滋滋声响,像丛林里的毒蛇吐信。 哔剥的焰火里,裴昇闯进来,罩着一件sh乎乎的外衣,盖住他和章悦然。 --------- “那为什么她20岁会……”周颜猛然停住,发觉自己失言。 “悦然那时候开始喜欢阿昇,变得十分执着,其实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困扰。但我们怕她再受刺激,只能求阿昇帮忙,尽量不要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火灾发生的悦然越来越难见到裴昇,焦躁中的她开始偷偷漏服抑郁症药物,没人知道她的状况越来越糟糕。 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无法联系上章悦然。 部队里没人听他解释,只说“这件事影响不好”,草草安排了转业。裴昇拖着行李回到家里,两幢房子离得很近,他看着章悦然那件空荡荡的卧室,忽然不知道该怪谁。 ——那是熟悉的江城天空,她生活24年的地方,天际线的弧度如她每一次抬头仰望时见到的。 她将夕yan照发送过去,“这里的夕yan也很美。” 这时章家父母已经离开了,他们送给周颜一对金坠子,看着周颜像看他们的nv儿,祝周颜平安健康。 “今天的拍摄结束了吗?” “乌兰布和今晚会降温。” “其实你可以直说的。”周颜忍不住打断他,“你可以告诉我,你有点想我。” 听筒滤过的声音陌生又熟悉,裴昇在寂静的环境中低语。 “那我说我也想你,会不会让你心里好受点?”周颜轻声问他。 “谢谢你。”周颜突兀地说。 “没什么,就是谢谢你。” 电话里很久没传来人声,周颜以为通话已经挂断了,她拿开手机反复确认,通话时常一秒一秒地走,裴昇的声音像迟滞了,缓慢地传递过来。 “那你打算在什么时候告诉我?” 他的声音逐渐低落。 “我会相信的。”周颜坚定地说,“只要你告诉我,我会相信你。” 江城的晚风牵着他的衣角,裴昇为周颜的话震动,握着手机不知该说些什么。 早已习惯世界法则的十几年后,周颜在遥远的沙漠里,轻轻一句话,将他心里这个疙瘩扯下来。 半小时后三更 刚从军校毕业时,他意气风发,世界在他眼前展开,闪着太yan耀过的金hse。 以道德去评判,裴昇应当得到嘉奖,他冒着熊熊燃烧的烈火,解救了邻居家的小nv孩,裴昇从未想过这桩能被称为英勇的义举,会给他带来无妄之灾。 被迫退役后,裴昇消沉了很长时间,他丧失了意志。 起初是简单的文职,裴妤循序渐进地培养他,一点点将重要事务交付给他。等到秦可歆一岁时,会摇摇晃晃往户外跑了,裴妤悦然也是这样的眼神,楞楞看着他,后来缠着他,险些闹成自杀。好在他及时发现,否则后果也许是脱下这身军装。 这样想来,周颜的喜欢,应该也不会太长。 后面几天,她又在院墙附近徘徊,出现的时间不固定。裴昇的桌子靠窗,正好朝向那条马路,夕yan跳到他指尖时,裴昇会习惯x往外看。 她出没的样子,在哨兵眼里很可疑——背着相机、无所事事,独自停留一段时间后离开。 裴昇拿着钢笔,手一顿,慢条斯理将笔盖好,摇摇头说:“不用,我认识她。” 周颜不会走上前打招呼,她仅远远看一眼,就心满意足地走了。 第四天傍晚,夕yan还未跳到他指尖,裴昇却忽然抬起头,目光越过窗台和围墙往下移,正巧看见周颜。 以这个视角,正好看见她的发顶,发丝微微反光,像小动物柔顺的背毛。她烫了满头卷发,卷度有点夸张,发稍在她肩头一跳一跳,和她蓬起的裙摆一样。看起来是去了某个地方游玩,结束后才来到这里。 那双赤脚踩在路边花砖上,裴昇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个季节的地面sh冷,第二个念头是,她也许会踩到钉子或铁丝。 周颜将鞋挂在后座,很熟练地翻身上车,离去的方向,不是她以往回家的方向,那里没有一丝云彩。 金银花盛开了,这种花的香气,像一张轻纱幔,溶在春风里。等人闻见,留心去寻时,才发现香气的源头,竟然是远处几簇白se的花团。 隔着花园一排桃树,周颜看不见光线暗淡处的裴昇,她拿着手包起身去卫生间。,看见走廊里裴昇的侧脸,吓了一跳,迟滞几秒才想起来打招呼,“裴先生,你也在这里?” “是啊,真巧……”周颜低下头,莫名有点心虚,“那我先走了。” 周颜意外地抬起头,飞快略过他的眼睛,再躲开,“还行,刚认识不久。” 他想,小nv孩的喜好果然变得很快,他不该g涉,但忍不住告诉她,骆珲确实是个花花公子。 接着是他的脚步声,在看见裴昇时陡然停下。 他看了看周颜,又看看裴昇,失笑着说:“那正好,你不用再喝酒了,直接问他本人呗。” 骆珲忽然醒过来,自己捂着嘴跑了。 “问我什么?”裴昇低声问。 连续两个问题,像针对周颜的步步紧b,她的脸r0u眼可见地再次爬红。 他笑声低沉,“但是,我没有知情权吗?” “这样啊。”裴昇没察觉他松了口气,语气轻快了些,“其实,你可以直接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