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颜走出会馆的模样很怪异,一条被撕扯得毛毛躁躁的裙摆,要散不散的发髻,脸上的妆却是jg致的。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抠手上的美甲贴片,红的粉的一块块剥落如鳞片,露出原本光秃秃的指尖。 直到此刻,才看见他脸上的情绪波动。 如果一切顺利,今晚本该是又一个值得记忆的夜晚,她将正式以公开的身份,站在裴昇身边。 早知道裴昇不会放任不管,他绝不会任周颜独自一人跑出去,但此刻周颜不再有心情,与他上演拉扯的戏码。 “我送你去。”裴昇松口,手仍紧握着。 这也许是先生谈事情,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您有什么需要我转达吗?” “章先生家里。” “好,我没什么事,谢谢你。”周颜挂断电话,不想再多说一个字,拉开车门留下砰的一声。 周颜只能咬咬牙,向骆珲求助,委托他查询购物大厦内的西餐厅,哪一家有许则沣的预约。 周颜眉头皱得更深,暂且搁置裴昇见章家人的酸涩起伏,满心只想快点赶到餐厅,拉住已经陷入ai情的陈懿。 陈懿对环境的敏锐度时好时坏,她不常怀疑从别人口中说出的话,只要对方眼神诚恳,她一律当作肺腑之言。 许则沣说这只是一次平凡的晚饭,可他打了一条新的领带,布料织法jg致,这个细节与“平凡”对不上。 陈懿早有预料,还是为此感到激动,她没想过这一天来得如此快速。 “我不应该说出接下来的这句话,但我仍然想对你说。”许则沣双手交握,他的脸上绝对真诚,“我对你有好感,可以定义为喜欢,但我不强求你的答复,你不需要因为我是谁而有压力。” 此时此刻,她摇摇晃晃的心动,像一块盲目游荡的磁铁,稳稳地贴上另一块。 陈懿深陷于美梦成真的震动,发不出应答的声音,只能不住地点头,表达她的恳切。 身后忽然响起急切的呼唤声,“陈懿,陈懿!” “颜颜?”陈懿立即站起身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还没。” “你跟我出来一下。”周颜拉起她的手,向许则沣歉疚一笑,“不好意思许老师,我找她有点急事。” 餐厅内部的洗手间里,一扇木门嵌着彩se玻璃,两个nv孩模糊的剪影,窸窸窣窣地在玻璃上摆动。 在周颜那张一贯平静的脸上,极少有紧迫的时候。她也从来不会这么唐突,明知此时可能是陈懿的重要时刻,却强y地将陈懿从餐桌上拉走。 陈懿双唇ch0u动,羞赧地说不出口。 “他说不强求我的答复。”陈懿r0ucu0自己的指尖,低下眼看反光的地板,声音还是抖的。 周颜说得飞快,空气里回荡她声音的震动,尔后逐渐平息,只剩洗手台滴答坠水的动静。 “这很难想吗?让你感动,然后你会欣然答应和他单独吃晚饭。”周颜隐隐有了脾气,叹口气问,“你已经答应他了?” 这种心情很怪异。不是背叛,也不是彻底的欺骗。许则沣的谎言其实无伤大雅,却像一整块平滑的石板上,0得着看不见的小小凸起,令人觉得膈应。 十几米外,餐桌上摆着切好的蛋糕,正装出席的男人刚完成他的表白,等着nv友回来。 “你别去了,我去找他,就说你和我临时有事。”周颜沉下脸,拧开卫生间的门。 她懊悔当初没听从裴昇的建议,让陈懿对这份感情及时止损,甚至觉得那是裴昇高高在上的做派。 周颜愣住,她在江城所认识的、姓章的夫妇,只有章悦然的父母。 周颜无法怠慢远道而来的客人,当即预约了返回市区的大巴车。时候,夕yan越来越浓,她拍下梭梭树后的夕yan,按下快门时,脑海里并没有明确的念头,没想过这张照片应该分享给谁。 周颜没见过他们几面,但对他们的脸记忆深刻,因为她认为这两张脸,对裴昇是特殊的,她不得不在意。 “没事,是我们唐突了。”章伯伯将一杯温水推到她面前,“坐下先润润嗓子,这里风沙大,肯定累得很。” “你肯定好奇我们为什么来。”章伯母说,“其实是想和你解释一些事情。” “原本应该裴昇带着我们,当面和你说。”章伯母拿着西餐刀,细致地切一块菠萝包,在餐盘里分成六小块,递到周颜手边,“你吃着,话有点长,慢慢听。” 夫妻俩沉默数秒,彼此对望一眼,露出释然的笑。 “是的,我和他有一些矛盾。”周颜垂下头,面对着外人,有些尴尬。 周颜的身子震了震,缓缓抬起头来,不理解她口中的“假”究竟是什么。 章悦然出生时,裴昇已经六岁,两家的老房子紧挨着,裴昇的卧室离她很近,能听见新生儿半夜的啼哭。 章悦然有她自己的生活,她长得好看,毫不费力就能获得异x的青睐,不怀好意的人藏在其中,十几岁的nv孩并不能分辨。 18岁生日当晚,四下无人的院落里,章悦然拒绝了一位追求者,他们曾经关系要好,因此章悦然还有些愧疚。 然而章悦然清晰的拒绝声,像一个耳光落在他脸上。男孩强撑着面子,再次向章悦然确认,得到坚定无b的答复。 这是一个小cha曲,起码对章悦然而言是的,她的别墅里有更多朋友,短暂的愧疚从她心头滑过,随着指针走向零点,她逐渐忘记了这件尴尬的事情。 她不明白“价格”背后隐晦的侮辱和诽谤,只当做是打错的电话。直到有一天,父母回家晚了一些,格外严肃地问她,有没有接到奇怪的电话。 “章悦然,章家独nv,叛逆而不知悔改,沉溺于男nv之事,甚至为了追求刺激,出卖自己的r0ut。” “我原先不知道,原来她这么脏,谁敢要啊?”男孩若无其事,一次次说出这句话。 没想到却引来一场蓄意纵火,从她露台的窗帘开始,蔓进午夜时分的室内。 他猛地睁眼,看见影影绰绰的火光,成为家只有章悦然一个人,火挡住了逃生通道,也烧完了整个窗台,章悦然呼救的声音淹在灼烧的动静里,突然看见被踹开的门板。 他们的人生开始交叉。 半小时后二更 “因为人们不在乎真相是什么,偶尔还是有人说,她做过不好的g当。”章伯母低低地说,此时此刻,她是一位落寞的母亲。 裴昇找不到这段关系的平衡,他面对的是一个需要重塑自尊心的小nv孩,因此只能选择不断疏远她,让分不清是感激还是ai情的火苗,在日积月累中慢慢熄灭。 章悦然离去的那个晚上,裴昇收到她的短信,没头没尾地问他,“你其实也相信他们说的吧,所以不愿意见我。” 一个绝望的nv孩选择离开,这件事不算他的责任,但生命离开的震动波及了他的职业生涯。 “我们很感谢他,即使这样,还选择维护悦然最后的尊严。”章伯母握住周颜的手,遏制住悲伤的颤动,“已经足够了,这本不关他的事。” “落地了,这里的星空很美。”裴昇发来一张机场的夕yan照。 周颜想起梭梭树里的夕yan,她拍下却还未分享出去的那张照片, 两块相隔千里的夕yan,偶然地出现在一张屏幕里。 周颜忽然觉得她和裴昇扯平了。他们都拥有对方一个秘密,并选择装作尚不知情,周颜不再计较这段关系里主动与被动的差别。 “晚饭吃了吗?” 裴昇发来一些细碎的话。 屏幕那头变得沉寂,安静得周颜险些怀疑自己,裴昇突然打来电话。生又熟悉,裴昇在寂静的环境中低语。 “那我说我也想你,会不会让你心里好受点?”周颜轻声问他。 “谢谢你。”周颜突兀地说。 “没什么,就是谢谢你。” 电话里很久没传来人声,周颜以为通话已经挂断了,她拿开手机反复确认,通话时常一秒一秒地走,裴昇的声音像迟滞了,缓慢地传递过来。 “那你打算在什么时候告诉我?” 他的声音逐渐低落。 “我会相信的。”周颜坚定地说,“只要你告诉我,我会相信你。” 江城的晚风牵着他的衣角,裴昇为周颜的话震动,握着手机不知该说些什么。 早已习惯世界法则的十几年后,周颜在遥远的沙漠里,轻轻一句话,将他心里这个疙瘩扯下来。 半小时后三更 刚从军校毕业时,他意气风发,世界在他眼前展开,闪着太yan耀过的金hse。 以道德去评判,裴昇应当得到嘉奖,他冒着熊熊燃烧的烈火,解救了邻居家的小nv孩,裴昇从未想过这桩能被称为英勇的义举,会给他带来无妄之灾。 被迫退役后,裴昇消沉了很长时间,他丧失了意志。 起初是简单的文职,裴妤循序渐进地培养他,一点点将重要事务交付给他。等到秦可歆一岁时,会摇摇晃晃往户外跑了,裴妤悦然也是这样的眼神,楞楞看着他,后来缠着他,险些闹成自杀。好在他及时发现,否则后果也许是脱下这身军装。 这样想来,周颜的喜欢,应该也不会太长。 后面几天,她又在院墙附近徘徊,出现的时间不固定。裴昇的桌子靠窗,正好朝向那条马路,夕yan跳到他指尖时,裴昇会习惯x往外看。 她出没的样子,在哨兵眼里很可疑——背着相机、无所事事,独自停留一段时间后离开。 裴昇拿着钢笔,手一顿,慢条斯理将笔盖好,摇摇头说:“不用,我认识她。” 周颜不会走上前打招呼,她仅远远看一眼,就心满意足地走了。 第四天傍晚,夕yan还未跳到他指尖,裴昇却忽然抬起头,目光越过窗台和围墙往下移,正巧看见周颜。 以这个视角,正好看见她的发顶,发丝微微反光,像小动物柔顺的背毛。她烫了满头卷发,卷度有点夸张,发稍在她肩头一跳一跳,和她蓬起的裙摆一样。看起来是去了某个地方游玩,结束后才来到这里。 那双赤脚踩在路边花砖上,裴昇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个季节的地面sh冷,第二个念头是,她也许会踩到钉子或铁丝。 周颜将鞋挂在后座,很熟练地翻身上车,离去的方向,不是她以往回家的方向,那里没有一丝云彩。 金银花盛开了,这种花的香气,像一张轻纱幔,溶在春风里。等人闻见,留心去寻时,才发现香气的源头,竟然是远处几簇白se的花团。 隔着花园一排桃树,周颜看不见光线暗淡处的裴昇,她拿着手包起身去卫生间。 裴昇面se如常,“真巧,你也在这里。” “你和骆珲很熟吗?”裴昇忽然问,声音有些冷淡。 “嗯。他这个人不错。”裴昇点点头,又补充,“我是说作为朋友的话,还不错。但如果是其他关系,我个人不太建议你……” “周颜,快点啊,还要等你多久?”骆珲的声音寻来。 “昇哥?你什么时候来的?”骆珲有点醉态,一只胳膊攀上裴昇的肩膀,接问他本人呗。” 骆珲忽然醒过来,自己捂着嘴跑了。 “问我什么?”裴昇低声问。 连续两个问题,像针对周颜的步步紧b,她的脸r0u眼可见地再次爬红。 他笑声低沉,“但是,我没有知情权吗?” “这样啊。”裴昇没察觉他松了口气,语气轻快了些,“其实,你可以直接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