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夏天,夜里其实一点儿也不冷。他们想着,只要忍一忍,挨一挨,咬紧牙关坚持下去,这一夜,总不会太难过的。 倒不如先将人安置在城外,休整一夜。 月光之下,流民或三五地聚集在一起,或一个村子的人单独划出一小块地。他们忍着渴和饿,一眼不错地盯着城门,生怕那高大的城门再次紧闭,断绝他们唯一的生的希望。 “娘,我好饿。”一个小童小声地哭着。因为被那些士兵挡着,他又人小身子短,并没有看见杀人的场景。但流浪的这一路,还是让他懂得了很多事情。现在这旷野之上凝滞的空气,还是让他发自本能地害怕。所以,即使是饿到肚子里住不住地绞痛,他也只敢小声地和娘亲说。 但不会说话的小婴儿可不懂得这些。人群之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婴儿的啼哭,让这肃杀的城郊,突然显出几分混乱,也显出几分生机。 孩子是饿哭的,肚子一直难受着,哭声当然止不住。王柳一狠心,咬破了手指,挤出些血珠喂给孩子。孩子抱着手指吮吸,渐渐安静下来。 原本,他们只不过是燕州城内普通的三口之家。虽然朝廷苛捐杂税不断,但她丈夫为人勤快,又有一把子力气,所以日子也还算能过得下去,又添了个孩子,更是给日子添了些喜气。可是,三个月前,说是朝廷的一位大人看中了村子的风水,竟然要把村子里所有的人都迁出去建庄子!他们反抗不得,只能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民。 这下,她们娘俩明天是能进沧州城了,可是,他可怎么办啊?会不会,就被捉去给杀了!她不敢再想,只能抱着孩子默默地哭着。 突然,城内传来车轮的滚滚之声,喧闹极了,将城门外的死寂彻底打破。 那位青年的身后还跟着许多人,这些人倒是没有那种吓人的气势,反而很像是城里普通的百姓。他们将车上的大缸合力搬了下来,整齐有序地排列在城门口。 十口大缸上的盖子被一齐掀开,一股米汤的香气席卷了整片空地,将原本骇人的血腥气全部压制了下去。一闻见这味道,饥肠辘辘的流民不由得狠狠地咽着口水,争先恐后地就要扑上前去。 当他们真的捧着碗,领到了升腾着热气和香味的米粥之后,才真正有了实感。他们已经多久没有喝到一口热的了?是从皇帝强征了他们的村子建别业开始的;还是从家乡发大水,当地官员不闻不问,逼得他们背井离乡开始的……太久远,也太痛苦了,以至于他们将这些记忆和着血泪,咽下了肚,不愿再去回想。 “这位大姐,您先喝着,给孩子熬的米糊糊一会儿就好。待会儿您再抱着孩子去那边领。”包子脸的少年满眼带笑地说着,这正是收到楚霁命令,调了粮食过来的纪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