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蔺泊舟的叮咛：“找张虎。” 城楼底下，王府护卫应该是意识到什么了，张虎捶拳撞击城门。 蔺泊舟摇摇坠坠站了起身，第一次感觉到他病骨支离，衣衫厚重，要支撑着才能站直。他身后的护卫人数不多，不能和城内驻扎的镇关侯军对抗；城外有王府护卫，但有攻城时长，远水也救不了近火。 似乎经过了权衡和思索。 ——这是毒计。 护卫和衝上来的兵将厮杀，火势增大，蔺泊舟眼睛看不见，让人搀扶和簇拥着，挤挤攘攘往下走。 “护卫王爷！护卫王爷！” 乌泱泱一片的人群里，混乱至极，蔺泊舟掌心攥紧孟欢的手，反覆确认：“欢欢，在不在？” 滚烫，紧握，握得孟欢骨头都疼。 “我在，我在，我在。”孟欢重复。 ……和陈安走丢了。 ……和搀扶蔺泊舟的护卫走失了。 孟欢牵着蔺泊舟的手，背后的追兵越来越远，但身旁全都是陌生的面孔，被烧了房子焦躁走上街头的百姓，他们好不容易仗着蔺泊舟保全了性命和家园，但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又把他们房子烧了。 “王爷在否？” “谁能提供王爷的行踪，重赏！” 士兵骑着马呼啸而过，询问百姓。 孟欢手猛地抖了一下，压低声道：“夫君，快低头，你这身衣裳很危险！” 孟欢摘掉他覆着眼的白绸，束发的玉冠，王族的皮弁，将一身昂贵的狐裘皮也脱掉，卷成一团，奋力扔进了水沟里。 痕迹都被毁尸灭迹后，孟欢狂跳的心臟松缓了许多。 孟欢眼神还涣散着，喘气，像安慰小孩儿一样：“别怕，我会保护你。” 被他牵着走的蔺泊舟，平日装束整齐雅正的乌发垂散下来，完全不同于以前的体面矜贵，他唇瓣苍白，犀挺的鼻梁沾了血迹，脸上并不干净，一身华贵的长袍让孟欢拽得稀巴烂，沾染了灰尘，与天潢贵胄、皇室血统相去甚远。 他看不见，可到处闪烁的火光刺激得他眼皮颤抖，刚睁开眼，眼角便滑落下一串畏光的水珠，清亮，水光沿着他眼尾落到下颌。 没有人，再为他畏光时遮去光源，所以他丑态毕出，原形毕露。 如果没有孟欢，他就是条被丢在路边的野狗。 看着他眼角的水光，孟欢心口疼得要命。 再也没有遮羞布阻挡的眼疾，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黑暗无法衝破，人还要颠沛流离。比起以往眼疾复发时什么都不干，精心呵护，现在要逃跑，寻路，残缺无用又添麻烦的眼睛，只会让蔺泊舟更加强烈地自厌，难堪至极吧？ 想到这里，孟欢喉头就发酸哽咽。 他可以当他的眼睛。 手小一些，孟欢只能牵住蔺泊舟手掌的一部分，很紧地牵着：“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害你。” 他牵着蔺泊舟，跟在乌泱泱的人群中，等城门在混乱中被推开后，合入百姓中，纷纷涌出城门。